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k Metal”術語漢譯探索

[摘"要]

“Folk"Metal”作為金屬樂的一個重要分支，伴隨著金屬樂在國際范圍內的迅速發展也取得了日漸矚目的地位。而伴隨著金屬樂文化的大范圍跨國際傳播，人們也越發意識到因為翻譯偏差而導致的認知誤區。本文以“Folk"Metal”這一術語的漢譯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民謠、民歌和民族這三個概念的文化層面分析，以及“Folk"Metal”的音樂風格辨析，來探究其中文譯名的歸屬，填補國內音樂史中的金屬樂相關研究的內容空缺。

[關鍵詞]Folk"Metal;音樂術語翻譯;民謠;民族;民歌

[中圖分類號]J6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21）04-0181-03

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英國和美國，金屬樂作為搖滾樂的一個分支橫空出世，由于其自身獨特的、與時代背景相符的符號特征，日益受到人們追捧，并逐漸發展成為相對獨立的音樂風格。隨著金屬樂的蓬勃發展，人們也不得不將目光轉移到金屬樂本身以及與其相關聯的亞文化現象上來。越來越多的學者，尤其是國外的學者著手于金屬樂相關的研究。

但作為一種新興的小眾風格，金屬樂領域的學術研究相對于傳統的音樂史即音樂風格或是流派研究而言較為匱乏。以知網為例，搜索“金屬樂”相關的文獻時筆者發現，國內與之有關的文獻僅10篇。其中，以亞文化或社會性別為研究方向的論文有5篇，從錄音和設備著手的文獻占2篇，從音樂風格研究的角度入手的文獻占2篇，而文獻編譯的角度進行的研究僅占1篇。由此不難看出，國內在金屬樂研究，特別是音樂風格和翻譯上面的研究十分不足。更不用說“Folk"Metal”作為金屬樂的一個分支流派在學術界所占的比重。而國外的相關學術研究無論是從風格本身進行剖析，抑或是從其相關的文化現象進行解讀，相關的文獻或是專著都較為豐富。究其原因，一是金屬樂作為舶來品在國內的發展較晚，還相對不夠成熟;二是國內學術界對金屬樂尚未給予足夠的關注。從翻譯策略上來看，“Folk"Metal”在中國有相近的詞匯可以進行解釋，具備了“歸化”的可能性。但國內對于“民謠”“民歌”“民族”大概念之間的混淆，導致“Folk"Metal”譯名的歸屬爭議紛紛。本文希望以“Folk"Metal”這一術語的漢譯作為切入點，從其所包含的文化符號入手，剖析其漢譯所應當對應的中文譯名。

一、“Folk"Metal”術語與概念釋義

（一）“Folk”與“Ballad”辨義

說到“Folk"Metal”則必須說到“folk”以及“folk"music”。而在音樂語匯中“folk"music”與“ballad”的含義本身有重疊的成分存在。但在不同的地緣地域和不同的歷史時期下，其象征意義在細節上會稍顯不同。從“folk”與“ballad”的源頭來看：“folk”最初是古英語中的“folc”，意指“軍隊”，而后被用來指代“民間”“人民”“大眾”。“folk”用作形容詞歸功于“folklore”，即“民俗學”的出現。自19世紀中葉之后，隨著歐洲音樂不斷挖掘本民族中的音樂瑰寶，“folk"song”和“folk"music”的說法才逐漸出現。而“ballad”原為伴有舞蹈的敘事詩歌。比較《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辭典》中“folk"music”和“ballad”的相關詞條不難發現，相較于“folk”而言，“ballad”帶有鮮明的敘事性特征，而“folk”更傾向于民間以口頭形式傳播的非專業、非商業性質的曲調。“需要注意的是，雖然今天所說的‘ballads’習慣上是指那些由人民群眾集體創作的敘事性短詩，"但‘ballads’一詞本身并不含有‘民間’或‘民眾’的意思。”[1]而“folk”則更為強調其民間特征，強調創作音樂和傳播音樂的主體為勞動人民（即使后來一些學者認為民間音樂的創作者可能也會是作曲家，但由于流傳時間過長或是因口頭流傳的形式出現了版本的不同，這些曲調的源頭也逐漸變成了佚名的）。

這恰巧也解釋了為何是以“folk”而非“ballad”作為該風格前綴的修飾詞。“至于folklore中隱含的民族主義以及早期與民族主義運動之間的關系更是毋庸贅言。較之‘ballad’，‘folk"song’具有更深厚的民眾基礎，滿足歌謠運動中知識分子的追求，這一點是‘ballad’無法企及的。”[2]“Folk"Metal”風格不僅取材于民間流傳的曲調，或是用歌詞歌頌了辛勤而充滿智慧的勞動人民，更是包括了民族史詩。而“ballad”本身所指向的敘事性詩歌規模均要短小一些。“史詩記述的內容是關于天地形成"、人類起源以及民族大遷徙、民族戰爭和民族英雄的業績。敘事詩的筆觸卻深入到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如宗教信仰、政治斗爭、家庭生活、男女愛情、倫理道德等。敘事詩與現實生活的聯系顯然比史詩更直接、更緊密。”[3]那么“ballad”自然也無法概括完該風格所涵蓋的音樂風格和音樂形象。同時，隨著民俗學以及“鮑勃迪倫式”新民謠音樂的出現，“ballad”的敘事性特征逐漸不再成為民間音樂才具有的特殊屬性，相對的，“folk”更能夠鮮明地概括出該風格的民間屬性。

（二）民歌、民謠與民族辨義

在源語的環境中，“folk”是一個相對純粹的詞。我們現在所說的“folk"music”大多是說歐美，尤其是歐洲的民間音樂。歐洲大陸上民族意識的出現得益于民族國家的形成。在藝術音樂領域，各國音樂家不滿足于古典主義時期德奧音樂的霸權，開始探索真正屬于本國民間的音樂曲調。在此基礎上“民族主義（nationalism）”的概念被引入到音樂領域中來。而這種音樂中的“民族意識”與當時的歷史相結合之后不難發現，“民族意識”和“愛國情懷”往往是聯系到一起的。這與“民族”這一概念上的雙重性密不可分。“實際上，民族主義是具有兩面性的，它除了在凝聚民族成員、建立民族國家過程中發揮了積極作用之外，還展現出排他和敵對的另外一面。”[4]從敵對的對象來看，民族可能指歷史延續下來的，在同一部族中生活的，擁有同一文化源頭、風俗習慣、價值觀念以及宗教信仰的群體;又可能是為抵御敵對勢力而統一的政治話語下的不同文化淵源和不同親屬關系下的部族間的共同體，比如德意志民族、中華民族等。可以說“民族”是人們主觀意識下催生的概念。

相比之下，“民歌”和“民謠”則是長期社會生活中不自覺形成的大眾智慧結晶。“‘民歌’，是什么？‘民謠’是什么？這兩個詞在古漢語中是有區別的。《詩經·魏風·園有桃》里有‘氣白之憂矣，我歌且謠’的詩句。毛傳解釋為‘曲合樂曰歌，徒歌曰謠’。這是關于‘歌’與‘謠’最早的定義。在現代漢語中，這種區分已不嚴格，現在說的‘民歌’實際上包括‘民謠’，‘民歌’成了‘民間歌謠’的簡稱。”[5]單從詞面來看，的確很容易將“folk"song”和“民歌”聯系到一起。但是單一地將兩個不同語言環境下的詞匯進行映射顯然無法在語意上做到完全匹配。朱自清《中國歌謠》也指出，“‘民歌’二字，似乎是英文folk"song或"people"song的譯名。這兩個名字的涵義，與我們現在所用歌謠之稱最相切和”。[6]我國20世紀的歌謠運動中，文人學者普遍認同“民歌”與“歌謠”在本質上是等同且可互換的。“盡管歌謠運動的參與者均認為‘民歌’與‘歌謠’是通用的，盡管他們需要通過詞語的互文來表征時代精神和新文化運動的印記，但另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從這次運動伊始的口號，到逐漸深入展開之后的諸多理論研究成果，仍可以發現他們更偏重使用的是‘歌謠’，而不是‘民歌’。”[7]“歌謠”更貼近于古時所說的“風”，即下里巴人的音樂。“嘉斌的譯文《歌謠的特質》寫到：“‘歌謠’英文的名字是"Ballad"或"Folk"song，前者就是跳舞歌的意思，后者就是民眾所作的歌的意思。”[8]“Folk"Metal”這種音樂風格，除了有描寫古戰場、勇猛戰士的音樂，也有下里巴人傳唱的中古謠曲，也就是后期學者所強調的“popular"ballad”或是“folk"ballad”。

當前語境下最廣為人知的“民謠”其實屬于民謠復興運動發展到后期出現的以吉他作為伴奏樂器的抒情歌曲，這種歌曲與傳統的民謠并不可一概而論，該音樂主題多為愛情、人生、理想等，一般意義上稱之為“新民謠”，其實是受到現代流行音樂風格影響的“contemporary"folk”。中文里為了與傳統的民間謠曲區別開，習慣稱之為“新民謠”或是“城市民謠”。而后，隨著中文語境中的傳統民謠在民眾間多被“民歌”的概念取代，普羅大眾也就直接將其叫作“民謠”。但如果僅僅因為這種新興音樂形式的大流行，讓人們忘記了“民謠”本應是田間地頭勞動人民口口流傳下來的鄉間小調，而排除了將“Folk"Metal”譯為“民謠金屬”的可能性，那何嘗不是一種本末倒置的妥協。

二、“Folk"Metal”的風格特點

（一）歐洲

我們現在說到的“Folk"Metal”其根源在歐洲大陸。從配器上看，“Folk"Metal”的風格除了傳統的吉他、貝斯和鼓的標配以外，還會加上小提琴、手風琴，甚至是更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樂器，如愛爾蘭肘風琴、康特勒琴等;從編曲上看，樂隊通常借用民族風情的音階創作旋律，有時會直接借用中古民謠并配上本國的母語歌詞，曲式上也會采用謠曲的分節歌形式;從歌詞主題上看，此風格的歌曲通常緊扣男女愛情、美好的鄉間生活、慶典節日、戰役和英雄等主題，以表達對生活的熱愛、民族的自我認同、英雄人物的崇敬、好武的精神等。

無論是從音樂形式還是音樂內容來看，“Folk"Metal”實質上是受到11世紀后法國南部出現的“游吟詩人（trubadour）”影響，以金屬表現形式將這種音樂文化再現的分支流派。最早的一張“Folk"Metal”專輯被認為是Skayclad于1991年發行的《Wayward"Sons"of"Mother"Earth》。該專輯中收錄的歌曲大多是承襲了激流金屬的風格特色，而“folk”僅是作為一種元素加入到了部分歌曲中。但在《The"Widdershins"Jig》一曲中，樂隊史無前例地將小提琴作為主導性的樂器帶動旋律的發展，并大膽借鑒了民間謠曲的分節形式。歌詞以智者的孩子與Wednesday的孩子的歷險故事為寓言展開。這首歌的性質實際上是一種民間謠曲，屬于“ballad”，是現代音樂人以仿古的形式創作的“folk"ballad”。但由于整張具有實驗性質的專輯中，民間音樂主要是以一種元素加入進去，人們出于本能地將其概括為“folk”性質的金屬音樂。

再來看到“Folk"Metal”的代表性樂隊Ensiferum、Eluveitie和Korpiklaani，這三支代表樂隊的名字分別意為“持劍人”“赫爾維氐人（赫爾維氐是凱爾特的重要分支）”“森林一族”，這些極具“folk”特色的名字也為他們的風格走向奠定了基石。這三支樂隊在創作中都運用到了本民族的語言。除此之外，Ensiferum在《The"longest"journey》中引用了芬蘭民族史詩《卡勒瓦拉》;Eluveitie的《Omnus》翻唱了凱爾特曲調的中古民謠;Korpiklaani的《Levan"Polka》則是改編了芬蘭的中古民謠。以Ensiferum為代表的以描寫戰爭、歌頌英雄為主的樂隊，也帶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浪漫情懷。英雄式的旋律進行，民族器樂的使用，以及民族史詩和北歐神話為題材的歌詞構成了其最主要的特征。這是一種具有民族風情的金屬樂，上文所說“ballad”不包含這種宏大的史詩，那么這應當是一種“folk"music”性質的金屬樂。但在這類樂隊中史詩僅是作為一種元素引用到歌曲中，歌曲本質上還是游吟詩人歌頌戰士、講述戰爭性質的謠曲。另一類以Korpiklaani為代表的樂隊則更是將“ballad”的特點運用到淋漓盡致，無論是分節歌的形式，還是民族樂器的運用，以及對美好生活的描繪，都將民間謠曲的特點展現至極。

這些令人一聽即喚起家鄉情結的金屬風格被籠統地概括成了“Folk"Metal”。這里的“folk”也是情同“folk"music”或“folk"song”中的“folk”一樣，作為形容詞來體現該風格的音樂特點。而從音樂內容來看，這其實是一種“folk"ballad”或“popular"ballad”這一類民間謠曲性質的金屬樂，即民謠金屬。

（二）中國

那么這一標簽在與西方音樂文化傳統大相徑庭的東方是否適用呢？從國內來看，近年來也涌現出一批在金屬樂創作中加入民族色彩的樂隊，大致分為兩種方向：沿襲歐洲傳過來的民謠金屬風格傳統（如Bloody"Woods樂隊，他們的音樂創作沿襲了歐洲的民謠特征，在歌詞創作上也采用德語）和將民謠金屬的思路與中國元素相結合（如九寶樂隊，在創作中融入蒙古族音樂色彩的歌謠旋律，其少數民族身份使得他們巧妙地回避了其他漢族音樂人在民謠金屬創作中遇到的一般性民歌與民間謠曲混淆所導致的尷尬境地）。

不同于歐洲，中國的民間音樂并沒有游吟詩人的傳統，且歷朝歷代發展至今，少數民族數量眾多，民族間大融合的程度遠高于歐洲大陸。復雜的歷史背景使得我們在認知本民族音樂文化時亦是困難重重。但能確定的是，民謠金屬所指的民間謠曲是非專業音樂人所作，或者說是并沒有專業的作曲技巧指導下誕生出來的口口相傳的民間藝術結晶。專業化的宮廷音樂或者戲曲藝術并不在這一范圍之內。我們在定義其是否為民間謠曲時，也不能生搬硬套西方的評判標準。中國上個世紀的歌謠運動也是提倡采集“純粹的”民間音樂，刨除專業性人士的影響，保證運動的“大眾性”“人民性”“民族性”，即西方話語中的“folk”。但即便如此，該運動仍然選用“歌謠”而非“民歌”的稱呼。

同時，在金屬樂中，專門有一種風格叫作“oriental"metal”，用來代指加入民族元素的東方金屬樂隊。這不難聯想到“world"music”。一般意義上的非西方世界的民族性音樂都被冠以“world"music”——世界音樂的名稱。那么在亞洲，“民謠金屬”和“東方金屬”的區別就在謠曲的性質上，因此，并不是說所有加入了民族樂器或者民族性曲調的音樂均為“民謠金屬”。如中國的小雨樂隊（Mysterious"Rain），樂隊雖然融入了粵劇，但從其實質上來說，仍不應理解為“民謠金屬”。粵劇作為傳統戲曲音樂，因其專業化的詞曲創作和商業化的演出性質，并不具有民間謠曲性質。一是確保民族音樂元素的民間性、非專業性，二是看其加入的民族音樂是否為歌謠或者謠曲性質。民族樂器的加入可以作為金屬音樂中的元素加以運用。

結"語

作為一種亞文化，金屬樂在國內只有小范圍的傳播，外語內容的翻譯并無專業性指導。近年來，一些困擾已久的術語翻譯問題逐漸引起了金屬樂迷們的關注。“Folk"Metal”從最早的“民謠金屬”的譯法，到近年來被金屬樂媒體改稱為“民族金屬”。風格化或者標簽化本就是聽眾綜合自我的聽覺感受將音樂類型相近的樂隊或音樂人進行歸化，用風格標簽來方便鑒別音樂的捷徑。

音樂術語的翻譯相較于其他本就發展更為緩慢，而金屬樂作為20世紀六七十年代才逐漸興起的一種音樂風格，無論從音樂學還是從翻譯研究上來看，它都以一種不完整的形態存在著。從跨文化交際的角度來看，譯者在音樂術語翻譯過程中，不能只做到淺層意義上譯入語與譯出語間的映射。隨著音樂術語翻譯研究的進一步發展，我們也更應該做到以現有的翻譯理論為指導，從符號本身所含的內容出發，尋找譯入語語境中相同或相似的術語進行替換。

（責任編輯：莊"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