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亦大矣

榮智慧

如果說人生是一場漫長的告別，那么一些科技殯葬公司希望大家早點動手準備起來。

嗅覺靈敏的投資人早就出手了，據Crunchbase統計，僅過去三年，就有超過26筆新型殯葬服務企業的融資。從2020年5月1日起，美國華盛頓州允許使用自然有機還原和堿性水解的方法處理人類遺體。此前，華盛頓州法律只認可土葬和火葬。

新型殯葬，帶來的僅僅是殯葬形式的改變嗎？

流行時間最長的土葬，棺木和陪葬品難于降解，經過化學處理的遺體腐敗后，防腐劑等化學物質還會污染周圍土壤和地下水；非自然死亡的遺體還可能攜帶病原體或寄生蟲，直接掩埋有引發傳染病的風險。

火葬雖然已成主流，但焚燒產生的污染物對空氣的影響也相當嚴重：火化遺體會產生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等氣體，每年全球僅火葬排放的二氧化碳就高達680萬噸，且補牙材料等植入身體的金屬汽化也會對空氣造成污染。同時，火葬還需要大量燃料。為了保持兩三小時的燃燒，火化一具遺體所需的燃料足以供一輛小汽車行駛7000多公里。

一個新的方式就是“液體火化”—公司會在專門的設備中用高溫強堿溶液使遺體分解為蛋白質、鹽、氨基酸、水等基本元素，然后再與農場、林場合作，將其作為有機肥料。曾經惡搞歌曲“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你一堆我一堆，全都送入農場做化肥”之語，還真的能實現。

殯葬的形式，其實是被人們對死后的想象所定義的。如果人死燈滅，自然什么方式都沒所謂。

還有一個新方式是“送入太空”。搭載“某種形式”的遺體的航天器將繞地飛行、登陸月球，甚至飛往宇宙的深處，永不回頭。據該公司官網顯示，下一次發射就在今年12月，搭載3名參與者的骨灰或DNA片段的飛行器將會環繞地球飛行，直至失去動力，掉回大氣層，變成一顆閃亮的流星。這種“何當若流星，一閃至君前”的浪漫，最低只需2495美元，進入地球軌道則4995美元，進入月球軌道和進入深空都是12500美元，至少還是比傳統殯葬省錢得多。

據壽險機構SunLife的調查，全球各國的平均喪葬費用相當于當地個人年薪的10%，費用最高的日本高達22000英鎊，德國、美國、荷蘭等國家的平均喪葬費用都在5000英鎊以上。在中國，平均喪葬費也接近40000元，約占年平均工資的45%。

又經濟，又環保，也許這些新型殯葬更能符合21世紀的人的需要。畢竟，唯物主義的思想已經擁有了無可動搖的地位。

但在20世紀，這樣的做法不太可能行得通。如果沒有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后來者如何悲嘆“九原面目真如見，百劫山河總不殊”，又如何哀悼“讀碑墮淚人間事，新鬼為鄰影未孤”？革命精英相信先輩的英魂常在，而粗鄙如祥林嫂，也心心念念“捐一條門檻”，才能在地下心安理得。

直到20世紀90年代，一些地方的老人亦懷疑火葬的“效用”，擔心火葬有礙“往生”。他們往往在政府規定的火葬政策實行前，假死以便進行土葬。一部由趙麗蓉和魏宗萬主演的喜劇片《孝子賢孫伺候著》，就曾辛辣地諷刺了這一點。

殯葬的形式，其實是被人們對死后的想象所定義的。如果人死燈滅，自然什么方式都沒所謂。如果靈魂不滅，死只是生的一個序列，那么自然要有靈幡、有明器、有棺槨、有墓室、有黃泉、有仙界……不再需要復雜的、傳統的殯葬儀式，實際也意味著我們已經不再對死后的世界有任何想象。

有意思的是，我們都相信唯物主義，也往往把死亡幽默地叫做“見馬克思”。這個說法正體現了人們的矛盾心理。因為，從邏輯上推理，假如死后并無靈魂，也就不存在“誰”見到“誰”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