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小布丁

劉均曜

夏末的早晨，剛下過一場雨，清風拂過，難得地清涼。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突然之間視線被路邊小店里的一件事物吸引。

是“小布丁！”

小布丁是我小時候常見的一種雪糕。它大約一個小孩的手掌大小，糕身是奶白色的，冒著淡淡的寒氣。單手將它握在手里，把臉貼在外包裝上，絲絲寒氣便撲到臉上，十分舒服。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一舔，淡淡的奶香混合著冰涼的液體，承載著幸福，由舌尖滑入喉嚨。

小時候的幸福便如此簡單，只要一支小布丁就夠了。

不過，對于小時候的我來說，能吃到小布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需要連著好幾天都認真上課，努力地將惱人的古詩費力地塞入腦子。在母親來接我放學時，得到老師的表揚，才能得到那珍貴的一塊錢。這枚小小的銀白色硬幣，能從樓下的老奶奶那換來一支小布丁，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且記得很深，比那些每天要背誦的古詩文深得多。拿到這一元錢，小心放進書包那個有拉鏈的袋子里。等到第二天放學時，攥著從書包里拿出來的硬幣，跑到樓下的奶奶那里，遞上那枚捂得發熱的一塊錢，換來一支帶著寒氣與快樂的小布丁。停！先不忙吃，要拿著它，跑到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當中去。將它叼在嘴里，慢慢地吮吸起來，享受著嘴里的冰涼與周圍人羨慕的目光、那時候，誰有了一支小布丁，誰就是當之無愧的“孩子王”。

慢慢地我逐漸長大，對幸福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背誦完一首古詩，后面還有幾十首;記住一個公式，后面還有成百個;寫完一張試卷，后面還有一疊;復習完一門課程，后面還有六七門……生活逼迫著我不斷前進，沒有一絲閑暇。我也變得越來越不容易滿足，越來越不容易幸福。小時候聽一句夸獎恨不得告訴全世界，現在只是謙虛地回答“會繼續努力”;小時候看見別人羨慕的眼神就自以為天下無敵，現在卻要顧忌言辭以免傷害到別人;小時候吃一個“小布丁”就能高興一整個星期，現在卻很難有事可以讓我長時間高興。“貪心好比一個套結，把人的心越套越緊”。我與身邊所有人都身處“深淵”之中，每個人都在奮力向上攀爬，似乎只要慢上一步，那個跌落崖底的人就是自己。但向上看，崖頂又似乎遙遙無期，我不知道上面有怎樣的風光，也不清楚登上崖頂將收獲何種快樂。只是攀爬，機械地攀爬，沒有思考，沒有靈魂，也沒有幸福。

知了在梧桐樹上高唱，我走過去看著那個“小布丁”，它靜靜地躺在一個很舊的“九羊”牌冰柜中，仿佛從來沒有變過。恍惚間，樓下的小店從沒有搬走，記憶中那個愛笑的老奶奶還在，溫熱的一塊錢正攥在我的手心，而這只小布丁正等待我將它拿起，跑到那群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的孩子堆里。

我拿出手機，掃了二維碼，撕開包裝袋，握住扁平的木棒，將它塞進了嘴里。沒有熟悉的甜蜜，我叼著它，久久沒有吃下，仿佛只是為了告訴自己“我有小布丁！”

深圳市光明新區高級中學 （廣東省深圳市 518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