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最大互聯網并購案的秘密

胡萬程

很難猜測日劇《半澤直樹2》里，虛構的兩家IT巨頭的合并是否有在影射什么。

但現實情況是，此劇播出半年后，日本最大搜索引擎雅虎與最大通訊軟件Line合并，成了日本最大的IT企業。

互聯網業界，同賽道的大魚吃小魚并不罕見，但卻鮮有跨賽道的強強聯手。此番堪比航空母艦級別的合并，被認為是軟銀集團掌舵者孫正義籌劃已久的項目。

大手筆難掩野心，《日本經濟新聞》下了一個很直接的判斷，稱孫正義“要在日本打造一個阿里巴巴”。

但如果看清了背后的資本來源，你或許更會明白，這并不是孫正義一個人的棋局，而是日韓攜手對抗中美科技巨頭的重要一步棋。

AI，還是AI！

最早曝出兩家公司的商談并購事項，是在2019年年末。

當時，韓國Naver持有Line 70%以上的股份，軟銀公司持有Z控股（Z Holdings，雅虎日本為其前稱） 40%以上的股權。

根據計劃，Line將摘牌退市，與雅虎日本一起成為Z控股的全資子公司。而Z控股則將由軟銀和Naver共同擁有。未來Z控股的股份將由軟銀和Naver各占一半，Z控股維持上市，Line則在完成股票轉移之后納入Z控股傘下。

原定是去年10月完成所有事項的，但因涉及合并，Line的事業又跨國，使得這項合并受到了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市場公平性審查。受到疫情影響，審查時長被拖延了近半年。

2021年3月1日，雙方正式宣布合并完成，未來以Z控股之名繼續提供服務。這艘僅在日本市場用戶總數就超過3億人的巨型航空母艦啟航了。

成立伊始，Z控股即提出了初步計劃—在5年內，投資5000億日元推動 AI 相關事業加速成長，并在日本國內與海外擴大招募5000名 AI 工程師。目標是在2023年，創造2兆日元營收，并成為全球首屈一指的 AI 科技公司。

孫正義對AI的偏執，由來已久。他自稱“科技的絕對信徒”，時下最關注的事就是AI。

在不少采訪中，他都表示了類似的觀點，AI將會成為人類歷史的最大的革命，AI能解決人類無法解決的問題，未來一切都將被重新定義，各行各業、生產方式以及生活方式，都將被重構。

聽其言，看其行。孫正義的投資重點也的確圍繞著這一領域展開。軟銀在2018年投資的70家公司中，無一例外全部和AI相關。愿景基金投資的一半的企業，也都是以AI為中心。

坦白來看，無論是雅虎日本，還是Line，眼下的主要業務都不是AI。孫正義在AI領域的強力布局，算是一筆重注，具有相當的賭性。AI的趨勢大概率沒有錯，但是否能在幾年內開花結果，誰也不知道。

但可以確認的是，通過強強聯合將更快地引導日本用戶接入各類新式服務，特別在有了“流量起點”通訊軟件的加持下，孫正義有望更快地應用各類AI業務。

聯韓抗中美？

在日本，雅虎相當于今日頭條和百度，主營綜合性的門戶網站和搜索引擎。Line相當于微信，是國民級的聊天軟件。

一個是資訊端入口，一個是通信端巨擘，這兩家企業是日本網民流量池中的兩條大魚。

但與國內騰訊系和阿里系的針鋒相對不同，日本沒有形成涇渭分明的陣營。由于美國系產品（谷歌、亞馬遜、網飛、臉書等）的存在，日本互聯網界更像是豪強林立的戰國時代，本土力量難以執牛耳。

軟銀集團的孫正義算是離業界話事人身份最近的日本人。他在IT領域的投資頗有建樹，成功案例集中于中美兩國。

軟銀在2018年投資的70家公司中，無一例外全部和AI相關。愿景基金投資的一半的企業，也都是以AI為中心。

但在日本，他的生意并不如他投資的那般成功。執掌的軟銀和雅虎，一家是主營電訊，一家主營門戶網站，因為缺乏社交和電商兩大重要基因，離谷歌、騰訊這種具有多元商業化生態的巨頭還有著不小的距離。

他詬病日本互聯網發展過慢，落后于世界。他希望更快地瓦解舊經濟秩序，更加大刀闊斧地推動包括人工智能、共享經濟、新零售等新經濟領域。

而做到這些的前提是，孫正義需要獲得更多的資源，最好是獲得更多國民級應用的加持，尤其是電商和社交領域。

電商方面，除了自家的雅虎購物，近年孫正義收購了日本最大的時尚電商Zozo以及有著健全物流配送體系的Askul。一連串動作下來，拉近了與日本“電商大小王”亞馬遜和樂天的距離。

社交方面，孫正義則靈活地利用了韓裔身份，拉攏到了Naver創始人、Line之父李海珍。

Naver與雅虎日本的屬性相同，是韓國最大的搜索引擎和門戶網站，看起來局限于本國事業。但旗下的Line卻跨越了國境，成為了日本、泰國、中國港臺等多個地區的主流通訊軟件。

李海珍在以前的公開演講中，就經常表示擔心全球互聯網版圖被中美瓜分，韓國最后只能被迫防守在本國。但在Line的全球化事業初步獲得進展后，李海珍開始尋求更多的外界機會。

兩國相似的市場特征，相近的事業背景，共同的做強做大愿景，以及一絲絲韓國老鄉情，使得孫正義和李海珍一拍即合，開始勾兌起來。

“賭徒”的本性

1996年，《紐約時報》一篇報道中，把孫正義形容成了一個雷厲風行的激進賭徒。只要認準機會，就會押上重注。

有數據統計，去年愿景基金投資的88家企業中，大部分已經屬于虧損或嚴重虧損狀態。即使在去年遭受WeWork如此大的失敗，他依然沒有停下在一二級市場頻繁交易，投資并購，售賣資產的腳步。

相較于WeWork，這次的并購案前景要明朗得多，畢竟是兩家本就是賽道頭部的企業，確定性要高得多。

然而，合并只是手段，激進的孫正義要的遠遠不止這么多。重注AI，在AI領域尚不明朗，中美尚未出現真巨頭之前，誕下自己的AI巨頭，才是孫正義的真正目的。

孫正義不是要打造阿里巴巴，他是要再投出一個“阿里巴巴般”的成功。

翻看全球前二十大市值的互聯網企業列表，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被中美包攬了。

由于互聯網企業的獲客成本低廉，又不受距離和時間上的限制，這使得互聯網企業的成長性遠超傳統企業。一些賽道的巨頭更是掌握著壟斷性的力量，在強者恒強的效應下，排名靠后的公司很難趕超。

日本和韓國憑借雁行模式，深度融入全球產業鏈，在傳統經濟領域可圈可點。但進入互聯網時代，中國反而得益于傳統商業模式尚不健全的后發優勢，使得互聯網經濟進展神速，率先進入了第一梯隊，開始與美國扳手腕。

孫正義、李海珍這樣的行業領頭羊，很早就看到了趨勢，但無法改變。如果不再主動聯合，其差距只會越拉越大，最終只能固守本國市場的一畝三分地。

用戶體驗一旦再被他國產品比下去，甚至本國市場都守不住。TikTok把日本短視頻全部干趴下，就是一個鮮活的案例。

雅虎日本和Line的總市值現在合計約420億美元，比起京東（1494億美元）、阿里巴巴（6359億美元）、亞馬遜（1.55萬億美元），差的實在不是一星半點。想成為第三極，可能只是一個骨感現實中的豐滿理想。

其實在合并之前，雅虎日本和Line在移動支付領域的競爭激烈，雅虎推的是PayPay，Line推的是Line Pay?，F在雙方整合至一起，確實減少了很多競爭成本，提升了效率。

雅虎日本的社長川邊健太郎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承認，由于互聯網經濟主要集中在中美，單憑一家公司的力量來不及追趕，因此要聯手在東亞構筑第三極，爭取擠進世界前三。

Line的使用者多為年輕人，雅虎日本則是貫穿日本整個互聯網發展的老古董網站，擁有很多中高齡用戶。兩者的用戶互補，也是一大優勢。

不過，對于兩者的合并外界也不乏質疑。雅虎日本和Line的總市值現在合計約420億美元，比起京東（1494億美元）、阿里巴巴（6359億美元）、亞馬遜（1.55萬億美元），差的實在不是一星半點。想成為第三極，可能只是一個骨感現實中的豐滿理想。

此外，鑒于日韓兩國較冷的政治關系，是否會產生商業上的風險也存在變數。總而言之，想達成“1+1>2”的效果，前景并不明朗，仍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