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頭擴張二十年

榮智慧

如今中國移動互聯網今日頭條、騰訊、阿里巴巴、美團等“群雄逐鹿”之格局，始于十年前。

2010年之后，中國互聯網用戶的增長出現明顯放緩，導致單純依靠用戶規模增長的“人口紅利”業務模式，很難再維持公司的高增長速度。

中國互聯網巨頭的市場迄今為止仍主要在國內，因此，對它們而言，圍繞核心業務來開發新的增長空間是必然選擇。這十年來，巨頭的收購、投資和爭斗，已成為移動互聯網的“常態”；也正如大國之征伐將影響小國的進退，一系列小型創業公司和周旋其間的投資人亦隨之做出抉擇。

買了你！

不到二十年時間，中國互聯網已經潮頭更迭。2005年到2010年是中國互聯網的黃金時期：2005年，中國互聯網用戶只有1.1億；2010年已經達到4.57億。這意味著只要抓住一個需求熱點，就能迅速獲得大量用戶。當時，搜索、電子商務、社交網絡和網絡游戲的火熱，造就了百度、阿里巴巴和騰訊（BAT）三大巨頭。

不過，2010年開始，互聯網用戶數量增長逐年下滑。2013年是一個重要轉折點，中國手機網民的數量已經和網民總數十分逼近。站在移動互聯網的門口，BAT忽然發現，大家又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誰的手里都沒有“大殺器”。

這一形勢促使桌面互聯網時代的霸主們加快布局，更催生了龐大的并購、投資需求，從多個角度狙擊競爭對手。

搜索引擎百度掌控著中國超70%的市場份額，電商巨頭阿里巴巴占中國在線零售總額的一半，游戲和互聯網巨頭騰訊則是全球最大的游戲發行商之一。總市值過萬億美元的百度、阿里和騰訊，從市場上搶購了158家公司，其中發起了13起價格超十億美元的收購案。

13起收購中，阿里以10筆收購位居榜首，騰訊有兩筆收購，百度只有一筆。收購金額最高（按公司估值）的一筆交易，是阿里收購物流公司Cainiao（菜鳥網絡）。2013年，阿里、順豐、三通一達等組建菜鳥網絡，其中天貓占47%股權。2017年，阿里再投資53億元，將股份提升至51%，菜鳥估值近200億美元。2019年，阿里再度追加約33億美元，持股63%，菜鳥估值一路飆升至275億美元。

收購金額第二和第三分別是Supercell和Ele.me（餓了么）。2016年，騰訊從軟銀手中以102億美元收購了視頻游戲廠商 Supercell，阿里在2018年收購了線上外賣平臺餓了么。

百度唯一的一次十億美元以上收購，年頭比較“久遠”。在2013年移動互聯網剛剛火熱之際，百度以19億美元從網龍手中收購了安卓應用分發平臺“91無線”，這也是三巨頭中最早進行的一筆10億美元以上收購。

從先后收購的企業來倒推，不難發現，阿里巴巴的主要業務分為核心商業、云計算、數字媒體及娛樂以及創新業務四大板塊。其中核心商業業務，又劃分為國內及跨境零售、國內及跨境批發、物流服務及本地生活服務。

騰訊的收購則主要集中在游戲和音樂娛樂領域。可以看到，騰訊的業務線主要分為：通訊社交，包含網絡游戲、視頻音樂及文學在內的數字內容；網絡廣告；云服務等。由于新冠病毒病肆虐，“宅”經濟漲勢迅猛—2020年財報顯示，騰訊第一季度營收為1081億元，同比增長26%。

總市值過萬億美元的百度、阿里和騰訊，從市場上搶購了158家公司，其中發起了13起價格超十億美元的收購案。

然而，收購了“91無線”的百度并沒收獲預期的效果。2017年，運營“91無線”的福州軟件園關停，百度史上最大一筆收購案宣告失敗。近年來，百度向人工智能轉型。以DuerOS對話式人工智能開放平臺、Apollo自動駕駛開放平臺、百度云為代表的AI業務正成為其創新的重點。據百度發布的2020年第一季度財報，第一季度營收225億元，同比增長219%。

移動互聯網“新貴”字節跳動，則有后來居上之勢。擁有今日頭條、抖音、西瓜、火山、懂車帝等爆款應用程序的字節跳動，去年號稱拿出“1000億”用于投資和并購。它不僅收購了錘子科技，更開始布局教育、辦公等“to B”領域。目前來看，字節跳動的商業版圖包括：資訊、短視頻、知識付費、小程序、電商、互聯網金融等，這位新入局者也希望模仿老巨頭—像BAT一樣多元化布局，加深自己的“護城河”。

“一本萬利”

收購當然不是萬能的。一擲千金之后，巨頭們的收購項目，能不能給自己帶來足夠的價值和收益，還是個未知數。但是，沒有收購也是萬萬不行的。大公司想直接打入市場，強勢占據市場份額，則非得有收購、投資不可。

關鍵是，收購并不意味著巨頭們能直接吞下收購企業的市場、技術或業務能力。收購之后能否完成優勢融合，及不斷孵化出新的業務增長點，才是未來的關鍵。

除了收購和投資之外，巨頭自然還要在自身最大的優勢—用戶/流量上下功夫。

根據以下公司的財報以及第三方研究機構的報告顯示，2019年，騰訊的活躍用戶人數11.65億，阿里的活躍消費者數7.80億、支付寶用戶數9.00億，百度的活躍用戶數5.30億，京東的活躍用戶數3.62億，拼多多的活躍用戶數5.85億，字節跳動的活躍用戶數5.13億，美團點評的交易用戶數4.51億，滴滴的活躍用戶數0.78億，小米的活躍用戶數3.10億，蘇寧的注冊會員數5.55億。

流量也好，用戶也好，對企業來說，首先意味著背后是一個有支付能力的人。因此，圍繞“支付”做文章，用“支付”來促進更多的“支付”，是更為省力的“發展模式”和更為廣闊的“增長空間”。因此，巨頭們紛紛開展金融業務，也就不足為怪了。

目前，這些流量大鱷已經基本實現支付、融資和財富管理的牌照全面布局。比如，支付業務上，它們均通過申設或收購的方式獲得第三方支付牌照；融資業務上，它們都持有一張或多張互聯網小貸牌照，另有4家公司（百度、蘇寧、陸金所和小米）控股或參股消費金融公司；財富管理類業務上，它們也已獲得保險經紀業務牌照，其中6家（螞蟻、騰訊、京東、百度、蘇寧、陸金所）已持有基金銷售牌照。

此外，還有個別幾家控股或持股了傳統金融機構，尤其是持有民營銀行牌照的互聯網銀行以及互聯網保險機構。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的金融監管政策，對融資類機構的杠桿或資本充足率是有限制的。比如，互聯網小貸杠桿倍數在3倍左右，消費金融公司和銀行的杠桿倍數在10倍左右。所以，流量巨頭想要分走一杯羹，一般通過兩種方式：一是申設杠桿倍數更高的消費金融公司或銀行牌照，像陸金所和小米作為控股股東發起設立了平安消金與小米消金；一是通過助貸和聯合貸款的模式，相當于充當金融機構和借款用戶之間的“中介”，增加自己的運作空間。

目前部分持牌機構的業務體量，明顯小于整體業務體量。一個典型的例子是，根據公開報道，螞蟻金服聯合貸款規模預計在萬億元左右，而其持牌機構網商銀行的貸款規模僅700億。

擠壓創新空間？

如果說巨頭們好比“春秋五霸”，攻城略地，試圖坐享漁鹽之利，那么創業公司和風險投資人更像是小國和縱橫家。

大小并存的局面，首先出現的是大對小的“絞殺”。移動互聯網巨頭們會通過各種方式對初創企業進行圍剿，例如模仿他們的功能，或是在初創企業還沒成氣候的時候就將其收購，從而徹底消除潛在威脅。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上世紀90年代的“微軟王朝”，微軟的策略叫“擁抱、發展和消滅”，以此對初創企業進行威嚇，阻止他們覬覦微軟的地位。

而且，由于全球經濟形勢下行，如今的巨頭變得更加殘酷。有人說：“這些巨頭們為了生存下去，甚至會吃掉自己的孩子。”巨頭們沒事就在自己的地盤上巡視，只要發現有可能對自己產生威脅的人，寧肯錯殺一千，也不愿放掉一個。據相關研究顯示，以前初創企業在被巨頭發現之前，還能有幾年的發展時間。但今天的初創企業們只有6～12個月的時間生存，之后就會落入巨頭的“巡視雷達”之中。

有投資人公開表示：“在我見過的初創企業中，90%的創業目的就是被收購，而不是為了擴大自己的規模。”

接著，風險投資人將如縱橫家一樣合縱連橫，“趨利避害”，他們的謹慎不無道理，畢竟見到了太多的案例—一旦初創企業有意或無意進入了巨頭的地盤，下場免不了十分悲慘。字節跳動、阿里巴巴、騰訊、美團等巨頭的存在，令任何與消費互聯網有關的創業項目都帶有很高的投資風險。特別是搜索、社交媒體、移動和電子商務等創業項目，差不多相當于風投的“重災區”。五年前的“雙創”大潮下，這些創業公司尚有一絲機會，然而，等到近兩年，類似項目的融資數量和資金額已經一落千丈。

總有一些“獨角獸”會在圍剿中活下來，但實在極少極少。大多數創業者都在春秋亂世學會了一個道理，不要好高騖遠，要腳踏實地。腳踏實地指的是，至少從創業一開始就要想好，自己會在何時、被哪家巨頭收購。巨頭的江湖，不僅有威逼，更多是利誘，這種環境自然讓不少初創企業喪失了當初的雄心。有投資人公開表示：“在我見過的初創企業中，90%的創業目的就是被收購，而不是為了擴大自己的規模。”

從糟糕的方面來看，創業者的構想很容易被扼殺，變成大公司既有戰略的一部分。從好的方面來看，被收購也可以讓創業者獲得豐厚的回報，在出售上一家企業后，還有機會繼續自己的創業之旅，成立下一家公司；或者拿著錢變成為投資人，給別的具有不錯創意的創業者提供資金—即使這樣，其實也并沒有改變以大吃小、以強勝弱的商業環境。

要總結中國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的生態現實，就必須承認，巨頭往往非常幸運，總是能擊敗外國選手，獲得了獨一無二、缺乏有力競爭對手的中國市場，與此同時，它們想“出海”，亦受到他國保護主義政策的狙擊和攔截。在這樣的形勢下，霸主要維持增速和體量，不得不深耕中國市場、雙面作戰：一方面征伐小弱新，一方面“游擊”國有領域。

也正因如此，“縱橫家”和“小國”亦隨之“看菜下飯”：若風口來臨，不妨攪亂一池春水；若銅墻鐵壁，便即“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其實，互聯網的江湖，所需要的不僅僅是浮于表面的“壟斷”與“反壟斷”、監管與監管不力之問，無論龐大帝國，還是小微企業，它們越發展，發展得越大，就越快面臨著一個政治經濟學問題：資本的力量，僅僅是經濟意義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