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米爾頓·弗里德曼在《紐約時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闡述了一個觀點:“企業的社會責任是增加利潤。”這就是后來人們知曉的弗里德曼學說。他在1962年出版的《資本主義與自由》中提出了這一主題。
弗里德曼學說在我們的時代留下了印記。它讓自由資本主義合法化,而這種資本主義造就了經濟不安全感,加劇了不平等、地區分歧、氣候變化和其他環境問題。最終,這也導致了來自社會和政治層面的強烈抵制。對此,許多大企業以發起企業社會責任回應,盡管有些也只是嘴上說說。
20年前發起的聯合國全球契約,直接回擊了弗里德曼學說,試圖說服企業為更廣泛的社會利益效勞。156個國家運營的1.1萬多家公司已簽署了協議,并在人權、勞工和環境標準以及反腐敗領域做出了承諾。
哈佛大學的瑞貝卡·亨德森和麻省理工學院的澤伊內普·托恩等知名商業學科教授一直在聲明,保護環境及員工符合企業領導人的長期利益。一年前,美國商業圓桌會議也順應了潮流,修訂企業宗旨,承諾不僅向股東,還向“所有利益相關者”,包括員工、客戶、供應商和社區提供價值。該聲明由近200家大型企業的首席執行官簽署,而這些企業的市值超過13萬億美元。
盡管如此,依靠企業自身被點醒從而追求社會利益的有效性,仍不得而知。哈佛大學法學院的盧錫安·別布丘克和羅伯托·塔拉里塔在最近的一項分析中,提出了一個令人警醒的反面觀點,即認為商業圓桌會議等舉措“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修辭性的公共關系舉措”。這些舉措并沒有反映在實際的公司治理實踐中,也沒有考慮到,若涉及利益相關者時所需作出的艱難權衡。此外,此類舉措可能會“給利益相關者帶來虛幻希望”,最終適得其反。因此,規范企業對待員工、當地社區和環境的政策,仍然至關重要。
其實,“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理論的支持者,不一定貶低政府的作用。一些人,比如亨德森,認為對社會負責的企業,會讓政府更容易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換句話說,政府監管和企業利益相關者是互補的關系,而不是別布丘克和塔拉里塔所宣稱的替代關系。
但是,假如企業強大到能夠自己制定法規,那該怎么辦呢?《金融時報》專欄作家馬丁·沃爾夫最近寫道:“我曾經認為米爾頓·弗里德曼是對的。但我已經改變主意了。”沃爾夫解釋說,弗里德曼學說的缺陷在于,企業追求利潤的游戲規則不是通過民主過程形成的,而是受到金錢的“主導影響”形成。由此,企業通過捐款顛覆政治進程,破壞了規則。
但就算像沃爾夫所建議的那樣擺脫金錢政治,也不能完全解決問題。這是因為,所謂的認知把控和金融把控同等重要。監管和決策機關需要詳細了解企業面臨的環境、可用的選項,以及這些選項可能如何演變。在環境監管、金融、消費者安全、反壟斷或貿易政策方面,政府官員將控制權讓給了企業,因為是企業決定了知識的生產和傳播方式。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以上足夠的投入,企業就難以發揮影響,最終政府很難制定受社會認可的基本規則。因此,我們需要一種不同的監管治理模式。在這種模式下,廣泛的經濟、社會和環境目標將由政府當局設定,并在與企業不斷迭代合作的過程中得到完善甚至修訂。
盡管要真正做到公私平衡實屬困難,但我們在技術推廣、食品安全和水質監管等領域,都看過這類合作的成功例子。而最終解決這個難題的唯一真正辦法,是讓商業活動本身變得更加民主。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中文版。丹尼·羅德里克,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著有《貿易直言:對健全世界經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