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必須重登王位”

小約瑟夫·R·拜登

編者按：本文系拜登于今春發表在《外交》雜志上的文章，全面地闡述了其奉行的內外政策。

自2017年1月奧巴馬總統和我卸任后，美國持續喪失全球信任和國際影響力。特朗普總統輕視和削弱同傳統盟友和合作伙伴的關系，甚而有時會拋棄它們。他發難的對象包括我們的專業人士、外交官和軍隊。他令競爭對手變得更為激進，致使美國應對國家安全挑戰的優勢大幅下降，從朝鮮到伊朗，從敘利亞到阿富汗再到委內瑞拉都是如此。他不聽勸阻，貿然發動貿易戰，讓朋友與敵人共同受難，最終令國內中產階級飽嘗惡果。他不曾動員國際力量應對人類共同挑戰。最重要的是，特朗普背離了民主價值觀，大大降低了美國的源動力和凝聚力。

一方面，美國面臨的全球性挑戰如氣候變化、大規模人口遷徙、傳染性疾病等愈加復雜，亟待解決;另一方面，迅速蔓延的權威主義、民族主義和反自由主義已然大大削弱我們的集體應對能力。黨派兩極對立和嚴重腐敗讓民主寸步難行。以上問題共同加重了民眾的艱難處境。民眾對民主制度的信任下滑，對獨裁的恐懼與日俱增。美國過去精心打造的國際體系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特朗普及其國際同謀們為了個人的政治得失，正在加劇這些問題的嚴重性。

作為總統，我會立即采取措施，恢復美國的民主和我們與盟友的關系，保護美國的經濟，助推美國重登“王位”。我們不應讓恐懼縈繞于心，而要重拾力量與勇氣，讓指引我們贏得兩次世界大戰并摧毀鐵幕的美國精神煥發新生。

| 重塑美國民主 |

民主是美國社會的根基，更是力量源泉。它定義了我們的身份，主宰著我們與世界互動的方式，確保我們擁有糾偏能力，并助力我們在歷經坎坷后到達理想的彼岸。因此，我們要重塑和壯大美國民主，在世界范圍內強化民主同盟，促進全球民主的進步。

我們必須向全世界表明，美國已為重新引領世界作好準備——不僅要展示強大的硬實力，還要釋放可為典范的感召力。為此，我將以果斷措施重塑美國的核心價值。首先，我會立即扭轉特朗普政府一系列殘忍而無意義的邊境政策，終止殘酷的難民政策和旅行禁令，重新檢視“臨時保護身份”政策，保護弱勢人群，將準入難民的上限增至每年12.5萬名，并依據應盡的責任和義務逐步提高。若實施法律，我不會像特朗普那樣針對特定人群，也不會違背正當程序，更不會拆散家庭。我要在確保邊境安全的同時，讓移民有尊嚴地實現尋求庇護的合法權利。其次，我會繼續禁止實施酷刑，恢復軍隊信息的公開透明，重啟奧巴馬時期為減少平民傷亡而制定的政策。再次，我會整合政府資源，提高女性在全球范圍內的地位。最后，我的政府還將充分尊重媒體的新聞自由，保護公民的神圣投票權和司法獨立，讓白宮再次扮演堅決捍衛而非帶頭破壞民主制度的角色。

我會設法打破利己主義，在平衡利益關系的同時，讓黑錢和腐敗無處可存。此類問題如不解決，只會破壞民主，讓特殊利益部門更加壯大。首先要爭取憲法修正，徹底杜絕私人獻金在聯邦選舉中的影響。其次，通過法案加強對試圖影響美國選舉的外國公民或政府的禁令，保證聯邦、州或地方選舉不再受其影響。同時，我還會領導成立新的獨立機構即聯邦道德委員會，確保反腐法令全面執行。我們必須要堵住侵犯民主的各種漏洞。

完成以上夯實民主基石的舉措后，我會攜手各民主國家，讓深化民主重新成為一項國際議題。自上世紀30年代以來，民主制度在當下的壓力比其他任何時候都更為巨大。“自由之家”的報告指出，1985—2005年，有41個國家陸續邁入民主進程，但在過去的僅僅5年中，就有22個國家在民主化的道路上倒行逆施。

從蘇丹到智利再到黎巴嫩，那里的人們一再提醒我們，誠信治理與廉潔政治才是民眾所需。腐敗是一種暗中為害的流行病，它助長了壓迫，挑戰了人類尊嚴，是威權主義領導人分裂和削弱民主制度的強有力工具。

我會在首個任期內組織召開全球民主峰會，再續自由世界的民主精神和共同目標。民主國家將匯聚一堂，直面民主衰退的現實，商討并達成深化民主進程的共同方案。奧巴馬時期，核安全峰會多次成功舉行，樹立了多邊合作的成功典范。我會以此為基礎，在民主峰會作出振奮人心的莊嚴承諾：深化反腐、打擊威權主義、推進人權。為兌現承諾，我將發布一項總統政策指令，通過打擊腐敗，來維護國家核心安全利益。同時，我還要發起國際聯合行動以肅清全球金融系統，讓不義的避稅天堂不復存在，隱匿的資產重新現身，與民奪利的政客無法輕易得勝。

| 讓美國外交服務中產階級 |

經濟安全就是國家安全。貿易政策應著眼于國內，增強中產階級的力量，確保每一個人都能從國家發展中獲利，這無關種族、性別、地域、宗教、性取向和健康狀況。為實現目標，我們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努力：大規模投資基礎設施建設，如寬帶網絡、高速公路、鐵路、能源管道等;投資教育，確保所有學生都能掌握21世紀必備的技能;為每位公民提供負擔得起的高質量醫療保健;將最低工資標準提高至每小時15美元;引領清潔能源革命，為美國創造千萬個工作機會。

我將不斷提高研發經費，促進美國在創新領域獨領風騷。在清潔能源、量子信息、人工智能、5G、高速公路和抗擊癌癥的國際競爭中，美國沒有理由讓中國搶先一步。

推行利于中產階級的對外政策，有助于確保全球貿易規則與美國利益不發生齟齬——只要是公平競爭，美國公司就不會敗下陣來。我對公平貿易的價值深信不疑。全球95%以上的人口生活在美國境外，這是多么龐大的市場潛力。我們何不提高生產能力，將優質產品銷往全球？為此，我們要打破不利于美國的貿易壁壘，對持續升溫的貿易保護主義說“不”。一個世紀以前，在一戰后抬頭的那波全球貿易保護主義不僅加劇了大蕭條，還催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

采取“鴕鳥心態”、揚言不要貿易顯然不對。不管有沒有美國，各國都能開展國際貿易。問題的關鍵在于，貿易規則由誰來書寫？誰能確保勞工權益、環境安全、薪酬保護和政府信息公開？引領這些全球事務的應該是美國。

在國內建設完成之前，我不會簽署任何新的貿易協定，因為我要確保美國擁有獲勝的內生動力。在勞工權益和環境問題能夠得到妥善處理，且存在強有力的執行條款來約束簽約對象遵守協議前，我也不會參與任何新的貿易談判。

中國帶來的挑戰非同一般。中國擁有長遠眼光，其觸角漸漸遍及全球，在積極推廣政治模式的同時，亦高度重視科技發展。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特朗普將美國最親密盟友——從加拿大到歐盟——的進口商品列為“國家安全威脅”，只為魯莽地加征關稅，降低了美國應對真正經濟威脅的能力。

是時候跟中國好好較量一番了。最行之有效的對策，莫過于打造包括所有盟友和合作伙伴在內的統一戰線。當然，這不影響我們就共同利益與中國繼續合作，如應對氣候變化、防止核擴散、化解全球健康危機等。美國的GDP只占全球的1/4，但若加上其他民主盟友，我們的體量就會遠超全球經濟的一半——中國無法忽視這股強大的經濟力量。這將賦予我們足以塑造整個世界的絕對優勢，從氣候到勞工，從貿易到科技再到透明政府，民主制度和民主價值將繼續得以彰顯。

| 重回談判桌前 |

我的對外政策會著重強調美國的全球領導力，攜手盟友和合作伙伴一起應對人類共同的挑戰。在特朗普上臺前的70年里，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執政，美國在全球治理中的領導角色從未發生改變，規則、議程和機制都由我們來書寫和構建。不過，我們也會犯錯，在很多時候都是依賴軍事實力而非綜合實力。特朗普撤資“退群”帶來的糟糕后果每時每刻都在提醒我們，失衡和不連貫的對外政策只會讓自己遭殃。

我會始終如一，堅決捍衛所有美國公民的利益，必要時不惜訴諸武力。在美國總統的眾多職責中，沒有什么比統率三軍更有分量。美軍實力全球最強，但這并不意味著武力是首選。只有當核心利益受到侵犯，且得到國會批準后，美軍才應有所行動。

是時候結束那些讓美國付出無盡生命和財產代價的長久戰爭了。我一直秉承這一觀點：駐扎在阿富汗和中東的大部分美軍都應撤出，我們的軍事目標應縮小到對基地組織和IS的打擊。我們還應終止在也門戰爭中對沙特—阿聯酋聯軍的支持。我們的確應該集中力量打擊恐怖主義，但不能讓無法取勝的軍事行動耗盡我們的資源，因為這會轉移我們對其他事務的注意力，進而影響美國實力的重建。

硬實力與巧實力可以并存。大規模無限制的出兵同派遣幾百人組成的特種部隊截然不同，前者消耗大量國力，理應制止，后者可以支持地方勢力應對共同敵人。這種小規模的部署在軍事、經濟和政治上都更可持續，更有效率。

外交應該排在各項政策工具之首。我們在奧巴馬時期取得的一系列外交成就讓我深感自豪，從促使《巴黎協定》在全球生效到帶領各國成功遏制埃博拉病毒，再到達成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多邊協議，確保伊朗無法獲得核武器。外交可不是握手拍照那么簡單。它幫助構建和維護國家關系，不僅能求得共識，還能管控危機。連貫的對外政策和專業的外交團隊必不可少。

信守承諾也是對外交往的原則之一，可惜特朗普并沒有做到。在對外交往中，承諾是最大的財富，危機時刻更是如此。然而，特朗普上臺后一再出爾反爾，不斷“退群”，推卸責任，在大小事務上不停撒謊——這讓美國的全球信譽受到了極大損害。

特朗普還疏遠了美國最重要的民主盟友。他不斷打擊北約組織，殊不知軍事同盟遠超金錢關系。美國的軍事承諾是嚴肅的，但不應要求必須有回報。作為美國國家安全的支柱，北約是自由民主的最后堡壘。相比那些因脅迫或金錢誘惑而形成的伙伴關系，共享價值觀的北約無疑更可靠、強大和持久。

恢復友誼后，我會引領盟友重新認識當下的世界。克林姆林宮對北約一直抱有警惕之心，因為這是現代歷史上最高效的軍事政治聯盟。我們必須保持北約強勁的軍事戰斗力，同時還要應對非傳統安全威脅，如腐敗、虛假情報和網絡盜竊。

與價值觀和目標相同的國家合作，不僅不會讓美國吃虧，還能讓美國更加安全和成功。只要合作伙伴愿意共擔國際責任，美國的力量就會不斷壯大。當我們的身影遍及全球時，影響力也會隨之而來。為此，我們要努力強化和民主伙伴共同行動的能力——加拿大和歐盟自不必說，也須加大對澳大利亞、日本和韓國的投入力度，還要深化同印度和印度尼西亞的合作，在事關美國未來的地區推行共同價值觀。我們要信守承諾，繼續堅決維護以色列安全。我們還需整合和拉美、非洲國家的合作伙伴關系。

為重獲全球信任，我們要向全世界證明美國是言必信、行必果的國家。在人類共同挑戰能夠左右時代走向的今天，這一點至關重要。

美國必須帶領世界應對當下的生存威脅——氣候變化。我會在國內實施大規模的緊急投資項目，助力美國走上清潔能源的發展道路，力爭在2050年之前實現零排放。我們會完善措施，落實國際航運減排承諾，亦會以強有力的手段確保其他國家無法借機削弱美國的經濟實力。

在核安全領域，美國不應拋棄已經達成的協議，因為這直接影響到美國的國際信譽。從伊朗到朝鮮，從俄羅斯到沙特阿拉伯，特朗普已令局勢變得更加嚴峻，核擴散、新一輪核軍備競賽，甚至是動用核武器的可能性都大大增加。我將重拾美國對軍控的國際承諾。奧巴馬政府促成的歷史性協議成功阻止了伊朗獲得核武器，特朗普卻魯莽地將這項政治遺產棄之不顧，致使伊朗重啟核計劃，陡然增加了該地區爆發災難性戰爭的風險。

在朝鮮問題上，我會同盟友和包括中國在內的相關國家開啟可持續的溝通機制，早日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我將延長美俄兩國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繼續裁減核武器。我要以實際行動證明美國對裁減核武器的承諾并非虛言。正如我在2017年所說的，美國核武庫存在的唯一價值是威懾敵人，只有在遭遇核打擊時才能使用核武器。

為促進5G和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的研發，一些國家投入了大量資源。美國需要在該領域采取更多舉措，確保新技術服務于民主和共同繁榮，而非阻礙自由和限制發展。拜登政府將與美國的民主盟友共同開發安全性能高、私營企業主導的5G網絡，讓社區、郊區和低收入群體中的每個人都從中受益。新技術具有重塑經濟和社會的巨大能量，因此我們務必要確保它們的發展符合法律和道德。

沒有同盟伙伴的助力，以上宏偉藍圖均無實現的可能。我們目前腹背受敵：對內，社會分裂愈演愈烈，民主基石受到侵蝕;對外，同盟關系趨于松散，叢林法則有抬頭趨勢。面對這些挑戰，我們要更為開放而非閉關鎖國，簡言之，我們需要更多朋友和盟友。

| 為領導世界作好準備 |

自由理念對人類有天然的吸引力，能超越國界、語言和文化，將普通公民變為活動家，鼓勵他們組織活動、推動變革。我們必須再次利用這種力量團結自由世界，應對當今世界面臨的挑戰。美國理應成為領路人。其他國家不具備這種能力，也缺乏以自由理念建國的天然優勢。我們必須捍衛自由和民主，重建全球信任，以堅定樂觀的姿態迎接未來。

[編譯自美國《外交》]

編輯：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