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蕾/四川建筑職業技術學院基礎部
人們早期對于隱喻的研究是歸于修辭格一類的。在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就對隱喻進行過解釋:“用一個表達某事物的詞來借喻他物。[1]”在《韋氏詞典》中對隱喻是這樣定義的:“辭格的一種,并以此來暗示兩者之間存在一種相似性或類推性;是一種凝練的明喻,明確揭示一種隱含的比較。”從詞源學的角度來看,“metaphor”中的“meta”意為超越,“phere in”意為轉移。
早在1999年Why Iconity就提出了“phonetic metaphor”這個概念。在文中他總結出三個原則:(1)表達的情感與特定的發音方式相對應。如表達的情緒平和,則發音器官松弛,聲響小;若情緒緊張,則發音器官緊張,元音被縮短,有些輔音會被延長。(2)身體會與發音器官呈相同運動趨勢。情緒高漲時,身體反應出親近或友好的態度,否則身體會往后縮。(3)言語的速度反應出不同的情感。Branko Vuletic 在2003年發表的 Phonetic Metaphor 一文中將語音隱喻定義為:“不同意義通過各自能指的相似性或相近性進行聯想。”其中所謂的“聯想的基礎”就是基于語音的“相似性”或 “所指的相似性”。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語音隱喻的生成機制。本文將從不同的角度來探討語音隱喻是如何產生的。
Lakoff &Johnson提出隱喻是無處不在的,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本質上就是隱喻的,而以一物來理解或體驗另一物是我們認知世界的一種基本方法[2]。我們正是在相似性的基礎上,通過聯想將現實世界與認知世界這個兩個不同的認知域聯系起來。正如Lakoff &Johnson所說的”to say one domain in terms of another。”
Lakoff 認為隱喻中源域與目標域存在著寓意沖突。因為源域與目標域分屬于不同的認知域,正是由于這種沖突的不一致性才會導致隱喻的產生。源域與目標域的沖突是隱喻產生的先決條件。當人們不能從字面來解釋某一個詞句的意思時,便會根據各自認知領域在相似性的基礎上在另一個認知域尋求解讀。這兩種域在此過程中產生了映射,隱喻便形成了。從這個層面上來講,隱喻是一個自我毀滅而又自我重塑的產物。Rogers 的張力理論恰好解釋了這個先破后立的過程。他提出在一定的語境下,人們大腦中基本和第二性的過程先后被調動起來,產生一種向心張力,從而大腦充滿了強大的相像。這種張力的基本來源就是源域與目標域之間的沖突。這種沖突越大,聯系越不緊密,張力就越大。

圖1
在這副漫畫中,兩個人似乎以常見的“How are you?”“I am fine,and you?”“I am fine too.”互相問候,但仔細一看圖中的“fat”替代了“fine”。兩個詞在語音上非常相似,即使替換掉,一下也感覺不到一點違和感,然而二者在語義上的巨大差異讓源域與目標域的不同性得到夸大和凸顯,再加圖上兩個漫畫人物的體型。“fat”在字面意思的毀滅重塑了“fine”的意義,達到了特殊的語義效果,令人不禁莞爾一笑。
語音的相似性是語音隱喻的天然優勢。語音由于自身的靈活性,多變性,自接性,能夠通過自身來映射他物,語音隱喻更加廣泛地存在于人們的認知行為里。卡希爾在《象征形式哲學》里指出,語言在獲得其獨特的形式并獲得其內部自由的過程中經歷了三個階段:模仿階段,類推階段和真正的符號階段。而模仿階段主要就是指語音上的模仿。如漢語中對于自然界各種聲音的模仿:模仿雨聲的有“沙沙沙”,“滴滴答答”,“嘩啦啦”等;模仿動物聲音的有“喔喔喔”,“吱吱吱”,“咯咯噠”等。這稱得上是語音隱喻最原始的一種形式。人們通過對周圍聲音的模仿來反映出對世界的認識,這是人們對世界最樸素的理解,也是我們的概念系統最直接的來源即我們的感知。中國古代的訓詁學就是采用“因聲求義,音近義通”的原則來進行研究的。而隱喻意義的完整表達需要源域與目標域的相似性來得以實現。2020年,有一個新詞“funny mud pee”被收錄進了牛津詞典,該詞條用于回應網上針對性的不實言論,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就語音上來看,英語母語國家的人很難理解到它的語義。但是對于中國人來說,這種純粹的語音相似性完美地成為了源域到目標域的投射基礎。也讓某些外國網友在翻查字典的同時了解到該詞條想要表達的意思,感受到說話人的態度和情緒,產生相應的語用效果,因此在該詞條出現不久就被詞典收錄。
20世紀50年代產生了第一代旨在擺脫行為主義的革命,第一代認知科學就此產生[3]。認知心理學便成為心理學研究的主流。而正真的認知科學是在20世紀70年代產生的第二代認知科學。諸多學者就思維和語言的關系進行了長時間的討論和研究。Sapir說過“言語是通向思維的唯一途徑。”然而早在19世紀中葉Steinthal就指出:“人們可以不用詞匯進行思維。”事實上,人類在產生語言前就會用各種方式來表達思想了。中國人經常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這種現象,同時也顯示出日常交流不一定非得需要語言文字來完成,這也給語音隱喻的應用創造出了實用空間。如嬰幼兒,在會說話前就可以用各種聲音,表情,動作等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愿望。
有學者從心理學的角度提出了隱喻產生的原因。Rogers將Floyd的理論引入了隱喻的解釋機制,認為隱喻是被壓抑的不自覺的直覺沖動通過神秘的象征形式的表達,隱喻語言提供了重組個人世界的工具。而大眾心理有著追求“新奇”,“新意”的傾向。隱喻的實用能帶來新鮮的,特別的語言效果,使人感到耳目一新。總體上來說,語言會隨著社會的發展越來越豐富,這種豐富不僅僅是詞匯量上的豐富,更多的還表現在舊詞新用,多用上。而這種在趨勢會在人們求新,求異的心理作用下,產生語音的多樣性。有學者曾經提出隱喻是發展擴充詞匯的一種重要方式,這種現象在幾乎所有語言中都存在。隱喻可以填補詞匯的空白,轉換詞類,是反映語言歷史的活化石。
語言自身就具有獨特的個性。Langacker在Saussure符號模型理論的基礎上認為語言包括三個單位:語音單位,語義單位,以及由這兩者構成的一個象征單位[4]。他用[DOG]/[dog]來表示象征單位dog。[ ]內的大寫字母表示語義單位,小寫字母表示語音單位。因此語言學家認為的跨域投射可以體現在兩個層面上:一種是語義單位層面上的投射,另一種是語音單位上的投射。從這個層面上說,語音單位可以單獨游離出來生成比本身更多的語義或者語用效果。這也難怪無論哪種語言都會存在著所謂的一詞多義,同音同形異義詞,同音異形異議詞的原因吧。
就漢字來看,語音隱喻更顯得突出。漢字是一種由象形文字不斷演化而來的文字,形式上以方塊字為主要特征。新中國成立后,國家為了全民文化素質的提高,為漢字提供了拼英注音。漢語拼英只有21個聲母,39個韻母,再加上四個聲調,得到一千多個音節。根據1988年頒布的《現代漢語常用字表》,收錄有 3500 個字[5]。更不用說我過幾千年文化積淀下的約10萬個漢字。同音異議的現象就在所難免了。
人類在認知行為的過程中遵循著經濟的原則[6]。人們在傳統語言的基礎上,通過數字,諧音,符號等的相似性,簡化出相應的詞語或用法,且這些用語由于其快捷,易懂,甚至由于其在各種語言的通用性在生產生活中得到廣泛應用。Goatly曾經分析過英語詞匯的隱喻模式。在語言高速發展的進程中,人們會運用想象力來尋找概念間的關系,或者就是借用舊詞來表達新意,這便形成了一詞多義現象[7]。如果語言中沒有了隱喻,哪怕只是沒有了語音隱喻,也很難想象語言的詞匯量將會多么得龐大,人們的交流將會多么地無趣啊!
社會的發展,尤其是20世紀網絡技術,智能手機發展和普及,更是催生出大量的網絡用語。伴隨著高強度,快節奏的交流需求,簡潔,明快,充滿活力的新隱喻大量出現,其中大量的是語音隱 喻。 如:“3Q”就 是“thank you”,“you are” 即“u r”,“這樣子”即“醬紫”,“表”即“不要”。某些中英文夾雜的用法最近幾年也開始流行起來了:“duck不必”即“大可不必”,“笑blue齒”即“笑不露齒”,“book思議”即“不可思議”等不甚枚舉。這種現象不僅出現在不同語種之間,也出現在了同一種語種下的不同方言之中。這些夾雜著字母,中文,英文,數字還有表情符號的慣常用語賦予了語言更多的生機。語音,語義以及語言符號的完全剝離,給了追求簡單,方便的人類更多的自由組合和搭配,讓游離于語義和符號系統外的語音單位有了更多的活力。
雖然隱喻研究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才在正真意義上開始, 而對語音隱喻的研究最近這二十年才開始的。在這個領域有的學者已經做出了卓越的貢獻,為后來的人起到了燈塔般的指引作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語音隱喻比比皆是,對這種現象的分析和解讀還不能在最大程度上反映它的本身。對其來源,認知機制,發展進程,語用效果,跨語言融合等方面進一步的研究仍然需要更多人付出艱辛的努力,從而在最大程度上揭示,反映語音隱喻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