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語的語用認知研究

【摘要】反語是一種普遍存在于言語交際中的特殊語言現象。近年來，語言學家從不同角度對反語進行了研究和解讀，生成了諸多理論。然而，現有理論都無法獨立對反語進行全面描述。本文擬基于隱性展示理論、認知偏差模式理論以及概念整合理論，從語用和認知層面，就反語的區分，語用效力的判斷和認知理解機制進行分析，以期全方位明晰對反語的認識。

【關鍵詞】反語;隱性展示理論;認知偏差模式理論;概念整合理論;語用;認知

【作者簡介】馬瑞賢（1982.05-），女，河北安新人，河北金融學院外語教育教學部教授，碩士，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文化對外宣傳。

一、引言

反語是一種十分常見的語言現象。正如Kiekegarrd所說，真正的人類生活離不開反語。由于反語的普遍性和重要性，反語已經成為橫跨修辭學、哲學、心理學和語言學的多維性研究課題。其中在語言學領域對于反語的研究最為透徹和全面。迄今，語言學領域內對于反語的研究理論已經產生了近十種。不同的語言學理論和研究途徑極大地豐富了反語研究的成果，開闊了人們的視野，但是需要指出的是現有的理論都不能夠獨立對反語進行全方位的描述。鑒于這種情況，本文選取隱性展示理論、認知偏差模式理論以及概念整合理論，從語用和認知層面，就反語的區分，語用效力的判斷和認知理解機制進行分析、闡述以期全方位明晰對反語的認識。

二、反語的區分

雖然各個語言學家從不同角度對反語研究提出了眾多理論，但是至今還沒有對反語形成一個公認的定義。Utsumi（2000）提出的隱性展示理論雖然沒有直接對反語進行定義，但卻很好地對反語與非反語進行了區分，回答了什么樣的話語是反語的問題，從而間接對反語概念進行了界定，使人們對于反語有了初步的了解和認識（Colston，2017）。

依據隱性展示理論，構成反語的前提條件是反語環境。反語環境包括：言者懷有某種期待、期待落空以及言者對期待的落空產生否定情緒。如下例：

例：（語境：一位母親要求兒子打掃他臟亂的臥室。但是他一直沉迷于電腦游戲，沒有打掃。過了一會兒那位母親發現兒子的臥室還是很雜亂。）

Mother： This room is totally clean.

在上例中，反語發出者，即母親，期望兒子把臥室打掃干凈，但是這種期待落空，所以有理由認為母親會產生氣憤或失望等負面情緒。

反語環境的三要素要通過三種方式實現：a.提及（allude）言者的期待;b.有意違反語用原則，達到語用不誠實;c.對期待的落空間接表達否定態度。如果這三個條件同時滿足便構成了反語的原型，即典型的反語話語。上例中的話語即為典型的反語，因為它同時滿足了以上提到的三個條件：a.話語中的This room is totally clean暗示了母親期待的是兒子把臥室打掃干凈;b.母親故意違反語用原則，說出與事實相反的話，達到語用不誠實;c.母親沒有直接說This room is messy，而是間接表達了對于兒子的不滿。

隱性展示理論構建了反語的區分機制，很好的解答了什么樣的話語是反語的問題。但是當聽話人識別出反語后又是怎樣判斷反語的語用效力呢？換句話說，聽話人是怎樣判斷反語發出者的否定情緒大小的呢？這個問題的解決需要借助認知偏差模式理論。

三、反語語用效力的判斷

認知偏差模式是對一個目標刺激物的認知與判斷由于預先或者同時接觸到同一范疇的其他物體而產生的偏差（Kreuz，2020）。這種偏差產生兩個方向的效應：a.反差效應，即對目標刺激物的判斷與參照物背道而馳;b.同化效應：對目標刺激物的判斷偏向參照物方向。其中反差效應對于判斷反語的語用效力有著顯著影響。對于認知偏差模式的運作方式可以通過圖一與圖二（Colston，2002：113）來闡明：

在圖一中，當目標物，即中心的圓形，與參照物大小相仿時，人們對目標物面積的判斷普遍大于其真實面積，即接近參照物。這就是同化效應的結果。圖二中，當目標物遠遠小于周圍的參照物時，人們對目標物面積的判斷則普遍小于其真實面積，即遠遠小于參照物。這就是反差效應的結果。

就話語理解而言，反語源于命題意義和現實語境的沖突。可以把命題意義看作目標物，把現實語境看作參照物，命題意義與現實語境的差異程度會影響聽話人對話語者真實意圖的判斷，從而判定反語的語用效力。如上文的例中，若在語境相同的情況下，母親分別說出：

a. This room is totally clean.

b. This room seems to be clean.

雖然兩句都表達了母親對兒子的責備，但話語a與b相比，話語表現的態度與現實差異更大，所以反差效應也更大。為了理解a，聽話人要付出更多的認知努力去尋求與現實語境相匹配的解釋。根據關聯理論，認知努力越大，認知效應越強。所以與b相比，話語a的責備力度更大，即語用效力更強。

四、反語理解的認知機制

上文分析了聽話人對于反語的區分以及對反語語用效力的判斷，那么聽話人又是怎樣理解反語的，聽話人的頭腦中進行了怎樣的認知加工活動才完成了對于反語意義的建構呢？下文將運用概念整合理論，深入到認知層面對于反語的理解機制進行分析論述，以揭示聽話人在反語理解過程中的心理操作過程。

概念整合理論是由Fauconnier（1997） 提出，并由諸多語言學家不斷深化發展的認知語言學理論（Turner，2021）。概念整合理論的核心為概念整合網絡，通常由兩個或者多個輸入空間（Input Space），一個類屬空間（Generic Space），一個合成空間（Blending Space）構成。輸入空間由來自獨立認知域的信息組成。不同輸入空間所共有的抽象結構投射到第三空間，即類屬空間。同時，根據意義加工的實時需要，輸入空間的信息和關系有選擇性地通過跨空間映射，投射到合成空間，生成輸入空間沒有的層創結構，構建新的概念結構，完成信息理解的認知過程。概念整合是一個在線動態理解過程，不能用靜止恒定的觀點去刻畫語義的生成。概念整合理論一經提出，就因其對幽默、隱喻等話語理解的強大解釋力受到語言學家的青睞。

反語不是一個簡單的語用修辭現象，其理解是極為復雜的心理認知過程。在概念整合理論的指導下分析反語理解的機制，主要涉及以下三個要素：一是交際雙方認知語境的互明。認知語境是人們所知道的一系列事實或假設構成的集合。互明就是雙方共同明白的信息和事實，在反語的識別與理解中，認知語境的互明是一個重要因素。二是觸發反語識別的空間沖突。空間沖突為反語理解的觸點。話語本身的語義結構之間的沖突與話語語義內容和語境的之間的沖突都可以觸發聽話人對反語的識別與理解。三是空間轉接。當空間沖突發生后，聽話人為理解話語要建構一個新的空間，從一個新的視角對話語進行理解，這便是空間轉接。

以下將以對話語“Thank you for singing loudly when I was asleep”的理解為例展示反語理解的概念整合認知機制。基于概念整合理論，對于以上話語的理解認知過程如下：

a. 認知語境的互明：若說話人（S）和聽話人（L）均認為后者的歌聲有助前者睡眠，則以上話語不構成反語，L不會做深層分析理解。但若二者皆了解歌聲打攪了S的睡眠，則L將會對以上言語進行一系列認知加工，實施以下概念整合操作。

b. 構建輸入空間1：由話語輸入thank you并激活與此相關的概念，如“L對S做了對后者有利的事，S對L抱有感激”，從而構建輸入空間1。

構建輸入空間2：由話語輸入L在S 睡覺時唱歌的概念，并激活相關概念，如“L損害了S的利益，S有理由不滿”，從而構建輸入空間2。

c. 兩輸入空間通過類屬空間交互投射：輸入空間1向類屬空間投射“S對L表達感激”的概念，而輸入空間2向類屬空間投射“L損害了S利益，S有理由不滿”的概念。從而產生兩輸入空間的空間沖突。

d. 空間沖突引發空間轉接：兩個輸入空間的沖突導致L通過推理，根據輸入空間2建構一個新的輸入空間3，即“S通過某種方式對L表達不滿、消極情緒”，這就是空間轉接。

e. 輸入空間1與輸入空間3向合成空間進行部分投射與概念整合：輸入空間1中的感謝話語，與輸入空間3中的“通過某種方式表達不滿”投射入合成空間，并在此進行概念整合，產生對話語的理解，即“S通過感謝的語言形式表達對L的不滿”。

f. 反語話語含義的理解：S對L表示諷刺與責備。

由以上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分析可以發現，概念整合理論對于反語理解這一復雜認知活動具有強有力的解釋力。反語認知概念整合機制的構建對直觀了解語言背后的認知過程發揮了十分積極的促進作用。

參考文獻：

[1]Colston. Contrast and assimilation in verbal irony[J]. Journal of Pragmatics， 2002，34，111-142.

[2]Colston. Irony performance and perception： What underlies verbal， situational and other ironies？[J]. In Irony in Language Use and Communication， John Benjamins， 2017：19-42.

[3]Fauconnier， G. 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 Cambridge and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7.

[4]Kreuz. Irony and sarcasm[M]. MIT Press， 2020.

[5]Turner， Mark. Conceptual Blending and Counterfactual Argument in the Social and Behavioral Sciences[M]. In Counterfactual thought experiments in world politic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21.

[6]Utsumi A. Verbal irony as implicate display of ironic environment： Distinguishing ironic utterances from nonirony[J]. Journal of Pragmatics， 2000，32：1777-1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