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絲卡·普林斯
浮華散去,一片狼藉。對巴西而言,橡膠貿易帶來的究竟是福還是禍?
巴西橡膠樹主要生長在亞馬孫地區西部阿克里地區的野生環境中。在樹干上切開一個口子,就會流出一種乳白色的膠狀液體。將液體收集在容器中,凝結后便會形成膠乳。
19世紀30年代末,美國人查爾斯·古德伊爾發現了橡膠的硫化過程,亞馬孫膠乳自此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經過硫化處理的膠乳變得更加柔韌、結實,并且完全防水。于是,膠乳的用途變得更加廣泛,經過硫化處理的膠乳可制作輪胎和導線的絕緣層(當時電報和電話正經歷爆炸式發展)。后來,輪胎獲得了專利,并在短時間內被大量應用于自行車和汽車。英國和美國迅速成為這種關鍵原材料的最大進口國。
由于世界上其他地方均無法生產品質如此上乘的天然膠乳,因此亞馬孫地區成為了天然膠乳的戰略生產核心,而巴西亞馬孫州首府馬瑙斯也在“一夜之間”進入了工業時代。在繁榮的最初幾年間,即1880年左右,馬瑙斯開展了翻天覆地的轉型工程。
|“新巴黎”誕生 |
作為實證主義之子,叢林城市馬瑙斯懷揣著科學發展永不止步的信仰,吸納當時最先進的技術邁向城市化:街道照明、道路鋪設、河渠清理、下水道工程……可追溯至這一時期的還有馬瑙斯的浮橋、港口海關、市場、里奧內格羅宮以及政府總部。
而馬瑙斯最偉大的瑰寶當屬賦予城市內涵、凸顯城市風格和展現城市地位的亞馬孫劇院大樓,其建筑極盡奢華:波西米亞的鏡子、意大利穆拉諾島的玻璃……亞馬孫劇院大樓成為了馬瑙斯社會文化生活的中心。
這座城市見證了窮奢極欲的歲月:歐洲重要商店在此開設分店,夜總會提供從歐洲“原裝進口”的美酒和美女……當時的馬瑙斯被譽為“熱帶巴黎”。
馬瑙斯是少數先驅者意志的產物,為其提供支撐的僅僅是膠乳這種產品。人口的變化也顯而易見。1830年,馬瑙斯僅有3000人;1870年,人口達到5萬;1910年,整個亞馬孫地區的人口達到100萬,其中約30萬是從巴西東北部來的工人。
膠乳在這座“金庫”中留下了輝煌的印記,其價格在20世紀頭10年里翻了兩番。膠乳貿易占巴西出口總收入的近25%。馬瑙斯的人均收入是巴西咖啡產區(包括圣保羅、里約熱內盧和圣埃斯皮里圖等)人均收入的近兩倍。
| 歡迎來到地獄 |
1888年,巴西廢除奴隸制,勞動力須經雇用才能使用。然而,橡膠企業家制定的債務制度讓工人們被囚禁在這個插翅難飛的世界中。
橡膠工需與中介和雇用代理商簽署一項合同(由于大部分工人是文盲,所以常用標志性的“X”代替簽名),以換取后者預付的車旅費。債務制度由此而生。
歷經數周的旅途顛簸后,工人們終于抵達橡膠園。雇主會為他們提供包括食物、藥品和工具等在內的各種物品,而橡膠工則需要用采集的膠乳來抵扣費用。債務水漲船高。
身在叢林深處橡膠園中的工人們只能通過雇主獲取補給,而對于收入微薄的他們來說,物價實在是太高了。于是,雇主會提前預付給他們物品,這致使債務一發不可收拾。
工人們需要采集的膠乳越來越多,再怎么努力也無濟于事:在雇主的精明算計下,債務永遠無法清零。被無限期“捆綁”在雇主身邊的橡膠工,儼然生活在沒有柵欄的監獄中。
多種因素鞏固了這種“監獄制度”的根基。一方面,橡膠工無法支配自己的勞動果實。另一方面,當時普遍的文盲狀態讓他們無法獲得勞動解放,而且就算脫離此地,也很難在這片區域找到其他的謀生方式。逃跑也不是可行方案,因為雇主會派人監視,而當地政府會協助雇主將逃跑者送回橡膠園。
| 糟糕的“驚喜”|
從貿易層面來看,這項制度效果明顯。1880年,巴西占據全球橡膠產量的最大份額。馬瑙斯實現了轉型,位于內格羅河入海口處的港口城市貝倫經歷了現代化變革,整個巴西都從中獲益。如此看來,膠乳貿易可謂是巨大的成功。然而,作為亞馬孫膠乳最大消費者的英國人似乎開始醞釀其他計劃……
英國是巴西膠乳最大的進口國,但它想擺脫對巴西的依賴。1876年,英國植物學家亨利·威克姆將偷偷從東亞馬孫地區橡膠園中采集的近7萬粒橡膠樹種子運送回國。這些種子被轉移至距離倫敦不遠的基尤皇家植物園,后被種植在馬來西亞、斯里蘭卡和撒哈拉以南非洲等英國的殖民地。
40年后,這些橡膠樹已經完美適應了新棲息地的水土,并開始量產膠乳。
1913年,東南亞的種植園已經超越巴西。1915年,英國、荷蘭和法國殖民地生產的膠乳已超過全球總產量的2/3。膠乳價格開始下滑。隨著亞馬孫膠乳的價格喪失競爭力,地區經濟也出現停滯。
| 終點站 |
巴西橡膠商并不具備英國人的資本主義眼光。東南亞的英國人除投資橡膠產業外,還投資修建公路和鐵路,開展作物研究以提高橡膠產量,同時改善工作條件,這些措施推動產品成本進一步下降。
然而,在巴西,膠乳貿易產生的利益僅為精英階層帶來繁榮,當地政府并沒有對豐裕之年善加利用。雖然政府也投資對馬瑙斯進行現代化改造,但并未構建起可為其他活動所利用的經濟基礎設施。
一部分橡膠工重拾起自給農業,種植木薯、菜豆、水稻等。而另一些喪失全部收入來源的橡膠工則在馬瑙斯周邊地區或其他城市定居,期盼著有朝一日能過上更優質的生活。放眼望去,馬瑙斯的歌劇院燈火黯淡,幢幢豪宅緊閉門戶,失業人數節節攀升。
橡膠時代畫上了句號。自上世紀20年代起,馬瑙斯唯一不斷增加的,是由失業橡膠工“建設”的貧民窟。身處叢林中的馬瑙斯茍延殘喘,若要再次蘇醒,恐怕還得等上幾十年。
[編譯自西班牙《先鋒報》]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