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斯特羅姆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1931—2015），瑞典詩人，201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瑞典文學院評論其詩“通過凝練、透徹的意象，為我們提供了通向現實的新途徑”。其詩集的中文譯者李笠認為其詩作“語言風格簡潔凝練，意象奇特而精準，帶有禪意，有中國唐詩的意蘊”。據說他一年最多寫三首詩，而且往往一首詩要花幾年時間才最終完成，因此他一生所有的作品加起來只有兩百多首。

樹和天空

一棵樹在雨中走動。

在傾灑的灰色里匆匆經過我們。

它有急事。它汲取雨中的生命

就像果園里的一只黑鸝。

雨停歇。樹停止走動。

它在晴朗之夜靜靜閃現。

和我們一樣，它在等待

空中雪花綻放的一瞬。

在這首詩中，“樹”是無可置疑的主角，而非陪襯。嘗試將詩這樣改動后再讀讀看：

我們在雨中走動。

在傾灑的灰色里匆匆經過一棵樹。

我們有急事。它汲取雨中的生命

就像果園里的一只黑鸝。

雨停歇。我們停止走動。

它在晴朗之夜靜靜閃現。

和它一樣，我們在等待

空中雪花綻放的一瞬。

你覺得改動后這首詩的節奏、情緒和意蘊有什么樣的變化？

我們與樹之間，究竟有什么樣的感應與召喚？或許我們可以通過詩人的另一首詩《聯系》尋找答案：

聯系

看這棵灰色的樹。天空

通過它的纖維流人大地——

大地狂飲后只留下一朵

干癟的云。被盜的宇宙

擰入盤錯的樹根，擰成

蒼翠。這短暫的自由瞬息

溢出我們軀體，旋轉著

穿過命運女神的血液前進。

《樹和天空》的第一節是“動”，第二節是“靜”，恰成對照。“我們”與樹彼此分離，又一起等待。而《聯系》則化靜為動，“流入”“狂飲”“擰成”“溢出”“旋轉”“前進”，在這樣的“動”中，“我們”與樹似乎已合而為一。譯者李笠說詩人從這棵灰色的樹里看到了事物之間隱秘的聯系，看到了天與地、大與小、遠與近、上與下、這里和那里、肉體與精神、詞匯與語言、個體與整體等之間的微妙關系。而這背后的奧秘，正是詩人窮盡一生想揭示的。你能從這首詩里感受

到這些奧秘嗎？

或者放下這首詩，看看你窗外的一棵樹——如果為葉子所覆蓋，它是什么顏色的？綠色？黃色？還是難以用一種顏色來形容概括？再回到《聯系》，為什么詩人先用“灰色”來形容一棵樹，而下文又用“擰成蒼翠”這樣的句子描述這棵樹？也有可能你窗外的這棵樹只有光禿禿的枝丫，就像魯迅的散文詩《秋夜》中的棗樹：

他簡直落盡葉子，單剩干子，然而脫了當初滿樹是果實和葉子時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幾枝還低亞著，護定他從打棗的竿梢所得的皮傷，而最直最長的幾枝，卻已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閃閃地鬼（目+夾）眼;直刺著天空中圓滿的月亮，使月亮窘得發白。同樣是“樹和天空”，魯迅筆下的“樹和天空”卻如此冷峻有力，似乎也直刺我們而來。其風格、情緒、意蘊都與特朗斯特羅姆詩中的“它在等待/空中雪花綻放的一瞬”大異其趣。

懸崖邊的樹

不知道是什么奇異的風

將一棵樹吹到了那邊——

中國詩人曾卓有一首廣為流傳

的詩，也是獻給樹的，結尾處，樹似

乎也要“展翅飛翔”，融入天空。

平原的盡頭

臨近深谷的懸崖上

它傾聽遠處森林的喧嘩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獨地站在那里

顯得寂寞而又倔強

你能在這首詩與特朗斯特羅姆的詩《聯系》之間建立聯系嗎？比如

“彎曲”一詞，可以對應《聯系》中的哪個動詞？這棵樹身處絕境卻心向天空。它——準確地說是詩人自己——所向往的境界，可以用《聯系》中的哪個詞概括？查閱這首詩的相關資料，了解其寫作背景，體會這首詩給予詩人的力量。

它的彎曲的身體

留下了風的形狀

它似乎即將傾跌進深谷里

卻又像是要展翅飛翔……

任務

1.請為你剛才凝視的窗外的那棵樹拍張照，再為自己拍張照，記錄下時間和這一刻你的心情。

2.此后一年中，每個月都堅持這項工作。

3.一年后，請以“我和一棵樹的這一年”為題寫一篇手記，記錄這一年你們的變化與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