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星
社會化媒體一詞最早是由英文“Social Media”一詞翻譯而來,有關于社會化媒體的研究也可以追溯到2007年,學者Antony Mayfield在文章《什么是社會化媒體》中率先使用社會化媒體一詞,并認為社會化媒體是一系列在線媒體的總稱。這一定義在當前互聯網下半場的背景來看還不夠準確,但卻是中外學者有關“社會化媒體”研究的開端。隨后有關社會化媒體的研究隨著移動互聯網技術的發展而逐步深入:從Web2.0時代對“創造”和“交互性”特征及人際關系網應用的研究,到彭蘭在文章《社會媒體、移動終端、大數據:影響新聞生產的新技術因素》中提出的“平臺化”特征,再到當下有關于“組織形態”的探討。社會化媒體可以看作是以互動為基礎,允許個人或組織生產內容的創造和交換,依附并能夠建立、擴大和鞏固關系網絡的一種網絡社會組織形態。
當前社會化媒體可以說是侵占了人們的現實生活空間,并為人們提供著參與新聞信息創造、轉發和批判的平臺。可是在當前信息爆炸的時代,網民的媒介素養并沒有因為社會化媒體平臺的更新迭代而進步,反而呈現出一種極端的、非理性的、對立的信息參與狀態。因此,本文以反轉新聞前后的媒介素養表現為分析對象,探討導致其存在的社會根源。
后真相時代下,相比于事實真相,民眾更在乎“情緒”抒發和獲得,社會化媒體為受眾提供了抒發情緒的平臺。同時又因為社會化媒體中傳統把關人的缺失和追逐經濟利益本質的商業性質,未經核查且攜帶主觀情緒的信息能夠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傳播和關注,信息快速占據平臺空間,情緒也隨之迅速擴散。同一種情緒在社會化媒體的推送和大V的轉發中不斷得到加強,也就導致了新聞反轉前后受眾在社會化媒體環境中表現出“極端化”情緒占主導、反轉后媒介生態意見多元化、網民素養整體脈絡“碎片化”的特征。
社會化媒體中反轉前的信息傳播以“圈層化”和“情緒化”為主要特征?;凇叭蹶P系”進行傳播的微博等社交媒體在削弱了主流媒體影響力的同時,新興了一批代表著各個群體的“大V”,其粉絲忠實度較高、黏性較強,在發布信息時具有較大優勢。這也就導致社會化媒體平臺在傳播部分信息的時候,會出現信息繭房的現象,受眾的信息來源和所處信息環境的輿論意見是一致的,這種意見觀點不斷在群體內得到重復加強,最終影響了用戶的觀點。近些年來,反轉新聞憑借“下跪”“失蹤”等字眼能夠在微博一經發布就以“爆米花”的模式迅速發酵,使相關話題成為民眾討論熱點。同時因為大部分反轉事件具有公眾事務性質,往往是公眾較為關心的痛點新聞,在社會化媒體的碎片化傳播下更容易引起普通民眾的“共情”,例如“周口男嬰丟失”就涉及到了兒童議題,從而引發更多家長關注。
這一時期的網民在社會化媒體的傳播機制作用下,逐漸成為議程設置下的“烏合之眾”,媒介素養表現也更加“極端化”“非理智”。在反轉事件輿論發酵過程中,網友積極利用微博所提供的平臺,不斷進行相關議題的轉發和分享,希望能夠在自己的參與和監督下促進事件的解決。但由于初期情緒化的表達在網民心中已經形成了“首因效應”,并在短時間內成為主流態度,更加理性的、批判性的網民意見逐漸弱化。
經過對反轉事件前期的發酵進行分析可以看出,在社會化媒體圈層傳播機制的作用下,網民呈現出一種“一邊倒”態度主導的現象。在“廣州哮喘兒童”這一話題中,絕大部分網友做出了情緒快于理智的決定:對涉事教師進行辱罵,并在最短時間內挖掘出大量老師個人的信息。除此之外,微博大V等意見領袖在轉發相關話題的過程中也表達了對這一事件的“憤怒”“失望”等負面情緒,導致部分不明所以的網民也在意見領袖的影響下陷入“信息繭房”中,最終形成“沉默螺旋”擠壓其他情緒存在的空間。在“杭州女子失蹤”這一反轉新聞中,“男子不作為”的態度成為了唯一的情感表達,網民在發表有關“女子失蹤”的意見和態度時都會增添對男子的失望和憤怒。新聞反轉前的網民情緒幾乎都以負面為主,沒有對事件本身的邏輯性及其背后的社會動因進行分析,也喪失了對社會負面信息的抵抗能力,這與社會化媒體中的“圈層化”傳播機制密不可分。
由此可見,反轉新聞反轉前,媒介生態呈現出一種以某一種情緒占據主導的情況,且情緒多為負面情緒,社會弱勢群體成為網民討論漩渦的中心。參與討論的網民主體雖然參與到事件的討論中,并積極進行信息的轉發分享和再創造,但卻是以一種非理智的態度和行為參與信息的傳遞。
社會化媒體的迅捷性和自組織性在為新聞提供熱度的同時,也為新聞真相的尋找提供了更加便捷的條件。在某一新聞事件的相關情緒意見不斷放大的同時,“沉默螺旋”中的中堅力量也會在社會化媒體的快速傳播中得到更多的意見支持,熱度越高,參與進來的網民主體會更加多元,情緒觀點會更加復雜和多樣。社會化媒體所提供的“討論場域”也會逐步演變為“觀點的自由市場”,為新聞事件真相的水落石出創造最有利的條件?;诖?,新聞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得到反轉,社會化媒體的輿論格局也會迅速發生轉變,從事件反轉前的“一邊倒”情緒化轉變為“多方輿論主體”并存的格局。同時,社會化媒體中的網民主體多為向往崇拜“個體性”的年輕群體,這部分群體相比于隨波逐流跟隨大眾,更喜歡表達出自己獨特的態度,也傾向于站隊小眾但理性的態度以表達自己的“不一般”。而當這部分群體在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后就會成為媒介生態中“不一樣的聲音”。這類群體會在新聞反轉后,從事件本身出發,對事件發展進程進行梳理。例如在“坍塌酒店老人下跪”事件中進行時間線上的梳理,可得出自媒體追逐商業利益忽視新聞專業倫理的結論。
在多元化意見涌出的背后,社會化媒體下的媒介素養生態卻呈現出“碎片化”關注特征。比如在廣州白云公安發表事件處理結果后,對這一話題進行搜索,按照熱度排序的有關事件討論,位于熱度前五位的討論仍然是“憤怒”“失望”情緒的討論,有關于博主編造相關事實發表謠言的內容則需要下滑到第六條左右才能夠發現。而且在熱門前幾條的有關討論中,其內容發布主體都是有團隊進行微博內容運營的藍V用戶,只有一名從事醫生職業的黃V用戶從醫生專業角度出發對事件進行了醫學上的專業分析。除此之外,在“安徽女子誣陷房東”新聞中,對其有關議題的搜索第一條仍然是未澄清前的自媒體所發新聞,事件澄清后的討論量也遠遠低于原事件討論度。由此看來,對事件反轉后的熱度比不上事件反轉前的熱度。這也反映出當前網民在進行媒介參與時,只對當前熱度所發生的事件進行關注,并出于社會化媒體的表演欲望,發表最為主流的意見,對事件的后續發展情況則不予關注。且相當一部分的負面事件的參與討論者和關鍵意見領袖是有團隊組織進行運作的賬號,這類賬號為商業性質的媒體賬號,主要目的是在公共事務討論中獲得更多的流量和利益,因此這部分媒體僅在信息初期進行信息的擴散,而不對事件后續發展進行評價和梳理,所表現出來的媒介素養更加商業化。
因此反轉新聞事件明確真相后所呈現的媒介生態格局表現為多元情緒并存的局面,但同時呈現出一種碎片化的關注態勢,網民對事件的關注不夠持續,也不夠穩定,因此缺少整體格局。由此看來,我國網民的網絡媒介素養仍然需要進一步提高。
我國社會當前正處在轉型的關鍵期,不同群體階層都在承受著巨大的生活壓力。社會化媒體的出現為網民提供了一個可以發泄情緒和自由交流的平臺,但同時因為其媒體性和社交性并存的特點,將社會群體中的“個別性”矛盾“放大”“扭曲”地暴露在網絡中,最終導致不同網民群體在社會化媒體平臺相互辱罵。
一方面,社會化媒體的信息發布主體乃至把關者主體大多為商業性質濃厚的自媒體組織,這部分群體在新聞制造和傳播過程中為了追求更高的點擊量而刻意發布具有沖突點的話題。原本社會中的個別現象在商業媒體的炒作下渲染為普遍現象,從而挑起不同群體在社會化媒體中的對立情緒,借助矛盾的不斷擴大,提升話題度和討論度?!傲_冠軍社會性死亡”事件中,商業媒體新聞轉發中多次使用“弱女子”“男性”等具有代表意味的詞語,將原本屬于“兩個人”之間的矛盾上升到“性別對立”,從而引起男性網民和女性網民在商業媒體所設立的討論平臺中相互攻殲。
另一方面,社會化媒體的使用主體——網民在網絡時代呈現出《風險社會》中的“個體化”特征,這種“個體化”特征導致網民將現實生活中的情緒發泄在社會化媒體中。生活中,人們沉浸于社交媒體所提供的“虛擬環境”中,享受著娛樂節目所帶來的“狂歡”,當習慣了依靠媒介進行交流,也就忘記了如何與“真實”的人進行溝通,喪失了對新聞信息的真實性判斷能力?!皞€體化”程度的不斷加強具化到對新聞事件的評論就是不再關注其他人的觀點,而是從自己所“愿意”接受的信息源頭中獲得信息,在自己所處的群體中進行傳遞,最后形成“信息繭房”。不同群體之間的矛盾并沒有在社會化媒體平臺中得到溝通,反而不斷加深,反映到不同個體之間的孤立也就導致問題無法得到有效的溝通和解決,最終導致民眾群體在“女快遞員下跪”澄清前一邊倒地對快遞公司領導進行攻擊和辱罵。
CNNIC發布的第46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已經達到9.40億,互聯網普及率達到了67.0%,但是僅有8.8%的網民受教育程度達到了大學本科及以上,網民的整體綜合素質仍然需要進一步提高。(圖1)

圖1 中國網民學歷結構
美國著名編輯比爾·科瓦奇和湯姆·羅森斯蒂爾曾經就信息過載時代的媒介素養提高進行過研究,并在著作《真相》中從受眾的角度出發,提出媒介素養的提高需要網民建立基本的懷疑性認知方法并對基本常識有所了解。中國學者周葆華和陸曄則從媒介信息處理和媒介參與意向兩個維度對中國網民媒介素養進行了現狀分析,從受眾外部環境出發,認為媒介素養的表現與其所處的社會結構和所面對的媒介組織有著重要關系。本文綜合采用兩種觀點,分別從受眾所處環境和受眾角度分析討論提高媒介素養能力的方法。
從社會化媒體平臺出發,平臺可以針對不同新聞事件展開標簽檢索,如Twitter會在謠言新聞下方打上“Fake(虛假)”的標簽,新浪微博平臺也針對謠言開發了辟謠平臺。除此之外,相關管理部門也可以針對虛假信息的刻意發布和有意流傳加大懲處力度,從源頭降低受眾接觸假新聞的可能性。
從網民自身角度出發,要確立起批判性思維,在對事件進行評價之前需要對其真實性進行判斷,新聞的信源、新聞本身的完整性、新聞是否經過核實與檢驗、是否有人對此發表不同觀點和意見都是網民判斷真實性時可以考慮的因素。
除此之外,為了在整體上提高媒介素養,意見領袖的信息敏感度也是關鍵所在。在信息流傳播及輿論意見發表過程中,意見領袖的態度會改變相當一部分人的態度。正如“廣州小學體罰”這一事件中,社會身份為醫生的意見領袖就曾在事件反轉前表達自己的觀點,成為中堅力量。
社會生活中群體之間、個體之間的焦慮在社交平臺上被無限放大,同時,分享、評論和加工信息都成為受眾使用自己權利的新形式,也成為受眾將生活情感映射到網絡中的一種方式。這種情況下,媒介素養呈現出一種更加“碎片化”的特征,尤其是在反轉新聞的轉變前后,受眾的態度呈現出對立的極端。這也要求網民能夠在信息環境下樹立起批判性思維,在發表有關意見和宣泄某種情感前對事件進行理性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