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現代水墨人物畫寫生

王茜茜

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一、水墨人物畫的歷史脈絡

繪畫取材于人物，并且以人物為主的畫可以統稱為人物畫。人物畫的發展有著悠久的輝煌歷史，中國的繪畫史五代前以人物畫為主，原因和其特殊的社會功能密不可分，“明勸誡，助人倫”。后出土的帛畫主要為墓主人立傳，漢墓室壁畫也出現孝子圖、也畫歷史故事，目的也很清晰。唐朝人物畫的發展達到頂峰，之后漸漸沒落，到明清人物畫已經離開“傳神寫照”的人物畫法則，例如仕女畫，畫的是誰已經顯得不重要了，追求一種筆墨趣味與神韻，流于程式化。清代末年，海上畫派云集，最突出的人物畫家是“三任”，以任伯年為最。任伯年堅持“寫真”的繪畫方式，同時期吳友如及其弟子們連環畫的影響逐漸提高，說明了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對人物畫新的要求與期望。

特別是在舉起“民主”“科學”大旗的時候，對美術的發展與影響最為明顯。蔡元培高舉“以美育代宗教的旗幟”，強調美育的重要性。康有為、陳獨秀都主張吸收西畫的寫實技法來改革中國畫，用科學嚴謹的繪畫技法去除毫不經心之作。把寫實定為科學的繪畫方法，接受西方文藝復興人物主義思想，關懷人民，描寫人民、表現人民并且塑造英雄人物，迎接到了人物畫的新時代。各美術學院就是新學的重要場地，在發展人物畫的實踐中，徐悲鴻和蔣兆和是這個時期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徐悲鴻留學至法國，學習掌握了完整的素描體系，帶回到中國，將寫實主義的美術體系付諸到美術教學中，開了寫實主義教學的先河。蔣兆和也是堅持寫實主義的人物畫家，但是他將自己的繪畫關注到困苦的勞動人民，描寫勞苦人們的艱辛生活，其代表作《流民圖》是表現民族苦難下人們的疾苦，開現實主義人物畫的先河。徐悲鴻與蔣兆和的繪畫體系與思想，影響到了之后的周思聰、盧沉、方增先等人。這個時期以寫實人物畫的創作為主，后有周思聰、盧沉注重寫生，以寫生代入人物創作，再后來周思聰與盧沉創作《曠工圖》，變形主義和更多地融入了自己的情感表達。

二十一世紀，時代在飛速發展，人們的生活產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人物畫也在繼續發展演變。與八九十年代不同的是，畫家更注重人物內心與精神世界的表達，寫實不再是唯一的表達方式，畫家關注的社會角度、人物群體也不同，出現了各種各樣的人物畫表達方式。例如：畫面寧靜淡雅的田黎明；關注城市人物生活現狀與內心的李孝萱與劉慶和；造型呈現筆墨“水墨雕塑”周京新；表現食、色“新文人畫”的李津……充分說明了人物畫在現代的發展以及多元性，而這些多元性的出現離不開畫家們在寫生過程中進行的造型與筆墨探索，當今任何學院水墨人物教學都離不開水墨人物寫生這個課程。

（一）構圖

想畫出一張好的寫生作品，第一步是畫面的經營，也稱之為構圖。無論是任何時候，當你面對模特開始寫生的時候，面對一張白紙，你首先要做到的是將一個人物形象根據自己的想法安排至畫面的合適位置。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畫面設計，直接開始畫畫，很容易出現畫面畫不下或者畫小了的問題，會直接影響畫面的最終表現效果，即使你有很好的塑造能力，把人物形象塑造得多么深入，都不能稱作是一幅好的畫面。

（二）造型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后期，素描被視為水墨人物學習的基礎，依托于解剖、透視和結構關系來追求寫實的人物造型。而中國人物畫的品評標準是“以形寫神”，要根據具體形象特征來表現其精神實質。并不是一味地只追求寫實的準確。在后來85思潮藝術運動中，西方藝術思維和藝術手段的大量引進，極大地豐富了當代中國藝術家們的視野，當然這種影響也體現在了當代水墨人物寫生之中，使得藝術家們在寫生中不僅僅滿足于只是追求完全照抄對象，而是在寫生的過程中也注重融入自我的藝術感受，注重自我內心層次的表達。而這種追求，首先體現在現代水墨人物寫生的造型觀中。

在現代水墨人物寫生中，造型是第一位，畫面中要體現造型的意味。而造型的意味，是觀察者根據寫生對象給自己的感受，歸納出的一種造型的感受，不僅僅是單純的追求寫實的準確，而是在準確的基礎上去表現對象的形象以及帶給你的直觀感受，經過對人物形象的總結概況在你的畫面中去表現出來，我們也可以稱之為“意象造型”。意象的造型是建立在寫實的造型能力之上，必須保證基礎的絕對準確才可以去變化，所以，現代水墨人物寫生造型的訓練是第一位，是看似輕松其實最嚴謹的一個環節。絕對地準確與簡練，幾根線表達出來的體積，穿插，需要對人物內部結構深刻認識，需要明白內在聯系。在做好這一步的基礎上去觀察模特帶給你的感受，例如是什么臉型，什么年齡階段，是滄桑還是青春，是甜蜜還是苦澀...在人物結構、比例、構圖完全沒有問題的基礎上去表現人物對象，畫人物的內在的精神世界，表現人物的精神氣質，筆墨是依附于造型的，沒有了造型，就沒有了一切。

為了使畫面中人物形象“神似”，頭部的處理和手部的處理，成為了造型訓練與刻畫的重中之重。當然人物形象除了頭部、手部特征還有形體特征。“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減，形具而神生”人物畫面的表現是指創造主體對于自身心中所感受的一種情緒化的駕馭，它是一種內心世界主觀的方法。人物畫離不開畫人，離不開再現的因素。但是中國歷來有才能的畫家，都不滿足于對現實世界的“結實”的再現與描繪，而是著意追求現象背后的那一層“虛靈”的神韻用敏銳的觀察力準確抓住人物的本質特征，準確地再現人物的神韻和內在性格。

人物臉部形象深入刻畫突顯一代大師的品格意味，整體氣韻整體畫面關系是未完整的畫幅幾乎比完整更好，堪稱得“意”忘“形”。 正如王弼主張“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

畫者在寫生的過程中形成的造型觀念，與其未來人物畫創作息息相關。寫生中賦予一個個對象在畫紙上以生命，這種人物造型觀也會直接代入到并且影響藝術家未來藝術創作中的造型觀的處理。

二、筆墨

“筆墨”是前人為表現生活而產生的，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以及生存環境的改變，出現了越來越多之前筆墨無法表現的事物，例如當代人物服飾，例如模特可能身著皮衣牛仔褲、毛衣針織物...這都是傳統筆墨中不曾出現的事物。我們在研究當代人物寫生的時候，就必須把對形體結構的理解、意象造型的處理與筆墨的藝術表現效果交織起來考慮。

在現代水墨人物寫生之中，筆墨是服務于造型的，是為了更好的表現造型。筆墨，可以分之為用筆和用墨。筆和墨是中國畫的重要構成元素，有了毛筆的筆性使用，有了墨的韻味，才可稱為中國畫。在現代水墨人物寫生的訓練過程中也是訓練對毛筆的掌握程度和對用墨的感受能力。中國畫中對毛筆的使用是需要一個長期的訓練過程，現代水墨人物寫生，既需要依據生活去探索水墨新的表達形式與視覺感受，也需要扎根于傳統，從傳統中汲取營養，不忘中國繪畫的根本。從對傳統人物畫的臨摹入手去感受中國畫中的“以線造型”就顯得尤為重要。例如對《八十七神仙卷》的臨摹，會訓練毛筆的中鋒用線的手感；《朝元先杖圖》的臨摹可以感受對毛筆的抑揚頓挫的使用；《歷代帝王圖》用毛筆去表現不同的人物形象和精神氣質，體會用不同的線去表達不同的著裝的質感；《永樂宮壁畫》一氣呵成的長線的使用體會，會增加你對毛筆的控制度...還有對中國傳統山水畫和花鳥畫的臨摹，可以訓練繪畫者對毛筆的筆性把握，以及對毛筆的使用感受。

除了對線的感受，對中國畫墨的使用也需要長期的經驗積累。用墨色的豐富變化去表現不同的對象的不同質感與內在精神氣質，去豐富畫面的層次，也是現代水墨人物寫生過程中去表現人物的重要手段。山水畫中的勾皴點染，花鳥畫中的靈動筆墨，都是現代寫意人物寫生之前的對筆性和墨性的訓練，有了對筆性的體會，有了對墨色表達的感受體驗，在寫生過程中筆墨隨形體，去表現對象的體積，形象，更好的去表達各個人物服裝的精神氣質，以及不同著裝的質感。比如襯衫與皮衣的不同感受，需要不同的表現方式，需要在筆墨上有個區分，當然也可以不考慮那么多質感，不僅僅將對象的衣服考慮成衣服，可以做一些水墨的效果來使得畫面更加符合自己內心的設計去經營畫面中的黑白灰放置，但是這些都是建立對筆墨的認識和體會之上，所以在現代水墨寫生中，對筆墨的體會依然要視為一個很重要的環節。

三、畫面的形式語言以及構成經營

現代水墨人物寫生，它對畫者的畫面要求以及經營范圍可能不僅僅局限于一根線一筆墨，拘泥于勾皴擦染，更重要的是畫面的整體的表達和整體的視覺感受，這需要你對畫面有一個視覺經營，去安排畫面黑白灰的節奏，也可以攝入當代水墨構成觀念，去安排畫面的分割、空間與錯落，甚至可以出現不完整、殘缺的構圖，只要能達到畫者想要的最終的視覺效果，符合藝術與審美規律。

四、寫生與創作的關系

現代水墨人物寫生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在寫生的過程中可能會促進創作的新的想法，在水墨人物寫生形成的造型觀，對筆墨的體會與使用的探索，畫面形式語言的分析，對一個人物畫家未來的藝術創作有著鋪墊作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創作的藝術高度。

五、結語

寫生是現代水墨人物畫繞不過去的基礎性課題，它的重要性不僅僅在于實用，也不是毫無生氣的例行訓練，而是對藝術家一種內心樸素情感的表達，它的新意來自于對陌生的人或事物的專注和傾心。現代水墨人物寫生讓我們溯源傳統并與傳統對話，讓今天的藝術實踐更加充分自由。正因為有了寫生的課程設置，使藝術更加貼近真實的生活，使水墨人物畫既吸收西方現代科學分析能力，也不失傳統的表達，在繼承與創新的基礎上發展。從而才有了今天多種多樣的現代水墨人物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