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21)12-0184-04
“敘事曲”這個音樂體裁名稱起源于詩歌領域,其含義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發生了變化。“Ballade(民謠)”一詞最初出自中世紀法國南方的“圖巴杜(即‘游吟詩人’)”詩歌,是舞曲的一種體裁。從18世紀以來,多節的敘事詩在德語文學中被稱為“Ballade(民謠)”。肖邦的《g小調敘事曲》(作品第23號),是19世紀鋼琴敘事曲的基石。這首敘事曲從第一稿草案到印刷出版,花費了他將近5年的創作時間。根據羅伯特·舒曼的說法,這首敘事曲是肖邦受亞當·密茨凱維奇詩歌的啟發而寫的。
敘事曲雖然具有敘事特征,也經常被文學出版物收錄,但這并不是常規性的音樂作品,而是一種通過音樂改編文學作品的成果。
在《g小調敘事曲》的創作中,肖邦使之與自己的音樂作品相適應。抒情段落就與他的夜曲非常相似,而戲劇性段落更讓人聯想到他的藝術技巧練習曲,其中的史詩部分則采用了敘事歌曲以及華爾茲元素。弗朗茨·李斯特在他的第一首敘事曲中,仍然是在模仿肖邦作品,后來的小調敘事曲風格出現很大變化。尤其是各個段落之間的過渡,變化非常明顯。李斯特為作品各個部分之間成功構筑了優雅的橋梁。
敘事曲作為一種音樂體裁,其基本理念與狂想曲比較相似。不過,敘事曲比狂想曲更正式些。這種正式的作品格式主要體現在李斯特的作品中。他在作品中的先后順序設計精心,各個章節之間的關系配置合理。與肖邦和李斯特創作的敘事曲正相反,有些敘事曲則與具體的文本格式結合在一起,明顯借鑒了聲樂敘事曲。這類敘事曲通常比較短,采用三段式結構(ABA)。在法語中,這種音樂體裁被稱為“ballades sans paroles(無詞敘事曲)”,以強調對聲樂體裁的借鑒特征。這類敘事曲的創作者還包括克拉拉·舒曼和約翰內斯·勃拉姆斯。這兩類敘事曲都受到文學樣本的不同程度的啟發。在19世紀,人們總共創作了400多首敘事曲,而20世紀則寥寥無幾。不過,這個體裁名稱的含義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模糊。很多名稱中帶有“敘事曲”的作品都讓人清楚聯想起這個音樂體裁(例如“敘事曲式”),但是單獨把敘事曲作為名稱,像肖邦和李斯特那樣的作品卻非常罕見。敘事曲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融入具有相應特征的音樂體裁內。
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于1810年3月1日生于華沙近郊。他的母親是波蘭貴族出身,父親則來自法國(洛林)。肖邦出生后不久,全家就搬到處于拿破侖政權下的華沙。
1815年,年幼的肖邦開始由母親和姐姐璐德維卡講授鋼琴課。同一年,波蘭王國成立,首都定在華沙。從1816年起,肖邦開始跟隨沃伊切赫·齊夫尼學習鋼琴課,不久之后(1817年),也就是在他7歲那年,肖邦寫出了他的第一首作品:兩首《波蘭舞曲》。作為鋼琴家中的神童,肖邦收獲了極高的贊譽,因此也有機會進入眾多的波蘭貴族家庭。1825年,肖邦創作了自己第一部注有“音樂作品編號”的作品:《c小調回旋曲》。1826年,肖邦在柏林短暫居住時,在最短的時間內觀賞了5部制作精良的歌劇,其中,他特別青睞亨德爾的音樂作品。1829年,肖邦結束了作曲課的全部學習。同年7月,他和朋友們前往維也納,開始了他的第一次藝術之旅。在維也納,他尋找與作曲家、鋼琴生產商以及出版商取得聯系的機會。他本人在維也納收獲了如潮的好評,唯一的批評意見就是有人認為肖邦的演奏略顯安靜。
在肖邦離開華沙之前,這座城市就已經開始陷入政治動蕩之中。1830年11月29日,華沙終于爆發了“十一月起義”,肖邦幾乎所有的熟人和朋友都參與其中。肖邦當時想和他的朋友一起回華沙,但被父母阻止了,他被要求繼續留在維也納。在他的家信里,肖邦明確流露出愛國主義的熱情以及內心焦灼的激烈沖突。1831年1月26日,在“十一月起義”的推動下,尼古拉一世的波蘭王位被廢除。在這年的7月,肖邦前往巴黎,其中途經林茨、薩爾茨堡、慕尼黑和斯圖加特。9月8日,華沙被沙俄攻占,這意味著起義的失敗。1832年2月26日,肖邦和其他13位藝術家,在巴黎的普雷耶沙龍共同舉辦了他個人第一次音樂會。這次音樂會取得了毋庸置疑的巨大成功,由此為肖邦開啟了巴黎音樂生涯的全新機遇。他在1832年12月找到了出版商,印刷出版了自己的作品——先是在萊比錫,然后在巴黎和倫敦。
當肖邦在巴黎的事業取得成功時,沙俄則開始在華沙進行鎮壓。華沙大學和音樂學院都因此被關閉了。由此也導致越來越多的波蘭音樂界人士流亡到巴黎。
在此后的幾年里,肖邦主要作為鋼琴家在忙碌著,開音樂會,參加義演,主要是為波蘭流亡者提供援助,1835年8月,他在卡爾斯巴德與父母重逢,這是他們在“十一月起義”爆發之后的第一次見面。
1836年,肖邦花費近5年時間創作的《g小調敘事曲》(作品第23號)終于問世。肖邦終生都忍受著肺結核的痛苦。在1835年病情加劇之后,有關這位作曲家“去世”的謠言開始流傳開來,為此,《華沙信使報》在1836年1月8日進行過辟謠澄清。
在這位作曲家的最后光陰,始終伴隨著疾病的發作和長時間的康復期。1849年6月22日,肖邦的身體狀況開始惡化,出現大量肺出血癥狀。就在這一年的10月份,肖邦燒掉了自己所有尚未完成的作品手稿。10月17日凌晨兩點,肖邦與世長辭。
《g小調敘事曲》以四四拍的廣板齊奏為開始。第一個音調是c,后來轉換為降A大調的第三個音調。同時伴以豐富多彩的調性,這個降A大調最多由五小節組成。伴隨第6和第7小節的是c小調,最終收尾的基調為g小調。這個降a小調是g小調走低的第二音級。其演變順序為bⅡ-Ⅳ-Ⅰ。在第7小節,曲調轉變為四六拍的中板。在和緩的節奏中,d調上出現了一個第七和弦,即g小調的支配性和弦。第8小節和第33小節之間的章節基本都是以兩個有節奏的優美旋律為主題展開的。第一個主題是在d上中斷了占支配地位的第七和弦。這一主題在本節中出現多次。而F7和弦(14)僅出現一次。第二個主題由相應的和弦組成,其中的節奏和聲都明顯讓人聯想起華爾茲舞曲。而這正是本節的主題。這些音調以附點半音符的形式出現,形成了充滿跳躍性的旋律。通過這一主線可以看出一定的規律性,主體仍然是和諧的旋律。因此,在第16小節(在該范例中是第9小節)中,旋律四三拍音符為開端。但是,這兩個段落的收尾方法并不相同。第一個段落通過第16小節中的D7(弱起小節)重返g小調,而第21小節則通過G′(這里是第15小節)在短時間內顯示為對c小調的調整。
伴隨著c小調的出現,這里忽然出現了一個迄今不為人知的低音,在其上方發生了c-g-c節奏的搖擺。由于這里再次出現b小調以及由此出現的g小調,因此沒有對c小調加以調整。截至目前,通常是第二音級出現的動機a突然在第32小節中顯示為A大調,隨即在F7和弦上出現了風格絢麗的第33小節,然后在第34小節中緩緩地融合在B大調的平行主音中。在第35小節中,B大調通過降E調7和弦確認。因此,B大調和g小調的輪番主導之間存在一種搖擺旋律。在接下來的各個段落中,B大調直到第63小節才會再次出現,但這是在64小節中通往F大調的第五音級。與此相反的是:g小調再次作為主音出現。第35小節的片段在伴奏中也顯示出華爾茲風格的音質。但是,伴奏的模式在此期間已經發生變化。第56至58小節始終為g小調,此后的第59小節中的f和弦超過了B和弦。這一小節的旋律再次出現在第62小節中,但這次與過度的降g和弦形成等音混淆。隨后是在帶有B-F的情況下形成F大調的V-I和弦。降g和弦是F大調的第二音級。F大調一直持續到第67小節。在第68小節中出現一個B7,其在第69小節中與降E大調融為一體。隨著F-B-降E大調的出現,五度音也得以形成。在第68小節中,一條新的旋律線從高音部開始,一直出現到第81小節。如果將第8至31小節的旋律線與第68至81小節的旋律線進行比較,就會發現很多相似之處。這兩種旋律都基于八拍的構想,這一構想被加以縮短,并且以不同的結尾重復出現。兩種旋律在相同的位置也有令人驚訝的跳躍,例如在第二小節的中間和八度音階出現跳躍,但是,這種跳躍同樣出現在第一旋律的第六小節中,以及出現在第二旋律的第四小節中。除此之外,在這兩個旋律中都出現了兩個比其他小節更具有裝飾性的小節。在這兩種旋律中,裝飾性音符環繞出現。盡管第一個裝飾性小節在各自的旋律中出現的位置并不相同,但肖邦使用了相同的樂音數量,并采用導音c。
到第82至93小節再次形成一個新的段落,這一段落的開頭頻繁出現同一個主題。肖邦借助“持續漸弱”(Semper Diminuendo)和“漸慢”(rallentando),在E大調的第94小節提高了節奏,但從第8小節開始的一系列音調則提高了大二度。除了少數例外情況,該音序是真實的——特別是在和弦位置方面。但是,這里只包括該音調的前八個小節,也就是沒有重復的旋律。第102小節總計重復了四次,然后在第106小節中作為#Ⅳ在E7之后進入,由此再次主要支配A大調。因此,在A大調中產生#Ⅳ-Ⅴ-Ⅰ節奏。從第106小節起,此后的章節都是來自第68小節的素材的大幅度擴展序列。該序列以三全音程為間隔,按八度進行偏移。在第68小節中,基本音調為g小調;升c小調將是三全音程間距的音調。取而代之的是,第106小節從E7和弦開始,由此,支配性的平行大調成為升c小調,在第107小節中被分解為A大調。第108小節中的H7和弦再次分解為E大調。在第112小節中間開始產生Cis7-Fis-H7-E7-A的和弦,由此產生了和諧的五度音階。截止目前為止,這種運行特征對敘事曲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如果將第106至124小節看作是單獨的一個章節,則可以發現該章節的末尾還有一個減五度音的搖擺取代了gis-cis-gis旋律。在該章節開始時預期的升c小調是首次從g小調開始的三全音程偏移,但是作為升g小調的五度音出現的。在第125小節中,減半的升e小調與減半為f小調的旋律相互交錯。由此,降a小調和降c小調出現在該小節的最后拍子上,在下一個小節中顯示為基本音符b的環繞呈現。因此,這首敘事曲再次恢復到了平行的降B大調。從第126小節開始,形成四節拍的降B大調區域。只有環繞周圍的降a小調和降c小調可以作為非和弦的擴展旋律。通過增加七度音,B大調在第130小節中起到支配作用,并且在該章節的后續過程中,以降低至d的和弦進行振蕩。在一和弦和三和弦上有一條向上的線。雖然八分音符是突然出現的,但每個節拍都會產生一個從b小調到降a小調的含有半音音階(b-ces-cis)的全音階。第134小節中的右手從與第126小節完全相同的音符開始。但是,由此形成的和聲d完全減弱。音調素材由此得以派生出兩種不同的和聲。在第126小節中,降a小調和降c小調圍繞根音b演奏,而在第134小節中,降a小調和降c小調是和弦的一部分。F是兩個和弦中唯一共同擁有的音調。這個主題將第126至134小節連接在一起,因為它們在減弱中逐漸完全融合在和弦B和D中。第138至145小節的基本結構讓人聯想起第82至99小節。在兩個位置上,首先將第一個小節重復3次,然后再重復另一個小節。在最后一個小節之前,第一個小節再次重復三次。從節拍上看,由此形成了下列示意圖:
A-A-A-B-A-A-A-C
1.第145至149小節
第二個和第三個小節分別按照此前小節的序列間隔前進,其中的間隔是一個全音。由此形成了帶有短暫重復的以半音為主的旋律。該旋律在第149小節開始向下走低。
2.第150至153小節
與第一章節一樣,排序技術在這里起到了重要作用,因為第二、第三和第四小節是此前小節的次序。高音部的八分音符仍然保留不變,但是這里已經出現明顯不穩定的特征。
3.第154至157小節
在第154小節中,升B和B大調同時出現,可以同時被歸類為升c小調和升F大調,而升F大調在左手顯示為和聲。
4.第158至161小節
與上一章節相比,上升的幅度再次明顯呈直線型,而在五分之六的低音中,用四分音符演奏的是#Ⅳ-Ⅴ-Ⅰ和弦(a減弱-B-Es)。這一章節沒有出現向下走低的旋律。
5,第162至165小節
該章節向前一章節提供四小節的向下移動趨勢,其中全音階的范圍是降G大調/降e小調。
另一個較大的章節包括第166至193小節。該章節主要通過低音中的連續八分音符(由中斷的和弦組成)組成在一起。在第166小節中出現的是G大調,而不是g小調,并且在隨后的章節中完全不存在g小調。只是在第190小節的該章節末尾,g小調才會忽然出現,并持續兩個小節。特別是在該章節,通過更改和弦可以找到Ⅴ-Ⅰ,例如在第171小節(B7-降E大調)和第173小節(G7-e)中。在該章節的后續部分,該和弦通過第二階段加以補充。(第179小節:f-B7-降E大調)在低音基本模式的上方,還有四個截然不同的小主題,其中有些與此前熟悉的主題密切相關。
6.第169至172小節
前三個節拍中的五連音高音部是環繞主音b的半音。這種環繞方式會伴隨進一步的和弦音調作為裝飾。低音以及右手五連音的八分音符相互交錯,由此產生的節奏在這里格外激動人心。
7.第174至179小節
在這個主題中,肖邦將完整的和弦聲音放置在運動的低音線上。如果將這一位置與第106小節加以比較,則可以看到很明顯的相似之處。在這兩個位置上,即使和聲不匹配,并且旋律也只有部分對應,右手的節奏和放置方式仍然相同。兩者之間唯一的明顯區別就在低音運動。但是,相關形狀(上下移動)保持不變。與第106小節相比,這里的節奏只減弱一半。
8.第180至187小節
跟該章節的第一個主題相似,肖邦在這里使不同的節奏同時出現——其中三個與兩個相對。由于三連音并沒有連續運行,而是始終在小節中段和新的小節上引導,因此在每個小節的第一和第四音符可以聽到八分音符,這些音符逐漸變為三連音。在過渡到下一個重音時始終保持加速。如前所述,肖邦在第82至93小節中也使用了相同的原理。但是,這里讓人感受到的加速旋律只會導致新的加速度,而從第180小節開始,只在一個小節內出現過兩次這種加速度,由此再次強化了主題。
9.第187至191小節
除了低音部的結構外,該小節與第90小節完全相同。
如果將所有這些相似之處與其他小節加以比較,則可以發現第166至193小節所組成的章節是第68至93小節的變體。
這兩個章節的另一個共同點是:它們都導致八拍主題發生了變化。新章節從四四拍開始,一直延伸到第241小節。在開始時,與g小調中多個Ⅱ-Ⅴ-Ⅰ節奏的和弦嚴格對應。在第216小節中,將a減弱為降a小調,與走低的第二音級相對應。在該章節的進程中,主要的節奏通過四四拍,從類似華爾茲的結構演化為雙節奏。右手連續的八分音符主要是和弦中斷和少量小音符。在第220和221小節中,之間存在暫短調性搖擺,然后在接下來的兩小節中再次以g小調的節奏(Ⅶ-Ⅰ-Ⅱ-Ⅴ-Ⅰ)跟隨。第223至228小節重復了第216至226小節。在此后四個小節中,通過升c小調、c、降a小調和降E大調短暫繞行之后,從帶有D7的第233小節開始,其旋律主要融合在第234小節中,主音再次恢復成g小調。D大調和g小調在第241小節保持直到該章節結束,然后在第242小節持續到敘事曲的最后部分為止。最終,這首敘事曲在最后一小節中通過g、G和一個小g進行對比,以令人驚訝的低音結束。整個收尾章節的節奏可以理解為:升c小調完全減弱(243)-C7(244/245)-D7(246-249)-g(245至結尾),形成#Ⅳ-Ⅳ#Ⅵ華彩性尾奏——這也是整個敘事曲中最長的段落。
雖然“敘事曲”這個名稱首先會令人聯想起文學作品,但自從19世紀以來,敘事曲在音樂界已是深入人心,這主要歸功于肖邦的杰作。盡管受亞當·密茨凱維支敘事詩的啟發,但他的敘事曲完全是一種音樂方式的表達,沒有遵循任何特定的文學模式。如果想理解它們,無需了解相關文本或主題。不過,所有為敘事曲設定具體內容的嘗試都是一種純粹的推測。肖邦的四首敘事曲都頗具詩意。它們包含了戲劇性和抒情性的內容,盡管存在上述相似之處,但肖邦的所有敘事曲都是各自獨立的作品,它們既不是標題性音樂,因為人們可以將其稱為“標題性”作品,相互之間也不具有音樂上的聯系。肖邦的敘事曲結合了多種不同風格和流派的音樂,例如奏鳴曲、回旋曲和變奏曲。正是這種靈活性使這些敘事曲成為獨立的敘事性音樂體裁。盡管其他作曲家可能是受肖邦作品的啟發,也曾經創作過敘事曲,但肖邦這個名字仍然與敘事曲題材密不可分。
無論是個人生平還是作品,弗里德里克·肖邦都堪稱19世紀一位在巴黎飛黃騰達的波蘭神童,盡管肖邦作品大多具有技巧高超、節奏流暢的特點,但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許多作品在結構上也是非常精致和豐富的。而且這些特點都體現在他的敘事曲作品中。但是他的敘事曲仍然具有整體性,因為他力求通過基本結構將各個陌生章節連接在一起,從而在作品中設定一個主旨思想。
(責任編輯:張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