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陽化郁”法針刺治療偏頭痛的探討

劉迪 劉志鳳 于天源 耿楠 李珺瑜 張英琦 焦誼

偏頭痛是一種慢性、周期性發作的非特異性神經血管性疾病，是第六大常見疾病，在中國為第五位致殘性疾病[1]，最嚴重的慢性功能障礙性疾病之一[2]。偏頭痛常以一側或雙側頭部搏動疼痛為主要癥狀，發作時疼痛劇烈，常因日常活動而加重，長期發作不但影響患者身心健康，還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3]。

頭痛一證首載于《內經》，并將本病病因歸為外感與內傷，為頭痛的論治奠定了基礎。張仲景《傷寒論》創立了“六經辯治”, 首次將頭痛分為太陽經頭痛、陽明經頭痛、少陽經頭痛、厥陰經頭痛、厥陰經頭痛和太陰經頭痛。金元時期朱丹溪認為“頭痛多主于痰，痛甚者火多”并提出“如不愈各加引經藥”。劉完素提出“六氣皆從火化” ，認為頭痛與火熱關系密切。清代王清任從瘀血理論出發，創立逐瘀湯治療頭痛，從內傷角度完善頭痛的病因病機。現代中醫認為，頭痛多由風、火、痰、瘀、虛所致，與肝密切相關。呂培馳認為本病發病以“風”為先導，分辨外感、內傷后，可予祛風、熄風之法[4]。王珂認為偏頭痛以風陽內動、瘀血阻滯、清竅不利為病機，擅用平肝活血之法[5]。多種致病因素互為因果，最終形成了虛實并存的復雜病理改變。但此“虛”實乃經氣郁滯所致。頭為諸陽之會，陽氣運行異常則導致“不通則痛”或“不榮則痛”。因此治療應以通為用，遂提出“通陽化郁” 法治療偏頭痛，此“通陽化郁”理論所治之“郁”是針對經絡整體的氣血運行而言。故在治療偏頭痛時著眼于經絡氣血郁滯，以通利陽氣、發散陽邪為切入點，達到治療偏頭痛的目的。

1 從偏頭痛病因探索治療方法

1.1 陽氣是維持機體正常功能的關鍵，陽郁是引發頭痛重要內因

《內經》時期就認識到了陽氣是維持機體正常功能的關鍵。《素問·生氣通天論篇》云：“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是故陽因而上衛外者也。”陽氣在經脈系統中循環往復，是人體生長發育的基礎。《類經附翼·大寶論》曰：“人是小乾坤，得陽則生，失陽則死。”當體內陽氣郁而不發，經脈內氣機則運行不暢，經氣病變進而影響血液輸注，無法進行氣血津液的生成與輸布[6]。頭為諸陽之會，腦為元神之府，人體內陽氣推動氣血運行，維持神識運轉。當陽氣郁滯不通，氣血精微物質則無法榮養腦竅而引發頭痛。

1.2 風邪侵襲陽位致病是頭痛發作的重要外部誘因

頭痛必有風作祟。風為百病之長，四時皆有，內傷亦生，致病廣泛又變化多端。《臨證指南醫案》曰：“蓋六氣之中，惟風能全兼五氣。如兼寒則風寒，兼暑則曰暑風，兼濕曰風濕，兼燥曰風燥，兼火曰風火。”《外臺秘要·卷第十五》云：“病源頭面風者，是體虛陽經脈為風所乘也，諸陽經脈，上走于頭面，運動勞役，陽氣發泄，腠理開而受風，謂之首風。”人體上半身為陽，下半身為陰，頭處于人體最高位，諸陽之脈匯聚于頭部。《靈樞·邪氣臟腑病形》云：“中陽則溜于經, 中陰則溜于府。”風為陽邪，善行而數變，侵襲陽位，兩陽相感即病。所謂“邪氣所湊，其氣必虛”，頭部脈絡空虛，陽氣不能充實腦竅，風邪直入虛處經絡，患處表現為經脈陽氣不足，抗邪無力，發為頭痛。

1.3 致病因素相互作用所致經絡不通引發頭痛根本原因

人體氣血循環正常，濡養臟腑經絡形體官竅，保證五臟六腑正常生理功能，維持機體內外上下的協調平衡統一。無論是外感或內傷打破這個平衡狀態，影響氣血運行就可能出現氣血循環失常，氣不推動血行，造成經絡氣不通，氣血郁滯引發疼痛。大多偏頭痛發作，頭竅脈絡空虛是經脈不通所致，陽氣郁滯于脈道，不能運行至患處與邪抗爭，導致邪氣在頭竅病處羈留。《臨證指南醫案》指出：“郁則氣滯，氣滯則化熱，火性炎上，火邪上擾清宮之竅而致頭痛。”陽氣郁滯，外邪侵襲，經絡不通是偏頭痛的病理基礎。《圣濟總錄》記載：“偏頭痛之狀，由風邪容于陽經，其經偏虛者，邪氣湊于一邊，痛連額角。”經脈陽氣并未真正虧損，而是因為病理產物的阻礙，陽氣郁于脈道局部，不能連貫運行輸布周身，因此在陽氣不能到達之處才表現為缺乏正氣的狀態。偏頭痛其本質俱因經絡不通。《臨證指南醫案·頭痛》云：“如陽虛濁邪阻塞，氣血瘀痹而為頭痛者，用蟲蟻搜逐血絡，宣通陽氣為主。”只有宣通陽經之氣，振奮脈道氣血，才能將存于體內的邪氣驅散。偏頭痛是由經脈陽氣不通，加之風邪外襲，合而為病。因此經脈滯而不通致痛符合偏頭痛病的發生、發展的病理過程。

2 “通陽化郁”法針刺治療偏頭痛的臨床體會

2.1 通陽化郁針法以經絡、腧穴為依據，是通陽化郁法的核心體現

在臨床中，根據“通陽化郁”理論，總結出治療經氣郁滯所致偏頭痛的針刺處方，即百會、玉枕、率谷、風池、列缺。督脈百會穴，向后斜刺1.3寸，針感以沉重為主，沉則鎮靜安神，痛則緊張聚氣減效。通過一定指力捻轉以發揮降氣作用，后靜留針以求鎮靜、調神、安神。太陽經玉枕穴，向下刺1.3寸，針感以脹為主，以通后枕部經氣。少陽經率谷穴，向后沿經刺1.3寸，以通少陽經。少陽經風池穴，主風，是少陽經與陽維脈交會之處，為頸項與頭頸之樞紐，故可通頭頸；風池穴所在之處亦為足太陽經筋所過，針刺可達松太陽經筋之效。太陰肺經列缺穴，針尖向上平刺1.3寸，穴居手腕有上下配穴之意，針感求痛，意在引氣下行。

2.2 通陽化郁出針法以補瀉理論為基礎，是通陽化郁法重要組成部分

針刺補瀉是針灸治病的重要環節。在臨床中發現，“出針不按壓，出血酒精擦，通陽又泄血，頭痛效果佳”。出針后用酒精棉棒擦拭針孔處是為了泄血，通經絡，以達泄血通陽解郁滯的作用，出針不按壓也是此意，與傳統開闔瀉法相似，如《靈樞·官能篇》有載：“瀉必用圓……搖大其孔，氣出乃疾。”血出、氣行乃通，通則痛消。

2.3 通陽化郁法選穴陰陽上下配，用穴少而效果佳

頭部四個陽經穴位百會、玉枕、率谷、風池分別通督脈、太陽、少陽、陽維，而發揮疏通頭部正中、后頭、側頭、體表之功，顧及四方經氣。配以手腕部陰經穴位列缺，通太陰、任脈經氣，與頭部穴位上下相配，陰陽共調。正所謂“四穴屬陽通經氣，列缺肺絡通任脈，陰陽相配上下取，通陽解郁效神奇”。

2.4 通陽化郁法針刺選穴用針體會

偏頭痛作為神經系統疾病，其發病原因與病理機制仍無明確定論。現代醫學對于偏頭痛的治療主要以改善癥狀，減少發作頻率，降低發作程度為目的。常采用鎮痛藥、阿片類等藥物口服或針劑注射，在短期內可達到滿意療效，但是隨著藥物耐受以及生活習慣的不良改變，往往出現藥物依賴、遠期藥效降低、產生藥物毒副作用的可能[7]。因此尋找一種綠色、操作簡便、效果持續的治療方法，是國內外對偏頭痛病研究的重要議題。

《千金方·灸法門》中記載：“頭者，人神所注，氣血精明三百六十五絡皆上歸頭。頭者，諸陽之會也。”五臟六腑之精氣，十二經脈氣血皆上注于頭，充養腦竅。《會元針灸學》提到：“百會者，五臟六腑奇經三陽百脈之所會。”督脈為陽脈之海，百會位于督脈之上，此處陽氣充盛，選取百會穴可調節周身陽經氣血，達到通陽安神之效。且現代研究發現百會穴對中樞神經系統的作用表現為改善腦血流量，營養神經，修復神經元等作用。針刺百會穴后觀察到與疼痛相關的前扣帶回、丘腦和邊緣系統信號均下降[8]。

玉枕穴在頭后部足太陽膀胱經上，膀胱經上額交巔，與督脈并行，受到督脈陽氣的蓄灌、調節，通過與全身經脈交匯而對一身經氣起調節作用。膀胱經與心腦相連，心主神明，腦為元神之府，可通過通利膀胱經對全身經脈及臟腑氣血進行調節，使功能異常之處恢復正常，使臟腑化生之精氣上達腦竅，養神醒腦。解剖學研究發現，偏頭痛患者在病情發作時，全腦血流發生再分配，大腦后區血流處于低灌注狀態，針刺玉枕穴可以通過神經刺激對體內血流分布狀態以及疼痛沖動的信號傳導進行有效調節[9]。

少陽主樞，樞機不利則經氣不通，清陽不升，濁陰難降。《針灸穴名解》及現代解剖學對于率谷穴的定位基本一致，此穴位于頂骨、顳骨、蝶骨大翼交界處，其皮下為耳顳神經和枕大神經的吻合支，血管包括顳淺動脈、顳動、靜脈頂支。通過針刺可以調節神經遞質的合成與釋放，抑制痛覺沖動產生和傳遞，改善局部血液循環，加強腦組織血氧供給。率谷穴是足少陽、足太陽兩經脈交會穴，“風引則痛生”，針刺率谷穴，可疏通少陽、太陽二經之氣血，二者開闔如常，則氣血疏布自如，從而達到緩急止痛之效。

《談談穴位的姓名》書中對風池穴有這樣描述的：“手少陽、陽維之會，主中風偏枯，少陽頭痛，乃風邪蓄積之所。”正所謂“諸風掉眩，皆屬于肝”，風池穴位屬足少陽膽經，與足厥陰肝經互為表里經脈，且風池穴為陽經交會穴，“會也者，所以貫乎周身之穴”，正因如此，針刺本穴可以祛除周身內外之風邪，消除體內氣血郁滯之況，同時振奮衛陽，固表防風。從解剖上來看，風池穴處分布有枕動脈和椎動脈[10]，針刺可通過神經系統激發機體的自我調節，影響血管壁的植物神經功能，也可刺激腎上腺素與膽堿能系統發揮作用，最終調節血管的舒縮，調節椎—基底動脈血流量[11]。臨床觀察顯示，針刺風池對高流速型與低流速型偏頭痛均有作用，可對偏頭痛患者的血流起到一個雙向調節的作用，緩解痙攣性偏頭痛患者的血管痙攣[12]。

《靈光賦》言：“偏正頭疼瀉列缺。”列缺為手太陰肺經絡穴，別走手陽明大腸經，正所謂一穴通兩經，手陽明大腸經從手走頭，行及頭項、口齒，其支脈通大椎穴處，因此針刺列缺穴時其通調氣血的作用可上達頭竅。另一方面，列缺穴是八脈交會穴，與任脈相通，而任脈與督脈相連，且列缺所聯絡的手陽明經過大椎，大椎位于督脈之上。故針刺列缺穴時，其激發經氣、疏通條達的作用不但通過手陽明經上達頭面，更間接的蓄灌督脈，使有“諸陽之會”之稱的腦竅經氣循環無阻，共奏通陽祛風止痛之功。

3 討論

《說文解字》云：“通，達也。” “通”具有流通、通暢的意思，天地萬物都存在流通這一過程，《素問·六微旨大論篇》所云：“故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天人相應，人體也應當遵循自然界的規律，正是因為各種因素導致臟腑功能失調，經絡不通，因此經絡陽氣郁滯不行，導致邪氣無以祛除。周身經絡氣血運行通暢，臟腑功能平衡，才能使正氣循環往復，與邪氣相抵抗，同時將病理產物消除代謝。李秋貴認為臨床中運用通法是調節人體氣血津液、五臟六腑功能的常用法則[13]。陳新宇教授認為無論有形或無形之邪之邪阻塞經絡，或是氣血陰陽失衡導致偏頭痛，其中均有不通的表現[14]。

偏頭痛主要臨床表現為頭部單側或雙側搏動性疼痛，屬于中醫“首風”“腦風”范疇。《圣濟總錄》記載：“偏頭痛之狀，由風邪容于陽經，其經偏虛者，邪氣湊于一邊，痛連額角。”針灸治療偏頭痛的歷史悠久，是臨床重要的治療手段之一。目前，臨床對偏頭痛的診療方法眾多，在辨經辨部位、氣機升降、單藥單穴操作多種領域均有涉及。諸多經脈上行于頭部，任何經脈氣血運行狀態的改變，都會導致病理產物的堆積，阻滯經脈氣血運行。氣郁而不養，腦神空虛；不通則生痰瘀，阻滯經脈。周身經氣運行不利，氣機不暢，經脈循行所過之處或實或虛，導致病情復雜纏綿。

筆者從“陽郁”角度出發，針對“兩陽相感”，應用“通陽化郁”論治偏頭痛，采取“通陽經、去陽邪”手法，以多經共治、局部與特效穴相結合的療法治療偏頭痛效果顯著。通過對療效的總結，可進一步加強臨床隨機試驗，以準確評價近遠期療效，以期能為針灸臨床治療本病提供成熟有效的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