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是誰？

謝奕秋

“拜登擊敗特朗普，成為美國第46任總統。”11月7日，美聯社、CNN、《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多家主流媒體，報道了這一消息。

當晚，拜登在特拉華州威爾明頓以當選總統身份登場發表講話。他說，“這個國家的人民都說話了”，“他們給了我們一個徹底的勝利”，“一個令人信服的勝利”。

拜登是誰？名字如雷貫耳，但很多故事不為人知。

33年前，他就志在白宮，參加了1988年總統大選，但因為兩次腦瘤手術而退出；33年后，他已經78歲，白發蒼蒼，而他的不少曾競選總統或者給予他提攜的師友都已經去世，看不到他入主白宮的輝煌一刻了。

勵志人生

拜登全名“小約瑟夫·羅賓內特·拜登”，昵稱為喬·拜登。

他當參議員時，堅持日常坐火車在首都與特拉華州（威爾明頓）之間通勤；他穿戴不講究，遇到黑人小哥時可以單膝跪地與對方攀談，可以隨時把電話留給有需要的人；他標榜清廉，為了給兒子治病急得要賣房，后來奧巴馬借錢給他。

2016年希拉里輸掉大選之前，民主黨高層就有人意識到，如果當時是拜登搭檔黑人參議員科里·布克競選，會一舉打敗特朗普。

原因也簡單：拜登的氣質跟大湖區（鐵銹帶）的藍領工人相似，甚至被稱作“工人階級喬”；而失去鐵銹帶的藍領白人群體支持，精英范的希拉里就沒法當選總統。

跟希拉里不一樣，喬從小并非學霸。雖然擅長體育運動，但喬小時候口吃嚴重。他能走上政客之路，也是一段傳奇。

喬·拜登出生于家道中落的中產階級家庭，是四個兄弟姐妹中的老大。喬10歲時，全家從賓州東北部的斯克蘭頓，搬到賓州東南邊相鄰的特拉華州。

上中學時，喬被一個老師叫作“結巴喬”。喬的母親為此當面痛罵那位老師，說要“將你頭上那塊修女頭巾打下來”。母親的這種強悍性格也遺傳給了喬。如今拜登一聽到有人責難他的小兒子羅伯特·亨特，就厲聲斥責對方不懷好意。

喬通過數月對著鏡子對口型，克服了口吃，后考上了特拉華大學。前三個學期，喬忙于體育荒疏了學業；后來才發奮，考上了紐約州女友娜麗亞·亨特所在的雪城大學讀法學院研究生。其間他如愿娶了這位富家女，但博士畢業時成績倒數第十。

博士畢業才4年，帥哥拜登就在特拉華州當選聯邦參議員，相當于省部級干部，可謂春風得意。但就在他當選后不久，妻子開車出門采購，遭遇車禍，小女兒喪生，兩個兒子受傷。

大喜又大悲，是拜登的第一道人生磨煉。

鰥居數年后，拜登把小自己9歲、當時還是特拉華大學學生的吉爾追到手。吉爾對充當后媽猶豫了好一陣，最終出于對拜登兩個孩子的愛憐，答應了求婚。

后來，她在特拉華大學教育系讀了博士，開始教書，被稱為“拜登博士”而不是“拜登夫人”。

在2009年年初轉任副總統之前，拜登一共在參議院待了36年（6屆），年資非凡，曾先后任參議院司法委員會主席（1987–1994年）和對外關系委員會主席（2001–2009年）。

拜登當參議員時的內政成就，包括幫助出臺1994年滅罪法案。而他早年最主要的外交成就，是協助克林頓政府解決當時爆發人道主義危機的巴爾干沖突。

拜登的前同事（防長）羅伯特·蓋茨評價說，拜登是一個正直的人，但過去40年里，在幾乎所有重大外交和國家安全事務上，他都判斷失誤。

羅伯特·蓋茨作為共和黨人說出這番苛責的話，并不奇怪。他主要指拜登前期反對老布什打海灣戰爭，中期支持小布什打伊拉克戰爭，后期反對2007年向伊拉克增兵、支持2011年從伊拉克撤軍。但拜登反對打利比亞戰爭（希拉里要打），沒毛病。

本次競選中，拜登的路線更靠攏“進步主義者”。其班子之前公布的政策承諾包括，收入12萬美元以下的家庭，小孩上大學免費；低收入家庭的小孩，從出生起每個月政府給存2000美元，直到18歲。他還要加稅，首先挑最富有的1%人士和最大、最賺錢的公司下手，并且要逐步壓減不環保的化石能源尤其是頁巖油氣。

相比4年前的政壇新鮮人特朗普，拜登自新世紀以來頻繁訪問中國，與北京建立了領導人之間的信任與合作關系。這對于中美關系的相向而行，是有裨益的。

可以想見，拜登上臺，肯定會推翻特朗普的許多政策，給美國帶來巨大改變。但就對華戰略而言，手段或改變，目的不會有太大差異，且其外交團隊（過渡團隊由前中情局副局長艾薇兒·海恩斯領導）更擅長幕后有成效的運作，例如組建協同一致的盟友陣營。

相比4年前的政壇新鮮人特朗普，拜登自新世紀以來頻繁訪問中國，與北京建立了領導人之間的信任與合作關系。這對于中美關系的相向而行，是有裨益的。

就職時最年長的總統

在美國大選結果漸趨明朗化之際，拜登以前的參議院同事，如現在的共和黨大佬米奇·麥康奈爾、林賽·格雷厄姆，都表達了與他有限度合作的意愿。

但拜登最懷念的有3個人，他們都死于腦癌中最惡性的膠質母細胞瘤，其中兩位都死在參議員任內。

一個是愛德華（昵稱“泰德”）·肯尼迪。他是前總統約翰·肯尼迪最小的弟弟，擔任馬薩諸塞州的聯邦參議員近半個世紀，1980年競選總統時敗給了同黨的吉米·卡特。

泰德堪稱拜登的“政治導師”，在拜登1972年因家人車禍不想當參議員時，勸回了拜登。之所以能勸回，或許跟泰德一段類似的經歷有關—1969年泰德的汽車墜河，淹死了女友。

另一個參議員是更為傳奇的麥凱恩。他出生于上將世家（爺爺、爸爸都是海軍上將），曾被北越拘禁了五年半，1986年當選聯邦參議員，2008年曾代表共和黨與奧巴馬角逐總統寶座—也就是與薩拉·佩林搭檔，對決奧巴馬–拜登組合。

雖然分屬兩黨，但麥凱恩與拜登私交不錯，且都是參議院里的中間派。麥凱恩在與特朗普交惡（特朗普罵小布什政府時，把麥凱恩當過戰俘的隱痛一并揭出，麥凱恩則在遞送“特朗普通俄”假情報上有過不光彩角色）后，于兩年前不幸去世。其遺孀今年為拜登競選總統公開站臺。

無論是泰德（1932年生）還是麥凱恩（1936年生），他們的去世對于拜登（1942年生）來說，都沒有另一個罹患腦癌者的去世讓他傷悲。

那個人就是他引以為傲的長子博·拜登。博本來要繼承父親的政治衣缽、進軍州長之位，卻倒在了2015年，也就是特朗普宣布競選總統的那一年。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拜登也許在當年就第三次宣布競選總統，而不是等到4年后。

兩位師友，以及最器重的兒子，都死于腦癌，而拜登自己也從腦動脈瘤威脅下死里逃生，加上美貌的原配和女兒都死于圣誕節前的一場車禍，這些經歷讓拜登格外悲天憫人—恰好契合了如今疫情下多少家庭生離死別的悲劇氛圍。

死亡的陰影并沒有徹底離開拜登。他獲得了美國歷史上最多的選民票，同時也即將成為美國歷史上就職時最年長的總統。

為此，他選擇了年富力強的卡瑪拉·哈里斯當副手，并且在設計競選標牌時，刻意將“哈里斯”的字號調大，與特朗普–彭斯標牌上兩個姓在字號上的懸殊，形成鮮明對比。

選擇哈里斯，還有個原因是，她在當加州總檢察長時，與當特拉華州總檢察長的博·拜登無話不談。而且，哈里斯的母親精通醫學，曾是發現荷爾蒙雌激素與乳腺癌相關的研究團隊的成員。

2016年，時任副總統拜登領導過“白宮抗癌登月計劃特別小組”；卸任后，拜登自己搞了一個慈善組織“拜登癌癥倡議”。

拜登近來屢次警告民眾，疫情的“黑暗冬天”將至。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辛，讓他的警告顯得真切。

親朋故舊半成鬼的感覺，在這個年齡，不需要身在高位，也能夠傳遞給人們一種蒼涼落寞。

人心惶惶的疫情下，如果一項工作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那可能就是去拯救更多人的生命。此際當總統，跟當醫生、護士能力不一樣，性質類似。

愛爾蘭裔

“他是我的導師，把我，一個來自斯克蘭頓的年輕的愛爾蘭天主教孩子介紹給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世界。”拜登在回憶已故的泰德·肯尼迪參議員時說，“當我到達參議院時，他會到我的辦公室，帶我去參議院體育館會見其他參議員，并幫助我進入重要的委員會。”

前總統的弟弟、民主黨的精神領袖泰德·肯尼迪，為何這么賞識年輕時的拜登？

因為他們都是愛爾蘭裔天主教徒。

盡管拜登的真正信仰是個謎，但他在天主教環境中長大。其祖先在1850年離開愛爾蘭的Cooley半島來此繁衍。拜登在1963年到訪愛爾蘭時，曾說過“這兩個國家（美國和愛爾蘭）被距離分開，被歷史統一”。

愛爾蘭人在本土時多信仰天主教，但來到新大陸后，多半被占主導地位的新教同化，而能維持天主教教育背景的愛爾蘭裔，就彼此抱團，互相幫襯。

早年到美國的愛爾蘭裔，散布在警局、軍隊、工廠、田間，后來一步步在政治上崛起。現在有個說法是，美國有三成的總統有或多或少的愛爾蘭血統，包括老羅斯福、威爾遜、肯尼迪、尼克松、里根、克林頓、布什父子等。而奧巴馬通過母系，也擁有至少3.1%的愛爾蘭血統。

最近兩屆的美國副總統—拜登和彭斯—都是愛爾蘭裔；2012年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保羅·瑞安，也是愛爾蘭裔。

由于大約每6個美國人中就一個有愛爾蘭血統，其中25%具有純正的愛爾蘭血統，愛爾蘭裔總統、副總統在美國不稀奇，稀奇的是天主教徒總統、副總統。

這里就要說到約翰·肯尼迪，他是美國迄今唯一一個擔任過總統的天主教徒。他雖然在位時間只有短短幾年，甚至沒來得及參加連任競選就被暗殺，但他的影響卻滲透到整個民主黨。

如今特朗普只是把女兒女婿攬作總統顧問，而非閣僚，但肯尼迪執政時，他弟弟羅伯特就是司法部長，兄弟二人都是夢露粉—正宗愛爾蘭裔在感情方面，頗有些“英雄難過美人關”。

跟特朗普一樣，拜登也曾被多名女性指控性騷擾，其中一人叫塔拉·里德，是他的低階助手。在許多新聞照片和視頻中，拜登都有不當摟抱、親吻或觸摸女性的鏡頭。拜登解釋說，那是表達友好感情的舊習俗，他現在已經“與米兔俱進”了。

但愿如此。著名的“肯尼迪兄弟”被暗殺多年后，傳奇的肯尼迪九兄妹中最后一個男丁—泰德·肯尼迪就成了家族門面。泰德由于與女人關系扯不清，自己競選總統未遂，但他在漫長政治生涯里，栽培了三個重要人物—喬·拜登、約翰·克里、貝拉克·奧巴馬。

下面，我們就來說說這民主黨肯尼迪系的“三駕馬車”。

無盡懸念

正是在泰德·肯尼迪幫助下，“愛爾蘭裔天主教徒”拜登30歲時贏得了進軍國會參議院的第一次競選。

而家族有猶太血統的天主教徒約翰·克里比拜登小1歲，起大早卻趕了個晚集：他19歲就為泰德·肯尼迪首次競選聯邦參議員助選，還曾與時任第一夫人杰奎琳·肯尼迪同父異母的妹妹約會，因此被總統納入身邊的人脈圈。

可惜，克里從耶魯畢業后服兵役，參加越戰耽誤了幾年；之后回到泰德任聯邦參議員的馬薩諸塞州，讀了“波士頓學院”法學院，1984年才代表馬薩諸塞州當選聯邦參議員，做了泰德的長期同事。

20年后，肯尼迪家族力挺克里競選總統；克里則在2004年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捧紅了當時只是州議員的奧巴馬。

奧巴馬愛爾蘭血統稀薄，也非天主教徒，但他是哈佛法學院高材生，與在馬薩諸塞州呼風喚雨的泰德（包括前總統在內的“肯尼迪四兄弟”全是哈佛畢業）產生了交集。

奧巴馬、拜登都殊為忌憚黨內激進派（反建制派）；不同的是，4年前奧巴馬還可以用希拉里PK掉桑德斯，但現在拜登已經無法忽視桑德斯、沃倫及民主黨“四朵金花”的巨大影響。

于是乎，克里競選失利后，奧巴馬成為肯尼迪家族新的栽培對象，從州議員到國會議員再到總統，3年內完成三級跳，超越兩位前輩拜登和克里，成了“大黑馬”。

在奧巴馬上臺的第一年，泰德因腦癌去世，此時拜登是副總統，克里接替了拜登原來的參議院對外關系委員會主席職位，相當于兩個“老外交”為奧巴馬保駕護航，實行的是升級換代的肯尼迪路線。

奧巴馬連任總統后，暫不需要借重克林頓系的人脈，便讓克里接替希拉里任國務卿；之后，把4年前未能接替希拉里成為紐約州聯邦參議員的卡羅琳·肯尼迪（前總統的長女，同樣哈佛畢業），派到日本當了3年多大使。

核心的行政權，至此流轉到奧巴馬總統—拜登副總統—克里國務卿這“三駕馬車”手里。他們都曾蒙受肯尼迪家族的恩典。而奧巴馬不讓拜登在2016年競選總統，是否與克林頓家族進行了某種利益權衡，也未可知。

經過特朗普這4年的橫沖直撞，美國政壇秩序和蔭庇慣例被打亂，伯尼·桑德斯為首的激進派，勢力大張。甚至，激進派的新人代表—紐約州國會眾議員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特茲（簡稱AOC，她在波士頓大學讀過書，兩年前當選為美國最年輕的國會議員），北上干預起馬薩諸塞州聯邦參議員的黨內初選，幫助現任參議員埃德·馬基（去年與AOC聯合發布了“綠色新政”）打敗了黨內建制派推薦的喬·肯尼迪三世。

奧巴馬、拜登都殊為忌憚黨內激進派（反建制派）；不同的是，4年前奧巴馬還可以用希拉里PK掉桑德斯，但現在拜登已經無法忽視桑德斯、沃倫及民主黨“四朵金花”的巨大影響。

拜登的組閣策略，就是在最重要、自己也最熟悉的外交國安團隊中，填滿建制派的人馬。比如，國務卿選了拜登的嫡系、猶太裔安東尼·布林肯，總統國安助理選了希拉里系的杰克·沙利文，國家情報總監選了奧巴馬系的艾薇兒·海恩斯。

此外，拜登11月23日宣布的一系列準內閣成員名單中，還包括總統氣候特使一職，由拜登的好哥們、前國務卿約翰·克里擔任。他將破例進入新一屆國家安全委員會。

美國將何去何從，全世界都在看。拜登將會給美國帶來什么改變，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