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世紀與中國的南亞戰(zhàn)略：文本分析和文化觀察

胡水君

亞洲是古老文明的發(fā)源地，也是世界文明的交匯地。中華文明、印度文明、伊斯蘭文明自古就已出現(xiàn)于亞洲，并在這一地區(qū)扎根傳播，交流匯合，以致延續(xù)到現(xiàn)代而不絕。時至今日，全世界過半數(shù)以上的人，仍生活在這些文明之中。

“軸心時代”的佛陀和孔子分別生在亞洲的古印度和中國，他們的思想影響久遠，流傳至今。古印度的佛教文化曾經(jīng)來到中國，古代中國人亦曾主動到古印度訪求佛教文化，并最終在中國形成了儒、釋、道兼容并包的中華文化。中國對佛教文化的自覺汲取態(tài)度以及融會貫通實效，顯示出中華文化深厚的包容力和生命力。在歷史上，中國文化對東亞、東南亞等地區(qū)形成輻射，流風所及甚至達于歐洲。然而，近代以來，以歐洲為中心的西方文化伴隨船堅炮利席卷全球，由此在中國形成外侵內(nèi)斗的交困處境，終致中國傳統(tǒng)文化花果凋零。

基于歷史和文化視角，梁啟超在《中國史敘論》(1901年)中曾提到三個中國：一是“中國之中國”，二是“亞洲之中國”，三是“世界之中國”。(1)梁啟超：《飲冰室文集之六·中國史敘論》，《飲冰室合集》，中華書局，1936年，第11-12頁。在前兩個歷史階段，中國都成為具有主導性或主體性的中國，而在近代遭逢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后的“世界之中國”階段，中國文化是否會一如往昔般在吸納融會西方文明后重新獲得主體性，直至在亞洲乃至全球產(chǎn)生新的文化影響，是可觀察的，也是值得思考和期待的。

對于亞洲特別是中國重新崛興的預期，自近代以來在政界和學界似乎一直未曾中斷。此種預期，到“冷戰(zhàn)”結(jié)束后的30年里看上去變得愈來愈明確。20世紀80年代后期，隨著亞洲“四小龍”繼日本戰(zhàn)后復興之后實現(xiàn)經(jīng)濟騰飛，人們開始談論“亞洲世紀的到來”以及“儒教文化圈”。這在當時還多是一種愿景和盼望。而進入21世紀，在中國經(jīng)濟經(jīng)歷40多年的持續(xù)高速增長以及印度等新興國家經(jīng)濟得到迅速發(fā)展之后，“亞洲世紀”這一提法受到更多關(guān)注，(2)2012年10月，澳大利亞政府發(fā)布《亞洲世紀中的澳大利亞》白皮書(Australia in the Asian Century White Paper，October 2012)，稱“亞洲的崛起正在改變世界。這是21世紀也就是‘亞洲世紀’的明確特征。這些發(fā)展變化對于世界各地的人們有深遠影響”。該白皮書認為全球重心轉(zhuǎn)向亞洲，亞洲崛興非比尋常，由此將亞洲世紀的到來視作澳大利亞的天時地利。2020年前后，“亞洲世紀”在一些場合成為世界范圍的輿論話題。帕拉格·康納(Parag Khanna)出版相關(guān)著作，題目直用“未來是亞洲人的：21世紀的商業(yè)、沖突和文化”，參見帕拉格·康納：《亞洲世紀：世界即將亞洲化》，丁喜慧、高嘉旋譯，中信出版社，2019年。吉姆·羅杰斯(Jim Rogers)也注意到“即將來臨的‘亞洲世紀’”，他說，“亞洲的時代來臨了”，“過去支配世界的是大英帝國……美國……現(xiàn)在卻成為支配世界的國家”，“今后支配世界的國家是……中國”。見吉姆·羅杰斯：《世界經(jīng)濟未來在亞洲》，呂理州譯，臺北：三采文化，2020年，第8頁、第29頁、第111頁。以至于一些人將2020年視為亞洲世紀到來的時間臨界點，也有人將2020年代視為亞洲世紀的真正開端。

不過，相關(guān)看法并不完全一致。一些人有意避開“亞洲世紀”提法而講“全球世紀”；也有一些人認為，即使21世紀已走過頭20年，“亞洲世紀的到來”仍為時尚早。從事實看，亞洲地區(qū)文化多元，政治和法律層面沒有也未必會形成像歐盟那樣的格局，經(jīng)濟發(fā)展亦不均衡，局部政治爭端和潛在軍事沖突仍然存在，亞太乃至印太安全更是需要高度重視的世界問題。在此情勢下，亞洲世紀的到來確實需要更長的時間積累。很多年前，鄧小平在談及亞洲世紀或亞洲太平洋世紀時，即已注意到亞洲世紀到來的時空要素。他的一個基本判斷是，亞洲世紀的到來不僅需要中國復興，也需要印度崛起，只有亞洲國家均衡興起，亞洲世紀才會真正到來。

此外，亞洲世紀的到來還有一個尤為重要的文化維度。目前，對亞洲世紀的審視主要集中于經(jīng)濟、政治和軍事層面，相關(guān)的經(jīng)驗數(shù)據(jù)多而明顯，并且在進一步朝著亞洲崛興的方向更新。而對亞洲世紀做文化審視，看上去相對遲滯于經(jīng)濟、政治和軍事層面的判斷。這未必違背通常情理，畢竟文化是審視歷史的更為持久渾厚的視角。不過，這也并不表明文化判斷不重要。在很大程度上，文化復興或文明崛起甚至可能成為亞洲世紀到來的最終權(quán)衡。就作為論題的“亞洲世紀”而言，文化是更根本、更徹底、更富歷史厚重感和累積感，也更具有世界意義的維度。

從文化角度看，亞洲世紀的到來不僅關(guān)系亞洲的安定繁榮，而且關(guān)系人類發(fā)展的未來方向。基于全球文化視角，卡爾·雅斯貝斯曾提出“軸心時代”(Axial Period)和“新軸心時代”概念。在他看來，軸心時代是在世界范圍的印度、希臘、中國、中東地區(qū)都獨立產(chǎn)生像佛陀、蘇格拉底、孔子等這樣一些作為人類思想和文明源頭的偉大人物的時代；而自中世紀結(jié)束后，人類進入與遠古的軸心時代遙相呼應的“新軸心時代”，也就是近代以來延續(xù)至今的現(xiàn)時代，其知識基礎主要是近代興起的文藝作品、啟蒙論著和科學思想。他說：

我們時代全新全異的因素，就是現(xiàn)代歐洲的科學和技術(shù)，它不僅與亞洲的產(chǎn)物迥然不同，甚至于與希臘的成果也不是一脈相承的。回顧起來，迄今為止的歷史總圖象展示了一種連續(xù)性，一種真正的統(tǒng)一性，其最后的輝煌描述包含于黑格爾的歷史觀中。現(xiàn)代技術(shù)的出現(xiàn)改變了這種狀況。因此，直至公元1500年左右，歐洲和亞洲仍極為相似，而在其后幾世紀中卻產(chǎn)生了極大的差異。(3)卡爾·雅斯貝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魏楚雄、俞新天譯，華夏出版社，1989年，第95頁。

立足21世紀，回頭再審視類似兩個軸心時代的文化變遷，可以看到古今斷裂在亞洲同樣是明顯的，但未來延伸的方向未必會全部朝向歐美文明或西方文明。歷史哲學中的日升東方而落西方，其實未嘗不可再次被表述為日落西方而升東方。在基于亞洲的主體性思考中，東方在日升日落的過程中都不失其主體地位。此種思考方式并沒有從亞洲消逝。

在近代，中國遭遇來自歐洲的文明沖擊，這時常被視作自融合佛教文化后中國文化所面臨的第二次巨大挑戰(zhàn)。鑒于以往中國文化對印度佛教文化的吸納能力和包容效果，一些東方學者對于中國文化復興始終抱有高度自信。梁啟超就曾說，“他日合先秦、希臘、印度及近世歐美之四種文明而統(tǒng)一之、光大之者，其必在我中國人矣”(4)梁啟超：《飲冰室文集之七·論中國學術(shù)思想變遷之大勢》，《飲冰室合集》，中華書局，1936年，第74頁。。費孝通也說過，“孔夫子……的背景是春秋戰(zhàn)國時代，那是中國古代的戰(zhàn)國時代。現(xiàn)在世界正在進入一個全球性的戰(zhàn)國時代，是一個更大規(guī)模的戰(zhàn)國時代，這個時代在呼喚著新的孔子，一個比孔子心懷更開闊的大手筆”(5)費孝通：《論文化與文化自覺》，群言出版社，2007年，第93頁。。

而西方文明在經(jīng)歷兩三百年的全球蔓延后，看上去也在尋找新的方向。諸如中國、印度、尼泊爾這些東方國度，對于現(xiàn)代歐美發(fā)達國家的一些人仍具有很強的文化魅力和神秘感，盡管這些國度的古老文明在近代以來艱苦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歷經(jīng)磨難，早已破敗不堪。近代開始“脫亞入歐”的日本，作為一個已經(jīng)高度現(xiàn)代化的國度，在很大程度上延續(xù)了一些東方文化的特點，但這些特點看上去終究還只停留于日本島，沒有展現(xiàn)以日本為中心的世界輻射力。中國以及印度等南亞國家，各方面仍處在發(fā)展之中，文化也遠未步入完成時態(tài)，其間隱藏著很大的可塑性和開創(chuàng)性。因此，就未來的發(fā)展而言，從文化角度審視亞洲世紀，中國文化和南亞文明的復興是富于創(chuàng)造性和可能性，也具有必要性的觀測焦點。

這樣一種值得期待的亞洲文明或東方文明復興，無疑需要持續(xù)安定的政治和經(jīng)濟環(huán)境。換言之，東亞、東北亞、南亞、東南亞、西亞等地區(qū)在政治、軍事、經(jīng)濟等領(lǐng)域的和平、合作和安定，是影響亞洲文明復興的重要外部條件，對于亞洲世紀的到來也構(gòu)成直接影響。鑒于文化與國際政治、經(jīng)濟和軍事角逐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東方文化復興的世界意義，以及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影響印太安全的各種因素，本文在亞洲文明崛起的大背景下，著力考察中國與南亞國家特別是印度的關(guān)系處理，進而引出亞洲世紀的文化主題。

相比于政治、經(jīng)濟和軍事層面，文化觀察和解釋可能不是很直接和適時，有時甚至是微弱無力的，從長遠看卻也可能是最綜合、最徹底的。世間諸多政治、經(jīng)濟和軍事層面的興衰，最終或許都歸宗沉寂于深遠微妙的文化或文明之流，到那時回頭再看，文化或文明倒可能才是經(jīng)歷萬難曲折之后的真正主體、歸宿或目的地。考慮到論述的方便和集中，以及領(lǐng)導人著作在中國所具有的戰(zhàn)略指導屬性，本文的分析按照從政治到經(jīng)濟再到文化的漸進順序，圍繞毛澤東、鄧小平、習近平有關(guān)中國與南亞國家之間關(guān)系的論述分層展開。鑒于亞洲世紀只有在中印等亞洲發(fā)展中國家共同崛興才能到來這一基本判斷，在中國與南亞國家之間的關(guān)系處理上捋出一些足以達致永久和平和共同發(fā)展的政治、軍事和貿(mào)易原則，對于亞洲崛興和文明復興而言是必要而重要的。

一、毛澤東論中國與南亞的關(guān)系

總體來看，與國際形勢緊密聯(lián)系，毛澤東有關(guān)中國外交的內(nèi)容，可簡要歸結(jié)為三個“反”。一是反日本戰(zhàn)爭侵略，二是反美國帝國主義，三是反蘇聯(lián)霸權(quán)主義或“社會帝國主義”。這三個“反”，依次對應于三個不同時期。反日本戰(zhàn)爭侵略主要表現(xiàn)在20世紀30年代至40年代的抗戰(zhàn)時期。反美國帝國主義主要表現(xiàn)在“冷戰(zhàn)”時期，特別是20世紀40年代至50年代。反蘇聯(lián)霸權(quán)主義主要表現(xiàn)在中蘇關(guān)系破裂的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從這三個時期看，南亞尤其是印度，在反日本戰(zhàn)爭侵略時期對于中國來說是“外援”(6)1939年，毛澤東指出，“中國的外交政策，很明顯的，應該是抗日的外交政策。這個政策以自力更生為主，同時不放棄一切可能爭取的外援。而所謂外援，在帝國主義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的情況之下，主要地是在下列的三方面：(1)社會主義的蘇聯(lián)；(2)世界各資本主義國家內(nèi)的人民；(3)世界各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被壓迫民族。只有這些才是可靠的援助者”。見《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頁。，而在反美國帝國主義和反蘇聯(lián)霸權(quán)主義時期，也始終是中國努力爭取和團結(jié)的國際政治力量。就內(nèi)容而言，毛澤東關(guān)于南亞的論述，主要集中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有明顯的反美國帝國主義或反蘇聯(lián)霸權(quán)主義國際大背景。在此大背景下，毛澤東關(guān)于南亞的思考呈現(xiàn)出兩個特點：一是在矛盾對立中，基于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區(qū)分而抓主要矛盾；二是在政治斗爭中，兼顧并利用文化和歷史來服務于政治斗爭。可以說，在全球政治斗爭中區(qū)分不同政治勢力，并團結(jié)南亞力量進行斗爭，是毛澤東有關(guān)南亞論述的基本傾向。

(一)冷戰(zhàn)背景：中國與世界

近代以來，中國被動地卷入一個全球格局和世界體系中。在毛澤東時代，世界戰(zhàn)爭而不是世界和平，構(gòu)成了中國社會的全球背景。堅持中國與世界相互聯(lián)系的觀點，在世界宏觀戰(zhàn)局中謀求中國的生存和發(fā)展，是毛澤東時代中國外交政策的主要特點。用毛澤東的話講，“一個世界性的帝國主義用戰(zhàn)爭闖進全中國來”，“中國已緊密地與世界聯(lián)成一體……中國與世界緊密聯(lián)系的事實，也是我們的立腳點，而且必須成為我們的立腳點。”(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世界進入“冷戰(zhàn)”時期，按照毛澤東的看法，全球被劃分為“帝國主義陣營”和“反帝國主義陣營”，中國在世界上也相應地根據(jù)這兩個陣營定位。一方是“以蘇聯(lián)為首的反帝國主義陣營”，另一方是“被危機嚴重威脅著的、向下衰落的、受到全世界廣大人民群眾反對的帝國主義的美國”。(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在這兩方中，中國起初是“一邊倒”的。毛澤東指出，“中國人不是倒向帝國主義一邊，就是倒向社會主義一邊，絕無例外。騎墻是不行的，第三條道路是沒有的”(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一邊倒是和蘇聯(lián)靠在一起”，在國際上倒向“以蘇聯(lián)為首的反帝國主義戰(zhàn)線”，與蘇聯(lián)建立“同盟關(guān)系”(10)《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在兩個陣營之間，還有個“中間地帶”。毛澤東說，“社會主義陣營算一個方面，美國算另一個方面，除此之外，都算中間地帶”(11)《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中間地帶有兩部分：一部分是指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廣大經(jīng)濟落后的國家，一部分是指以歐洲為代表的帝國主義國家和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這兩部分都反對美國的控制。在東歐各國則發(fā)生反對蘇聯(lián)的控制的問題。”(12)《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508頁。毛澤東還說，“中間地帶有兩個，一個是亞、非、拉，一個是歐洲”；“有兩個中間地帶：亞洲、非洲、拉丁美洲是第一個中間地帶；歐洲、北美加拿大、大洋洲是第二個中間地帶。日本也屬于第二個中間地帶。”見《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506-507頁、第509頁。由兩個陣營和中間地帶，毛澤東提出了“三個世界”理論。按照毛澤東的看法，“美國、蘇聯(lián)是第一世界。中間派，日本、歐洲、澳大利亞、加拿大，是第二世界……亞洲除了日本，都是第三世界。整個非洲都是第三世界，拉丁美洲也是第三世界”(13)《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美國……在兩個‘第三世界’都遇到抵抗。第一個‘第三世界’是指亞、非、拉。第二個‘第三世界’是指以西歐為主的一批資本主義高度發(fā)展的、有些還是帝國主義的國家，這些國家一方面壓迫別人，另一方面又受美國壓迫，同美國有矛盾”(14)《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

鑒于美國幫助蔣介石在中國打內(nèi)戰(zhàn)，并在全球范圍建立軍事基地，特別是在西太平洋通過簽署一系列軍事盟約圍堵中國，毛澤東長期將美國視為中國在世界上的主要反對目標。他說，“一九四五年以后，中國的事情和日本沒有關(guān)系。欺侮中國、幫助蔣介石打內(nèi)戰(zhàn)的是美帝國主義，而不是日本。所以我們的仇恨目標轉(zhuǎn)移了，不是日本而是轉(zhuǎn)到美帝國主義身上了”(15)《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我們的主要斗爭對象是美國……美帝國主義在我國周圍建立很多軍事基地來包圍我們”(16)《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頁，第65-66頁，第93頁，第79頁、第96頁、第132頁、第279頁，第487頁，第600-601頁，第514頁，第438頁，第499頁。。毛澤東一再指出，“美國……手伸得太長了……它伸到日本、南朝鮮、菲律賓、臺灣、東南亞、南亞、伊朗、土耳其、中東、地中海、歐洲”(1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應該想盡一切辦法，讓美國的手縮回去”(1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要求它放手，把手拿走”(1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一個東太平洋國家，為什么跑到西太平洋來了呢？西太平洋是西太平洋人的西太平洋，正如東太平洋是東太平洋人的東太平洋一樣。這一點是常識，美國人應當懂得”(20)《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西太平洋要西太平洋的國家自己來管。他們的軍隊要從西太平洋撤走，要撤的地方很多，如日本、菲律賓、朝鮮，還有臺灣”(21)《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向蘇聯(lián)社會主義陣營“一邊倒”，可謂中國反對美國、“把美國的手頂走”(22)《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的基本方式。

此外，中國也力圖聯(lián)合包括印度在內(nèi)的“中間地帶”或“第三世界”來共同反對美國。毛澤東說，“美帝國主義是全世界人民最兇惡的敵人……在亞洲，美帝國主義霸占著中國的臺灣，把朝鮮南部和越南南部變作它的殖民地，對日本實行控制和半軍事占領(lǐng)，破壞老撾的和平、中立和獨立，陰謀顛覆柬埔寨王國政府，對亞洲其他國家進行干涉和侵略。它最近又決定把美國艦隊派到印度洋，威脅東南亞各國的安全……社會主義陣營各國人民要聯(lián)合起來，亞洲、非洲、拉丁美洲各國人民要聯(lián)合起來……結(jié)成最廣泛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反對美帝國主義的侵略政策和戰(zhàn)爭政策，保衛(wèi)世界和平”(23)《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中國聯(lián)合“中間地帶”的可靠基礎，不在于共同的社會制度、宗教信仰等，而在于“第三世界”的民族主義和反帝國主義。毛澤東說，“民族不同，國家不同，信仰也可能不同，但我們根本的共同點是反對帝國主義、新老殖民主義”(24)《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外表上樣子不同，宗教信仰也不一樣……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們的合作……我們是友好國家，有共同目標，第一是反對帝國主義，第二是建設國家”(25)《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565頁。毛澤東還說，“有各種不同，有的信仰共產(chǎn)主義，有的信仰宗教，有的不信這些，有工人、農(nóng)民、革命知識分子，有革命的民族資產(chǎn)階級，但是大家團結(jié)共同反帝”。見《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93頁。。

毛澤東還提到“三個主義”和“三類國家”，并分析了三者的關(guān)系。他說，“共產(chǎn)主義，民族主義，帝國主義，這三個主義中，共產(chǎn)主義和民族主義比較接近。而民族主義占領(lǐng)的地方相當寬，有三個洲：一個亞洲，一個非洲，一個拉丁美洲”(26)《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第一類國家是美國帝國主義……第二類是……由共產(chǎn)黨和工人階級領(lǐng)導的國家。第三類是被壓迫的民族和國家。這些不是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而是由愛國的團體和政黨領(lǐng)導的。像印度……屬于這一類”(2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在這“三個主義”和“三類國家”中，毛澤東指出，“印度……不是帝國主義國家，也不是社會主義國家，而是民族主義國家”(2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這些國家既不站在帝國主義的一邊，也不站在社會主義的一邊，而站在中立的立場，不參加雙方的集團，這是適合于它們現(xiàn)時的情況的”(2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民族主義國家采取中立立場，帝國主義國家卻不喜歡，因為這些民族主義國家的中立是擺脫了它們的控制而取得的。民族主義國家的這種中立也就是一種獨立自主、不受控制的立場。我們社會主義陣營歡迎這些國家的這種中立的立場，因為它有利于和平事業(yè)，不利于帝國主義的侵略計劃和戰(zhàn)爭計劃。我們把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國家看成朋友……我們支持它們……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國家，都曾經(jīng)是或者仍然是帝國主義的后方和倉庫”(30)《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

總體來看，基于“三個世界”理論，毛澤東對于美國和印度有著截然不同的立場和態(tài)度。毛澤東說，“對于友好的國家，我們的態(tài)度像兄弟一樣。對于壓迫我們的國家，只要它們一天繼續(xù)如此，我們就一天也不屈服”(31)《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605頁，第226頁，第220頁，第358頁，第371頁，第221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540頁，第342頁，第169頁，第336頁，第336頁，第336-337頁，第193頁。。這句話，可大致分別適用于印度和美國。

(二)東西陣營：東方與西方

在毛澤東看來，印度以及其他南亞國家之所以不被劃入美國陣營，既與這些國家在近代的殖民遭遇和民族抱負緊密聯(lián)系，也與這些國家的地理、種族、歷史、傳統(tǒng)和文化相關(guān)。

首先，毛澤東將印度、巴基斯坦等南亞國家視為與“西方國家”相對的“東方國家”。1954年，在與印度總理尼赫魯?shù)恼勗捴校珴蓶|提到，“我們所有東方人，在歷史上都受過西方帝國主義國家的欺侮……我們東方人有團結(jié)起來的感情，有保衛(wèi)自己的感情”(32)《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次年，在與巴基斯坦駐華大使談話中，毛澤東同樣提到，“中國和巴基斯坦都是東方國家。東方國家有許多共同點，他們過去都受西方國家的壓迫”(33)《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毛澤東將南亞國家視為“東方國家”，無疑有政治考慮，而這種政治考慮背后亦有種族和地理因素作為支撐。他說，“西方國家?guī)装倌暌詠恚捎谶M行長期的侵略，它們對亞非兩洲產(chǎn)生一種心理，輕視落后國家。它們說我們是有色人種。這是拿膚色來區(qū)分……”(34)《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基于種族膚色歧視以及東西地理差異，毛澤東將亞、非、拉國家放在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對立面。綜合起來看，毛澤東就此談到了三點。

一是種族歧視使得中國與亞、非、拉國家處于相同境地。對非洲人，毛澤東說，“西方人說我們中國人不行，是有色人種。他們說有色人種就是不行的，是成不了事的，是不講衛(wèi)生和不高尚的。我們這個人種似乎和你們非洲人也差不多。西方人也說你們不行……所以我們和你們的地位相同”(35)《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我們是朋友，我們是站在一條戰(zhàn)線上的”(36)《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對印度人，毛澤東同樣說，“盡管我們在思想上、社會制度上有不同，但是我們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那就是我們都要對付帝國主義。帝國主義現(xiàn)在是看不起我們的。我們兩國的處境差不多，這也是東方國家的共同處境……兩國人民……著重的不是思想和社會制度方面的不同，而是我們的共同點”(3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

二是中國與亞、非、拉國家要破除對西方的迷信。毛澤東指出，“我們東方人有一種自卑感，總覺得自己不行，白種人比我們強。這是一種迷信，要破除。既要破除迷信，又要向西方學習”(3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認為西方世界很行，我們黃種人、黑種人、棕種人都是不行的，這也是一種迷信……白種人可以干的事，我們都可以干，而且可以比他們干得好些。因為他們?nèi)藬?shù)很少，只有幾億”(3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西方國家……從政治上看……實際上只是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比利時、西德、荷蘭等等。西方世界的太陽是傍晚的沒落的太陽，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太陽是早晨的上升的太陽……對西方的崇拜是一種迷信，這是由歷史形成的，現(xiàn)在這種迷信正在逐漸破除。說西方是先進的，這也是一種迷信；恰恰相反，它們是落后的”(40)《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

三是中國與亞、非、拉國家要團結(jié)起來。毛澤東支持“南非的非白色人民(包括印度人及其他亞、非人民)爭取民主權(quán)利、反抗種族歧視和壓迫的正義主張”以及“團結(jié)印度人和所有的南非人民——白色和非白色人民——爭取和平、自由、民主與進步的事業(yè)”。(41)《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對于亞、非、拉國家，毛澤東認為，“交朋友，重點應該……放在三大洲，那就是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另外還有大半個歐洲”(42)《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作為朋友是能夠處得好的。在西方國家面前，我們的問題是團結(jié)起來，保衛(wèi)自己，而不是互相打主意，彼此損害”(43)《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亞非國家的團結(jié)是有希望的”(44)《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對于印度，毛澤東指出，“中國是很需要朋友的……在我們面前站著一個強大的對手，那就是美國。美國只要有機會，總是要整我們，因此我們需要朋友……印度也是需要朋友的”(45)《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

其次，毛澤東希望中國和印度基于相似的悠久歷史文化和傳統(tǒng)友好關(guān)系，而成為在國際上相互支持的友邦。他說，“印度民族是偉大的民族，印度人民是很好的人民。中國、印度這兩個民族和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幾千年以來是很好的……希望中國和印度兩個民族繼續(xù)團結(jié)起來，為和平而努力……印度、中國、蘇聯(lián)及其他一切愛好和平的國家和人民團結(jié)起來，為遠東和平、為全世界的和平而努力”(46)《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中印兩國，國境毗連，在歷史及文化上均有悠久而密切的關(guān)系，近世紀來，又都為掙脫自己民族的厄運，進行過長期而勇敢的斗爭……兩國人民間的了解、同情與關(guān)懷是深切的……中印兩國正式外交關(guān)系的建立，不但將使已存在于兩國人民間的友誼日益發(fā)展與鞏固，而且與此而俱來的亞洲兩大國家人民的真誠合作，必將大有助于亞洲與世界的持久和平”(4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163頁，第203頁，第209頁，第403-404頁，第403頁，第163-164頁，第393頁，第411頁，第419頁，第157頁，第269頁，第209頁，第213頁，第175頁，第148頁，第133頁。。歸納起來，關(guān)于中國與印度關(guān)系的歷史、現(xiàn)實和未來，毛澤東主要提到了四點。

一是中印兩國有世代友好的歷史傳統(tǒng)。毛澤東說，“中印兩大民族自古以來就是好朋友，好鄰居”(4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總的說來，印度是中國的友好國家，一千多年來是如此，今后一千年一萬年，我們相信也將是如此”(4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

二是中印關(guān)系不同于印美關(guān)系，印度對美國的態(tài)度不同于對中國的態(tài)度，中國對印度的態(tài)度也不同于對美國的態(tài)度。毛澤東說，“美國……把防線擺在南朝鮮、臺灣、印度支那，這些地方離美國那么遠，離我們倒很近。這使得我們很難睡穩(wěn)覺”(50)《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而“印度……不一定跟著美國走”(51)《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印度……沒有把它們的利益套在美國車子上，或者套得不緊，因此沒有必要跟著美國走”(52)《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國與國之間不應該互相警戒，尤其是在友好的國家之間”(53)《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我們同印度不需要互相戒備著。我們沒有感覺到印度要損害我們”(54)《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中印之間沒有緊張局勢，我們互相之間也不進行神經(jīng)戰(zhàn)，也不每天戒備著，像我們同美國之間以及蘇聯(lián)同美國之間那樣”(55)《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在國際上，印度曾經(jīng)支持中國，毛澤東稱之為“印度在國際事務中對中國的正義支持”(56)《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與此相應，毛澤東對于印度的態(tài)度是，“希望印度獨立，因為一個獨立的民主的印度，不但是印度人民的需要，也是世界和平的需要”(5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

三是中印之間有人民感情基礎(5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兩國爭吵是暫時的，友好是大趨勢。毛澤東說，“我們同印度有過一些別扭，不要緊，馬上就會過去的”(5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兩國之間的吵架，不過是兩國千年萬年友好過程中的一個插曲而已，值不得我們兩國廣大人民和政府當局為此而大驚小怪”(60)《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我們同印度吵了一年架，但還是朋友。朋友吵架是常有的，夫婦之間、兄弟之間都吵架”(61)《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兩國的外交是很容易辦的，不需要吵架。朋友之間有時也有分歧，有時也吵架，甚至吵到面紅耳赤。但是這種吵架，和我們同杜勒斯的吵架，是有性質(zhì)上的不同的”(62)《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真正同我們吵得厲害的國家，全世界只有一個，那就是美國”(63)《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

四是中印友好乃至印度崛興有利于世界和平。毛澤東說，“印度是一個有希望的民族，是一個偉大的民族……印度好了，對世界是有利的”(64)《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我們毫不懷疑，印度將在世界上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65)《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中印兩國十萬萬人民團結(jié)在一起，是一個偉大的力量，是亞洲和世界和平的重要保證”(66)《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應該共同努力來防止戰(zhàn)爭，爭取持久的和平”(6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

(三)印太視角：東亞與南亞

對于中國與南亞國家關(guān)系的判斷分析，毛澤東既持有一種世界全局觀念、歷史人文眼光，也持有一種以中國和亞洲為本位的太平洋視角，乃至將太平洋與印度洋結(jié)合起來的印太視角。他說，“整個亞洲的人口超過世界人口的一半。亞洲的地方也是好地方，有兩個洋：太平洋和印度洋”(6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一方面，“美國的手伸到……整個西太平洋、東南亞，它的手伸得太長了”(6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美國在太平洋控制了比英國過去的全部勢力范圍還要多的地方，它控制著日本、國民黨統(tǒng)治的中國、半個朝鮮和南太平洋……美國在各種借口之下，在許多國家進行大規(guī)模的軍事布置，建立軍事基地”(70)《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另一方面，美國也派艦隊到印度洋，威脅南亞和東南亞的安全。(71)《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總體來看，毛澤東傾向于將太平洋與印度洋、東亞與南亞綜合起來做通盤考慮，而在太平洋與印度洋、東亞與南亞之間，由于美國在東亞和西太平洋的一系列軍事盟約和軍事基地，太平洋和東亞一直被作為重心或主要關(guān)注對象。毛澤東說，“過去是日本人的問題，現(xiàn)在是美國人的問題。我們也有個洋，叫太平洋，可是太平洋不太平”(72)《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美帝國主義……從西太平洋滾出去，從亞洲滾出去”(73)《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亞洲的事務應由亞洲人民自己來管，而不應由美國來管”(74)《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

毛澤東反復提到中國的核心關(guān)注在東亞和東方，而不在南亞和西南，并且特別希望印度知曉中國的這一立場。他說，“我們關(guān)心的是東方，而不是西方”(75)《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289頁，第376頁，第16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73頁，第290頁，第45頁，第163-164頁，第389頁，第377頁，第392頁，第175頁，第392頁，第174-175頁，第290頁，第289頁，第174頁，第194頁，第508頁，第59頁，第510-511頁、第569頁，第158-159頁，第519頁、第525頁，第137頁，第244頁。，“我們同印度、緬甸、老撾、柬埔寨都是友好的鄰國，所以我們對我國的西南部很放心。對北部也很放心，因為有蘇聯(lián)、朝鮮和蒙古人民共和國。現(xiàn)在我們不放心的是東部，當然我們不害怕日本、菲律賓、臺灣和香港，而是害怕美國，美國利用這些地方搞我們的鬼。我們的海岸線很長，達一萬二千公里，所以我們要更注意海防。在我們西南部，我們不必放很多軍隊”(76)《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毛澤東所說的“西方”和“西南部”主要涉及印度，而所說的“東方”和“東部”則主要涉及美國，后來也包括日本。他說，“美帝國主義在東方，比如在日本、臺灣、南朝鮮、菲律賓、南越、泰國、巴基斯坦，建立了很多軍事基地，對我們的威脅很大”(7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現(xiàn)在日本政府和美國站在一邊，我們不高興”(7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美國在東方的主要基地是日本”，“美國扶植日本的軍國主義”(7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對我們的威脅主要來自美國和日本”(80)《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

1959年5月13日，毛澤東在一份給印度的外交文書中加寫了一段文字，將中國對于美國與印度、東亞與南亞的不同態(tài)度鮮明地表達了出來。毛澤東是這樣寫的：

中國人民的敵人是在東方，美帝國主義在臺灣、在南朝鮮、在日本、在菲律賓，都有很多的軍事基地，都是針對中國的。中國的主要注意力和斗爭方針是在東方，在西太平洋地區(qū)，在兇惡的侵略的美帝國主義，而不在印度，不在東南亞及南亞的一切國家。盡管菲律賓、泰國、巴基斯坦參加了旨在對付中國的東南亞條約組織，我們還是不把這三個國家當作主要敵人對待，我們的主要敵人是美帝國主義。印度沒有參加東南亞條約，印度不是我國的敵對者，而是我國的友人。中國不會這樣蠢，東方樹敵于美國，西方又樹敵于印度。西藏叛亂的平定和進行民主改革，絲毫也不會威脅印度。你們看吧，“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中國俗語)，今后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中國的西藏地方與印度的關(guān)系，究竟是友好的，還是敵對的，你們終究會明白。我們不能有兩個重點，我們不能把友人當敵人，這是我們的國策……關(guān)于中國主要注意力只能放在中國的東方，而不能也沒有必要放在中國的西南方這樣一個觀點，我國的領(lǐng)導人毛澤東主席，曾經(jīng)和前任印度駐中國大使尼赫魯先生談過多次，尼赫魯大使很能明白和欣賞這一點。不知道前任印度大使將這些話轉(zhuǎn)達給印度當局沒有？朋友們，照我們看，你們也是不能有兩條戰(zhàn)線的，是不是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雙方的會合點就是在這里。(81)毛澤東審閱中國外交部對印度外交部外事秘書杜德1959年4月26日談話的答復稿時加寫的一段文字，見《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8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第268-270頁。

這段文字對于處理中印關(guān)系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在毛澤東關(guān)于南亞的判斷分析中反美國帝國主義的傾向明顯而濃厚，但嚴格而言，自“冷戰(zhàn)”以來，毛澤東反對的其實是一般的帝國主義和“大國沙文主義”。他說，“在國際上，我們反對大國主義”(82)《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而隨著中蘇關(guān)系在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不斷惡化，蘇聯(lián)的“社會帝國主義”和“大國沙文主義”也是中國反對的對象，甚至成為主要對象。1964年，毛澤東曾指出，“有兩個大紙老虎，就是美國和蘇聯(lián)”(83)《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應該說，在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既有一個毛澤東所說的“全世界人民反對美帝國主義的總斗爭”(84)《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也有一個中國聯(lián)合世界反對蘇聯(lián)霸權(quán)的新斗爭，中國因此從“一邊倒”轉(zhuǎn)向了“一條線”。在這場新的斗爭中，印度以及其他南亞國家同樣是中國在國際上努力爭取的團結(jié)對象。對比起來看，1991年底蘇聯(lián)解體、“冷戰(zhàn)”落幕后，作為中國反對對象的蘇聯(lián)霸權(quán)不復存在，但美國在東亞和西太平洋的軍事盟約和軍事基地依然存在。就此而言，毛澤東關(guān)于南亞的論述迄今仍具有現(xiàn)實意義。

還需要指出的是，在有關(guān)反美國帝國主義的反復論述中，毛澤東也基于歷史經(jīng)驗對中美戰(zhàn)爭的可能性和可能情況做了判斷分析。這些判斷分析可歸納為四點：一是要盡量避免中美之間的戰(zhàn)爭，“要努力阻止戰(zhàn)爭的爆發(fā)”(85)《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02-303頁，第403頁，第371頁，第428頁，第424頁，第256頁，第523頁，第578頁、第584頁，第206頁。；二是美國雖然強大，但在全球部署的軍事基地過多，易被盟約套住，兵力過于分散，不利于戰(zhàn)爭；(86)《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48-350頁、第582頁，第294頁，第580頁，第581頁。三是美國只在朝鮮戰(zhàn)場與中國交戰(zhàn)過，從未在中國本土直接與中國交戰(zhàn)，美國的特點通常“只是出武器，維持緊張局勢，出兵就不來”(87)《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48-350頁、第582頁，第294頁，第580頁，第581頁。；四是“美國在歷史上歷來是讓別國打，打到半路它再參加”(88)《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48-350頁、第582頁，第294頁，第580頁，第581頁。，而且，“美國的規(guī)律是不愿意打長”(89)《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第348-350頁、第582頁，第294頁，第580頁，第581頁。。這些看法對于21世紀中美在亞太地區(qū)的可能沖突也具有一定參考意義。

二、鄧小平論中國與南亞的關(guān)系

對于中國與南亞尤其是與印度的關(guān)系，鄧小平看得很重，甚至將其“提到全人類的高度來認識”(90)《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282-283頁。。他說，“中印兩國如果發(fā)展起來了，那就可以說我們對人類做出了貢獻”，而實現(xiàn)“這個偉大的目標”，需要“高度的智慧和戰(zhàn)略的膽識”。(91)《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282-283頁。中印共同崛興之所以被稱為“偉大的目標”，看上去有人口的考慮。1988年，鄧小平在會見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時談道，“亞太地區(qū)如果不算美國，就是日本、‘四小龍’和澳大利亞、新西蘭比較發(fā)達，人口頂多兩億，即使把蘇聯(lián)的遠東地區(qū)、美國的西部地區(qū)和加拿大包括進去，人口也只有三億左右，而我們兩國人口加起來就有十八億。中印兩國不發(fā)展起來就不是亞洲世紀”(92)《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1-282頁。關(guān)于人口論題，還可參見該書第106頁。。人口，確是審視中印關(guān)系乃至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的重要維度。不過，總體來看，除有人口的考慮外，鄧小平關(guān)于南亞的戰(zhàn)略判斷和審視，其實還深層次地包含著對時代主題的現(xiàn)實把握，對世界格局的理性分析，以及對人類未來的長遠展望。在很大程度上，中國對南亞的審視也是中國對世界的審視，處理中國與南亞的關(guān)系構(gòu)成現(xiàn)代中國處理與世界關(guān)系的一個典型和重要組成部分，其間蘊涵著世界和平、人類發(fā)展、亞洲崛起、民族復興等諸多內(nèi)容。

(一)時代主題：和平與發(fā)展

世界大戰(zhàn)可以避免，這一戰(zhàn)略判斷是鄧小平時代與毛澤東時代相比出現(xiàn)的一大變化。在20世紀80年代，鄧小平反復談到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可能性問題。他說，“國際形勢有一個戰(zhàn)爭問題。美蘇兩家打不起來，就沒有世界大戰(zhàn)”，“過去我們的觀點一直是戰(zhàn)爭不可避免，而且迫在眉睫……根據(jù)對世界大勢的……分析，以及對我們周圍環(huán)境的分析，我們改變了原來認為戰(zhàn)爭的危險很迫近的看法”，“大戰(zhàn)打不起來……以前總是擔心打仗，每年總要說一次。現(xiàn)在看，擔心得過分了”，“現(xiàn)在國際形勢看來會有個比較長時間的和平環(huán)境，即不爆發(fā)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環(huán)境”，“爭取比較長期的和平是可能的，戰(zhàn)爭是可以避免的”。(93)《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5頁、第126-127頁、第233頁、第270頁、第288頁、第319頁。關(guān)于對世界大戰(zhàn)的分析判斷，還可參見《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77頁、第249頁、第258頁、第320 頁等。關(guān)于世界大戰(zhàn)的這種看法改變，直接帶來了中國對內(nèi)對外戰(zhàn)略的調(diào)整。在對內(nèi)方面，中國開始抓住機遇謀求自身快速發(fā)展，將工作重心轉(zhuǎn)移到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上來；在對外方面，中國開始走上尋求共同發(fā)展、避免世界戰(zhàn)爭的和平發(fā)展道路。此種轉(zhuǎn)變，尤為明顯地體現(xiàn)在改革開放時期“三大任務”的確立上。

“三大任務”分別指向經(jīng)濟建設、國家統(tǒng)一和世界和平。1980年，鄧小平提到，“八十年代我們要做的主要是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在國際事務中反對霸權(quán)主義，維護世界和平……第二件事，是臺灣歸回祖國，實現(xiàn)祖國統(tǒng)一……第三件事，要加緊經(jīng)濟建設，就是加緊四個現(xiàn)代化建設……三件事的核心是現(xiàn)代化建設。這是我們解決國際問題、國內(nèi)問題的最主要的條件”(94)《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39-240頁。。1982年，鄧小平再次指出，“加緊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爭取實現(xiàn)包括臺灣在內(nèi)的祖國統(tǒng)一，反對霸權(quán)主義、維護世界和平，是我國人民在八十年代的三大任務。這三大任務中，核心是經(jīng)濟建設，它是解決國際國內(nèi)問題的基礎”(95)《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頁，第116頁，第56頁、第79頁、第106頁，第65頁、第282頁。。這“三大任務”，在縱向上各有其歷史變遷背景，而在橫向上則又緊密聯(lián)系。縱向地看，經(jīng)濟建設與“文化大革命”動蕩適成對照；國家統(tǒng)一與晚清和中華民國以來的歷史遺留問題相關(guān)；維護世界和平則基于對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反思，而成為與世界大戰(zhàn)可以避免、和平與發(fā)展因之成為時代潮流的國際大勢相適應的新任務。橫向地看，中國經(jīng)濟快速增長迫切需要和平國際環(huán)境，而中國的快速發(fā)展又會增強維護世界和平和促進國家統(tǒng)一的力量。

事實上，自20世紀80年代之后，隨著《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不再續(xù)簽，中國從“一邊倒”的中蘇聯(lián)盟中脫離出來，成為反蘇聯(lián)霸權(quán)的主要國家，也成為制約世界戰(zhàn)爭的主要和平力量。在一種從封閉“冷戰(zhàn)”轉(zhuǎn)向開放交往、從戰(zhàn)爭準備轉(zhuǎn)向促進和平的過程中，中國一方面將自身定位明確為維護世界和平的力量，另一方面也聯(lián)合全球范圍內(nèi)制約世界戰(zhàn)爭的力量，由此在國內(nèi)經(jīng)濟發(fā)展與國際和平環(huán)境、本國自身發(fā)展與各國共同發(fā)展之間，形成并駕齊驅(qū)的雙螺旋結(jié)構(gòu)。這是一種既有利于中國也有利于世界的和平發(fā)展結(jié)構(gòu)。循此結(jié)構(gòu)審視，南亞國家作為第三世界國家，也作為中國的周邊國家，無疑是需要努力爭取的制約世界戰(zhàn)爭、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fā)展的重要協(xié)作力量。在和平與發(fā)展成為時代主題和世界潮流的情況下，中國與南亞有著共同的發(fā)展背景和努力方向，都需要通過自身的快速發(fā)展成為維護世界和平、制約世界戰(zhàn)爭的力量。

(二)世界格局：南北與南南

利用世界和平環(huán)境加快本國發(fā)展，同時，通過本國發(fā)展強化世界和平力量，這是在世界大戰(zhàn)可以避免的背景下，和平與發(fā)展螺旋式相互加強的理論邏輯，也可謂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外交政策的基本考量。一如鄧小平所說，“我們把爭取和平作為對外政策的首要任務。爭取和平是世界人民的要求，也是我們搞建設的需要”(96)《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頁，第116頁，第56頁、第79頁、第106頁，第65頁、第282頁。。然而，在現(xiàn)實層面，此種和平發(fā)展模式，也一直面臨著世界經(jīng)濟和政治發(fā)展不平衡的國際格局。毛澤東有關(guān)“三個世界”的劃分，是這種國際格局在理論上的顯現(xiàn)。因為此種國際格局，世界和平與發(fā)展進程中的正義問題被引申出來，而這一問題是否得到妥善解決又會反過來影響世界和平與發(fā)展。

對此，鄧小平反復提到的是“南南合作”和“南北對話”。“南北對話”的基礎主要在于對世界和平環(huán)境的共同需求以及世界經(jīng)濟的關(guān)聯(lián)性。鄧小平說，“第三世界有一部分國家開始好起來，但還不能說已經(jīng)發(fā)達了，而大部分國家仍處于極其貧困的狀態(tài)，他們的經(jīng)濟問題不解決，第三世界的發(fā)展，發(fā)達國家的繼續(xù)發(fā)展，都不容易”；“第三世界國家經(jīng)濟不發(fā)展，發(fā)達國家的經(jīng)濟也不可能得到較大的發(fā)展”；“如果不幫助發(fā)展中國家，西方面臨的市場問題、經(jīng)濟問題，也很難解決。經(jīng)濟上的開放，不只是發(fā)展中國家的問題，恐怕也是發(fā)達國家的問題。現(xiàn)在世界上占總?cè)丝谒姆种牡貐^(qū)是發(fā)展中國家，還談不上是重要市場。世界市場的擴大，如果只在發(fā)達國家中間兜圈子，那是很有限度的”(97)《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頁，第116頁，第56頁、第79頁、第106頁，第65頁、第282頁。。從世界市場看，第三世界的發(fā)展特別是第三世界市場的成熟，也構(gòu)成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條件，這為戰(zhàn)后世界共同發(fā)展和“南北對話”造就了必要性和可能性。因此，在鄧小平看來，“發(fā)展問題既是發(fā)展中國家自己的責任，也是發(fā)達國家的責任”，“南北問題不解決，就會對世界經(jīng)濟的發(fā)展帶來障礙。解決這個問題當然要靠南北對話”。(98)《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頁，第116頁，第56頁、第79頁、第106頁，第65頁、第282頁。

同時，鄧小平也更加強調(diào)“南南合作”的重要性。一方面，第三世界既需要借助世界大戰(zhàn)可以避免的國際環(huán)境加快自身發(fā)展，也需要通過發(fā)展來避免世界戰(zhàn)爭。1987年，在會見孟加拉國總統(tǒng)艾爾沙德時，鄧小平指出，“如果世界和平的力量發(fā)展起來，第三世界國家發(fā)展起來，可以避免世界大戰(zhàn)。第三世界國家應當利用這段時間發(fā)展經(jīng)濟，逐漸擺脫貧困落后狀況”(99)《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49頁，第233頁，第82頁、第282頁、第328-329頁，第94頁，第281頁，第357-358頁，第79頁。。同年，鄧小平還指出，“東歐、西歐都需要發(fā)展，越發(fā)展和平力量越大……如果下一個世紀五十年里，第三世界包括中國有一個可喜的發(fā)展，整個歐洲有一個可喜的發(fā)展，我看那個時候可以真正消除戰(zhàn)爭的危險”(100)《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49頁，第233頁，第82頁、第282頁、第328-329頁，第94頁，第281頁，第357-358頁，第79頁。。另一方面，在發(fā)展不平衡的國際格局下，第三世界尤其需要加強內(nèi)部合作。鄧小平說，“更重要的是加強同第三世界的合作”；“過去兩個超級大國主宰世界，現(xiàn)在情況變了。但是，強權(quán)政治在升級，少數(shù)幾個西方發(fā)達國家想壟斷世界”；“應該建立國際經(jīng)濟新秩序，解決南北問題，還應該建立國際政治新秩序，使它同國際經(jīng)濟新秩序相適應”；“我們歡迎發(fā)達國家同我們合作，也歡迎發(fā)展中國家相互之間的合作，這后一種合作是非常重要的”。(101)《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49頁，第233頁，第82頁、第282頁、第328-329頁，第94頁，第281頁，第357-358頁，第79頁。

在“南北對話”和“南南合作”框架下，中國處于何種地位，中國對南亞尤其是印度持何種立場？特別是，隨著中華民族復興趨勢日益明顯，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的位置如何擺放？對此問題，鄧小平看上去深受毛澤東“三個世界”理論的影響，表現(xiàn)出鮮明態(tài)度。歸納起來，主要有這樣兩種觀點：第一，中國始終處于第三世界，站在第三世界一邊；第二，中國在世界上不稱霸，在第三世界不當頭。1984年，在會見馬爾代夫總統(tǒng)加堯姆時，鄧小平說，“中國是名副其實的小國，但是又可以說中國是名副其實的大國……中國屬于第三世界，將來發(fā)展起來了，還是屬于第三世界，永遠不做超級大國”(102)《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49頁，第233頁，第82頁、第282頁、第328-329頁，第94頁，第281頁，第357-358頁，第79頁。。此外，鄧小平還多次指出，“中國和所有第三世界國家的命運是共同的”，“第三世界有一些國家希望中國當頭。但是我們千萬不要當頭，這是一個根本國策。這個頭我們當不起，自己力量也不夠。當了絕無好處，許多主動都失掉了。中國永遠站在第三世界一邊，中國永遠不稱霸，中國也永遠不當頭。但在國際問題上無所作為不可能，還是要有所作為”；“我們也相信中國在國際事務里面是有足夠分量的”。(103)《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56頁、第128頁、第363頁。關(guān)于中國的國際地位，還可參見該書第105頁、第350頁、第369頁等。另可參見《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416頁。從這些話語看，作為第三世界的南亞是中國在世界上尋求和平發(fā)展和共同發(fā)展的重要合作對象，構(gòu)建命運共同體是處理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的一個可供選擇的重要發(fā)展方向。

(三)人類視角：中國與亞洲

中國的發(fā)展，有一個需要正視的世界格局，還有一個值得深思的亞洲格局；有一個與世界大戰(zhàn)相關(guān)的國際形勢，還有一個與局部戰(zhàn)爭相關(guān)的亞洲形勢。國際格局、亞洲形勢和國內(nèi)狀況，三者合在一起，形成了中國發(fā)展的三重背景次第結(jié)構(gòu)。從鄧小平的著作中，不難發(fā)現(xiàn)這樣一種從國內(nèi)穩(wěn)定到局部戰(zhàn)爭再到世界大戰(zhàn)、從國內(nèi)建設到亞洲崛興再到全球發(fā)展的層次結(jié)構(gòu)。改革開放以來持續(xù)至今的“三大任務”，也大致處在這樣一種三重結(jié)構(gòu)中。總體來看，南亞與這種結(jié)構(gòu)中的每一環(huán)節(jié)都有著重要聯(lián)系。因此，中國對于南亞的戰(zhàn)略審視，需要放在國內(nèi)、亞洲與世界的復合結(jié)構(gòu)中通盤權(quán)衡。

從亞洲角度看，亞洲崛興可謂處理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的基本背景。關(guān)于“亞洲世紀的到來”、21世紀可能成為亞洲世紀乃至中國世紀的探討，在20世紀80年代就已經(jīng)開始。鄧小平多次談及這一論題。1988年，鄧小平講，“近幾年有一種議論，說下個世紀是亞洲太平洋世紀，好像這樣的世紀就要到來。我不同意這個看法”(104)《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49頁，第233頁，第82頁、第282頁、第328-329頁，第94頁，第281頁，第357-358頁，第79頁。。不同意的理由主要在于，作為亞洲乃至世界兩個人口大國，中國和印度都還沒有充分發(fā)展起來，都還只是發(fā)展中國家。盡管如此，鄧小平看上去也并未否定亞洲太平洋在21世紀崛興這一大的趨勢。而且，對于中國和印度來說，這一大勢是需要抓緊把握的努力方向。一方面，鄧小平對中華民族的復興表現(xiàn)出信心，認為中國崛起有助于世界和平與發(fā)展。他說，“中國是垮不了的，而且還要更加發(fā)展起來。這是民族的要求，人民的要求，時代的要求”，“下個世紀中國是很有希望的”(105)《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49頁，第233頁，第82頁、第282頁、第328-329頁，第94頁，第281頁，第357-358頁，第79頁。；“從世界的角度來看，中國的發(fā)展對世界和平和世界經(jīng)濟的發(fā)展有利”(106)《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49頁，第233頁，第82頁、第282頁、第328-329頁，第94頁，第281頁，第357-358頁，第79頁。；“從政治角度來說，中國的發(fā)展對世界、對亞太地區(qū)的和平和穩(wěn)定都是有利的”，“中國的發(fā)展是和平力量的發(fā)展，是制約戰(zhàn)爭力量的發(fā)展”，“中國發(fā)展得越強大，世界和平越靠得住”。(107)《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另一方面，鄧小平也注意到亞洲崛興過程中亞洲各國之間可能的發(fā)展競爭。他說，“現(xiàn)在世界發(fā)生大轉(zhuǎn)折，就是個機遇。人們都在說‘亞洲太平洋世紀’，我們站的是什么位置？過去我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現(xiàn)在比下也有問題了。東南亞一些國家興致很高，有可能走到我們前面。我們也在發(fā)展，但與他們比較起來，我們?nèi)丝诙啵澜缡袌霰粍e的國家占去了，我們面臨著這么一個壓力，算做友好的壓力吧”(108)《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就中國與南亞特別是印度來說，發(fā)展過程中的這種經(jīng)濟競爭也是難以避免的，但這未必使雙方成為敵對關(guān)系。中國與南亞國家共同發(fā)展，攜手迎接亞洲世紀的到來，這在鄧小平的著作中是作為“偉大的目標”看待的。可以說，認清并牢牢把握亞洲崛興這一歷史大勢來推動共同發(fā)展，構(gòu)成中印兩個世界大國在亞洲戰(zhàn)略上的共同選項。鄧小平“從人類發(fā)展的高度來認識”中印發(fā)展，他說，“中印兩國對人類有一個共同的責任，就是要利用現(xiàn)在有利的和平國際環(huán)境來發(fā)展自己”。(109)《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

同時，雖然世界大戰(zhàn)在鄧小平時代被認為可以避免，但局部沖突或“小的戰(zhàn)爭”的可能性并未被完全排除，這使得中國的亞洲戰(zhàn)略在南亞、中亞與東亞之間表現(xiàn)出地域和層次差異。鄧小平說，“世界和平的力量在發(fā)展，戰(zhàn)爭的危險還存在”，“大戰(zhàn)固然可能推遲，但是一些偶然的、局部的情況是難以完全預料的……仗總可能有一天要打起來”，“小的戰(zhàn)爭不可避免，現(xiàn)在不發(fā)達國家之間的戰(zhàn)爭，實際上是發(fā)達國家的需要。發(fā)達國家欺侮落后國家的政策沒有變”，“如果國際上有人把戰(zhàn)爭強加于我們，我們也不害怕，無非拖延若干年，打完仗再搞建設”。(110)《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5頁、第319頁；《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 77-78頁、第249頁、第417頁。從“小的戰(zhàn)爭”角度看，因為長期存在邊界爭端，中印兩國看似沒有完全排除局部沖突的可能性，而且這種可能性隨著雙方的邊境動作而時隱時現(xiàn)。不過，放在亞洲崛興背景下，中印兩國共同發(fā)展的長遠利益也為雙方的克制和協(xié)商留有足夠空間。相比于南亞，東亞則因為美國與日本、韓國等國家的系列軍事盟約，以及美國的《與臺灣關(guān)系法》，而呈現(xiàn)更大的局部緊張和沖突的可能性。就此而言，中國的東亞戰(zhàn)略注定會與其南亞戰(zhàn)略有所不同。

總體來看，南亞在鄧小平的著作中是關(guān)乎人類發(fā)展、世界和平、亞洲崛起和中國復興的戰(zhàn)略要地。無論是從和平與發(fā)展的時代主題看，還是從亞洲世紀的時空背景看，乃至從中華民族復興的歷史進程看，南亞都是中國需要團結(jié)合作的重要對象或伙伴。對仍處于發(fā)展過程之中的中國來說，南亞國家既是中國周邊國家，也是亞洲崛興不可或缺的發(fā)展力量，還是第三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穩(wěn)定周邊環(huán)境、維護世界和平、制約世界戰(zhàn)爭、促進共同發(fā)展、平衡國際政治等方面都具有戰(zhàn)略意義。鑒于此，就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中最為重要的中印關(guān)系，鄧小平指出，“中印兩國都是發(fā)展中國家，但在世界上都不是無足輕重的國家……兩國又是近鄰，不相互了解、不建立友誼是不行的……我們希望自己發(fā)達，也希望你們發(fā)達”(111)《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這可謂鄧小平著作中處理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特別是中印關(guān)系的總的指導思想。在此之外，從鄧小平著作中還可歸納出一些處理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的具體原則。一是國家主權(quán)和國家利益原則。鄧小平指出，“國家的主權(quán)、國家的安全要始終放在第一位”(112)《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中國觀察國家關(guān)系問題不是看社會制度”(113)《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考慮國與國之間的關(guān)系主要應該從國家自身的戰(zhàn)略利益出發(fā)。著眼于自身長遠的戰(zhàn)略利益，同時也尊重對方的利益，而不去計較歷史的恩怨，不去計較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的差別，并且國家不分大小強弱都相互尊重，平等對待……以自己的國家利益為最高準則來談問題和處理問題”(114)《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不參加任何集團。同誰都來往，同誰都交朋友”(115)《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同世界一切國家建立、發(fā)展外交關(guān)系和經(jīng)濟文化關(guān)系”(116)《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4頁、第105頁、第128頁，第369頁，第281頁，第 19-20頁，第348頁，第168頁，第330頁，第162頁，第70頁、第96頁。。二是共同發(fā)展和睦鄰友好原則。南亞地處中國以南，多數(shù)國家與中國接壤，不僅關(guān)乎中國邊境地區(qū)的和平穩(wěn)定，也關(guān)乎中國對外交往的南亞陸路通道和印度洋海洋通道的順暢。就歷史遺留的中印邊界問題以及“西藏問題”而言，南亞也是關(guān)乎中國領(lǐng)土完整、國家統(tǒng)一和民族團結(jié)的重要地區(qū)。鄧小平指出，“發(fā)展中國家……要靠自己來擺脫貧困，靠自己發(fā)展起來。主要靠自己，同時不要閉關(guān)自守，可以多方面找朋友”(117)《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19-20頁，第20頁，第56頁，第282頁。，“中印兩國之間的問題并不是很大，既不存在中國對印度的威脅，也不存在印度對中國的威脅，無非就是一個邊界問題……只要雙方采取合情合理的方式，邊界問題我看是不難解決的……你們讓一點，我們讓一點，就解決了嘛……即使一時解決不了，可以先放一放，在貿(mào)易、經(jīng)濟、文化等各個領(lǐng)域還可以做很多事情，發(fā)展往來，增進了解和友誼，雙方合作仍然有廣闊的前景”(118)《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19-20頁，第20頁，第56頁，第282頁。。三是南南合作和戰(zhàn)略協(xié)作原則。鄧小平指出，“第三世界僅寄希望于南北問題的解決是不夠的，南南之間還要進行合作”(119)《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19-20頁，第20頁，第56頁，第282頁。，“第三世界國家相互交流，相互學習，相互合作，可以解決許多問題，前景是很好的”(120)《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19-20頁，第20頁，第56頁，第282頁。，“所有發(fā)展中國家應該改善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加強相互之間的合作。中印兩國尤其應該這樣做”(121)《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19-20頁，第20頁，第56頁，第282頁。。

鄧小平之后，中國與南亞相關(guān)的外交政策，概括起來有這樣一些立場、觀點和特征。一是判定“盡管天下仍然很不太平，但在較長時期內(nèi)避免新的世界大戰(zhàn)是可能的”(122)《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2頁、第545頁，第159頁、第566頁，第202頁，第261頁，第155頁，第203頁，第546頁，第204頁。，“世界和平與共同發(fā)展已成為時代潮流，世界大戰(zhàn)在一個相當長時期內(nèi)打不起來”(123)《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2頁、第545頁，第159頁、第566頁，第202頁，第261頁，第155頁，第203頁，第546頁，第204頁。。二是堅持“韜光養(yǎng)晦、有所作為的戰(zhàn)略方針”(124)《胡錦濤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36頁，第240-242頁，第632頁。，在國際上“冷靜觀察、沉著應付、絕不當頭、有所作為……韜光養(yǎng)晦，收斂鋒芒，保存自己，徐圖發(fā)展”(125)《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2頁、第545頁，第159頁、第566頁，第202頁，第261頁，第155頁，第203頁，第546頁，第204頁。。三是“堅持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建立和發(fā)展同所有國家的友好合作關(guān)系”(126)《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2頁、第545頁，第159頁、第566頁，第202頁，第261頁，第155頁，第203頁，第546頁，第204頁。，“從國家利益出發(fā)去考慮和處理國家關(guān)系……不要計較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的異同……更不謀求自己的勢力范圍”(127)《江澤民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15頁，第352-355頁，第354-355頁，第520頁。，“不同任何大國或國家集團結(jié)盟，不搞軍事集團……不把自己的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強加于人”(128)《江澤民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0頁、第261頁、第545頁；《胡錦濤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88頁。，認定“那種堅持以意識形態(tài)劃分世界、處理國家關(guān)系的思維和做法是落后的、危險的”(129)《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2頁、第545頁，第159頁、第566頁，第202頁，第261頁，第155頁，第203頁，第546頁，第204頁。。四是“著眼于世界戰(zhàn)略格局運籌大國關(guān)系……著眼于地緣戰(zhàn)略態(tài)勢積極經(jīng)略周邊……著眼于擴展戰(zhàn)略空間大力開展多邊外交”(130)《江澤民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15頁，第352-355頁，第354-355頁，第520頁。，形成“大國是關(guān)鍵、周邊是首要、發(fā)展中國家是基礎、多邊是重要舞臺的外交總體布局”(131)《胡錦濤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508頁、第91頁、第95頁。歷史地看，此種外交布局，以及其中的大國、周邊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順序安排，是逐步形成的。。其中，“穩(wěn)定和發(fā)展同主要大國的關(guān)系，對維護和發(fā)展我國發(fā)展大局和外交全局意義重大……經(jīng)營好周邊是我國集中力量發(fā)展自己和在國際上有所作為的重要外部條件……發(fā)展中國家始終是我國在國際上可以依靠的基本力量……多邊外交是討論和應對重大國際問題的主要平臺”(132)《胡錦濤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36頁，第240-242頁，第632頁。。五是在亞洲通盤考慮中認為，“東亞面臨著臺灣、南海和朝鮮半島三個問題，是我們進行戰(zhàn)略謀劃的重點地區(qū)……南亞和中亞是我國周邊安全的兩個重要側(cè)翼，必須處理好”(133)《江澤民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15頁，第352-355頁，第354-355頁，第520頁。。一方面，“中美關(guān)系關(guān)乎我國外交全局，關(guān)乎我國政治、經(jīng)濟和國家安全的戰(zhàn)略利益”(134)《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2頁、第545頁，第159頁、第566頁，第202頁，第261頁，第155頁，第203頁，第546頁，第204頁。，要“致力于發(fā)展以不結(jié)盟、不對抗、不針對第三方為主要特征的新型大國關(guān)系”(135)《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2頁、第545頁，第159頁、第566頁，第202頁，第261頁，第155頁，第203頁，第546頁，第204頁。；另一方面，“發(fā)展中國家的經(jīng)濟振興是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也是二十一世紀新格局的一個重要特征”(136)《江澤民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15頁，第352-355頁，第354-355頁，第520頁。，“印度……是我國的重要鄰國，從長遠看，中印關(guān)系要搞好”(137)《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2頁、第545頁，第159頁、第566頁，第202頁，第261頁，第155頁，第203頁，第546頁，第204頁。，要“推動同周邊國家互聯(lián)互通”(138)《胡錦濤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36頁，第240-242頁，第632頁。。六是從中印兩國長遠利益和雙邊關(guān)系大局出發(fā)，將中印邊界問題的早日解決作為“戰(zhàn)略目標”推進。(139)參見《中印聯(lián)合聲明》(2005年4月11日)、《中印聯(lián)合宣言》(2006年11月21日)。《中印關(guān)于構(gòu)建更加緊密的發(fā)展伙伴關(guān)系的聯(lián)合聲明》(2014年9月19日)、《中印聯(lián)合聲明》(2015年5月15日)重申了這一看法。這些判斷和把握，與毛澤東和鄧小平的有關(guān)論述可謂一脈相承，有繼承，也有調(diào)整和發(fā)展。

三、習近平論中國與南亞的關(guān)系

自黨的十八大之后，國家主席習近平分別于2014年、2015年、2016年三次專程出訪南亞，發(fā)表了四篇報紙文章，作了兩次重要演講，較為詳細地闡述了中國與南亞的關(guān)系。2014年9月，習近平訪問馬爾代夫、斯里蘭卡和印度。這期間，他在這三國的報紙上各發(fā)表一篇文章。(140)習近平：《真誠的朋友，發(fā)展的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5日；習近平：《做同舟共濟的逐夢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7日；《習近平在印度媒體發(fā)表署名文章》，《人民日報》2014年9月18日。訪問印度時，他還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發(fā)表了演講，題目是“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2014年9月18日)，中間專門提及中國與南亞，是一篇有關(guān)南亞的重要講話。(141)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此次訪問也達成《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印度共和國關(guān)于構(gòu)建更加緊密的發(fā)展伙伴關(guān)系的聯(lián)合聲明》。2015年4月，習近平訪問巴基斯坦。這期間，他在巴基斯坦議會發(fā)表演講，題目是“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2015年4月21日)，中間再次專門論及中國與南亞，是另一篇有關(guān)南亞的重要講話。(142)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習近平關(guān)于南亞的論述，主要集中在這兩篇演講中。2016年10月，習近平訪問孟加拉國。這期間，他在孟加拉國的報紙上又發(fā)表了一篇文章。(143)習近平：《讓中孟合作收獲金色果實》，《人民日報》2016年10月15日。此次訪問還最終達成《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孟加拉人民共和國關(guān)于建立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guān)系的聯(lián)合聲明》。

這些文章和演講，是了解習近平關(guān)于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論述的較為直接的基本文獻。此外，自黨的十八大之后，習近平在周邊外交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的講話，以及在亞信峰會、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元首理事會、金磚國家領(lǐng)導人會晤上的講話等，也是把握習近平關(guān)于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論述的較為重要的輔助材料。總體來看，習近平有關(guān)中國與南亞的論述，既顯示出對以前領(lǐng)導人思想的繼承，也包含著一些新形勢下的新內(nèi)容，為中國的南亞戰(zhàn)略實施和研究提出了必要指引。

(一)亞洲世紀：亞洲與世界

習近平出訪印度時，在文章和演講中都曾引述鄧小平關(guān)于“亞洲世紀”的論斷。鄧小平是這樣講的：

真正的亞太世紀或亞洲世紀，是要等到中國、印度和其他一些鄰國發(fā)展起來，才算到來。(144)《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358頁。

所謂“亞洲太平洋世紀”，沒有中國的發(fā)展是形不成的，當然沒有印度的發(fā)展也形不成。(145)《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頁，第358頁。

這一判斷，對于中國與南亞，特別是與印度的關(guān)系處理具有長遠指導意義。在習近平的文章和演講中，“亞洲整體振興”(146)習近平：《真誠的朋友，發(fā)展的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5日。、“亞洲繁榮振興”(147)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也是反復出現(xiàn)的措辭。總體上，“亞洲世紀”“亞洲振興”，構(gòu)成了習近平關(guān)于南亞論述的基本背景。

第一，亞洲世紀的到來。進入21世紀，全球呈現(xiàn)兩種趨勢：一是一批新興市場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走上發(fā)展快車道；二是亞洲發(fā)展出現(xiàn)良好振興局面。這兩種趨勢都與中國和南亞相關(guān)，而且在中國和南亞尤為顯著。習近平指出，“我們所處的時代，國際格局正在發(fā)生前所未有的深刻調(diào)整，其中一個重要趨勢就是亞洲在全球格局中的地位不斷上升”(148)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今天的亞洲……是世界上最具發(fā)展活力和潛力的地區(qū)”，“亞洲在世界戰(zhàn)略全局中的地位不斷上升，在世界多極化、國際關(guān)系民主化進程中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149)習近平：《積極樹立亞洲安全觀 共創(chuàng)安全合作新局面——在亞洲相互協(xié)作與信任措施會議第四次峰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4年5月22日。這表現(xiàn)在多個方面：在人口方面，亞洲擁有全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在經(jīng)濟方面，亞洲經(jīng)濟總量占到全球的1/3，而且中國和印度的經(jīng)濟增速都持續(xù)居于全球領(lǐng)先水平；在政治方面，中國、印度等發(fā)展中大國在氣候變化、糧食、能源及網(wǎng)絡安全等全球性問題上，起著越來越重要乃至引領(lǐng)的作用；在文化方面，古老的中國文化和南亞文明開始重現(xiàn)生機，國際影響力得到提升。就這些方面而言，亞洲對世界和平與發(fā)展的重要性在增強，亞洲對世界做出更大貢獻的可能性也在增長。對于亞洲在21世紀的良好開端，習近平一方面強調(diào)“亞洲良好局面來之不易，值得倍加珍惜”，另一方面也指出，“亞洲和平發(fā)展同人類前途命運息息相關(guān)，亞洲穩(wěn)定是世界和平之幸，亞洲振興是世界發(fā)展之福”。(150)習近平：《積極樹立亞洲安全觀 共創(chuàng)安全合作新局面——在亞洲相互協(xié)作與信任措施會議第四次峰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4年5月22日。

第二，中華民族的復興。與亞洲振興相應，在全球格局中還存在一個正在進行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過程。亞洲振興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大致同步的。歷史地看，如果說19世紀主要是歐洲的世紀，20世紀主要是北美的世紀，那么，21世紀很可能成為亞洲的世紀。同樣，如果說19世紀主要是歐洲國家特別是英國的世紀，20世紀主要是美洲國家特別是美國的世紀，那么，21世紀很可能成為亞洲國家特別是中國的世紀。進入21世紀，中國進入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階段，中國崛起的趨勢也愈益明顯，在國際上被稱為“近年來最重要的全球變革”。1997年，江澤民曾講“中國進入了百年來發(fā)展最快最好的歷史時期”(151)《江澤民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2頁。。20年后，到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有這樣的話，“今天，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能力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152)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2017年10月18日)，人民出版社，2018年。。放在亞洲背景下看，中國崛起是亞洲振興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有賴于亞洲的和平與發(fā)展。對此，習近平指出，“中國和平發(fā)展始于亞洲、依托亞洲、造福亞洲”(153)習近平：《積極樹立亞洲安全觀 共創(chuàng)安全合作新局面——在亞洲相互協(xié)作與信任措施會議第四次峰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4年5月22日。。

第三，中印的共同發(fā)展。無論是對亞洲世紀的到來，還是對中華民族的復興，印度都很重要。習近平對鄧小平有關(guān)“亞洲世紀”論述的反復引用，看上去也是在強調(diào)這一點。在亞洲振興趨勢下，習近平指出，“中印兩國作為世界多極化進程中的兩支重要力量，作為拉動亞洲乃至世界經(jīng)濟增長的有生力量，又一次被推向時代前沿。中印關(guān)系已經(jīng)遠遠超出雙邊范疇，具有廣泛的地區(qū)和全球影響。中印攜手合作，利在兩國，惠及亞洲，澤被世界”(154)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可以說，中印兩國共同崛興是中國和印度基于亞洲整體振興和各自民族復興背景而共同要走的正途大道，中印兩國因此要努力謀求“相鄰大國友好相處之道”。歸納起來，習近平對此提到了三點。一是“中印關(guān)系已經(jīng)成為21世紀最具活力和潛力的雙邊關(guān)系之一”，“中印兩國在全球事務中面臨相似挑戰(zhàn)、擁有廣泛共同利益，也肩負著重大責任”，“作為亞洲最大的兩個國家，中印在維護亞洲和平穩(wěn)定、實現(xiàn)亞洲繁榮振興方面承擔著歷史責任和時代使命”。二是“發(fā)展是中印兩國最大的共同戰(zhàn)略目標”。中印兩國要做更加緊密的發(fā)展伙伴，共同實現(xiàn)民族復興，實現(xiàn)兩國和平發(fā)展、合作發(fā)展、包容發(fā)展；要做引領(lǐng)增長的合作伙伴，攜手推進亞洲繁榮振興，成為地區(qū)驅(qū)動發(fā)展快車，帶動地區(qū)各國共同發(fā)展；要做戰(zhàn)略協(xié)作的全球伙伴，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fā)展，以自身發(fā)展為世界經(jīng)濟增長和全球治理做出更大貢獻。三是“鄰居之間難免磕磕碰碰。中印兩國要正視邊界等歷史遺留問題，通過和平友好協(xié)商，爭取早日找到公平合理、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同時……不能只把眼睛盯在分歧上而忽略了友誼和合作，更不能讓兩國發(fā)展進程和兩國關(guān)系大局受到干擾”(155)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

(二)區(qū)域合作：中國與南亞

習近平指出，“世界正處于大發(fā)展大變革大調(diào)整時期，和平與發(fā)展仍然是時代主題”(156)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2017年10月18日)，人民出版社，2018年。，“和平、發(fā)展、合作、共贏的時代潮流更加強勁”(157)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在此時代背景下，“中國積極發(fā)展全球伙伴關(guān)系，擴大同各國的利益交匯點，推進大國協(xié)調(diào)和合作，構(gòu)建總體穩(wěn)定、均衡發(fā)展的大國關(guān)系框架，按照親誠惠容理念和與鄰為善、以鄰為伴周邊外交方針深化同周邊國家關(guān)系，秉持正確義利觀和真實親誠理念加強同發(fā)展中國家團結(jié)合作”(158)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2017年10月18日)，人民出版社，2018年。。南亞國家，作為中國的周邊國家以及發(fā)展中國家，是中國的重要區(qū)域合作對象。對此，習近平明確提到，“開放包容、聯(lián)合自強，是亞洲國家實現(xiàn)發(fā)展繁榮和民族振興的成功經(jīng)驗，也是今后實現(xiàn)更大發(fā)展的必由之路。中國愿同南亞國家加強合作，一道推進南亞和亞洲區(qū)域合作進程。中國愿提升同南盟合作水平，同南亞國家在多邊框架內(nèi)加強國際協(xié)作，共同維護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利益”(159)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

第一，放眼發(fā)展前景，打造新增長極。南亞地域廣闊，人口眾多，發(fā)展前景遠大。習近平說，“從尼泊爾到馬爾代夫，從阿富汗到孟加拉國，南亞人民對美好生活的熱望、對國家振興的追求，展現(xiàn)了南亞發(fā)展的光明前景……南亞是充滿希望、潛力無窮的次大陸，可望成為亞洲乃至世界經(jīng)濟新的增長極”(160)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廣闊富饒的南亞地區(qū)蘊含著無限發(fā)展生機，勤勞智慧的南亞人民正在奮力開拓地區(qū)發(fā)展新局面，打造世界經(jīng)濟新的增長極”(161)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同時，南亞是亞洲崛興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南亞崛興對于亞洲和平以及中國發(fā)展也具有重要意義。對此，習近平一再指出，“一個和平穩(wěn)定、發(fā)展繁榮的南亞，符合本地區(qū)國家和人民利益，也符合中國利益”(162)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歷史地看，基于亞洲乃至世界和平與發(fā)展考慮，將中國與南亞合并放在亞洲、東方乃至世界中從友好合作角度審視，是從毛澤東、鄧小平到習近平一以貫之的思想觀點和努力方向。事實上，中國與南亞之間也存在友好合作的基礎。在出訪南亞發(fā)表的文章和演講中，習近平反復談到中國與南亞國家之間的歷史文化聯(lián)系和現(xiàn)代合作空間。例如，“中印兩國人民毗鄰而居，古有往來互鑒之情，近有患難與共之交，現(xiàn)有共同復興之業(yè)”(163)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只要中印攜手合作，繁榮振興的亞洲世紀一定能夠早日到來”(164)《習近平在印度媒體發(fā)表署名文章》，《人民日報》2014年9月18日。。又如，中巴“兩國傳統(tǒng)文化理念契合相通。在近代，中巴曾經(jīng)遭受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侵略和壓迫，彼此同情，相互支持”，“中巴兩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緊密攜手合作，發(fā)揮兩國傳統(tǒng)友好優(yōu)勢、地緣毗鄰優(yōu)勢、經(jīng)濟互補優(yōu)勢，共享機遇，共迎挑戰(zhàn)，共謀發(fā)展，不斷充實中巴命運共同體的內(nèi)涵，更好造福兩國人民，促進地區(qū)穩(wěn)定和繁榮、為打造亞洲命運共同體發(fā)揮示范作用”。(165)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類似的話語也出現(xiàn)在習近平對馬爾代夫、斯里蘭卡、孟加拉國的訪問中。總之，在習近平看來，“中國和南亞各國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中國同南亞的合作，猶如等待發(fā)掘的巨大寶藏，令人憧憬”(166)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

第二，加強政治溝通，對接發(fā)展戰(zhàn)略。中國與南亞的關(guān)系處理盡管總體上朝著友好合作的方向邁進，但在現(xiàn)實層面仍有一些不利于共同發(fā)展的障礙尚待消除。就此，習近平對中國與南亞之間的戰(zhàn)略溝通和對接做了強調(diào)。他說，“中國愿同南亞國家的發(fā)展戰(zhàn)略有效對接，實現(xiàn)互利發(fā)展，共同繁榮”(167)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戰(zhàn)略溝通和對接的基礎主要在于共同的富強夢想、戰(zhàn)略目標和發(fā)展機遇。這一觀點貫穿在習近平對南亞國家的歷次訪問中。訪問馬爾代夫時，習近平指出，“中馬關(guān)系處于新的上升期，面臨重要發(fā)展機遇。我們要抓住機遇，乘勢而上，鞏固中馬傳統(tǒng)友誼，深化各領(lǐng)域合作，推動中馬關(guān)系不斷邁上新臺階。中馬雙方要增強政治互信”(168)習近平：《真誠的朋友，發(fā)展的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5日。。訪問斯里蘭卡時，習近平指出，“斯里蘭卡成為最具活力的發(fā)展中國家之一，發(fā)展前景被國際社會普遍看好……中斯關(guān)系正處于歷史最好時期，面臨新的發(fā)展機遇……我們要對接發(fā)展戰(zhàn)略，做同舟共濟的逐夢伙伴……斯里蘭卡的強國富民夢，同中國人民追求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息息相通……我們要加強戰(zhàn)略協(xié)作，做相互支持的堅強后盾”(169)習近平：《做同舟共濟的逐夢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7日。。訪問印度時，習近平指出，“中國和印度都處在改革發(fā)展的關(guān)鍵階段。中國人民正在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奮斗……印度人民正全力以赴實現(xiàn)新時期發(fā)展目標。中國和印度發(fā)展都面臨歷史性機遇，中國和印度的民族復興之夢相互契合。我們要把兩國發(fā)展戰(zhàn)略更加緊密地對接起來，攜手追尋我們共同的強國富民夢”，“不斷加強戰(zhàn)略溝通，增進政治互信”，(170)《習近平在印度媒體發(fā)表署名文章》，《人民日報》2014年9月18日。“中國在謀求自身發(fā)展的同時，真誠希望印度繁榮富強，期待同印度攜手前行。在印度人民實現(xiàn)發(fā)展復興的道路上，中國人民愿意始終同印度人民走在一起”(171)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訪問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國時，習近平同樣指出，“中巴兩國都肩負著民族振興的歷史重任，致力于強國富民的偉大夢想……中巴要守望相助，深化戰(zhàn)略合作……就國際和地區(qū)形勢保持戰(zhàn)略溝通……始終從戰(zhàn)略高度和長遠角度看待中巴關(guān)系”(172)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中國和孟加拉國同為人口大國和發(fā)展中國家，國情民情相似，發(fā)展目標契合……孟加拉國人民強國富民之夢，同中國人民追求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相通相融……我們要加強政治溝通……從戰(zhàn)略高度出發(fā)……鞏固政治關(guān)系……對接發(fā)展戰(zhàn)略……加強南南合作”(173)習近平：《讓中孟合作收獲金色果實》，《人民日報》2016年10月15日。。此外，習近平也強調(diào)“在中俄印、金磚國家、二十國集團、上海合作組織等多邊機制內(nèi)的戰(zhàn)略協(xié)作”(174)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總之，在政治上保持戰(zhàn)略溝通，在經(jīng)濟上加強戰(zhàn)略對接，通過共同發(fā)展實現(xiàn)各自的戰(zhàn)略目標，可謂中國同南亞區(qū)域合作的大方向。

第三，奉行開放戰(zhàn)略，推進“一帶一路”。南亞和印度洋地區(qū)是中國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和“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實踐區(qū)域。“一帶一路”建設也是中國同南亞區(qū)域合作的具體方式和主要途徑。習近平指出，“中國將堅定不移奉行互利共贏的開放戰(zhàn)略，全面推進對外開放，發(fā)展開放型經(jīng)濟體系，努力為亞洲和世界發(fā)展帶來新的機遇和空間。中國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是在新形勢下擴大全方位開放的重要舉措……南亞地處‘一帶一路’海陸交匯之處，是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方向和合作伙伴”(175)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關(guān)于開放戰(zhàn)略，習近平提到了兩點。一是“將南亞作為向西開放的重點地區(qū)，同南亞各國加強發(fā)展經(jīng)驗互鑒，推動發(fā)展優(yōu)勢互補”(176)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二是“要推動中國向西開放和印度‘東向’政策實現(xiàn)對接”(177)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此外，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也指出，要“奉行互利共贏的開放戰(zhàn)略”，“建設開放型世界經(jīng)濟”，“發(fā)展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jīng)濟”，“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還特別提到“優(yōu)化區(qū)域開放布局，加大西部開放力度”。(178)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2017年10月18日)，人民出版社，2018年。關(guān)于“一帶一路”，習近平著重強調(diào)了南亞和印度洋區(qū)域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和“孟中印緬經(jīng)濟走廊”“中巴經(jīng)濟走廊”兩個經(jīng)濟走廊建設。這至少涉及南亞的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國、尼泊爾、馬爾代夫、斯里蘭卡六國。對此，習近平指出，“中方積極倡導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馬爾代夫地處印度洋要道，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驛站。中方歡迎馬方發(fā)揮自身優(yōu)勢，積極參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帶動各國發(fā)展繁榮和亞洲整體振興”(179)習近平：《真誠的朋友，發(fā)展的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5日。；“中斯雙方要……共同推進海上絲綢之路復興，造福兩國和兩國人民”(180)習近平：《做同舟共濟的逐夢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7日。；“要共同推動孟中印緬經(jīng)濟走廊建設，探討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引領(lǐng)亞洲經(jīng)濟可持續(xù)增長”(181)《習近平在印度媒體發(fā)表署名文章》，《人民日報》2014年9月18日。；“中巴經(jīng)濟走廊和孟中印緬經(jīng)濟走廊與‘一帶一路’關(guān)聯(lián)緊密……兩大走廊建設將有力促進有關(guān)國家經(jīng)濟增長，并為深化南亞區(qū)域合作提供新的強大動力”(182)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

(三)文明視角：太極與瑜伽

比較來看，毛澤東更多地從政治角度考量南亞，即使涉及歷史文化交往，也主要將南亞放在全世界的集團或陣營中予以權(quán)衡；鄧小平在政治思考之外，明顯增強了經(jīng)濟因素，傾向于從亞洲崛興和人類發(fā)展的高度對南亞做總體戰(zhàn)略審視；而習近平在政治和經(jīng)濟考慮之外，看上去還加重了有關(guān)南亞的文明和文化視角。也就是說，在南亞國家被作為世界上的發(fā)展中國家、中國的鄰國看待的同時，南亞也被作為文明形態(tài)看待，而且是被作為與中國文化相通而有別于西方文化系統(tǒng)的文明形態(tài)看待，由此表現(xiàn)出一定的亞洲化乃至非西方化傾向。

南亞的文化與文學以及歷史上中國與南亞之間的人文交流，是習近平有關(guān)南亞的文章和演講中普遍提及的一個主題。例如，關(guān)于馬爾代夫，習近平指出，“中國和馬爾代夫友好交往源遠流長。早在中國明代，中國航海家鄭和就率領(lǐng)船隊兩度到過馬爾代夫……中馬雙方要密切人文交流”(183)習近平：《真誠的朋友，發(fā)展的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5日。。關(guān)于斯里蘭卡，習近平指出，“中國和斯里蘭卡有高僧法顯開啟的千年佛緣，有鄭和七次遠洋航海的歷史紐帶……自古以來，中斯兩國人民友好交流、相扶相濟，留下了許多歷史佳話……要繼續(xù)發(fā)掘兩國深厚的歷史人文積淀，不斷擴大文化、教育、宗教、青年、婦女、地方等方面交流合作，促進兩國文化交融、民心相通”(184)習近平：《做同舟共濟的逐夢伙伴》，《人民日報》2014年9月17日。。關(guān)于巴基斯坦，習近平指出，“巴基斯坦是一個年輕而又古老的偉大國家。這片熱土孕育了輝煌燦爛的古代文明……早在2000多年前，絲綢之路就在……兩個古老文明之間架起了友誼的橋梁。中國漢代使節(jié)張騫、東晉高僧法顯、唐代高僧玄奘的足跡都曾經(jīng)到過這里……要以友城交流、文化中心、新聞媒體為平臺……多來往、多交流……積極參與中國-南亞人文交流計劃，讓中巴友好更加深入人心”(185)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關(guān)于孟加拉國，習近平同樣指出，“孟加拉國是一片神奇瑰麗的熱土……孕育了悠久燦爛的文化……中孟兩國人民自古以來就是好鄰居、好朋友，古代南方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成為雙方相知相交的紐帶，留下不少千年傳誦的佳話。中國高僧法顯、玄奘西行取經(jīng)，孟加拉高僧阿底峽尊者赴華傳教，為雙方文化交流開啟了先河。明代航海家鄭和兩度到訪孟加拉地區(qū)……中國愿推動中華文化和孟加拉文化彼此交融、互學互鑒，在兩國人民心中架起心靈相通的橋梁”(186)習近平：《讓中孟合作收獲金色果實》，《人民日報》2016年10月15日。。

在這些論述中，有關(guān)印度文明的內(nèi)容尤為突出和豐富，看上去受到了特別關(guān)注。習近平反復將“中國龍”與“印度象”、“中國太極”與“印度瑜伽”、“中國中醫(yī)”與“印度阿育吠陀”等，放在“東方智慧”和“中印兩大文明”語境中相提并論。他兩次引述印度總理莫迪所說的中印兩國是“兩個身體，一種精神”這句話，認為這“道出了中印兩大文明和平向善的共同本質(zhì)和心靈相通的內(nèi)在聯(lián)系”(187)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習近平指出：

印度是一個神奇而又多彩的國度，孕育了綿延數(shù)千年的古老文明……中印兩國有文字可考的交往史長達2000多年。佛興西方，法流東國，講的是中印兩國人民交往史上濃墨重彩的佛教交流。公元67年，天竺高僧迦葉摩騰、竺法蘭來到中國洛陽，譯經(jīng)著說，譯出的四十二章經(jīng)成為中國佛教史上最早的佛經(jīng)翻譯。白馬馱經(jīng)，玄奘西行，將印度文化帶回中國。中國大航海家鄭和七次遠航、六抵印度，帶去了中國的友邦之誼。印度歌舞、天文、歷算、文學、建筑、制糖技術(shù)等傳入中國，中國造紙、蠶絲、瓷器、茶葉、音樂等傳入印度，成為兩國人民自古以來互聯(lián)互通、互學互鑒的歷史佐證……兩國人民數(shù)千年來奉行的生活哲理深度相似……弘揚兩國古代人文精神，重現(xiàn)中印兩大文明交流互鑒的盛景……從中印古老文明中汲取智慧，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一路向前。(188)習近平：《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在印度世界事務委員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4年9月19日。

總之，對于中國與南亞國家的文明成就、文化聯(lián)系和人文交流，習近平給予了比以往領(lǐng)導人更多的重視。在習近平看來，“國之交在于民相親”，加強中國與南亞國家的文明交流互鑒，是旨在達成民心相通、文化交融的長遠友好交往工程。他說，“中方尊重南亞地區(qū)的獨特文化和歷史傳統(tǒng)……作為亞洲文明對話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愿同南亞國家加強文明對話，共同傳播東方智慧，弘揚亞洲價值”(189)習近平：《構(gòu)建中巴命運共同體 開辟合作共贏新征程——在巴基斯坦議會的演講》，《人民日報》2015年4月22日。。這在很大程度上豐富和深化了亞洲世紀的文明內(nèi)涵。中印兩國共同崛興以及亞洲世紀的到來，不僅具有國際政治變革和亞洲經(jīng)濟強盛的意義，也具有亞洲文明復興和東方智慧崛起的意味。

四、結(jié)語：亞洲世紀與文明崛興

在亞洲世紀這一大的背景下，審視中國與南亞的共同發(fā)展及其相互關(guān)系，可以采取政治、經(jīng)濟、文明等諸多角度。與這些角度相關(guān)，考量中國和南亞的戰(zhàn)略發(fā)展有一些基本理論和分析框架。綜合起來，用以指導南亞戰(zhàn)略的分析框架，主要有三個：一是亞洲與世界，二是東方與西方，三是東亞與南亞。用以指導南亞戰(zhàn)略的基本理論，也可歸結(jié)為三個：一是“三個世界”理論，二是亞洲崛興理論，三是世界文明理論。

“三個世界”理論是毛澤東時代有關(guān)南亞戰(zhàn)略思考的基本指導思想。美國、西方國家與第三世界之間的分層目前在全球依然清晰可見。就此而言，毛澤東將世界各國劃分為超級大國、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三個層級，用來審視世界政治和經(jīng)濟格局至今仍是適合的。毛澤東提出的“三個世界”理論，在鄧小平著作中得到了明顯繼承。鄧小平將中國在世界政治格局中的位置和立場長期確定為第三世界，主張中國在國際政治中始終與第三世界站在一起。中國后來逐步形成的“大國是關(guān)鍵、周邊是首要、發(fā)展中國家是基礎、多邊是重要舞臺的外交總體布局”，顯然也受到了“三個世界”理論的重要影響。從“三個世界”理論看，全部屬于發(fā)展中國家或第三世界的南亞國家，是中國在國際政治和國際經(jīng)濟中需要長期爭取、努力團結(jié)的重要力量，這是立足全球格局對中國與南亞關(guān)系的基本審視和總體判斷。

歷史地看，“三個世界”理論、亞洲崛興理論、世界文明理論，從毛澤東時代、鄧小平時代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有一個遞進發(fā)展的過程。在亞洲背景下，中國崛起是亞洲振興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有賴于亞洲的和平與發(fā)展，在中國文明復興進程中同時伴隨著一個亞洲文明、東方文明的復興態(tài)勢。在三百多年西方文明席卷全球的歷史背景下，“亞洲世紀的到來”，不適合只被理解為經(jīng)濟繁榮和振興，而需要提升到文明的高度和層面。在充分吸納借鑒西方文明的基礎上，歷史悠久并且長期存在交流聯(lián)系的南亞文明和中國文化在亞洲實現(xiàn)共同復興，應當成為“亞洲世紀的到來”的基本量度。基于這樣一種有著文明使命或歸宿的亞洲世紀視角審視，仍然存在政治、軍事和經(jīng)濟競爭乃至潛在沖突的亞洲各國，其實亦需要一種充分的文化自覺和緊迫的文明復興使命感。盡管亞洲各國都有更好的天時地利條件去把握亞洲文明復興的脈動，但在亞洲太平洋世紀到來之際，能夠最終占據(jù)主導的應該只會是那些足以在文化上對亞洲起引領(lǐng)作用甚至產(chǎn)生全球輻射效果的國度。在此語境下，對于中國與印度這兩個在21世紀都有望邁向世界大國的國度來說，無論是“中國龍”“中國太極”，還是“印度象”“印度瑜伽”，都有必要將相互的競爭與合作置于共同的亞洲文明理想和文化復興目標之下，自覺、積極、正面地擔負起亞洲文明振興使命。

特別是在中印邊界仍然有待劃定、邊境不時發(fā)生政治和軍事爭執(zhí)、政治期待和愿景遠遠超于政治現(xiàn)實的條件下，中國有必要將文化振興放在更加突出、優(yōu)先和根本的位置。在“亞洲世紀到來”的大背景下，能夠在亞洲、在東方乃至在全球最終形成文化向心力和凝聚力的國度，無疑會是最有競爭力的國度。就文化而言，只有一種融合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性的文明在亞洲重新崛起，進而在亞洲乃至全球形成文化引領(lǐng)，亞洲世紀才會真正到來。在此進程中，中國與印度與其糾結(jié)于相互之間的現(xiàn)實邊界紛爭和政治分歧，不如在亞洲文明的重新崛起上形成文化競爭，開展文化合作。在文化上，有著悠久歷史的中國仍是具有神奇魅力的國度，而包括尼泊爾、印度等國在內(nèi)的南亞，對全球的很多人來說，同樣是心儀神往之地。東方文化和南亞文明的千年奧義也等待著新的發(fā)現(xiàn)和開掘。

一百年前，如同馬克斯·韋伯、卡爾·雅思貝斯那樣，梁漱溟在《東西文化及其哲學》(1921年)一書中，亦曾將眼光集中于西方文化、中國文化和印度文化的比較，試圖以此探尋人類文明的未來前途。他將西方文化、中國文化和印度文化歸結(jié)為循序遞進的人生三路向，亦即“第一路”“第二路”“第三路”，認為古代中國和古印度在歷史上都沒有充分走完“第一路”就開始走“第二路”和“第三路”，所以是“文化的早熟”。按照梁漱溟的判斷，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這三路將會被依次重走一遍。首先要走的是“第一路”，也就是“讓個人權(quán)利穩(wěn)固生活秩序安寧，是比無論什么都急需的”；緊接著，“世界未來文化就是中國文化的復興”；最終，“中國化復興之后將繼之以印度化復興”。(190)梁漱溟：《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202-206頁。

此種判斷，表達出以中國文化和印度文化補濟現(xiàn)代西方文化的生命態(tài)度，其所隱現(xiàn)的人類發(fā)展的“權(quán)利”路向、“德性”路向、“道”的路向尤其發(fā)人深思，盡管三種文化及其異同看上去仍待精準辨明。20世紀后半期，法國思想家米歇爾·福柯也將研究目光轉(zhuǎn)向古希臘倫理學，并曾到日本嘗試短期參禪，顯現(xiàn)出西方頂尖學者對生命同樣持續(xù)的疑惑、憂患和探究。2020年上映的迪斯尼真人版電影《花木蘭》(Mulan)，在現(xiàn)代“權(quán)利”語境下借助中國元素，展現(xiàn)出以忠、勇、真、孝為基本內(nèi)容的傳統(tǒng)“德性”路向，亦如《功夫熊貓3》那樣通過中國文化中的“氣”微微透露出“道”的路向。“新軸心時代”的文化引領(lǐng)在亞洲文明復興背景中仍然有著廣闊的思考空間。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古詩十九首》第十五首)，文化憂思和探尋或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生命特質(zhì)。在21世紀，文化憂思和生命探察仍將繼續(xù)。在有著千年文化積淀的亞洲，這樣的追尋尤其值得期待。中國文化的復興，南亞文明乃至亞洲文明的崛起，或許能夠為現(xiàn)代社會與傳統(tǒng)智慧的融通開辟道路。文化覺悟的顯現(xiàn)，文明引領(lǐng)在亞洲乃至在全球的形成，同步于亞洲世紀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