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王舸作為我國著名的當代青年編導家,編創出的每個舞蹈作品都透射出人文情懷。本文著重分析與研究編導王舸所創作出的敘事性舞蹈藝術作品的三維選材視角,分別從文學與姊妹藝術中含有生死命題的舞蹈題材、關于女性的題材以及反映社會生活的現實性舞蹈題材來進行闡述。兼顧分析舞蹈作品中的形象塑造,更深入地體味作品主題背后所傳達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王舸;題材視角;舞蹈創作;形象塑造
[中圖分類號]J7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21)08-0161-03
新銳舞蹈導演王舸,來自四川自貢。年少時的王舸就熱衷于表演,二十歲那年收到北京舞蹈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四年后進入北京歌劇舞劇院成為一名舞蹈演員,憑借著獨特的表演天賦,在舞劇《情天恨海圓明園》中嶄露頭角。王舸抵觸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喜歡嘗試新鮮事物和自我挑戰,有強烈的探索欲望與冒險精神。這種比較躁動的個性奠定了他在舞蹈創作視角上的標新立異,在作品的形象建構上開辟出一條新的道路。人物是整個敘事性舞蹈作品的關鍵點,性格特點別具一格的人物角色更有利于加工,創造出從特有的個性到一般共性的藝術效果。讓觀眾在欣賞作品的同時與之情感產生共識,才會有所感觸,引人深思。
一、文學與姊妹藝術中含有生死命題的題材
王舸編創的作品部分是從文學和影視作品中提取素材,有異于其他敘事舞蹈作品的是舞臺上盤根錯節的人物關系,通過戲劇沖突、角色塑造、故事情節來呈現,使得觀眾能夠與作品中的人物有跌宕起伏的情緒。
例如女子群舞《鳳悲鳴》,選材于文學作品,以著名作家巴金的小說作品《家》為藍本,改編成極具強烈悲劇色彩的舞蹈藝術作品。王舸獨到的選材視角和巧妙的處理方式塑造出丫鬟鳴鳳的卑微地位,但她善良天真、心靈純凈、性情剛烈、渴望自由與愛情。在“萬惡的舊制度封建官僚的地主家庭”中,鳴鳳并沒有因為主仆地位的差異而埋滅對三少爺的情感,卻在叛逆的性格中以一個小丫鬟的身份義無反顧、大膽地與三少爺覺慧相愛。她奮力掙扎,不甘受到任何人的指控與擺布,努力靠近她所憧憬的自由生活。最終,鳴鳳用死回擊殘酷現實的壓迫,用投湖自殺這種方式來獲得一直追求的自由和新生。編導王舸將這作為舞蹈切入點,明確題材的選擇和目標,用舞蹈語匯詮釋人物、故事、情節。《鳳悲鳴》通過舞蹈來表現悲劇故事以外,更是挖掘出社會問題和人類命運之間的關系。正是在這樣殘酷的社會環境下,才逼迫這位花樣少女淪落到死亡深淵。
在如此強烈的戲劇性矛盾沖突之下,除了藝術的表現力、情節的張力、肢體動作的感染力以外,人物形象的準確捕捉和完美塑造是體現整個舞蹈作品必不可少的關鍵點之一。更能通過戲劇性的人物塑造從而表現編導所想表達的主旨內涵。在女子群舞作品《鳳悲鳴》中,筆者則通過對主人公鳴鳳和姨太太們的服裝道具進行形象塑造的分析。
首先從服裝造型上來分析,《鳳悲鳴》中演員們的形象和服裝設計得十分出彩:主角鳴鳳零散的劉海,梳著靠右耳的低馬尾,穿著一身具有丫鬟身份特征的碎花上衣,淺灰色的棉麻九分直筒褲,黑色舞蹈鞋。這身裝扮說明了鳴鳳的“低賤身份”,展現出她的單純質樸,還帶有一絲俏皮善良的少女感。而悉數出現的姨太太們面部表情凝重,精致的發簪夾在中分低盤發上,身穿黑色長袍和落地黑長裙,打造出黑云壓身般沉重壓抑的氛圍。通過服裝顏色明與暗的強烈對比,將小說中的封建黑暗勢力,與追求戀愛自由的浪漫明亮,形成一種鮮明的視覺沖擊。而在舞蹈動作上,鳴鳳在舞臺上的自由奔跑與身著黑衣的姨太太們整齊有力的動作也形成一種對比。姨太太們仿佛是一堵高墻,壓得人喘不上氣來,那種舊社會的封建通過編導的巧妙構思以這樣的形式呈現在方寸舞臺之上。
其次闡述《鳳悲鳴》舞蹈作品通過道具的運用來刻畫角色:主人公鳴鳳手持一塊粉色紗巾,有著豐富的寓意。紗巾的顏色說明鳴鳳正處于如花一般的年齡階段,也是一塊代表鳴鳳丫鬟身份的粉色紗巾。在這部敘事舞蹈作品之中,鳴鳳手上拿著的粉紅手帕,一方面是王舸編導用來表明愛意的道具,可以領會它為三少爺覺慧與丫鬟鳴鳳兩人之間的戀情信物,是鳴鳳對于純貞愛情的美好期許;另一方面是表現內心極其祈望能夠獲得自由的鳴鳳,編導將這種心緒心愿寄意在這樣一塊小小的粉紅色絲巾上。此外,姨太太們手里的暗黑色紗巾,嚴嚴實實地遮蓋住她們沒有任何神情的面孔,以此來表現出她們的冷峻冷血;時而圍成一堵高墻、一口深井,鳴鳳無力掙扎、無處躲避,標志著鳴鳳最后悲慘的命運。
文學作品極大地豐富了舞蹈作品的題材、結構、內容和人物形象,使舞蹈作品更具藝術感染力、生命力和表現力。在《鳳悲鳴》這部舞蹈作品的選材上,王舸抓住文學作品的戲劇特征,將其與舞蹈有機結合。通過服裝、道具和動作鮮明的對比,強調鳴鳳這一角色的個性,突出主人公與群舞之間沖突的關系,舞蹈作品被賦予了濃厚的文學底蘊。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關于生死命題的舞劇作品,即《紅高粱》。舞劇版《紅高粱》從文學作品與電影作品中脫胎,面臨著超越的難度。從故事結構來看,舞劇《紅高粱》分為“顛轎”“野合”“祭酒”“豐收”“屠殺”“出殯”六大章節。尊重原著,力求在呈現方式上尋找到創新突破點,是王舸對于舞劇《紅高粱》的構想。例如在舞劇“顛轎”這一章節中,講述的是“我爺爺”余占鰲和“我奶奶”九兒初次相見的故事。舞臺上沒有大花轎,通過幾條橫向展開的大紅綢,舞臺的正中央布置了一條縱向的曲折小徑,編導奇思妙想,將幾個酒坊里的大酒缸倒扣在地上,“我奶奶”頭頂著紅蓋頭,在這條道上顛簸著,巧妙的設計緊扣主題,演繹了一場生動有趣的顛轎的場景。在舞劇最后一個段落“出殯”中,講述的是“我奶奶”死后,“我爺爺”與鄉親們送別逝去的親人。在這場戲里,舞蹈演員們全部登臺,從一度空間的跪地舞姿再到二度空間的站立的對抗,舞蹈演員神情凝重,舞美燈光渲染莊嚴肅穆的氛圍,頓時烘托出濃重的、悲慘壯烈的情感。讓難以用文字語言描述的情境完全通過肢體的表達方式呈現,來表現一種狀態的轉換。他們在送別已經逝去的生命的過程當中,實際上又找到了一種生命的勃發。他們在反抗并找到自己一種自由的、有尊嚴的活著的方式。
借由舞蹈這種世界語言,舞劇《紅高粱》又再一次闡釋了莫言小說的精神內涵。它完整地講述了一段關于原始“生命力”蓬勃、一種殘酷命運下生命意識的覺醒與閃光的故事,無關乎愛情和民族情,借助舞蹈語匯傳遞出濃厚的思想情感。
二、多以女性為題材的舞蹈藝術作品
在王舸所編創的舞蹈作品中,不論是獨舞還是群舞,都有大量關于女性題材的舞蹈藝術作品。例如《阿婆的幸福生活》《桃夭》《鳳悲鳴》《中國媽媽》《千紅》《漢宮秋月》等優秀的舞蹈作品。
其中,《中國媽媽》的編創是以李淑賢為創作藍本,選擇發生在東北地區的抗日戰爭的故事作為素材,以中華民族的偉大仁愛精神作為文化積淀,通過舞蹈的藝術形式,展現出東北婦女倔強堅韌的個性,在飽受家園盡毀、親人被掠殺這樣的背景之下,中國媽媽隱忍了憎恨與屈辱,在數次糾結后還是決定跨越侵略之恨,跨越民族矛盾,選擇去寬容接納并細心撫養那個日本侵略者留下來的遺孤。在中國媽媽的呵護和陪伴下,她們一起開心地勞作,沉浸在幸福的時光中,聰敏可愛的日本小女孩終于長大成人。最后,年邁的中國媽媽手捧和服,雙眸濕潤,步履蹣跚地走向日本遺孤,揮手表示讓她回到屬于自己的國度,去尋找真正的親人。而此時只有漫天飛舞的皚皚白雪和一個蒼老孤獨的佝僂背影。
整個作品的起承轉合緊緊扣住觀眾的心臟,在強烈的憎恨中又因女孩的出現迂回糾結,而糾結恨與愛之間,偉大的母愛思想化解了民族矛盾。在編導巧妙地編排下,一次次地推進和升華,讓觀眾感受到中國母親的博大胸襟和善良的光輝形象。
一段關于兩個國家、兩個民族之間非常復雜的故事,王舸用簡短的舞蹈闡釋,由“憎恨”“接納”“養育”“送行”四個部分組成,通過演員們細致夸張的肢體表現力和懇摯而多變的面部表情,將“母愛”這一主題酣暢淋漓地展現于舞臺,讓觀眾能夠在短短幾分鐘之內一目了然、心領神會。王舸在編創敘事性舞蹈作品時,不完全運用純形式的編舞技法,而總是通過戲劇的方式去找到人物內心沖動的情感。
群舞作品揭示了編創者個人的思想觀念,在其思想觀念的統轄下,塑造出經典的、飽含人物情感的形象?!吨袊鴭寢尅分械哪赣H角色盤著發簪,身穿深色系的粗布大棉衣大棉褲、腳下踩著黑色老布鞋,塑造出了抗戰時期,東北地區典型勞作婦女的形象。從舞蹈語匯方面,第一段“憎恨”主題,典型的肢體動作是同一方向的“指”和撕聲的吶喊;是絕望的眼神和邁著沉重而堅定的步伐;是被壓彎向后折的腰和奮力站直的抵抗,種種表情和動作都迸發出尖銳的控訴及充斥著羞恥和憤怒。第二段“接納”主題,典型的肢體語匯是表現出中國媽媽內心的糾結,從朝著女孩吐口水的厭惡、抗拒和唾棄到徘徊猶豫地向女孩伸出手,緊緊擁抱在一起,無不體現出泛濫的母愛。第三段“養育”主題,典型的舞蹈動作是母女二人嬉戲,通過“抱”“背”“滾”等一系列愉快的互動來展現女孩對母親的依賴和撒嬌,母親對女孩的疼愛和寵溺,體現出母女濃厚的感情。第四段“送別”主題中,“遞”“推”“捂嘴”等簡單的生活動作,母親的滿臉悲戚、飽含淚水,不舍和悲傷不言而喻就已經深深地觸動到觀眾的內心。
三、反映社會問題的現實性題材
編導張繼剛曾說過:“深入生活是為了熟悉,熟悉生活是為了感悟,感悟生活是為了發現,發現生活是為了創造。”[1]生活給予了王舸很多的養分,從生活中觀察、摸索、思考、實踐,直到靈感的捕捉獲取。故此,在王舸編創的多部舞蹈作品中,有一部分是反映社會生活中所存在的問題的作品。例如《父親》《過早》等舞蹈作品,都是屬于現實性題材作品,引人深思。
王舸選用自己的父親作為形象原型,并將角色定位為茶倌兒。這一想法都是生活提供給他的。王舸每次回到鄉里探訪親鄰,都會到四川的老茶館里坐一坐,一幫退休職工“煙巴老頭兒”便會聚集在老茶館里,他們相互之間最常談論、最必不可少的話題即沒有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孩子。字里行間是一顰一笑的閑談,心頭卻是無盡的想念與牽掛。熱愛生活而內心細膩的王舸發覺,老一輩人們生活的越是逍遙自在,內心的孤寂感越是濃烈,他察覺到自己的父親也是如此。從另一個方面而言,說明現今社會上的一個熱點——空巢老人問題。
常年在外奮斗的王舸十分慚愧和內疚,自己陪在父親身邊的時間太過短暫。于是王舸觸景生情,運用最樸實無華的舞蹈表現手法,將“父親”這一市民角色的質樸完美塑造,把對家鄉的思念和偉大父愛的歌頌,融入到《父親》這部作品之中,用最平凡又最能貼近生活的普通形象向觀眾傳遞最真摯的人間親情,從而引起觀眾的情感共振。
作品《父親》并沒有靠過量的高難度系數的舞蹈技術技巧來表現“父親”這一人物內心的情感波動,而是憑借著具有代表性的典型道具將這個鮮活的形象打造出來。首先是一把簡單的茶壺,透露出這個角色的身份,便能夠明確地讓觀眾獲得這一信息:父親是就職于茶館的一名普通職工,身邊都是一群和自己年齡、經歷、心理、處境都相類似的父親們,喜好來茶館喝喝茶、聊聊天。父親手里一直拎著這個茶壺,這隱隱暗射出父親單調的生活缺乏生機,偌大空曠的房子更加增添了父親對子女的期盼與思念。其次一條條長板凳,是這個作品表演的輔助道具,它所承載的內涵意義已經超出了這個道具本身。舞臺上的每一位父親都有這樣一條板凳。心情愉悅時,長板凳是父親的玩物;孤寂悲傷時,這條凳就是父親身邊唯一能夠陪伴他的伴侶。
這樣真實的生活感悟賦予了《父親》平淡又動人的情感,作品中有這樣一幕:茶館中的老人相映成趣、怡情悅性,父親一不小心在一場發科打趣的耍鬧中閃到腰,駐足癡望地攙著腰慢慢坐在長凳上,黯然神傷。所有的父親都離場了,臺上只剩下一位背影孤獨的父親和數十條凳。在舞臺畫面構圖中,在數量上多與少的強烈對比,更加反襯出此時父親身邊實則空空,盼子女歸來的情感。板凳在彌補父親孤獨的同時又無限放大了父親心里的孤寂,他靜靜地坐在擺放整齊的長板凳上,歲月不饒人的老態背影,觸動每一個觀眾的心弦。
結"語
通過對編導王舸創作出的舞蹈藝術作品的解讀,能夠總結出王舸編創過程中,最關鍵的就是他獨特的選材視角,不論是從文學作品或是姊妹藝術中取一些關于生命題材,還是注重女性內心深處的人文關懷,或者是從現實生活中汲取養分,從生活中發現到感悟,再到創新。在結構的合理布局上,通過道具、舞蹈語匯渲染人物角色的情感、性格,將故事情節層層遞進,直入人心。王舸的每部作品都有深刻的文化內涵,感人肺腑、耐人尋味。
在分析編導王舸所編創的作品的過程中,筆者認為舞蹈藝術作品的創作,需要有真實的創作感知和極為真切的情感輸出,進而觸動和感染觀眾的內心,利用舞蹈獨特的表現形式來說服觀眾去相信作品中的人物及命運,引發他們強烈的共鳴,使作品與觀眾之間能夠暢通無阻地搭建起藝術的橋梁。作為一名舞蹈的編創者,要通過敏銳的觀察力的訓練,用心地選取題材,找到大眾題材下的切入點和創新點,從中再精準地捕捉形象、提煉形象,用審美的眼光藝術地處理舞臺形象,將深刻的思想觀念借由舞蹈的形式講述。
(責任編輯:莊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