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無限可能

汪智星

江西省特級教師，江西省首批中小學正高級教師，江西省首批語文學科帶頭人，全國小語會青年教師教學研究中心委員，江西師范大學公費師范生校外導師（實踐導師），江西省中小學教師資格面試考官指導師，南昌師范學院校外兼職教授;《語文教學通訊》等雜志封面人物，“江西省勞模創新工作室”領銜人;獲全國百姓學習之星、全國小學作文教學卓越名師、江西省先進工作者、江西省新時代贛鄱先鋒、江西省師德先進個人、江西省五一勞動獎章等榮譽;發表文章 180余篇，出版《過著語文的日子》《汪智星與你相約語文》《汪智星與本真教育》《名師是這樣煉成的》等專著。

一

記得在師范同學畢業20年聚會時，同學們都笑著對我說：“全班數你的變化最大，你的變化讓大家怎么也沒想到。當年在師范讀書時，你可是……”

在此，我就揭一下自己的“底”。

我是1992年考入江西省萬年師范學校的。那年，萬年師范在婺源縣招50名優秀初中畢業生。我慶幸自己考取了師范，這可是一件舉家歡慶的大事。為什么說慶幸？因為我是以全縣第50名的成績考入的。至今印象深刻，我中考的總分為465分。那一年，全縣考465分的考生有三個人，因為錄取指標嚴格限定，最后只能三取一。怎么辦？一度還沉浸在極度喜悅中的我瞬間憂慮不安。后來，師范學校派到婺源縣負責招生的老師表示，看看三名考生的語文分數，誰的語文分數高就錄取誰。聽到這個消息，我更是感到無望，因為在各門學科中，我的語文成績是最弱的。沒想到，結果挺喜劇的：我的中考語文成績為68分，其他兩名考生居然都不及格。就這樣，我被萬年師范錄取了。

對我而言，三年的初中讀書生涯是極艱苦的。原因有二：一是家庭經濟窘迫，生活條件也不好，我的營養跟不上;二是為了想考取師范，自己也是拼了命讀書，過度的學習導致體質急劇下降。初中三年，我幾乎小病不斷。當我考取師范后，心想自己已是“鯉魚躍過龍門”。于是，在三年的師范生活中，我徹底放棄學習，天天專注于各種運動和玩耍。那時，學校管理很嚴格，學期結束后，期末考試若有三門功課不及格者就要留級。第一個學期考試結束，我竟有五門功課不及格。幸運的是，那個學期學校給了學生補考機會。在備考的一個星期里，我沒日沒夜地復習，終于，補考的五門功課均以及格的成績“死里逃生”。人因渙散而生事。后來，成天無所事事的我在學校里干了許多“出格”的事，導致班主任對我感到特別頭痛。讀師范二年級時，我一個星期內竟被校長直接抓到三次：睡懶覺、打玻璃、踢墻面。班主任忍無可忍，要求校長將我開除回家。校長表示同意，讓班主任給我父母打電話來學校接人。這下對我觸動很大。我心想：好不容易讀了師范，考取時是舉家歡慶，現在要被開除回家了，顏面何存？但沒過多久，校長因為工作調動調離了學校，學校開除我的事就被擱下。從此，我“老實”了許多，也改變了許多。記得在一次全校大掃除活動中，我特別賣力，班級總結會上，班主任終于表揚了我一次。

現在回憶起來，自己都覺得當時不知是怎么了，師范三年真是白白浪費了。正因為如此，在同學畢業20周年聚會時，同學們一個個那樣笑著問我。

二

2019年10月，迎來江西省萬年師范學校建校七十周年大慶（這時的萬年師范學校和上饒師范學校合并，學校更名為上饒市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這次校慶，我作為優秀校友被邀請前往參加校慶活動。為什么會被邀請？學校認為我成長為省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是眾多畢業生中的佼佼者。校慶那天，我到了學校。負責接待的老師一見面就認出了我，他便是我當年讀書時的董克凡老師。董老師很熱心，雖然我們20多年沒見面了，但是相見時就像親人一樣，非常親切。我告訴董老師自己當年的班主任是程恒新老師。他說，程老師已退休了，今天可能會以退休教師的身份被邀請來參加校慶活動。

在我和董老師一同往學校里走時，恰好碰到了我的班主任程恒新老師。我立即迎了上去，拉著程老師的手，自我介紹說：“程老師，我是92級3班的汪智星。”程老師笑著說：“哦，汪智星，你也來了。聽說你去南昌工作了吧。我們班上還有其他同學來嗎？”這時，董老師走上前，對程老師說：“程老師，汪智星是您的驕傲呀！他現在是全省有名的特級教師，還是全省最年輕的正高級教師。他是你們班唯一一個被邀請參加校慶活動的優秀校友。”見董老師這么一說，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沒有，沒有，感謝程老師當年的教誨，感謝母校的培養。”程老師望了望我，又笑著說：“變化很大。真是沒有想到，當年最令我頭痛的學生竟有了這么大的變化。”那天，我們在董老師的陪同下，參觀了校史館。在校史館的優秀校友欄里，有我的照片和簡介。這時候，班主任程老師仔細看了看我的簡介，再次稱贊道：“不錯！不錯！真的不錯！實在沒想到呀！”我不好意思地說：“謝謝程老師當年的教誨。”程老師接過話茬兒，笑著說：“汪智星，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讀師范時，可是要被校長開除的學生呢！”見程老師回憶起這事，我也笑了。

三

講述著26年前師范讀書生涯，再對比自己從教后的健康成長，我也常常反思：為什么自己在從教后有著如此大的變化呢？我想，這跟以下四個因素分不開。

一是遇到了優秀的引路人。26年的從教生涯，我先后與七位校長共事，每一位校長對我的成長幫助都很大，但是影響最大的要數在婺源工作時的胡萬開校長。我跟他先后兩次共事：一次是1997至1998年，和他在婺源縣江灣鎮中心小學共事;另一次是2001至2010年，和他在婺源縣紫陽第一小學共事。什么是優秀的引路人？就是在工作中主動幫你且能夠幫你的人。主動幫你，就是作為學校的校長，他會為學校的發展去謀劃，為教師的發展去思考;能夠幫你，就是作為學校的校長，他有著高尚的人格魅力和高超的專業能力，他的這些優秀的素養能夠影響和改變你。在跟胡校長先后共事的11年里，我也從初出茅廬的新手，成長為在省市層面有一定影響力的學科教師。首先，對待工作，胡校長就是一個“拼命三郎”。他做事情總是身先士卒，沖鋒在前，不畏困難，高質量完成工作。其次，對待同事，胡校長十分真誠。他要求同事工作不遺余力，盡職盡責，盡善盡美。同時，他對待同事也是關懷備至，無論誰在個人還是在家庭方面有困難，他總是全力以赴地幫助化解，讓大家總能全心、靜心地撲在工作上。最后，胡校長胸懷寬廣。這一點，是我最佩服的，也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一個人做事、待人有著怎樣的格局，就取決于他有著怎樣寬廣的心胸。一個人能夠做到“宰相肚里能撐船”，能夠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能夠做到“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能夠做到“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等，都因為他那寬廣的胸懷。這些優秀的品質，在先后共事11年里，我都能從他的言行中感受到。

二是找準了前進的方向。方向決定發展。剛從師范畢業時，我對教書沒有絲毫興趣，整天想著能不能放棄教書，去當兵，或轉行，甚至下海去闖一闖。年輕時想法總是很多，但又是那么不切實際。原因很簡單，我憑什么——有這個能力，還是有這個人脈關系？我竟然都沒有，一切的想法不就成了空想嗎？正所謂“一夜想去千條路，明早起來還是做酒賣豆腐” 。工作兩年后，我決定放棄自己過去的一切空想，清醒地告訴自己：既然選擇了教書育人，就靜下心來把它做好，讓自己平凡的人生因努力奮斗而變得不平凡。很快，2001年4月，工作不到六年，我就代表上饒市赴深圳參加全國小學語文創新課堂教學大賽，執教《草船借箭》一課，獲全國一等獎第二名;2001年6月，我撰寫的教學論文《我教學生寫童話》發表在《江西教育》上;2002年1月，我被評為江西省師德先進個人。就這樣，隨著自己在工作崗位上的努力，以及取得越來越多的教學成績，我對語文教學開始變得主動而感興趣。2007年12月，31歲的我被破格評聘為小學特高級教師，成為上饒市最年輕的副高級教師;2011年9月，我被評為江西省最年輕的特級教師;2016年12月，我被評為江西省最年輕的正高級教師。在前行的道路上，我也會因取得一些成績，在不知不覺中生發出滿足和自傲的情緒。但是，我給自己確定了方向：教書育人為己任，立德樹人享人生。因此，我總能及時反思，提醒或告誡自己。我曾在不同階段為自己寫過幾篇文章，就是此意。在評上特級教師后，我為自己寫了一篇題為《評了特級教師，汪智星還是汪智星》的文章;評上正高級教師后，我又為自己寫了一篇題為《評上正高，焉能止步》的文章。其間，還為自己寫了《做有教育信仰的人》《做一個被需要的教師》等文章。這些為自己而寫的文章，就是要時刻提醒或告誡自己，明確教育人生的方向是什么、朝哪里出發，不能迷失，不能反復，不能折騰，更不能誤入歧途。

三是成長過程需不斷加壓。井無壓力不出油，人無壓力輕飄飄。1997年12月，學校派我去山東省濟南市聽課。回來后，校長要求我在次年正月開學時為全鎮100余名教師上一節示范課，再做一個報告。實話實說，工作第三年的我，哪里知道怎么上示范課，哪里知道怎么做報告。但是，任務已下，做好一切準備才是第一要務。整整一個寒假期間，別人去串門或游玩，我卻把自己關在家里，一稿一稿地設計教案，一稿一稿地撰寫報告。在面向全鎮教師講示范課后，雖沒有達到預期效果，但是整個準備過程對我來說彌足珍貴。正是這種外界壓力倒逼著自己內驅力的無窮發揮。當教師成長到一定時候，壓力主要來自一個人的內部。當下，在別人看來，我是夠優秀的。同事們都說：“你都到頂了，可以緩一緩前進的步伐了。”事實上，當自己越優秀，就會發現自己不足的地方越多。如自己讀了幾百本書，可當看到更優秀的教育前輩列出的閱讀書單，發現里面有許多書自己連聽都沒有聽過時，額頭不禁滲出冷汗。我總暗暗告訴自己：繼續努力，成長之路還長著呢。又如，自己發表了180余篇教學論文，前后寫了六本教育專著，卻發現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同門師弟何捷，發表了1000多篇教學論文，前后寫了30多本教育專著。這時候，我額頭、手心都“滋滋”冒汗，再也不敢放緩腳步，便時常提醒自己：持續奮斗，滿足就是后退。

四是要做最好的自己。“要做就做最好。”做最好太難，尤其是把比較對象確定為別人，就更難。因為橫向比較，是無止境的，要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我強調的是要做就做最好的自己。做最好的自己，旨在要求通過努力去挑戰自己，超越自己，實現自己。這種定位我覺得是可行的，也是一個人不斷實現自我的關鍵。這些年，我始終給自己確定階段性成長目標。我的成長階段一般以五年為一個周期。如五年里，要閱讀多少本書，寫出多少篇文章。平均到每一天要閱讀多少文字，要寫多少文字。這些，我對自己都是有著嚴格要求的。一般是下要保底，上不封頂。經過一學年后，當我發現自己閱讀了20本書，寫了40余萬字的文章，內心會覺得特別充實，特別幸福。第二個學年，我的閱讀量和寫作量不僅要保持，還要超越。這就是進步，這就是做最好的自己。當然，做最好的自己不僅指專業素養的提升，還指人格魅力的提升。過去，我遇到工作上的煩心事，會急躁，會惱怒;現在，同樣是遇到煩心事，我卻能冷靜下來，思考原因，琢磨策略，最終智慧而圓滿地解決問題或困難。這樣的經歷，是作為教師的我走向成熟的表現，也是“做最好的自己”的具體表現。一個教師，無論是專業素養，還是人格魅力，都努力實現“做最好的自己”，那他一定是執著工作、追求幸福的教師。

“應該用欣賞的眼光去看待每一個學生，因為每個人都有著無限的可能。教育者最重要的是啟發學生確定自己的奮斗方向，引導學生朝著奮斗的方向前進，幫助學生走好自己的人生路。”這是東湖區北湖小學青年教師饒嵐在聽了我的成長故事后寫出的感受。我想，學生成長如此，教師成長亦如此。

（作者單位：江西省南昌市東湖區教師發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