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鴻溝視域下老年人接觸和使用智能媒體的現狀、問題與對策研究

孫靜

【摘要】智能媒體技術給人們的社會生活帶來了極大的舒適與便利，但同時也給以老年群體為代表的信息弱勢群體帶來了巨大的“數字鴻溝”，如何縮小老年人“數字鴻溝”成為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通過對浙江湖州老年人接觸和使用智能媒體現狀與存在問題的實地調研，從宏觀、中觀、微觀三方面提出縮小老年人“數字鴻溝”的路徑選擇，以期對相關部門政策制定提供有益參考。

【關鍵詞】數字鴻溝;老年人;智能媒體;調查

一、問題的源起

隨著移動互聯網、5G、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新技術的迅猛發展和深度應用，信息技術的發展也進入了智能媒體時代，智能媒體技術為人們的社會生活帶來了巨大的便利，但同時也給信息弱勢群體帶來了巨大的“數字鴻溝”，老年群體尤甚。

（一）智能媒體技術的深度應用使老年人面臨巨大的“數字鴻溝”

數字鴻溝的概念，起源于1999年美國國家遠程通信和信息管理局發表的一篇題為《在網絡中落伍：定義數字鴻溝》的報告，這一鴻溝更多地體現為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數字媒體接觸和使用的差異。[1]智能媒體是指將大數據、云計算、移動互聯、虛擬現實、人機交互等新技術運用于智能化的內容生產，并具有自我學習能力的媒體形態。[2]

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6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數據，截至2020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為9.40億，互聯網普及率達67.0%;我國手機網民規模為9.32億，網民中使用手機上網的比例為99.2%;網民年齡結構20-29歲、30-39歲網民占比分別為19.9%、20.4%，高于其他年齡群體;40-49歲網民群體占比為18.7%;50歲及以上網民群體占比提升至22.8%。[3]大家享受著智能媒體帶來的各種便利，如移動支付、滴滴打車、手機點餐、網上訂票、網上掛號、手機生成健康碼、電子社保卡等。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智能媒體技術更是為全球新冠疫情的防控與監測貢獻了極大的力量。同時，它也是一把雙刃劍，為數量眾多無法熟練使用智能媒體的老年群體帶來了巨大的“數字鴻溝”。如2020年11月，湖北宜昌一位老人冒雨前往當地社保局，打算用現金交醫保，但卻被告知不能使用現金，必須使用移動支付，老人陷入無助;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大連旅順的一位老人因無法提供手機健康碼而被地鐵站工作人員拒絕進入。CNNIC第46次報告數據顯示，60周歲以上的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的比重僅占全體網民的10%，老年人對智能媒體的接觸與使用還存在較為嚴重的“數字鴻溝”。

（二）當前中國已步入老齡化社會

據1956年聯合國《人口老齡化及其社會經濟后果》確定的劃分標準，當一個國家或地區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數量占總人口比例超過7%時，則意味著這個國家或地區進入老齡化。[4]21世紀的中國已經成為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國家。中商產業研究院2018年1月發布的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60周歲及以上人口24900萬人，占總人口數的17.3%，其中65周歲及以上人口15831萬人，占總人口數的11.4%。[5]

由以上數據可知，當前中國已無可爭議地進入了老齡化社會，龐大的老年人數及比例與老年網民的數量及比例形成了鮮明對比，老年人在使用智能媒體解決打車出行、看病掛號、交社保醫保、申請健康碼、公共事業繳費等生活基本需求方面存在較大的現實困難。目前如何消弭老年人的“數字鴻溝”，已成為亟待解決的重要社會問題。本文以此為研究起點，擬通過對浙江省湖州市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的現狀與存在的問題進行實地調研，以了解現狀，探尋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時有哪些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為相關部門制定政策提供有益參考。

二、湖州市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情況調查

（一）調查目的與調查內容

此次調查旨在了解經濟較發達地區三線城市60歲以上老年人使用與接觸智能媒體的基本情況，如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的比例大概是多少？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的影響因素有哪些？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的偏好是什么？老年人對目前智能媒體的功能還有哪些需求？老年人需要什么形式的智能媒體技術操作培訓？智能媒體技術如何發展才能更好地滿足老年人社會生活的需求，提升老年人生活質量與幸福感？以上問題是此次調研的主要內容。

（二）調查方法與調查對象

1.調查方法：調查問卷與結構式訪談法相結合

本次調研共發放問卷100份，回收問卷95份，有效回收率為95%。主要采用配額抽樣法與非概率抽樣法。配額抽樣法是指根據調查目的找出與研究目的關系密切的特性作為配額指標，抽樣時保證樣本中具有某種特性的比例與總體中具有這種特性的比例一致。[6]為使樣本分布更具合理性，本研究采用以下配額進行抽樣：根據湖州市行政區劃與各區人口規模，在吳興區、南潯區、長興縣、德清縣、安吉縣各抽取25、25、20、15、15個，共100個樣本。結合非概率抽樣，使這100份樣本同時滿足男女性別比例為1∶1、城鄉比例為6∶4。同時，滿足年齡區間在60-65歲的老年人占30%、66-70歲的老年人占比為30%、71-79歲的老年人占比為20%、80歲以上的老年人占比為20%，受教育程度從不識字到大學以上五個階段分別滿足20%、30%、30%、10%、10%的占比。全部數據采用SPSS軟件進行統計分析。

本次調研共進行深度訪談10人次，二區三縣各選取2人，性別、年齡分布、受教育程度等特性的抽樣配額與調查問卷樣本相同。

2.調查對象

本調查選取經濟發達地區三線城市——浙江省湖州市作為主要調查區域，以湖州市下轄5個行政區劃中60歲以上老年人作為樣本抽樣框。之所以選擇湖州作為調查區域，是因為：一方面我國老年群體長期居住與生活的主要區域多在三線城市以下，調查結果相對更具有代表性與推廣價值;另一方面由于調研團隊成員多為湖州籍本科生，選擇湖州更便于團隊使用當地方言進行調研與訪談。

3.調查時間

2020年12月10日至2021年1月20日，主要由調研團隊成員周末及寒假返鄉完成，在此期間，因疫情原因，調研一度出現進展困難，所幸經過團隊成員的共同努力，最終得以順利完成。

三、調查結果

根據調研數據以及“數字鴻溝”四個方面的差異，調研團隊主要從以下四個方面對調查結果進行總結與分析。

（一）湖州市老年人智能媒體接觸與使用現狀

1.智能媒體終端設備接入差異

在有效回收的95份調研樣本中，有88%的老年人擁有智能手機，其中有64%的老年人使用的智能手機是子女給買的，14%左右的老年人使用子女淘汰下來的智能手機;26%的老年人每天使用智能手機上網超過4小時，10%的老年人每天使用手機上網時間不到半小時。

影響智能媒體接入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老年人的年齡、性別、經濟狀況、受教育程度、居住地是城區還是郊區、是僅與配偶居住（或獨居）還是與子代或者成年孫代同住、子女的態度等。此次調查數據顯示：老年人的年齡越小、經濟狀況相對越好、受教育程度相對越高，擁有智能媒體終端的比例越大;居住在城區的老年人擁有智能媒體終端的數量與質量均高于生活在郊區的老年人;女性老年人擁有智能媒體終端的比重高于男性老年人;子女持支持態度的老年人智能媒體終端的接入比重高于子女反對的老年人;與子代或者成年孫代同住的老年人智能媒體終端的接入比重高于獨居的老人。

2.使用智能媒體處理信息的基本知識和技能的差異

調查結果顯示，有10%的老年人認為自己已經熟練掌握了智能手機的使用方法，75%的老年人認為自己對智能手機的各種使用方法知之甚少，尤其是一些相對復雜的功能，比如移動支付、綁定社?？?、申請健康碼、網上掛號、購買火車票等;72%的老年人認為智能媒體技術給自己生活帶來的便利遠遠小于帶給自己的麻煩。

3.對智能媒體接納程度的差異

70%的老年人認為現在的智能媒體技術發展對老年群體不友好（如提醒事項字體過小、界面不清晰明了等）;78%的老年人認為智能媒體技術與信息的服務對象不是老年群體，52%的老年人認為智能媒體終端的很多功能作為老年人根本無法理解，認為設計廠商并沒有特別針對老年群體進行設計，直接導致了“數字鴻溝”的產生。

4.使用智能媒體的意愿、動機、目的和信息尋求模式的差異

83%的老年人對智能媒體終端有較強的使用意愿;對智能媒體終端的使用動機根據其影響程度可以做如下排列：實用性目的占90%（如網約車、網上掛號、申請健康碼、網絡購物等）、社交性目的78%（如微信）、娛樂性目的占60%（如觀看短視頻、追劇、聽有聲書等）、表達性目的占10%（如在微博或各種論壇上發表觀點等），10%的老年人明確表示不愿意使用智能媒體終端。

（二）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過程中存在的問題

這部分調查結果主要用于分析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中遇到的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調查結果顯示，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硬件設施方面：64%的老年人認為自己目前使用的智能手機價格高、內存不夠大、上網速度不夠快、經常卡頓等，91%的老年人希望有專門設計給老年人使用的智能手機;69%的老年人認為目前的手機網絡使用費用較高，希望未來的網絡使用費用能夠有較大幅度的降低。

二是老年人最希望得到的幫助：調查數據顯示，目前老年人獲得智能媒體使用幫助的來源，有42%來自家庭，16%來自朋輩，23%來自居住的社區，11%來自辦事機構的工作人員，8%來自偶遇的陌生人。70%的老年人希望能夠有專門的途徑去學習如何使用智能媒體。

三是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終端的最大顧慮：調查數據顯示，89%的老年人對智能媒體終端的最大憂慮是擔心遇到網絡詐騙，尤其是移動支付。一位接受訪談的老年人表示：“我一直不敢使用支付寶，電視上說用支付寶掃一下別人的碼，自己的錢就叫人轉走了，太嚇人了，我就不用，大不了就用錢唄，麻煩就麻煩一點，總比讓人家騙了強?！?4%的老年人認為只要堅持不使用智能手機就不會受騙。

四、縮小老年人“數字鴻溝”的策略選擇

針對以上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從根源上縮小老年人“數字鴻溝”，筆者認為可以從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面加以思考解決。

（一）宏觀層面

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老年人“數字鴻溝”問題凸顯。2020年11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實施方案》，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老年人出門難辦事難的現實問題，在此基礎上，需進一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1.政策引導

由前述可知，老年人“數字鴻溝”問題亟待妥善解決，對此，政府首先應加大政策引導力度，加大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優先建設鄉村寬帶接入項目;鼓勵與推動智能媒體開發廠商設計與生產更多方便老年人使用的智能媒體產品與應用平臺，此舉措目前已初見成效，2021年1月，騰訊公司在滴滴打車平臺進行老年人“一鍵叫車”試運行，有望在近期推廣。

2.經濟扶持

鑒于老年群體消費水平與購買能力相對較弱，在政策引導基礎上，可適當采用政府采購與政府補貼，對適老智能媒體產品及項目予以經濟扶持，以保護生產廠商的積極性，做好適老智能產品的后續服務與持續更新工作。

3.立法保障

消除老年人“數字鴻溝”絕非短期內可以解決，需要社會各方面做長期努力，由此，建議政府立法以保障數字公平，可以參照美國在21世紀初的做法，頒布類似《數字公平法》等法律法規。同時，對于當前一些迫切需要解決的老年人“無碼出行難”“無移動支付辦事難”等問題，也需及時出臺相關政策法規，要求醫院、公共交通、行政服務中心等與老年人生活具有較多關聯的機構組織必須保留老年人習慣使用的傳統辦事方式并強制執行。

（二）中觀層面

1.企業

在廣泛與深入調研的基礎上，企業需要針對老年人的信息需求加大適老產品的研發速度與研發力度，以當前老齡化社會現狀與發展趨勢，“銀發經濟”的市場前景向好。

2.公益事業單位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對老年人開展智能媒體操作技能培訓是非常有必要的。以文化、教育、社會福利與保障等部門為代表的公益事業單位應當主動承擔培訓的責任與義務，積極、充分利用老年人喜聞樂見的方式幫助老年人學習智能媒體操作技能，也可以將制作精良的操作短視頻以公益廣告的形式，借助傳統媒體（例如地方電視臺、公共汽車上的移動電視等）進行循環播放，同時也可以吸引社會各界力量參與到消弭老年人“數字鴻溝”的工作中來。在這方面，浙江省嘉興市圖書館做得較好，被稱為“嘉興模式”，值得借鑒。

3.社區

社區在消弭老年人“數字鴻溝”方面起著非常關鍵且核心的作用，具體措施有兩方面：第一，社區是老年人最經常活動的區域，社區工作人員也是和老年人接觸最多的群體，便于定期組織社區智能媒體操作培訓，同時也便于接收到老年人的反饋，方便及時調整培訓內容，使社區培訓更具針對性與實用性。第二，社區是老年人與外界溝通與交流的重要橋梁，社區除了組織社區內培訓外，還可以組織社區與社區之間交流與互助，牽線搭橋讓其他社區智能媒體素養比較高的老年人來本社區開設講座或者一對一幫扶，讓“老年人教老年人”，開展“朋輩教育”，將會是比較好的嘗試。

（三）微觀層面

1.家庭

現有的研究成果指出，在消弭老年人“數字鴻溝”方面，子女或者成年孫子女的“數字反哺”可以收到非常好的效果。[7]筆者也主張家里的老年人，子女或者成年的孫子女不能因噎廢食，擔心老人被網絡欺詐而阻止老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終端，應主動進行“數字反哺”，給家里的老人更多耐心與幫助。

2.老年人個體

此次調研中，有4%的老年人明確表示“年紀大了，不想學習新知識”。因此，建議老年人個體還是要以更加積極的心態對待未來生活，“活到老學到老”，此部分的著力點還需放在社區，由社區工作者做通這部分老年人的思想工作。

3.被求助的陌生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在老齡化社會來臨之時，我們每個人都很難獨善其身，只有大家一起關愛老人，看到身邊被智能媒體難住的老人能夠主動伸出援手，在全社會營造“攜手老人、共享智能社會福祉”的社會風氣，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會從中受益。

2017年10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應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2019年1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指出，人口老齡化是社會發展的重要趨勢，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體現，也是今后較長一段時期我國的基本國情。[8]基于此，面對老年人接觸與使用智能媒體過程中出現的巨大“數字鴻溝”，從宏觀、中觀、微觀三方面思考如何縮小老年人“數字鴻溝”，以期對構建“管長遠”的制度框架與制定“見實效”的政策提供有益參考。

（本文為浙江省軟科學項目“基于區域重大決策社會穩定風險的大數據輿情評估研究”的階段性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019C35031）

參考文獻：

[1]郭慶光.傳播學教程[M].2版.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218.

[2]夏德元，劉博.智能媒體時代編輯角色重構與編輯素養新內涵[J].中國編輯，2020（10）：65-69.

[3]第46次CNNIC 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htt

p：//www.gov.cn/xinwen/2020-09/29/5548176/files/1c6b4a2ae06c4ffc8bccb49da353495e.pdf.

[4]張再生.中國人口老齡化的特征及其社會和經濟后果[J].南開學報，2000（1）：83-89.

[5]2017年中國人口老齡化現狀：65歲以上老年人口占總人口11.4%[EB/OL].https：//www.askci.com/news/finance/20180123/155928116

673.shtml.

[6]陳陽.大眾傳播學研究方法導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86-87.

[7]周裕瓊，丁海瓊.中國家庭三代數字反哺現狀及影響因素研究[J].國際新聞界，2020（03）：6-31.

[8]中共中央國務院.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EB/OL].http：//www.gov.cn/zhengce/2019-11/21/content_5454347.htm.

（作者為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網絡傳播學院副教授）

編校：王 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