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建坤,紀珈雯,丁 明
(浙江財經大學財政稅務學院,杭州 310018)
嚴格落實企業環境保護主體責任是為綠色發展筑牢微觀基礎的關鍵所在。如果企業能夠積極進行環境治理投資,有助于從根本上解決環境污染問題,走出“先污染后治理”困境。然而,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企業通常缺乏足夠激勵自發承擔環保責任,企業污染環境的案例屢見不鮮,許多地方的環境質量堪憂,需要系統性的制度建設施加約束。“實行最嚴格的生態環境保護制度”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重要內容,中央政府從立法、行政等方面推出了大量舉措,而具體落實則離不開地方政府的積極參與。但是,地方局部利益和復雜激勵結構的存在會導致全國統一的政策在各地的落實存在較大差異,環境規制中“地方的積極性”的實現需要厘清地方的利益結構并對癥施策。
落實企業環境保護主體責任面臨的一個問題是,企業與地方政府存在多層次的關系,地方政府面臨多重目標,影響實際的環境規制力度。不少研究以地區環境質量為分析對象揭示了晉升激勵、政治周期、環保體制、法制環境等因素引致的環保困境[1][2][3][4],評估可能的應對措施,如鼓勵居民環境參與[5][6]、強化環保法治[7]、強化中央監管等[8][9]。也有一些文獻分析企業的環境行為,揭示出企業家的社會關聯[10]和政治關聯[11]、產權特征[12]、輿論或市場監督[13][14]、環保法治[15]、政治壓力[16]等因素的影響。但是,政府與企業之間形成的稅收征納關系卻較少受到關注。與其他類型的政企關系相比,稅收征納關系更為普遍,并且地方政府普遍具有保護本地稅源的激勵。稅收競爭、稅源保護等因素被發現顯著影響中國各地的環境質量[17][18]。在優待“納稅大戶”政策遍行于各地的情況下,企業的環保責任是否會因納稅貢獻而松弛?解答這個問題對于構建推進綠色發展的治理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理論上,納稅貢獻較大的企業一方面通常擁有更多資源進行環境治理投資,另一方面具有較強博取地方特殊照顧的談判勢力來推卸環保責任,兩種邏輯的影響方向相反,最終效果需要經驗研究確認具體情況。因此,本文手工整理了2006~2017年中國上市公司的環保投資、納稅貢獻等數據進行實證分析。本文發現:第一,企業環境治理投資隨納稅貢獻的增加而減少,放松環境規制的利益越大,這種效應越明顯;第二,稅收征納關系越重要,這種效應越明顯,如國有企業、有政治關聯的企業較少依賴納稅貢獻推卸環保責任;第三,這種現象可以通過拓寬地方財政收入渠道、增強公眾環境保護觀念、改善地方法治環境等方式進行緩解。實證結果在更換度量指標、使用多重固定效應和工具變量法等穩健性檢驗中保持一致。這表明,企業會因其納稅貢獻受到環境規制的差別對待,相對較少地承擔環保責任。落實企業環境保護主體責任應當注意這種現象。
本文貢獻如下:一是揭示出一個阻礙落實企業環境保護主體責任的結構性障礙機制,豐富了對政企關系類型的理解。二是豐富對企業社會責任影響因素的認識。環保責任既是企業的社會責任,也是法律責任,不僅需要企業家自覺承擔,也需要好的機制進行支撐保障,特別是,綠色發展的推進,既需要地方官的政績觀進行重塑,也需要企業家的責任感進行提升,形成合力“共建共享”,三是本文邏輯具有一般價值。雖然本文發現的企業環保責任推卸問題是一個局部領域的經驗,但內中的邏輯卻具有一般價值,可以幫助理解企業在更多“社會責任”“道德責任”方面的表現。
盡管環境治理影響生產經營成本,在綠色發展成為社會共識的情況下,積極進行環境治理投資的企業表現出更好的社會責任而在一定程度上更受市場青睞。這種市場力量足夠大時就可以起到環境規制類似的作用[19]。然而,這種自發約束力量在中國市場上的實際作用卻不容樂觀。中國股票市場對企業破壞環境事件曝光的反應很弱,不足以懲戒[20][21]。更多地承擔環境治理責任的企業有時會因為擾動利潤率等而遭遇資本市場的負面對待[22]。在市場力量的約束尚不足于促進企業進行環境治理投資的情況下,多種類型規制力量的作用就變得特別關鍵。在非正式制度方面,鄉土情懷、家鄉認同等因素能促進企業進行環保相關投資[10][23]。然而,非正式制度類型的規制力量,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發揮作用的方式較為被動,強制力不足,又難以普遍地生成,無法成為有力的政策工具。
由政府環境規制施加的約束力量是影響企業環境行為的主要因素[24]。環境污染對居民健康、生活成本等方面的負面影響,可能會削弱居民對政府的信任與支持[25],激勵政府積極構建立法、執法、行政等環境規制體系進行治理與防范。各種環境規制舉措的執行程度和實際效果,深受地方政府的影響。但是,地方政府并不總是與中央政府在環境規制方面保持協調一致,存在“局部與整體、短期與長期”式的矛盾[26]。地方政府有放松環境規制的動機,各地環境規制方面的資源投入普遍不足,甚至存在地方政府或部分官員為特殊的當地或個人利益而干預環境法治的現象[7][15]。
環保制度和政策系統中一些不完善的部分為地方政府留下操縱空間。在很長的時期中,地方環保機構與同級的政府存在隸屬關系,也缺乏環境執法所必需的強制力量,需要政府其他部門力量配合,執行環境規制的獨立性不足。以污染監測為例,自主檢測和報告空氣質量的城市中,約有一半存在污染指數操縱以剛好達到全國標準的“及格線”[27]。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由環保部直接進行的監測,能夠降低地方的干擾,更準確識別與查驗實際環境變化,有效地減少企業的污染排放[8]。或許正是為了彌補這個制度的短板,中央政府推動的環保體制改革方向是施行垂直化管理,讓環保機構的業務工作更多地向上級政府負責,降低同級政府對本級環保結構的影響力。
獲取稅收收入是地方政府介入當地環境規制的重要原因。本地稅源越充足,不僅意味著地方政府為中央財政做出的貢獻越大,而且也意味著地方財政的自由度越高。地方財政的自由度是地方官員展現工作能力、實現職業晉升的關鍵物質基礎。中國各地方政府之間普遍存在稅收競爭,極力吸引企業到本地來、努力扶持本地企業發展以壯大本地稅源[28][29]。然而,由于全國稅制的統一性和地方優惠的同質性,單純依靠稅收優惠等工具并不足于有效吸引企業投資,地方政府仍需將稅收工具與其他政策工具相組合,向企業提供更多其他類型的“優惠政策”[30]。彈性地執行環境規制降低企業運營成本,是地方政府保護本地稅源的常見手段,也是參與地區競爭的重要工具。有大量研究提供的經驗證據表明,中國那些環境規制更嚴格的地方,收到的外商投資更少[31][32]。在缺乏全國協調機制的情況下,嚴格的環境規制會導致本地企業遷移到其他地區[33],損害本地就業等利益[34]。地方政府在經濟、財政、就業等方面的目標任務,不僅會影響地方領導的晉升前景,而且會影響環境部門領導的職業發展,這就導致地方政府及環境部門均可能為了更好實現其他發展目標而推卸掉環境保護責任[3][4][35]。地方保護主義強的地方,企業的污染排放會更多[36]。
鑒于以上邏輯,本文提出假說1:納稅貢獻會降低企業的環境治理投資強度。
盡管地方政府有干預環境規制的動機和彈性空間,但每家企業所面臨的具體規制力量卻不盡相同,這取決于企業的溝通談判能力。例如,當地優勢行業的企業(特別是大型企業)更能夠影響地方實際的環保政策[37]。企業的溝通談判能力嵌入在多種類型的政企關系中。企業的溝通能力,可以來自政府對國企等不同所有權性質企業的偏好[12][38],也可以來自企業家和官員的私人關系網絡如政治關聯等[11]。在稅收方面的貢獻,也會提供企業一種溝通能力。各地政府授予當地企業的“年度納稅大戶”“畝產納稅大戶”等稱號層出不窮,普遍附帶一系列諸如享受公共服務等方面的優待。如果沒有國資背景,或者缺乏政治關聯,那么納稅貢獻的作用就會更重要。
鑒于以上邏輯,本文提出假說2:納稅貢獻與企業環境治理投資的關系,對于缺乏其他類型政企關系的企業而言更為明顯。
地方政府干預環境規制而差別化對待企業,并非沒有成本,有時甚至面臨社會風險與政治風險。受污染損害的當地居民可能會采取行動表達環境訴求,考慮到社會穩定的威脅或者中央政府調查的可能,地方政府將會加強環境規制[5][6]。因此,當地居民的環保觀念和為環保而行動的能力可以施加一定的約束抑制環境規制松弛的空間。同樣,如果法治程度高,其他職能部門對環境規制松弛的支持力度就會比較弱,甚至有可能通過提高環境規制松弛的成本和風險,發揮一定的抑制作用。再者,經濟越發達,地方政府擁有越多的渠道獲取財政收入,越不依賴企業納稅貢獻,差別化對待企業的行為也越不容易被其他企業所忍受,放松環境規制以培植特定稅源的操作空間會受到壓縮。
因此,本文提出假說3:企業納稅貢獻與環境治理投資的關系,對于政府約束條件較弱的地區而言更為明顯。
借鑒已有研究并綜合考慮數據的可得性,我們選取2006~2017年的非金融類上市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參照既有文獻的做法[10][14][15],從上市公司年報附注中在建工程、管理費用、其他應付款等項目的本年增加額中,以環境治理相關的常用關鍵詞語進行數據篩選、提取、核對,構造企業環境治理投資金額指標。具體而言,使用的關鍵詞語有“節能”“環境”“污水處理”“環保”“回收利用”等。所使用數據主要來自國泰安CSMAR數據庫。刪除關鍵數據缺失的觀測值后,我們對連續變量做了1%分位的縮尾處理。
本文以如下模型為基準來考察企業納稅貢獻對環保投資的影響:
ENVit=α+βTCit+γX+εi+μt
(1)
其中,i標注企業,t標注年份。因變量ENVit是企業環境治理投資,用環境治理投資金額除以年末總資產進行度量。自變量TCit是企業納稅貢獻,主要用取對數的納稅總額度量。X表示企業和地區兩個層面的一系列控制變量。主要的變量構建方法和基本的統計特征匯報在表1中。可知,企業環境治理投資ENV和納稅貢獻度TC均呈現出較大個體差異。企業層面控制變量的統計特征如財務杠桿等均與已有文獻相近[10],數據可靠。

表1 變量構建和基本特征
表2匯報了使用模型(1)的回歸分析結果。從第(1)至(4)列的結果可知,企業納稅貢獻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控制其他因素的影響以及使用多重固定效應后結果穩健。第(1)列為OLS回歸結果,第(2)列使用了個體和年份雙向固定效應,以控制隨個體和年份變化的因素影響。第(3)列同時使用個體層面、行業-年份層面的固定效應,進一步控制產業政策等既隨時間又隨行業變化的影響因素。第(4)列在第(3)基礎上加入城市-年份層面的固定效應,控制地區經濟形勢等既隨地級市又隨時間變化的影響因素。表2結果說明企業因為納稅貢獻而較少地承擔環境治理責任,支持本文假說1。控制變量的估計系數均可理解,此處不再贅述。

表2 納稅貢獻對環保投資的影響

續表
由于我們并沒有企業污染排放數據,無法刻畫污染產生強度等生產技術特征,有可能是納稅較多的企業恰恰表現出低污染、低治理,高納稅貢獻與低環保投入是內生決定的。對此,我們分析后認為,這種可能性不會推翻本文結論。本文樣本主要是來自制造業的企業,中國當前的基本事實是污染性制造業的財政增收效應更大[18],這也意味著納稅多的企業在工業屬性上會產生更多的污染物。要達到規定規定的排污、能耗等標準,則需要進行相對較多的環境治理投資,除非受到庇護而推卸環境治理責任。
為了進一步解決這個疑問,本文參照《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所定義的重污染行業分類規定,將樣本分為重污染、非重污染兩個子樣本進行回歸分析。我們推斷,對于非重污染行業的企業,技術特征決定了嚴格遵守規制的環境治理投資需求小,松弛的環境規制并不構成對企業的“優待”;對于重污染行業的企業,技術特征決定了嚴格遵守規制的環境治理投資需求大,松弛的環境規制構成對企業的“優待”。因此,如果我們的假說成立,就可以觀察到納稅貢獻與環境治理投資之間的負相關關系在高污染行業企業中更強。
表3報告了以行業污染強度進行分組的回歸結果。第(1)列和第(2)列為控制個體和年份雙向固定效應的結果。第(3)列和第(4)列進一步使用城市和年份交互固定效應,結果保持一致。這說明,企業納稅貢獻越大、環境治理投資越少的現象主要存在于重污染行業,進一步支持本文假說1。這也意味著,放松環境規制的稅收等利益越大,因納稅貢獻而推卸環保責任的現象越嚴重。

表3 納稅貢獻與環保投資:行業污染度分組
此外,還有一種邏輯是,企業較少地進行環境治理投資,生產經營成本相對較低,獲得更多利潤繼而繳納更多稅,存在反向的因果關系。但是,地方政府允許這一事情的發生,正是呈現出放松規制換取稅收的邏輯,并不會推翻本文結論。盡管如此,為了驗證是由于企業納稅較多而較少擔負環境治理責任,而不是相反,我們進行進一步分析。我們對企業納稅貢獻使用工具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回歸分析。表4匯報了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內生變量數和工具變量相等,恰好識別。第一階段回歸中工具變量與企業納稅貢獻指標均顯著相關,并且通過了弱工具相關檢驗。表4中列(1)和列(2)中的工具變量是企業納稅額在省內的百分位,表4中列(3)和列(4)的工具變量是滯后一期的納稅貢獻。使用工具變量后,依然觀察到納稅貢獻與環保投資呈現顯著的負相關關系,支持假說1。

表4 納稅貢獻與環保投資:工具變量2SLS回歸(1)簡潔起見,此處省略一階段回歸結果和相關估計參數。作者備索。
1.稅收關系的重要程度。企業可以依賴多種類型的政企關系獲得就環境治理責任進行溝通、談判的能力,納稅貢獻只是其中一種獲取這種能力的渠道。廣受關注的國資背景、政治關聯被研究發現顯著影響企業的環境行為[11][12][38]。納稅貢獻渠道的存在并不排斥其他渠道,但仍需要澄清的是,我們所觀測的納稅貢獻效果并不是偶然性地反映出背后其他類型關系的影響。作為一種能夠獲取談判勢力的渠道,如果企業擁有其他渠道獲取談判能力,納稅貢獻與環保投入之間的關系就會變弱。基于此,我們進一步做分析檢驗。
首先,按照產權性質將樣本分為國有企業組(SOE)和非國有企業組(NonSOE)。國有企業因為政府股權隸屬關系或業務往來而擁有較多與政府進行溝通談判的能力,對政府的納稅貢獻相對不那么重要。相對而言,非國有企業在獲取與政府溝通談判能力方面,則更加依賴其在地方稅收中的貢獻。其次,按照政治關聯將樣本分為有(PC)、無(NonPC)兩組。參考既有文獻,企業的董事長、總經理有在縣級以上政府機關任職或擔任縣以上人大、政協委員經歷的,歸為有政治關聯組,其他歸為無政治關聯組。擁有政治關聯本身就意味著有一定的溝通談判能力,這樣的企業相對較少地依靠納稅貢獻以獲得與地方政府溝通談判的能力。
表5匯報了按其他類型政府與企業關系強、弱分組回歸的結果。第(1)和(2)列的結果顯示,納稅貢獻的估計系數僅在非國企組顯著為負,而在國企組雖為負但不顯著。相對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更有可能依靠納稅貢獻獲得“優待”,表現出較差的環境治理責任。第(3)和(4)列的結果顯示,納稅貢獻的估計系數在兩組中均顯著為負,但無政治關聯組的顯著性高于有政治關聯組并且絕對值略大。無政治關聯的企業更依賴從納稅貢獻中獲得與地方政府溝通談判能力,以享受在環境規制方面的“優待”。以上結果驗證了假說2的推斷。

表5 納稅貢獻與環保投資:稅收關系的重要程度
2.地方政府的約束條件。(2)限于篇幅,本部分的分組回歸結果未列表報告,作者備索。部分企業因納稅貢獻而享受環境規制方面的“優待”,對于地方政府而言,這種有選擇地環境執法也是有成本和風險的,必然受到地方其他條件的影響。經濟發展水平低的地區,財政收入來源較窄,地方政府有更強的動機采取各種手段保護本地稅源,囿于當地的經濟資源等稟賦條件,更有可能采取放松本地環境規制等手段“優待”企業。在較為完善的法治環境中,地方政府運用行政力量干預環境執法等將面臨更高的組織成本,環境規制松弛的空間受限。對于居民環保觀念強的地區,居民積極主張“綠水青山”等權益,監督企業生產經營活動在環境保護、污染防治方面的合規性,會增加地方政府放松環保行為被曝光的概率,限制規制松弛的空間。
首先,我們考察財政收入的影響。經濟越發達,地方政府擁有更多的渠道獲得財政收入,給予納稅貢獻多的企業優惠的力度可能越小。我們以地級市人均GDP中位數為基準分為高、低兩組進行回歸分析。相應結果顯示,納稅貢獻的估計系數僅在經濟水平相對較低的組顯著為負,說明企業納稅貢獻對地方政府越重要、越容易松懈環境治理責任。
其次,我們考察社會力量的影響。當地居民享受經濟增長帶來的就業機會、公共服務等,如果這些是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話,也要承受環境污染對健康、財產的損害,而當后者超過一定限度時,就有可能采取行動表達環境質量偏好。居民對清潔環境的訴求,通過輿論壓力或者集體行動能夠促進地方政府保護環境[5][6]。因此,地方政府的行動必然受到這種社會力量的影響,居民的環保觀念越強,越傾向于表達環境訴求和采取集體行動。本文依據中國環境文化促進會發布的“2007中國公眾環保民生指數”中各省得分將樣本分為高、低兩組進行回歸分析。結果顯示,企業納稅貢獻的估計系數僅在低環保觀念組顯著為負,說明社會力量能夠抑制地方政府松弛環境規制。
最后,我們考察法治程度的影響。盡管全國通行一套法律系統,但依法行政等法治程度存在較大的地區間差異。環境規制的有效執行需要多部門的協調,法治程度高的地方相對而言較少受到干預、較好得到配合,操縱空間會受到壓縮。本文依據《中國市場化指數報告》中各省法治相關指標將樣本分為高、低兩組進行回歸分析[39]。結果顯示,法治環境越差,地方政府以松弛環境規制“優待”納稅企業的空間越大,說明提高法治程度能夠有效抑制企業因繳納稅收而減少負擔環保責任的現象。
以上分組回歸的結果支持本文假說3,并且為治理企業因納稅貢獻而少擔當環境治理責任的問題提供一些政策啟示。如,增強居民的環保觀念、優化地方的法治環境能有效促進企業加強環境治理投入。
夯實綠色發展微觀基礎的關鍵是落實企業環境保護責任,這離不開地方政府積極參與推進環境規制,但地方政府與企業間的復雜利益關系可能會造成環境規制的松弛。本文采用2006~2017年滬深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的面板數據,實證分析政府與企業稅收征納關系對企業環保責任的影響。分析發現,企業會因為納稅貢獻而較少進行環境治理投資,表明存在地方政府以放松環境規制來“優待”納稅大戶的現象。這種現象主要存在于重污染行業等放松環境規制潛在利益較大的行業。企業可以通過納稅貢獻構建類似國資背景、政治關聯的與地方政府溝通談判的能力以影響環境規制。經濟發展程度較落后、居民環境觀念較薄弱、地區法治水平較低的地區,這種現象越明顯。本文的實證結果對多重固定效應、改變變量度量、使用工具變量等檢驗保持穩健。
本文的發現具有豐富的政策啟示意義。不同于政治關聯等特殊關系,因稅收征納形成的政企關系有普遍性和長久性,嵌入了國家治理體系的不同結構中,對環境治理的影響尤當注意。落實企業的環保責任,需要系統性的制度建設進行支撐。首先,優化官員績效考核制度,加大生態環境保護績效的權重,樹立起正確的“政績觀”,破除地方政府放松環境規制優待納稅大戶的激勵機制,以合法、正當的方式支持納稅企業更好發展。其次,增強公共環保觀念,加大環境相關的普法宣傳,充分發揮社會力量的外部監督作用,促進政府更加有力地執行環境規制、企業更加主動地承擔環保責任,在推動綠色發展方面形成“共建共享”的合力。最后,加快推進全面依法治國,不斷提高各部門、各地方依法行政水平,增強環境規制執行中的部門協同,降低環境執法中的行政干預,嚴格執行好生態環境保護相關法律法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