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科技大學 朱敏
“村改居”是中國城市化過程中特有的現象,開始于20世紀90年代[1],隨著我國城市空間的快速擴張,為了提高土地利用效益,很多“城中村”社區和城鄉接合部社區在權力和資本的主導下經歷了撤村并居或還遷安置,形成了從鄉村社區向城市社區轉型的過渡型社區,即“村改居”社區。相比于在短時間內能完成轉變的政治和經濟的核心制度,空間結構的轉變需要長時間的過程,從鄉村社區到“村改居”社區,其空間結構發生了劇烈變化,伴隨著農民上樓、職業轉型、身份轉變、社區功能和社區融入等轉變,“村改居”社區成為承載著失地農民日常生活實踐的空間和國家、社會、市場等多元主體的博弈場域,折射出傳統村落向現代城市社區轉型過程中的空間沖突與調試[2]。這一轉變過程中也出現原社區傳統文化流失、新社區生活共同體意識淡薄、社區治理成本較高、自治能力不足、治理能力偏低等問題。社區治理能力是國家治理能力在基層的反映和體現,也是建構國家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邏輯起點[3],因此,探討“村改居”社區治理策略和提升治理能力對推動基層治理體系建設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在理論視角層面,吳瑩從空間變革及其影響方面研究“村改居”社區基層治理轉型的問題,發現“村改居”社區在空間特征方面呈現立體化和標準化的空間、從生計到景觀的土地和消失的傳統公共空間這些共性。劉紅等人從多中心理論視角出發,基于我國“強政府,弱社會”的特點,強調地方政府在“村改居”社區治理中發揮主導作用,通過維系親情社會來重構社區認同,作為解決過渡型社區治理困境的突破口[4]。
在研究側重點層面,鄭中玉和梁本龍分析了社區治理中國家的視角與實踐邏輯之間存在的矛盾,社區工作人員簡單化和清晰化的極端現代主義管理與仍保留著很多鄉村共同體傳統的居民需要之間產生沖突,城市的正式機構與非正式的鄉土關系邏輯形成的矛盾及正式機構的權威貶低鄉土生活[5]。蔣福明聚焦“村改居”對農村居民文化的挑戰,提出需要讓“村改居”社區居民立足原有的文化圖式來理解新的時空,做社區文化建設的主體,積極建設社區文化[6]。
在治理路徑層面,房亞明和周文藝探討了社會工作參與社區治理的實現路徑和發展空間,社會工作可以把促進各利益多元主體之間的溝通協調作為突破口,以協調者和資源鏈接者的角色發揮媒介作用去調適多元主體的關系,完善社會組織嵌入社區治理的主體互動機制并改進和優化“村改居”社區社會工作服務的績效評估與監督機制[7]。綜上所述,學者們從不同的理論視角、側重點和治理路徑層面對“村改居”社區治理進行了深入研究,當前比較缺乏對“村改居”社區治理邏輯的梳理,本研究從治理邏輯入手,分析現有的治理困境,提出高效可行的社區治理策略,以豐富“村改居”社區治理的實踐經驗。
在建構空間的社會學理論過程中,列斐伏爾認為空間是社會關系的產物,產生于有目的的社會實踐,空間和空間的政治組織表現了各種社會關系,又反過來作用于這些社會關系,他將空間的結構分為“空間實踐”“空間的表征”與“表征的空間”三個維度,空間實踐是指在特定社會的空間中實踐活動發生的方式,體現了社會生產關系尤其是土地和地產所有權的社會構成物的生產與再生產。
布迪厄則認為空間是關系的體系,人們居住于一定的社會空間會形成一定的個人地方感,并由此形成共同地方所具有的一致的慣習,而慣習傾向于某種再生產策略,可以用以維系間隔、距離、階級關系,在實踐中促成對構成社會秩序的差異體系進行再生產,空間的建構是由居住在空間內的行為者、群體或制度決定的,越接近的人的共質性越多,空間的距離與社會的距離就越相符。新城市社會學理論認為空間過程是資本集中、階級沖突和工業生產作用的結果,馬克·戈德納提出了“社會—空間視角”的理論框架,將更多的因素納入城市空間的分析框架,認為城市空間嵌在政治、經濟與文化網中,這都為我們研究中國城市化背景下城鄉空間變革及“村改居”社區治理邏輯提供了分析視角[8]。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市化進入快速發展階段,最大的特點就是城鄉之間的壁壘逐漸松動并打破,小城鎮迅速擴張、人口就地城市化,產生農村戶口改為居民戶口、村委會改為居委會或社區委員會的轉變。基于對空間社會學理論的理解,可以把“村改居”社區看作是產生于城市化的社會實踐、其空間和空間的政治組織能夠表現社區社會關系又能反過來作用于這些社會關系的空間。
首先,空間實踐活動由農業勞動轉變為非農業活動,村民習慣了“村”的社會空間,并對其有個人地方感、歸屬感和認同感,并已經養成一些慣習,比如傾向于種種瓜果蔬菜,享受自給自足的生活,而這些農業勞動活動在進入城市社區后也有所保留。其次,平面院落式的房屋改為高密度的單元樓,隱私被保護的同時也縮小了活動范圍,公共空間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個人的實踐活動,村民也尚未培養出新的普遍接受的生產方式和慣習。最后,新社區中網格化的治理策略和引入的物業管理也對傳統社區的治理方式和居民的內心產生沖擊,基于人情和信任的服從與管理逐漸被規章制度下的標準化管理所取代,加之村民對新社區和“居民”新身份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不強,短期內難以適應新的管理模式。由此可見,“村改居”社區的治理面臨挑戰。
一些學者在研究中發現,部分管理者或相關領域的專家在“村改居”社區治理中把居民看作是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缺乏文化素養,觀念保守陳舊,公民意識不強需要啟蒙等的對象,把他們看作是有待被改變甚至改造的群體,這種對傳統和鄉村社會資本的偏見與貶低阻礙了管理者與居民的溝通與合作,進而造成“村改居”社區治理的一大困境。
事實上,社區管理者或其他社區工作人員所處的視角不同于社區居民,社區管理者或其他工作人員站在較為現代主義的立場,相信形式上的簡單是功能上高效的前提,即是斯科特所說的“國家的視角”,從一種簡單化和清晰化的“管道式”視角出發關注有助于使視野中心的現象更清晰、更容易度量和計算的少數特征,得到總體和概括的結論,形成簡化的知識,進而使得操縱和控制這些事實成為可能,這種實用主義邏輯常常被運用于國家的管理與政府的規劃事務中。“村改居”社區基層組織等相關部門將管理與服務的內在需求簡單化,從維護社區整體利益和推動社區全面發展的視角出發采取的一系列措施[5],從而達到對社區各種事務的有效調控。但是,社區工作者在逐漸標準化的程序和思維定式下觀察社區、建設社區和處理社區居民矛盾,辦事效率高的同時也失去了對復雜事物多樣性的認識能力,容易忽略包裹在矛盾和沖突之下社區居民真正的需求。在實踐過程中,“村改居”社區管理者可能會持有一些不正確的認識:認為居民普遍文化素質不高、不文明、思想觀念落后、喜歡占小便宜等,他們在進入城市社區后應該快速拋棄之前傳統的生活方式和習慣,接受文明的先進的城市文化和新的生活方式?;凇按甯木印本用袷切枰唤逃虮粏⒚傻膶ο蟆⑸鐓^工作者是教育者和啟蒙者這樣的“改善”邏輯和不平等關系的認識,社區工作者開展的一些社區服務也常常不被居民所認可和欣然接受。一些社區管理者從社會控制角度出發,認為未經控制的自然與社會是復雜和無序的,應該對其進行改造,從而提供更好的社區公共服務、開展豐富多彩的文娛活動、創造更美好生活的意圖,使社區達到更加美好、更加完善的狀態。
但是,對居民來說,在原鄉村社區形成的傳統、慣習和集體記憶對他們的影響是長遠且有意義的,即使拋開居民自身是否愿意改變和拋棄傳統生活方式和習慣的主觀意愿,這一轉變本身就需要很長的重建過程和適應時間,伴隨著新社區社會關系及其規則的變化,居民在融入過程中會手足無措,對于城市社區鄰里交往的界限、農業勞動活動的喪失、城市生活成本的增加等變化產生失落、不自信和焦慮情緒。對此,社區工作者不能僅作為管理者自上而下提出社區規劃和治理策略,而忽視情景和客觀事實,在發揮自身管理者的專業知識技能的同時,更應當設身處地、將心比心地感受“村改居”居民的處境和訴求,要懷有更多的包容心和耐心,了解社區居民,建立信任感,拉近彼此的距離。
在“村改居”社區建設和治理中,社區工作人員也應該注重建立平等互利的社區互動關系,主動拉近與居民的距離,充分理解和尊重居民在原鄉村社區已形成的生活方式、集體記憶和慣習,做到不歧視不貶低,了解居民自身轉變生活方式和習慣的主觀意愿,站在居民立場考慮其實際需求,學會換位思考、將心比心,在處理居民沖突時要有更多地耐心,做到互相尊重,倡導非暴力溝通,盡最大的努力減小彼此之間的摩擦。
作為“村改居”社區的居民,應該積極主動地參與社區建設和治理工作,建言獻策,關心社區公共事務,敢于說出自己內心真正的訴求,有問題通過正當合理的渠道反映,不聚眾鬧事,自覺維護社區環境。積極參加社區開展的、自己喜愛的文化娛樂活動,感受精神文化給生活帶來的充實感和成就感,逐步提升對文化的審美水平[9],自覺接受社會主義文化,傳承優秀的傳統文化。對于質量不高、自己不感興趣的社區活動,敢于提出誠懇且可行的建議,為社區工作人員提供更多的思路和想法。
“村改居”社區是居民共生共在的安全共同體,居民有義務共同維護社區安全和穩定,和諧共處;社區是利益共同體,社區資源、自治能力和治理效果會影響到每一位居民的切身利益,社區工作人員要積極構建內生性的自治組織治理體系,提高社區資源的利用率;社區還是文化共同體[10],在社區工作中,要增強異質人群對“村改居”社區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培養居民間的共同情感,社區工作者應該善于發掘和整合社區文化資源,喚起居民的集體記憶,為社區內居民與居民、居民與居委會、居民與物業等的友好互動關系奠定基礎,首先形成共同體意識,進而培育“村改居”社區共同體文化。
當前,“村改居”社區需要實現自上而下的建設邏輯與自下而上的需求實踐之間的相互融合,達到一種較為平衡的狀態,構建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路徑,推動基層治理體系的建設[11]。這個過程中要發揮專業社會工作的作用,社區社會工作者需要考慮多元主體的利益,發動各利益方積極參與,在居民個人需求和社區公共利益之間尋求平衡,促成居民、居委會、業委會、物業和基層政府等行動者之間的良好合作關系,提升“村改居”社區自治能力[12]。社區社工要善于抓住社區中居民普遍存在和關心的問題,提高服務的針對性和專業性,實現與社區、社會組織、社區自治組織和社會資源的有效聯動,將提升“村改居”社區居民生活水平、精神文明水平的行動落到實處,使居民生活更加幸福,塑造內外兼修的社區品質。
社區治理能力是國家治理能力在基層的反映和體現,本研究通過梳理現有文獻,運用空間社會學理論和“國家的視角”分析“村改居”社區空間方面的變革,以及當前自上而下的建設邏輯和自下而上的需求實踐之間是如何融合的,最后總結出具體可行的治理策略。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文獻綜述方面還有所欠缺,對國外社區治理的研究不夠深入,需要進一步查閱資料進行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