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水游
以前,讀過豐子愷的一首詩:“可憐一片無瑕玉,誤落風塵花草中。羨他村落無鹽女,不寵不驚過一生。”以為頗多禪味,與蘇東坡《洗兒戲作》“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異趣。跨過五十歲的坎,才知它們都相襯,都指向一種人生理想的狀態。平心而論,這二位都是趣味中人,言為心聲,筆達胸懷,而豐子愷的漫畫,仿佛在替蘇東坡的人生作注。豐子愷的《護生畫集》可謂集大成者,護生有佛教的意涵,有面對萬事萬物的尊嚴,在事物的此端與彼端之間鑿一孔光亮,澄明一切,剎那即永恒,智慧光明,趣味滋潤。一點一滴、一言一行都關天意,一圖一畫、一筆一文都有佛義。《護生畫集》因緣際會,在中印文化交流史上留下顯赫的一筆,有惺惺相惜的欣賞,也有誤讀的巧合,鋪展開來,是精彩的歷史畫卷。豐子愷漫畫的路數,本來源自日本。當代漫畫,我印象最深的是蔡志忠的文化經典漫畫系列,將中國典籍中的人物、思想呈現出來,文畫相得,一時風行;后有小林的漫畫,面對現實,自畫自說,文勝于畫。
讀桑農新著《窗頭明月枕邊書》,頗有“吹滅讀書燈,一身都是月”的意境。翻開扉頁,才知是引用戴望舒《古意答客問》中的話:“你問我的歡樂何在?——窗頭明月枕邊書。”記得,早年在鄉村,每晚在煤油燈下讀書,毫無雜念,全身心投入,極為純粹,能讀到靈魂出竅,后來則難以遇到。所謂“書癡”,就是指這種狀態。“桑農的文筆一如既往的簡練謹嚴,客觀冷靜,點到為止,他會思索些讀書界尋常所見的問題,而后不隨人言地得出自己的結論”(韋力語),可謂知根知底。早些年,我曾應邀為他的著作《花開花落》寫序,以及把他定義為書評人,看來是一種局限。讀這本書,視野寬闊得多,可以跨越現、當代文學史,以史料作引,以新見作結,別開生面,到底是學者的作為。
徐佳則是后起之秀,他的歷史散文很厚實,且可讀性很強,已出版《蘇東坡的山藥粥》當中的篇什,可以看出他熟讀史書,不放過歷史當中的任何一個有意味的細節,并能找出其中的關聯性。徐佳這方面的城府極深,一篇文章讀到五六頁還在外圍,等漸次展開,才精彩紛呈。這好處是抽絲剝繭,慢工出細活;壞處則是很影響閱讀的進展,交代過多,反而是阻礙,不妨劈直說開,倒果為因,應是另一番模樣。這種類型歷史寫作,不如學學說書人技巧,或者章回小說的演義手法,秉實而來,乘興而歸。
現在,通信技術發達,電子書可輕易獲得,或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愿意在手機、電腦上讀書,我們不能太老土,不要以為讀紙質書就是讀書啊。可我有時瞄瞄家中的晚輩,大都在手機上聊微信,在電腦上游戲、看劇,而這一切離書香社會怕是有點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