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20年12月的中央政治局會議第一次提出“需求側改革”的概念。需求側改革與傳統的需求側管理,既有相通之處,如重視需求數量的管理,但是也有許多不同之處,如需求側改革注重疏通制約需求的“堵點”、強調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相適應、注重解決制約需求增加和轉型的深層次問題和矛盾。需求側改革提出的背景性因素主要包括: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新發展格局要求建立強大的國內大市場;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持續推進,要求需求側實施配套改革以形成供需的高水平動態平衡;新冠疫情等短期性因素的沖擊導致需求量的下降。需求側改革的重點內容包括構建國民收入持續提升戰略、縮小貧富差距、建立全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大市場、建立全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大市場、加速推進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等。在需求側改革推進過程中,需要注意處理好短期目標和長期目標的關系、處理好需求側改革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關系、處理好政府調控和市場調節的關系等幾個問題。
[關鍵詞]需求側改革;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新發展格局;最終消費;新型基礎設施建設
[中圖分類號] F124[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673-0461(2021)07-0010-07
需求側管理是宏觀調控的主要組成部分,需求數量則是調控的核心。在長期的實踐中,需求側管理的弱點逐漸顯現出來,如過度重視短期需求數量的變動、政策存在時滯效應影響經濟正常發展、使需求側的一些結構性矛盾累積等。隨著我國供給與需求之間矛盾主要方面的轉變,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成為我國經濟建設的主線,傳統的需求側管理正逐步淡出我國經濟政策體系,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需求側可以忽略。2020年12月的中央政治局會議,首次提出了“需求側改革”的概念。[1]這便意味著,一方面需求側依然是我國經濟政策體系必須要重視的領域,另一方面傳統的需求側管理模式需要進行轉型。本文將依據我國經濟發展的實踐狀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為理論基礎,對需求側改革進行分析。
一、需求側改革的內涵分析
需求側改革和需求側管理的關系,是研究需求側改革必須要搞清楚的問題。有人認為,二者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只是提法上的區別,之所以改稱“需求側改革”,是為了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在名稱上相一致。但是,本文認為,盡管需求側改革和需求側管理二者之間具有緊密的聯系,但是依然存在著本質的區別。
著眼于需求側,將總量管理作為重要內容,是需求側管理和需求側改革的共同特點。關于供給側管理,習近平同志指出“供給側和需求側是管理和調控宏觀經濟的兩個基本手段。需求側管理,重在解決總量性問題,注重短期調控,主要是通過調節稅收、財政支出、貨幣信貸等來刺激或抑制需求,進而推動經濟增長”。[2]而在需求側改革概念提出的臨近時間段內,習近平同志多次在不同場合強調了擴大內需的相關要求,如2020年9月底舉行的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就提出“堅持擴大內需這個戰略基點,加快培育完整內需體系”。[3]可以看出,需求側改革和需求側管理均把控制需求總量作為核心內容。這是因為,需求總量是對短期宏觀經濟發展產生直接顯著影響的要素,在經濟增長陷入乏力或者面臨外部的不利因素沖擊時,需求總量控制的效用便格外突出。
需求側改革和過去傳統的需求側管理的區別,則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一是需求側改革不僅注重需求總量的提高,更加注重疏通制約需求的“堵點”。傳統的需求側管理片面強調需求量的擴大或者縮小,以促進經濟平穩發展,其中尤以經濟發展速度放緩時擴大需求最為常見。具體的措施主要包括短期性措施和長期性措施,前者主要包括擴大投資、加大政府支出、方便消費者消費的支持性措施等,后者主要包括增加勞動者收入、縮小貧富差距等促進長期消費能力提升的相關措施。由于傳統需求側管理著眼于短期內經濟增長波動,因而能夠立竿見影的短期性措施往往受到重視。這樣,短期效果最顯著的投資調控便成為需求側管理最為倚重的措施。與之相比,長期性措施盡管也被實施并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是受到各種擾動因素影響,其整體效果并不佳,例如在擴大最終消費方面,由于相關問題錯綜復雜,且政策措施較難取得立竿見影效果,成效往往并不顯著。
但是,從影響需求的主要因素看,制約需求長期增長的“堵點”在于最終消費,只有不斷提升最終消費,才能徹底解決需求不足的問題。相比于注重短期性調控的傳統需求側管理,需求側改革則更加強調增加提升最終消費的問題。習近平同志在2021年1月11日的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學習貫徹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精神專題研討班開班式上強調指出“要建立起擴大內需的有效制度,釋放內需潛力,加快培育完整內需體系,加強需求側管理,擴大居民消費,提升消費層次,使建設超大規模的國內市場成為一個可持續的歷史過程”。[4]可以看出,解決最終消費問題在需求側改革中占據非常重要的位置。
二是在需求與供給關系上,需求側改革強調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相適應,注重二者之間的均衡。傳統的需求側管理是單方面強調需求,或者盡管考慮到供需結構問題,但是也不把它當作重點。需求側改革則高度注重與供給側之間的協作問題,如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把實施擴大內需戰略同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有機結合起來”。應該說,需求側改革不僅不能只考慮需求自身,而且要在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作為主線的前提下推進,因為當前我國經濟發展“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供給側”。[2]換句話說,我國需求側改革實際上要配合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這和傳統的需求側管理有著本質區別。
三是在措施指向上,需求側改革除了強調對需求形成影響的直接因素,更加注重解決制約需求增加和轉型的深層次問題和矛盾。限于調控的周期和對調控短期效果的過度追求,傳統的需求側管理并未介入制約高效需求體系形成的各種深層次的結構性問題,或者雖然介入但是卻缺乏有效的、長期性的針對性舉措而導致問題無法真正解決。而需求側改革卻高度重視通過改革性措施,逐步解決制約需求體系升級的各種結構性問題,特別是各種深層次體制性障礙。需求側改革強調的是“改革”,它不僅僅關注需求側短期內“量”的調控,更加注重長期內需求“質量”的控制,即習近平同志強調的“提升消費層次”。[4]這主要體現為消費者對產品或服務的檔次、種類、技術含量等方面的追求越來越高,而對大規模生產下產品或服務數量的增加則越來越不感興趣。
另外,與需求側管理中各項政策往往與之后的政策缺乏關聯相比,需求側改革更加注重政策的延續性,強調政策與政策之間在時間上的有效銜接,這也有利于它逐步解決制約需求的深層次問題。
二、需求側改革提出的背景分析
結合我國經濟發展所處的階段、內外部環境的變化,本文認為,需求側改革的提出主要是基于如下幾個因素:
(一)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新發展格局,要求建立強大的國內大市場
2020年5月14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正式提出“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5]而2020年7月30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進一步要求“加快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6]應該說,構建新發展格局是未來我國經濟發展的一個突出任務,而要強化國內大循環的主體地位,就需要建立強大的國內大市場。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對外開放不斷推進,我國已經逐步融入全球化經濟體系,國外市場對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性一度達到較高的程度。從出口依存度(出口貿易額與國內生產總值之比)指標情況看,該指標從1978年的4.56%提升至2006年的35.36%,之后步入下降期,到2019年下降為17.40%。對外依存度(進出口總額與國內生產總值之比)也表現出相同趨勢,該指標從1978年的9.65%提高到2006年的64.24%,之后呈現下降趨勢,到2019年下降為31.85%。①可以看出,在較長時間內,國際市場對我國經濟發展都具有較強的作用,其中出口的作用特別顯著。這是因為改革開放以后較長的時間內,盡管在1997年之前我國都處于賣方市場狀態,但是由于我國在此時期鼓勵企業出口創匯以便獲取發展所需的資金,并大力發展了“三來一補”等經濟方式,因而整個經濟體系對國外市場的依賴度呈現提高趨勢。1997年之后,隨著供求步入總量平衡階段,國內市場擴張的速度滯后于供給量增加的速度,而國外市場的迅速擴張彌補了國內供需之間產生的差額,成為拉動我國經濟快速發展的重要因素。這一趨勢在2001年底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之后的幾年內表現得最為突出。2002年到2007年間我國出口額迅猛增長,從2002年的26 948億元迅速增加至2007年的93 627億元,而與之相適應的,這一時期成為我國經濟增長速度最高的時間段之一,2003年到2007年我國經濟增長速度最低10.0%,最高達到14.2%。
作為一個經濟大國、人口大國、國土大國,我國必須主要依靠自身強大的市場來拉動經濟增長,國外市場盡管是拉動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但是不能居于主導地位。一般來說,只有國土面積和人口數量較小的國家,受制于本國市場規模,而只能采取出口導向型發展戰略,以促進本國經濟持續增長。我國顯然不屬于這樣的國家,盡管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的確在改革開放的一段時期內采取了類似出口導向型發展戰略,但是這只能是發展過程中的階段性戰略。隨著我國經濟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變,必須要建立強大的國內大市場,唯有如此,才能保證經濟持續健康發展,以避免受到外部環境的過大沖擊,并減少經濟發展受制于人的程度。而要建立這樣一個市場,就必須實行需求側改革。
(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持續推進,要求需求側實施配套改革以形成供需的高水平動態平衡
隨著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逐步取得成效并推進到深層次領域,作為“硬幣”另一面的需求側也必須在制約需求的深層次上問題上進行結構性改革,以便不斷提升需求的數量和質量,促進供給和需求的動態均衡發展。
自2015年底我國提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來,以“三去一降一補”為主要內容的改革已經取得了豐碩成果,一些制約供給效率提升的問題已經得到明顯改善,同時伴隨改革的持續推進,供給側領域內的部分深層次矛盾正在逐步得到緩解。[7]應該說,之所以在2015年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作為改革重點,原因在于供給與需求之間的主要矛盾在于供給效率低下,不能適應需求升級換代的變化。而隨著供給效率的穩步提升,需求側無法匹配供給側的問題則凸顯出來。這就需要相應的需求側改革,建立高效的需求體系,使供給和需求之間維持平衡。
我國長期以來施行的需求側管理積累了大量的結構性問題。從宏觀層面看,這突出體現于在需求體系中,投資所占的比重過高且效率相對較低,而本應占據主導地位的消費需求比重偏低。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需求結構整體變動趨勢是最終消費所占比重下降,而投資需求則有所提高。2001年我國最終消費率為62.2%,之后一路下跌,到2008年達到谷底50.0%,之后進入緩慢上升階段,到2019年上升至55.4%,但是比2001年仍然有較大差距。資本形成率(投資率)從2001年的35.7%緩慢提高,至2010和2011年達到波峰(兩年均為47.0%),之后整體呈現緩慢下降趨勢,到2019年達到43.1%,但仍比2001年高出7.4個百分點。可以看出,盡管最近幾年我國最終消費率-資本形成率結構有所優化,但是整體來說,最終消費率依然明顯偏低而資本形成率偏高。
全球經濟發展的經驗表明,一個大國經濟體,其經濟可持續發展需要建立在較高的最終消費率基礎上。這是因為,投資需求固然可以在短期內拉動經濟增長,但是從長期來說,投資最終將轉化為供給,換句話說,當前的投資將需要未來以更大規模的需求來消化(因為投資要產生利潤)。因此,如果沒有較高的最終消費率,一個國家很難維持較長時期的高速增長。同時,較低的最終消費率還對產業轉型升級形成制約。如果不考慮供給和需求之間的結構性矛盾,較低的最終消費率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消費者整體消費能力未達到當前經濟發展應有的水平。產業結構升級在供給端體現為產品檔次、技術含量的提升,而這有賴于消費者消費能力的不斷提升,而如果消費者整體消費能力達到應有水平,則在供給和需求之間形成由于需求端而產生的新增“結構性矛盾”,從而阻礙產業結構升級步伐。這就需要進行在需求側進行改革,以適應供給側的變化。
(三)新冠疫情等短期性因素的沖擊,導致需求量的下降,需要需求側改革予以應對
我國實施需求側改革的一個短期性因素便是新冠疫情等外部因素的沖擊。疫情對需求的影響可以分成兩個方面:
一方面,它導致居民收入增速放緩,引起消費支出下降,最終影響經濟發展。盡管我國具有突出的制度優勢,在應對疫情方面取得了突出成效,并成為2020年全球主要經濟體中為數不多實現正增長的國家,但是,整體來看,受到2020年初疫情對國內經濟的沖擊以及之后國外疫情和國內零星疫情所導致的防控措施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我國勞動者收入增速明顯放緩,消費支出甚至出現了負增長問題。根據國家統計局數字,2020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實際增長為2.1%,而消費支出則下降了4.0%。[8]應該說,新冠疫情屬于短期性突發情況,它對經濟的影響可能是暫時的,而且從國內外各個研究機構對我國經濟發展形勢的預測看,普遍看好我國未來經濟發展,如《經濟藍皮書:2021年中國經濟形勢分析與預測》就預測2021年我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將升至4%到5%。[9]然而,新冠疫情在全球依然形勢嚴峻,在我國還不時有零星案例出現,雖然在嚴格管控下不太可能擴大為嚴重疫情,但是其對經濟影響依然存在。考慮到我國最終消費的比重依然較低,即便是4%以上的消費增速依然是較低的水平。因此,這就需要在短期內采取措施,應對疫情沖擊,在需求側改革方面采取相應的措施。
另一方面,疫情對人們習慣的部分消費內容和消費方式形成沖擊,為新興消費、健康消費發展提供契機。正如習近平同志在2020年2月針對應對疫情的講話提到的,“要更好滿足居民健康生活消費需求,以這次疫情應對為契機,進一步培養居民健康生活習慣”,“加快釋放新興消費潛力”, [10]新冠疫情導致了人們消費轉向,消費方式也發生了改變。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因勢利導,在抗擊疫情的同時,積極引導人們消費的轉變。這也構成了需求側改革的重要內容。
三、需求側改革的重點
我國需求側改革的內容十分豐富,結合當前我國經濟需要及未來經濟發展趨勢,主要包括如下幾個重點內容:
(一)持續提高國民收入水平
人均收入水平提高速度相對較慢,是制約我國最終消費水平提高的根本性問題。今后我國的需求側改革,必須要以逐步、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作為重點。從戰略內容上看,應著重從如下幾個方面入手:一是在注重經濟發展質量基礎上,保持較高的經濟增速。較高的經濟增長速度,是國民收入持續增長的宏觀基礎。在今后一段時間內,經濟增長要保持適度高速,既不能以提升經濟發展質量為由過度壓低對經濟增長速度的要求,也不能超出合理界限,重新走上“唯GDP”的不合理發展模式。二是采取廣泛措施,實現增加就業崗位和緩解就業結構不平衡問題的雙重目標,以促進國民收入水平的提高。例如,可以通過鼓勵創新創業、地攤經濟等方式增加就業崗位;通過強化就業培訓、優化就業信息渠道等方式緩解就業結構不平衡問題。三是注重以法律手段,保障弱勢群體在最低收入標準、工資及時發放、就業正規化等方面的權益,為他們收入的增加提供有力支持。四是持續完善城鄉福利體系,提升福利水平。福利體系的完善程度和福利水平的高低,將直接影響到人們的實際生活水平,對同等收入水平下人們的消費傾向產生顯著影響。當前我國整體福利水平存在著體系不完善(突出體現為城鄉之間福利體系差別大)、福利水平不高的問題,在較大程度上制約了人們消費。對此,應依據經濟發展的動態水平,逐步對福利體系進行改革,促進整體福利水平的逐步提高,解決人們消費的后顧之憂問題。
(二)縮小貧富差距
縮小貧富差距,促進共同富裕,在經濟方面的好處體現為增加整體消費水平。這是因為,較高的貧富差距,將使大量財富集中于高收入群體,而這些群體存在突出的邊際消費傾向遞減問題,即隨著收入不斷增加,新增收入部分中用于消費的比重不斷降低。顯然,過大的貧富差距將嚴重制約整體消費水平的增加。從我國情況看,改革開放以后,整體貧富差距呈現逐步擴大趨勢,盡管最近幾年來,貧富差距有逐步縮小趨勢,但是貧富差距水平依然較高。這種差距具體體現在城鄉差距、不同群體收入差距等方面。根據《中國家庭財富調查報告2019》,2018年我國城鎮和農村家庭人均財產分別為292 920元和87 744元,前者是后者的3.34倍;而根據可支配收入水平分成的10個組中,最高組的人均現金、活期與定期存款是最低等分組家庭的4.64倍和3.86倍,考慮到房地產等不動產收入方面兩個組具有更高的收入差距(前者是后者的10.66倍),整體貧富差距水平實際更高。[11]縮小貧富差距,不僅是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需要,也是實現共同富裕、體現共享發展理念的重要體現。因此,這將是需求側改革的核心內容之一。
縮小貧富差距,需要從幾個方面入手:一是完善法制法規,強化稅收對高收入群體的調節力度。當前稅收相關的法律法規,依然存在一些可以合法避稅的空間以及其他方面的漏洞,因此必須完善法規體系,注重相關法律之間的有效銜接。同時,在法規執行方面要更加嚴格,確保相關法規執行到位。二是通過不斷完善法律法規、提高社會福利水平、強化救濟救助等方式,保證對低收入群體特別是困難群體能夠共享社會發展的成果,確保低收入群體收入提高的速度不低于經濟增長速度,不斷縮小于高收入群體的差距。三是以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為著力點,“促進農村土地資源優化配置,積極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 [12]從而不斷提高農民收入,真正縮小城鄉之間的巨大收入差距。
(三)建立全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大市場
正如習近平同志指出的,應“形成全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商品和要素市場”。 [13]全國性大市場有利于消除區域性市場中供給和需求的結構性矛盾,消除因為各種隱形壟斷造成的效率損失,從而降低產品和服務的市場價格,促進需求的擴大。盡管改革開放40多年來,全國性統一市場的形成已經成為大勢所趨,但是受到長期以來區域之間存在經濟發展競爭等因素影響,地方保護主義、區域市場進入隱形障礙等問題依然存在,從而在事實上形成許多區域性市場。這就要求我們必須采取廣泛措施,促進全國性大市場形成。
當前階段,應著力處理好如下兩個問題:一是消除各種隱形的地方保護主義所形成的區域性壟斷行為,保證商品和服務在全國各區域能夠暢通無阻,徹底消除商品和服務領域存在的“劣幣驅逐良幣”問題。二是繼續推進戶籍制度改革,放開對外來勞動力永久性定居的各種限制措施,促進勞動力自由遷移。勞動力的自由遷移并實現長久定居,是有利于農村流出勞動力收入提高、增加所在區域消費的重要措施。但是,長久以來的戶籍制度以及其他限制人口永久性定居的相關措施,阻礙了外來勞動力永久性定居,形成了“雙輸”的局面。從目前情況下,全國除了北京、上海等少數幾個人口過度擁擠因而存在較為突出的“大城市病”的城市外,大多數城市已經具備了放開戶籍制度的條件。因此,應該以戶籍制度改革為突破口,實現附著在戶籍之上的各項公共服務的無差異化供給,從而促進外來勞動力永久性定居。
(四)加速推進新型基礎設施建設
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概念最早于2018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之后黨中央多次提及這一概念。從其內涵與外延上看,社會各界尚未形成一致意見,但是可以從兩個層面把握這一概念:一是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是相對于傳統的基礎設施建設而言的,它主要包括5G網絡、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物聯網、數據中心以及充電樁等領域;二是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有狹義和廣義之分,廣義的新型基礎設施除了包括上述的6大領域外,還包括新一代信息技術對傳統產業的改造,并包括經濟領域之外的社會、生態基礎設施建設。[14]相對于傳統基礎設施,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具有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為新興產業發展提供支撐并能夠推動產業融合發展、形成產業新形態等方面的功能。[15]因此,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將供給和需求有機聯系起來,不僅實現了需求的擴張,也有效促進了供給效率提升,是需求側改革中的重點內容。
加強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應著重強調如下幾點:一是要處理好傳統基礎設施之間的關系,統籌推進基礎設施建設。毫無疑問,新型基礎設施將是未來基礎設施建設的重點內容,需要加大相應的投資力度,但是對傳統基礎設施,也應根據當前及未來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進行投資建設。基礎設施建設的目的是為經濟健康可持續發展提供有力支撐,必須在這個思路下加強新型基礎設施建設。二是系統布局。“系統布局新型基礎設施”是黨中央對未來一段時期我國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的要求。[16]要實現系統布局的要求,便應注重不同新型基礎設施之間的投資的結構關系、區位分布、時間次序,保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在整體上實現適度超前于經濟發展,避免個別部分過度超前而個別部分又滯后、部分地區建設超出需求而部分地區供給不足的現象。三是處理好投融資關系問題。新型基礎設施涉及的范圍較廣、需投入的資金額較大、建設的持續時間較長,因此不能僅僅依靠政府的投入,還應采用市場化手段多方位籌資資金,以便加速建設進程。可以選擇5G建設、云計算、人工智能等若干重點領域作為突破口,創新多樣化的金融手段,探索一條能夠協同整合政府資金、開發性金融資金及商業金融資金彌補資金缺口的有效途徑。[17]
(五)其他方面
作為一個復雜體系,需求側改革包括許多方面,除了以上4個措施外,還有許多其他措施。其中,在這里著重強調兩個問題:
一是改革制約人們消費提高的不合理產業發展格局。在當前的產業發展格局中,部分產業過快發展,占據了人們過多的消費支出,從而限制了人們對其他產品或服務的新消費,阻礙了相關產業的發展,最終影響到宏觀層面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其中,以房地產行業最為典型。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房地產市場化改革的逐步推進,我國房地產行業逐步進入高速發展期,房地產行業的規模、房地產價格隨之迅速提高。但是,過高的房地產價格(在大城市表現得尤為突出),使得購房者必須要將收入的很大部分用于儲蓄以便購房或者用于償還住房貸款,這就大大限制了這部分群體在其他領域的消費能力。同時,過高的房地產價格也推動住房租金的提高,從而降低了租房者可用于其他領域的消費能力。整體來看,房地產已經成為制約我國消費水平提升的不可忽略的因素。因此,未來的需求側改革必須堅決落實“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的定位,限制房地產行業不合理擴張,使其回歸產業正常發展軌道,逐步減少其對其他產業發展的“擠出效應”。
二是注重采取措施,適度引導消費。供給能夠創造需求,但是這一進程并非水到渠成。隨著新興產業和新型業態的蓬勃興起,一些新的消費內容、消費形式不斷興起,人們的消費正在發生深刻變化。但是受到產業技術、市場成熟度和配套設施等因素的影響,部分新產品、新服務的消費受到制約。在這種情況下,應積極配合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等相關措施,消除制約消費的短板問題,因勢利導地引導人們消費升級。另外,新興產業發展初期階段,受到銷售量小產生的規模不經濟影響,單位產品的成本較高,這時候政府應積極采取一些鼓勵消費的措施,適度引導消費,促進這些產業迅速擴張規模、降低單位產品成本,進而盡快步入良性發展軌道。當然,消費引導政策必須要注意其范圍和力度,否則有可能形成扭曲效應,影響市場機制作用的發揮,并最終降低產業效率。
四、需求側改革需要注意的幾個問題
根據前文所述,本文認為我國未來需求側改革應注意如下幾個問題:
一是處理好短期目標和長期目標的關系。需求側改革是在我國經濟面臨疫情沖擊、外部經濟發展環境發生急劇變化的時期提出的戰略性措施,因此從提出的時間起,它便面臨著短期和長期的雙重目標之間的權衡。從短期來看,它的主要任務便是要提振需求,拉動經濟盡快恢復中高速增長的軌道;從長期來看,它則需要逐步解決制約需求擴張及升級的深層次矛盾。盡管從理論上說,二者之間并無直接沖突,但是在實踐中,這二者之間很容易形成相互掣肘的狀態。這是因為以往的需求側管理政策使得各級政府部門更擅長實施短期性政策措施,而不注重長期目標,同時部分短期性措施可能影響到需求側改革的長期目標(這在投資領域表現得尤為顯著)。因此,在政策實際實施過程中,長期目標和短期目標之間的矛盾可能比較突出。在這種情況下,需求側改革在措施體系制定方面必須充分考慮到長期目標和短期目標的關系,注重各種政策目標的協調,使這兩類目標能夠相互協調、互為支撐。同時,在政策措施實施過程中,必須要注重保持戰略定力,防止一些部門只關注短期目標而不顧長期目標的短視行為。
二是處理好需求側改革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關系。正如習近平同志指出的“放棄需求側談供給側或放棄供給側談需求側都是片面的,二者不是非此即彼、一去一存的替代關系,而是要相互配合、協調推進”,[2]需求側改革必須要和供給側改革緊密結合。當然,這種結合是從整體的、長期的角度去看待的,我們不能將其理解為需求側改革必須要將眼光僅僅集中于當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短期性問題方面,而是應該以動態的、相互聯系的觀點去理解二者的關系,保證需求側改革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能夠動態平衡。
三是處理好政府調控和市場調節的關系。在需求側改革方面,必須要在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基礎上,更好地發揮政府的作用,將二者的優勢有機結合起來,使需求側改革的相關措施更好地得到實施,取得最佳效果。以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為例,新型基礎設施作為具有一定超前性、非純粹盈利性的項目建設,政府引導和調控在其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是,這并不代表就要排斥市場機制的作用,而是要積極發揮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使其與政府調控和引導有機結合起來。特別是考慮到新型基礎設施所服務的新興產業具有技術尚未成熟、產業發展的不確定高等特點,因而人們之前對其基礎設施建設需求的預測可能會發生較大偏差,因此這就一方面需要政府提高自身對時間變化的反應靈敏度,另一方面需要市場機制在資源分配的過程中起到應有作用,通過市場的自身調節適應產業發展的需要。
四是注重以系統化、持續化和可實現化的原則制定需求側改革的措施體系,將其作為一項長期戰略堅持下去。系統化,是指制定戰略時,必須站在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高度,對影響需求的各項要素進行系統分析,充分考慮到不同因素之間的相互影響和制約問題。持續化是指戰略制定要充分考慮到其長期持續的需要。具體來說,這體現為戰略制定要有階段性,具體措施之間要在不同階段之間實現高效銜接,同時戰略要保持較高的柔性以適應經濟發展及外部環境的變化,不能過于僵化。可實現化是指戰略目標、支撐措施必須要符合實際,充分考慮到各種限制因素,保證戰略執行過程中各項措施能夠到位、目標可以實現。當然,戰略各階段目標也不能制定得過低,應具備適當的挑戰性。
[注 釋][KH*2D]
① [ZK(#]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20)》。本文中的數據,除了已經標注來源及不需要特殊說明的外,均來自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BFQ][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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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the Connotation, Background and Key Contents
of Chinas Demand Side Reform in the New Era
Zeng Xiankui
(Academy of Marxism,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32,China)
Abstract: ?The concept of “demand side reform” was put forward for the first time at the meeting of the Political Bureau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in December 2020. The demand side reform and the traditional demand side management have similarities, such as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management of demand quantity. There are also many differences, such as paying attention to dredging the “blocking points” restricting demand, emphasizing the adaptation to the supply side structural reform, and paying attention to solving the deepseated problems and contradictions restricting the increase and transformation of demand. The background factors of demand side reform include: the new pattern of development based on the domestic big cycle calls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strong domestic large market; the structural reform of supply side continues to push forward, and the demand side is implementing coordinated reforms to form a high level dynamic balance of supply and demand; the impact of shortterm factors such as the new crown epidemic situation leads to a decline in demand. The key contents of the demand side reform includ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strategy of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national income, narrowing the gap between the rich and the po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national unified and open market with orderly competition, and the acceleration of new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In the process of promoting demand side reform, we need to deal well wit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hortterm goals and longterm goal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emand side reform and supply side structural reform,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regulation and market regulation.
Key words: demand side reform; supply side structural reform;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final consumption; new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責任編輯:張積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