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故鄉

夏雪沁

讓人夜夜輾轉反側的，只有夢里的故鄉。

冬天的一個清晨，我戰戰兢兢地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故鄉——我小小的村莊。站在村頭，我腦海里浮現出很多熟悉的記憶：兒時的伙伴，童年的游戲，還有簡單質樸的滿地油菜花。這時雪還在漫天飛舞，我的身子被大衣裹得嚴嚴實實，但在那一刻，我突然有種莫名的孤獨，不想說話，只想靜靜地看著我的村莊，好好看看養我育我的故鄉的模樣。一滴眼淚融化了一圈的雪，而流不盡的只有當初的少年和當初的故鄉。

我是什么時候想要逃離這兒的？我在心里不止一次問過自己：是離家求學的無奈還是嫌棄故鄉的狹小？當時奮不顧身地逃離故鄉，在多年前已悄然無聲地變成了一種情懷：多想看看我的故鄉，不管我還是不是當初的少年。上學兼職的時候遇到一位事業有成的同鄉大哥，他只有三十多歲，卻常常用方言和我嘮叨故鄉的一草一木，仿佛要從我這里汲取些故鄉的氣息。而在我過往的印象中，只有白發蒼蒼且離家多年的人才會如此想念故鄉。后來我雖然再也無緣見到那位大哥，但仍清晰地記得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你遲早會回到故鄉的。當時的我對這句話很不屑，可現在它卻用無聲的巴掌拍醒了我：我想看一看故鄉，摸一摸它。

通往村里的這條石子路，少年時的我已走過很多回，當時的痛苦經歷在現在看來也化成了美好的回憶：騎車跌倒、打鬧摔倒磕掉牙……在這條路上，我穿過白色的原野，經過稀稀疏疏的瓦房，看到早起的老人攢聚在一起拉家常，享受冬日的悠閑。“娃娃，回來啦！”一聲聲平淡的問候。嗯，回來了。故鄉還是當初的故鄉，可我已找不到當初的少年了。

太陽初升，雪漸漸停了。溫暖的陽光照射到雪堆上使它們漸漸消融。冬日陽光籠罩的故鄉尤其美。橘紅色的酸甜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我品嘗著這獨特的味道，只是感到慶幸，起碼不用忍受“少小離家老大不回”的悲痛了。故鄉終于不是夢中的幻影。自從那年離家求學，故鄉于我來說，也許只有冬夏卻再無春秋。

剛放下行李沒多久，鄰居大媽就請我照看一下她的孫子，十歲出頭的小男孩。我領著他在村里溜達，給他講述這里的一草一木。男孩拽了拽我的衣角：“太無聊了！”無聊？男孩不懂故鄉的美，當初的少年也不懂故鄉的美。故鄉于大部分人來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棲息地。也許，多年后的他們會理解他鄉遇鄉人的那種莫名的激動和親切感，迫不及待地用方言和對方交談，一起回憶故鄉的人和物。

風景等過客，故鄉等歸人。沿途的風景再美也只能暫時欣賞，而故鄉對歸人的等待卻是無止境的。我們少小離家，或是因為求學的無奈，或是因為生活的逼迫……種種無法歸鄉的原因給我們蒙上了一層霧，故鄉的狹小給不了我們什么。只有在外經歷過起伏的人才會真正懂得故鄉的美。

“回吧！”我輕輕喚著男孩。

是啊，回吧，回到故鄉。我已無處可尋當初的少年，只能擁抱現在的故鄉聊以慰藉。

（作者系揚州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