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真
(福建中醫藥大學附屬人民醫院,福建 福州 350004)
強直性脊柱炎(ankylosing spondylitis,AS)是一種慢性炎癥性脊椎關節炎,主要累及骶髂關節,亦可影響心臟、腎臟、肺臟、血液及其他系統,進展至后期可出現“竹節樣”改變,致殘率較高[1]。該病容易被誤診和漏診,纏綿難愈,因疼痛劇烈、活動受限及出現駝背而影響生活質量。生物制劑是其最有效的治療手段,可快速控制炎癥并改善癥狀,但長期使用具有潛在的風險,如感染和腫瘤,并且還要承擔巨大的經濟負擔[2]。梁棟富主任醫師是福建省名老中醫,曾擔任福建省針灸學會會長,臨床經驗豐富,擅用針、藥、灸聯合治療疑難病癥。筆者跟診梁老,得梁老言傳身教,現將梁老師治療AS的經驗總結如下。
歷代醫家根據AS的不同癥狀,將AS歸為“痹證”“竹節風”“大僂”“腎痹”等。 《素問·痹論》篇云:“腎痹者,善脹,尻以代踵,脊以代頭”,《素問·骨空論》篇曰:“督脈為病,脊強反折”,形象地描述了強直性脊柱炎的臨床表現。AS發病部位主要在脊柱、腰背,腎為先天之本,在體合骨,為水火之臟,藏真陰而寓元陽,腎氣足則骨有所養而堅固有力,腎虛不足,陽氣者不能溫煦,陰精者失于濡養,髓不能滿,故腰背既冷且痛。《醫宗必讀·積聚篇》云:“積之成者,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衛氣是機體防御外邪的重要屏障,衛氣之根在腎,由腎中陽氣化生。《素問》曰:“感于寒,則病人關節禁固,腰脽痛,寒濕推于氣交而為疾也”“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證治準繩》云:“若因傷于寒濕,流注經絡,結滯骨節,氣血不和,而致腰胯脊疼痛”。因此,梁老認為,先天稟賦不足,腎陽虧虛,督脈失養,外邪乘虛而入,深侵督脈,氣血凝滯,痹阻筋脈、骨節、肌肉,發為本病[3-4]。正虛衛外不固是AS發生的內在基礎,腎陽虛貫穿整個病程。
梁老認為溫腎補陽為治療AS的基本大法,無論疾病是在緩解期或者活動期,都應貫穿其中。金匱腎氣丸出自于張仲景所著的《金匱要略》,是溫補腎陽的代表方,也是最早的補腎方劑[5],歷代醫家認為此方乃補腎之代表方劑。本方補中有瀉,寓瀉于補,補不戀邪,瀉不傷陰,相輔相成,實乃通補開合,標本兼治,協調陰陽之劑[6]。腎氣丸的這種組方配伍特點,正好是針對腎內藏真陰真陽、為水火之臟的基本生理功能與特點而設,也切合強直性脊柱炎“腎陽虛”的病機之本。梁老常用金匱腎氣丸加減化裁,三補三瀉,以補為主。
2.1 濕熱-腎陽虛證 急性期,腰膝酸軟,精神疲倦,頭重如裹,關節重著腫痛,小便黃赤,大便干結,或伴有口干發熱,舌紅或暗紅、苔黃膩或黃燥,脈弦數、滑數或濡數。治療上以溫腎補陽,清熱利濕,宣痹止痛為法,佐以四妙散(蒼術、黃柏、薏苡仁、牛膝)通利濕熱,腎經引經藥牛膝引藥下行,脾經蒼術健脾化濕,膀胱經羌活通陽止痛。
2.2 寒濕-腎陽虛證 腰骶部冷痛或重著,骨節酸痛,得溫則舒,陰雨天加重,舌紫紅苔白,脈濡緩或弦緊。治以溫腎補陽,散寒除濕,通絡止痛,佐以桂枝芍藥知母湯,桂枝溫陽化氣,細辛散寒化濕。
2.3 血瘀-腎陽虛證 慢性期,腰背強直,屈伸不利,疼痛呈刺痛、固定,腰酸腿軟,肌肉萎縮,或伴有氣短神疲,精神萎靡,懶動,舌暗紅、苔白,脈沉細澀。治以溫腎補陽,補腎強督,活血止痛,佐以杜仲、牛膝引藥至腰背部,陽明經引經藥葛根上行頸背部,通絡上下,氣機得暢,通則不痛。
梁老認為針刺當以督脈為主,取百會、大椎、至陽、命門等為主穴,配合電針刺激穴位,起到調動精氣之功,其中大椎、命門行隔姜灸治療。生姜,性溫,歷來有祛寒除濕,通經活絡之效,是藥食同源之品。梁老常選用新鮮的老姜,現切現用,厚度約0.8~1.0 mm,中間以穿刺數孔利于透熱,灸三壯,潮紅為度。此二穴為溫陽之要穴,一上一下,起交通上下之功,鼓舞腎陽,固衛表陽,達溝通少陰太陽表里之氣。前期梁老治療AS患者,發現隔姜灸后患者有稍許舒適感,然而溫熱之氣深伏局部,難以迅速流行全身,疼痛緩解持續時間較短。通過不斷臨床試驗和摸索,發現梅花針叩刺能通過刺激十二皮部,逐級傳達信號,調動身體內部陽氣,因此在艾灸后采取梅花針叩刺皮部,取任督二脈為主,叩刺起落有度,70~80次/min,以皮膚潮紅為度。相比單純艾灸患者,可獲得更長的疾病緩解期。
患者,中年男性,2018年4月10日初診。主訴:反復腰背部疼痛6年,加重1月。現病史:6年前患者開始出現腰背僵硬伴后背疼痛,多年來每日自行口服“去痛片”5~6片,疼痛可稍緩解,逐漸出現無法下蹲,腰部活動受限。此次就診查HLA-B27陽性,骶髂CT提示為“強直性脊柱炎”,結合AS疾病活動評分,病情屬高度活動。辰下癥見:腰骶部疼痛,畏寒喜暖,夜間尤甚,時可痛醒,活動后可緩解,休息時加重,雙下肢輕度浮腫,納寐欠佳,二便調。舌暗紅,邊有齒痕,苔白稍厚,脈沉細。西醫診斷:強直性脊柱炎;中醫診斷:痹證(腎陽虧虛夾瘀證)。治則:溫補腎陽,活血化瘀;處方:金匱腎氣丸合獨活寄生湯加減。藥物組成:炮附子6 g,桂枝6 g,熟地黃 15 g,山茱萸 15 g,山藥 15 g,牡丹皮 9 g,澤瀉 9 g,茯苓 15 g,菟絲子 15 g,杜仲 15 g,桑寄生 15 g,當歸 15 g,砂仁(后下)6 g,牛膝 15 g,桃仁 6 g,紅花3 g,共 14劑,日1劑,水煎服,早晚服用。針刺予1組:百會、夾脊、大椎、至陽、命門,配合電針:連續波為主,強度以患者耐受為度,持續30 min。隔姜灸2組:百會、大椎、至陽、命門行隔姜灸,灸3壯,配合腎俞、委中、太溪,留針期間,每隔5~10 min運針1次,隔姜灸結束后起針,隔日交替使用。針灸結束后,均采用梅花針叩刺背部督脈及膀胱經,以局部皮膚潮紅為度,每周2次,7次為1療程。
2018年4月25日,二診,患者已停服去痛片,腰骶部疼痛較前明顯緩解,活動受限減輕,第1次治療當天晚上夜寐安,然大便不暢,舌邊有齒痕,苔白稍厚,脈沉弦,中藥原方基礎上加白術15 g,陳皮6 g,厚樸9 g,所用大量溫補之品易礙脾胃,予加健脾利濕,行氣止痛之藥,針灸繼續原法治療,改每周3次,繼續維持2個療程。
2018年5月30日,三診,患者腰骶部無疼痛,活動無明顯受限,后背部僵感幾乎消失,二便調。囑停用中藥,繼續針刺5次后諸癥悉除。該患者目前未服用西藥,堅持定期在梁老門診治療,生活如常人,疼痛未再發作。
按:強直性脊柱炎屬中醫“痹證”范疇,與先天稟賦關系密切,梁老以溫補腎陽,補腎強督為治法,聯合中藥、針灸、梅花針等治療手段,初診時疾病處于活動期,予2日/次的隔姜灸百會、大椎、至陽及命門四大陽穴,溫腎補陽,壯督散寒。1個療程后,病情逐漸控制,予減少治療的頻次,改為每周3次,配合梅花針加強熱力滲透。二診時出現大便不暢,考慮大量溫補之品阻礙脾胃,脾氣不行,予加白術、陳皮健脾理氣,三診時二便調,腰背僵硬等癥狀明顯緩解,轉為緩解期,予繼續加強鞏固。該患者目前未服用西藥,堅持定期在梁老門診治療,生活如常人,疼痛未再發作。
梁老論治強直性脊柱炎,以“溫腎補陽”貫穿治療始終,分期論治,加減化裁,強調腎陽虛在本病中的關鍵作用。臨證中金匱腎氣丸、艾灸為主方以溫補腎陽,針刺配合梅花針叩刺以調動機體陽氣,溫煦全身筋脈、骨節、肌肉,榮則不痛,通則不痛,機體漸愈,獲得疾病持續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