陳婉嬙
(華僑大學,福建廈門 361021)
語義變異是指語義在語用上的陌生化。發(fā)生語義變異的網絡語言是一種異于常規(guī)語言語義的語言變體,這種偏離常規(guī)語言形式的網絡語言往往會出現(xiàn)語義變異現(xiàn)象,不過這種語義變異并不完全偏離原有語義,而是在保留越來越少的原有語義特征的情況下,產生新的含義和使用方式。結合近年來新出現(xiàn)的網絡熱詞,從語義范圍、語義色彩、語義形式三個方面對其語義變異現(xiàn)象進行研究,這有助于我們理解網絡時代下的特殊語言現(xiàn)象。
在語言運用中,人們運用詞語的語義依據通常是詞典中固定的具有唯一性特征的語詞義,但是網絡語言打破了這一傳統(tǒng),網絡語言通過“諧音替代”這一主要方法來“舊詞別用”,通過比喻等修辭手法來“舊詞新用”,使得舊的詞形增加了許多新的意義,從而擴大了詞語的語義范圍。
語言的音和義之間的關系是約定俗成的,但并非一成不變。語言的音義關系在網絡背景下主要通過“諧音替代”發(fā)生語義變異,產生許多“形式舊的,意義新的”語言現(xiàn)象。例如2020 年度十大網絡用語之一的“集美”,由于網絡主播“迷人的郭老師”在直播時因為口音問題,經常將“姐妹”發(fā)音稱“集美”,顯得親近可愛,于是網友紛紛效仿,以此稱呼自己的好姐妹。再如“雨女無瓜”一詞,由于電視劇《巴拉拉小魔仙》中游樂王子的扮演者因口音問題將“與你無關”講成了“雨女無瓜”,而后在抖音和b 站等平臺的評論區(qū)被廣大網友廣泛使用。不論是“集美”還是“雨女無瓜”,它們雖然保留原有詞語的字形,但是在使用過程中與約定俗成的詞語本義相差甚遠,僅僅因為音同音近、具有極大的趣味性而被網友賦以新的義素義,并廣泛使用,這是網絡語言語義變異現(xiàn)象之一。
為了能較快、生動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和觀點,網民們除了自己創(chuàng)造一些新詞語之外,還大量地在已有詞匯上做文章,賦予其新的意義,即“舊瓶裝新酒”。舊詞新用是根據一些原義和用法已為人們所熟知的詞語,通過運用比喻等修辭手法,讓舊詞再次獲得了具有時代特征的新的意義。比如“神獸”一詞,本意是神異之獸,指中國古代民間神話傳說中的動物。2020上半年,因受到疫情的影響,中小學的延期開學,孩子們在家上網課,由于孩子既活潑可愛又調皮搗蛋,家長不得不和孩子們斗智斗勇,使出各種招數,猶如跟“神獸”相斗,這讓家長們心力交瘁,盼望疫情早日結束,孩子們早日回校上課,讓“神獸歸籠”。因此基于新冠肺炎疫情這一時代背景下以及孩子們的性格特征,將疫情期間居家上網課的孩子們比作“神獸”。再如2017 年十大流行語之一的“懟”,在網絡語言中,“懟”的使用頻率最高的含義是繼承古語詞意義的“怨恨”,后引申到“大力碰撞、攻擊”,到“用語言攻擊”,到“調侃、吐槽”,這其中的衍化是基于“懟”的引申義及其隱喻機制的。因此,在詞語原義的基礎上,通過比喻等修辭手法來“舊詞新用”,突破了常規(guī)語言的限制,其新義和新用法的獨特魅力使得詞語很快流行開來,這些詞語的詞義發(fā)生了演變、轉移,與本義共同構成了更豐富的義項群,有力地擴大了詞語的語義范圍。
漢語的詞匯意義一般分為理性義和色彩義,理性義是詞的核心意義,色彩義是附屬義,主要包括感情色彩、語體色彩和形象色彩。詞義的感情色彩是詞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色彩意義演變方式的典型代表。在網絡語言中,語義感情色彩的變化是是色彩意義中變化較明顯、速度較快的部分,是網絡語言的又一語義變異現(xiàn)象。例如2020 年度十大網絡用語之一的“逆行者”,“逆行”的本義是朝著與規(guī)定方向相反的方向行進,“逆行者”則指反向行走的人,這本是一個貶義詞。但2020 年新冠疫情肺炎肆虐,“逆行者”成為一個褒義詞,用于指代那些在新冠疫情阻擊戰(zhàn)中不顧個人安危挺身而出的集體和個人,引申為在困難面前逆向而行的人。再如“豪橫”一詞,本是北京的方言,多用作“仗勢欺人”“強暴蠻橫”等貶義。在電視劇《新世界》中,“豪橫”是人物小耳朵的口頭禪,這讓“豪橫”一詞在網絡再次流行起來,并且多體現(xiàn)“爽朗有力”“性格剛強有骨氣”等褒義色彩。
由此可見,網絡用語可以將本具有貶義色彩的詞語演變?yōu)閹в兄行陨踔涟x色彩的意義,并且它的運用擴大到日常生活用語中,這是網絡用語在語義色彩方面的語義變異現(xiàn)象。
網絡語言除了通過在舊的詞形上增加新的意義、結合時代背景賦予舊詞以新的感情色彩外,還通過縮略的方式,將長詞變短,形成縮略式的語義變異詞語,或對目前已有的語言詞匯進行創(chuàng)造,將原詞或短語內某一成員的語義范圍進行更改,從而形成一類相同形式的詞,形成“詞群化”現(xiàn)象。
網絡語言的一個常見現(xiàn)象就是將較長的詞或短語進行縮減、省略,這符合網絡語言簡潔明了的特點。這一類的縮略詞在語義上往往會發(fā)生變異,縮略后的新詞和舊詞之間的語義關系往往大相徑庭。例如網絡流行語“爺青回”,它是“爺的青春又回來了”的縮略形式,與“爺爺的青春再次回來”的描述一種現(xiàn)象的意思完全不同,縮略語“爺青回”用來表達人在變化后的環(huán)境中面對曾經熟悉的任何事物時,油然而生的一種喜悅之情。再如“九漏魚”,是“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的縮略形式,原形式的意思是“沒有完成小學和初中的九年義務教育的人”,但縮略詞“九漏魚”則多用來比喻文化程度較低的藝人。“爺青回”的感情色彩從原來的中性到縮略之后的褒義,“九漏魚”從中性到貶義,并且語義也發(fā)生了變化,因此縮略詞在形式上的變化,也造成了語義變異。
網絡語言還常常通過對某一詞匯或短語進行形式結構的改變,即將原來的某一成員語義范圍進行替換,從而改變語義,形成“詞群化”的語義變異現(xiàn)象。例如“檸檬精”一詞,在網絡用語中不含有貶低的意思,只是一種調侃和自嘲,表達對他人物質生活和情感生活等方面的羨慕之情。在網絡語言中,“XX 精”可以表示某一類的人,比如“戲精”,指的是表演很厲害的人或愛作秀的人,再如“杠精”,指的是經常通過抬杠獲取快感的人或總愛唱反調的人。因此“XX 精”成為一種表達某一類人的語義形式,“檸檬精”“戲精”“杠精”等就是“XX 精”詞群的成員。再比如,網絡流行語“突擊式盡孝”,形容在節(jié)日期間對父母進行短暫爆發(fā)式的關愛行為,與之形式相同的網絡用語還有“戰(zhàn)斗式攀比”“批發(fā)式送禮”“集體式無聊”“插刀式問候”等,這些詞形成了“XX 式XX”的詞群,表達某一種具體行為。網絡用語的詞群化現(xiàn)象具有極強的能產性,網友們基于某一相同的形式結構,創(chuàng)造出一類新鮮的網絡流行語。這種網絡基于相同語言形式的語義變異現(xiàn)象也是值得我們關注的。
當前社會,互聯(lián)網普及率極高,具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的網友們也創(chuàng)造出了許多網絡用語,諸多的網絡語言,有的已經成為網絡世界中的特定用語,有的已經走出網絡世界,在日常生活中也得到廣泛運用。由于網絡語言具有自由性、減縮性的特點,可以用凝練概括的語言傳達豐富的意義,利于表達,在這個快節(jié)奏、講效率的時代,網絡語言符合時代“高速”的要求;網絡語言還具有娛樂性、趣味性的特點,這符合當下年輕人標新立異、緊跟時代潮流的性格,因此廣受年輕一代歡迎,這有利于網絡語言的廣泛傳播和應用;網絡語言還具有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性的特點,這一方面體現(xiàn)了語言自身的演變,正是由于語言自身具有強大的融合性、能產性才使得網絡語言快速發(fā)展,另一方面又體現(xiàn)漢語博大精深的特點。
但同時我們也要看到,網絡語言的大量涌現(xiàn),語義變異現(xiàn)象的普遍存在,從語言規(guī)范的角度來看,并不是所有網絡語言都符合語言規(guī)范的,這一定程度上破壞了漢語的語言規(guī)則體系,網絡語言的負偏離會產生晦澀、歧義、啰嗦、雜亂等問題;同時網絡語言的受眾主要是青少年,網絡語言的語義變異不利于其學習正確的漢語表達,語言的準確性和得體性表達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挑戰(zhàn),因此,我們在看到網絡語言的語義變異現(xiàn)象的優(yōu)點時,也要考慮其不足,需要我們積極引導,趨利避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