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藝雙修 詩書育人—中小學書法教育淺議

石 松

2013 年1 月，國家教育部下發了關于印發《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以下簡稱《綱要》）的通知，并規定從當年春季開學始，書法教育將納入中小學課程，這無疑是一項繼承我國文化精粹、提升全民族文化素質、開發學生智力的良好舉措，值得積極推廣與大力弘揚。

《綱要》就學生學習書法從小學低、中、高年級，初中階段、高中階段不同年齡層次，甚至就用筆關于硬筆（鉛筆、鋼筆）、毛筆，字帖選擇、臨摹創作方面也作了詳細的規定，只要遵照執行，嚴格落實，則可達到預期的教學效果。當然《綱要》是總則，具體落實又與地域文化氛圍、教師專業素質、學生學習興趣等諸多方面的因素密不可分。現將如下六個方面的問題展開分析。

一、營造地域文化氛圍

從歷史的縱坐標看，中國自古以來武將多出于魯鄂，文士多出于蘇浙，篆刻繁榮于秦漢、傳承于明清，書法起源于殷商、興盛于兩晉，詩詞樹碑于唐宋、建功于當代；從地理的橫坐標看，文化藝術的發展也各自凸現著相應的地域特質。

就拿2008 年由中國書法家協會公布的會員名單來看，500 人以上的省份有山東、江蘇、浙江，400 至500 人之間的有河南（包括中央國家機關），而甘肅當年僅有35 人，至2019 年，單慶陽市的中國書協會員就已達62 人。當然，由于各省份人數不均，單從某一地域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人數看，雖不能完全判定該地區書法的發展狀況，但至少可以反映出該地域的文化氛圍。

另外，中國書法家協會為了“旨在鼓勵基層書法組織和重視書法藝術的地方政府”（見書法之鄉推選原則），2007年12 月在山東鄒平縣舉行了“中國書法之鄉”授牌儀式，鄒平縣遂成為全國第一個授牌的縣級“中國書法之鄉”，2010 年6 月“中國書法之鄉——鎮原”掛牌，成為甘肅省第一個中國書法之鄉。

書法之于鎮原最大的特點和優勢，就在于有著最廣泛的群眾基礎，自古而今，人人喜愛書法，家家張掛字畫，亦如“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百姓習練書法，或品評，或收藏，或禮贈，祝壽、賀喜、喪葬必不可少，書法遂成為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人們為了滿足審美追求，普遍把欣賞書法作品作為一種精神享受。各家都有懸掛匾幛、屏軸、中堂、對聯的習俗，其中不乏雅俗共賞的書法佳品。截至目前，鎮原縣籍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人數已有28 人，會員人數的多寡與書法之鄉的設立，雖不能完全說明當地的書法創作水平，但從普及程度、風尚習俗來看，也多少印證了地域文化氛圍的重要性。

二、傳授書法藝術理念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書法家協會成立至今，已走過了四十余個春秋，辦過百十次大展，成績有目共睹，但書法走進院校、走向民間也僅僅是近一二十年間的事情，書法走進中小學最早也只能從2013 年《綱要》的下發時開始算起。什么是寫字？什么是書法？就這個問題在書法界整整討論過十來年，何況于中小學！所以《綱要》“基本理念”部分首先強調：“中小學書法教育以語文課程中識字和寫字教學為基本內容，以提高漢字書寫能力為基本目標，以書寫實踐為基本途徑，適度融入書法審美和書法文化教育。”是應當予以肯定的。

在《綱要》的“總體目標與內容”部分規定：“小學低年級學習用鉛筆寫正楷字，掌握漢字的基本筆畫、常用的偏旁部首和基本的筆順規則；會借助習字格把握字的筆畫和間架結構，書寫力求規范、端正、整潔，初步感受漢字的形體美。小學中年級開始學習使用鋼筆，能用鋼筆熟練地書寫正楷字，做到平正、勻稱，力求美觀，逐步提高書寫速度。小學高年級，運用橫線格進行成篇書寫練習時，力求行款整齊、美觀，有一定速度；有興趣的學生可以嘗試用硬筆學寫規范、通行的行楷字。初中階段，學寫規范、通行的行楷字。高中階段，可以學習用硬筆書寫行書，力求美觀。”

在小學低、中、高年級，初中階段完全可以以“寫字”為教學目的，除了《綱要》規定外，還應了解各種漢字的筆畫、結構特征，明確什么是美術字，什么是印刷體，什么是手寫體，使所寫文字盡量趨于整潔、規范。到了高中階段，僅僅要求學生“可以學習用硬筆書寫行書，力求美觀”就顯得過于簡單，筆者以為，高中階段還要讓學生借鑒近年書法界的研究成果，進一步明白什么是“寫字”，什么是“書法”，搞清楚寫字與書法的關系，逐步了解文字的起源、轉化過程、美學特征，臨摹與創作的關系，并能輕易辨別各種不同書體，初步區分書法作品的高低優劣等等。不單要培養學生漢字書寫的實際操作能力，還要滲透美感教育，培養學生的審美觀。既要遵循書寫規則，又要關注個性體驗，加強必要的技術、技能訓練，全面提高文化素養。感悟漢字和書法藝術的魅力，培養性情，陶冶情操，傳授書法藝術理念，并逐步提高審美能力和文化品位，還應使一部分特長生更進一步專業化，這才算達到了基本的教學目的。

三、提高教師專業素質

歷朝歷代，學生的啟蒙教育都離不開教師，盡管有人提出書畫藝術完全可以自學，但這要看學生達到何種知識層次。高中畢業生完全可以自學成才，但中小學階段，由于學生智力水平的局限、學習資料的短缺、碑帖界定的模糊，這些都可能使學生產生莫名的敬畏與抵觸情緒，而要戒除這種心理，必須得有專業教師精心輔導，這樣才能使書法學習步入正規，少走彎路。

在教師專業素質的要求上，《綱要》在“加強書法教師隊伍建設”中要求：“要逐步形成以語文教師為主體、專兼職相結合的書法教師隊伍。要加強書法教師的培訓，組織教師研學《指導綱要》，把握其基本要求，提高教師的書法教育教學專業能力。中小學語文教師應逐步達到能兼教書法。”

筆者從事中小學美術教學工作已有四十余年。筆者以為，凡是上面制定的政策多無懈可擊，但往往忽視了基層教師的現狀與綜合素質，很多“要求”難以具體實施。且不說近年各行各業的逆淘汰，也不說管理者的平庸化，單就中小學語文教師的綜合素質來看，大多除了照本宣科剖析字、詞、句，總結中心思想外，還有幾人能寫出感人至深的錦繡文章來，更別說詩詞、聯賦的創作了！這并不是那些教師個人之錯，究其根源乃與整個社會教育氣候、學術氛圍相關。有些人甚至嘲諷語文教師“只是先一步從參考書上知道答案而已”，就連國內的幾所知名學府不也有人哂之為“培養了一批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嗎？關于中小學語文教師寫好“三筆字”的要求由來已久，但真正能引起教師高度重視的往往是決定其教學業績、職稱晉升的學生考試成績單，語文教師“三筆字”水平之所以略高于其他科任教師，大多緣于所任該專業之“自覺”，而非該專業之“必然”。

《綱要》中說“要加強書法教師的培訓”，此點尤顯重要，但從目前學校教育整體現狀來看，似乎又成“無稽之談”，何以見得？這要從諸多的“西部教育培訓班”談起。

西部教育培訓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西部書界學員高級研修班”，此班由上屆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張海先生全力資助，從2012 年5 月起至2019 年10 月（面授時間），歷時八年，圓滿地完成了四期共20 個班的培訓工作，取得了顯著的教學效果，張海先生的仁懷善舉每令筆者動容。《通知》（指“中國書協關于舉辦‘西部書界學員高級研修班’的通知”）規定：“由各省、市、自治區書協推薦……”在具體操作中卻出現了不少問題。筆者相信，張海先生辦班的初衷與中國書法家協會頒布《通知》的動機每一項都合情合理，無可挑剔，但就這樣一個仁義工程卻被搞得怨聲載道，“由各省、市、自治區書協推薦……”成了基層書協組織行使權力、滋長腐敗的根本誘因，當一部分會員看到《通知》時，學員們已在“進行時”，這與當年中國書法家協會在各省評選“德藝雙馨”書法工作者的現象并無二致。

同樣，各色各樣的“西部書法培訓班”打著弘揚國粹的幌子，行著書法雅賄的勾當，其惡心程度自不待言。

《綱要》“要加強書法教師的培訓”的要求雖然迫切，然如何培訓、由誰來培訓？這才是問題之所在。幾年前筆者曾聽過一位書法大伽的書法培訓課，當聽到參賽如何拼接，如何配色，如何取巧，如何取悅評委時，便悄悄地逃離了講堂，決定以后不再聽此類課。

筆者以為，提高教師專業素質，首先需當地教育主管部門及學校高度重視，為整體提高學校書法教育教學水平創設條件，充分發揮書法教育學術團體、優秀書法教師的作用，從該校全體教師中篩選有一定書法篆刻造詣、創作經驗、品學兼優的人擔任本學科輔導老師，指導和引領學校全體教師提高書寫水平，并配備專門的書法教室，提供相關的學習資料，而非單從某一學科選取師資。除本校教師外，還可聘請校外書法家、書法教育工作者以及有書法專長的家長等作為兼職指導教師，如此方可達到預想的教學效果。

四、培養學生書法興趣

與諸學科一樣，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培養學生學習興趣是達到良好教學效果的首要因素，書法亦然。這就要求教師在教學中采取靈活多樣的教學方式與方法，具體可采用書寫實踐、作業展示、欣賞評價、討論交流等形式，以激發學生學習興趣，達到提高教學效率之目的。教師可通過互聯網讓學生獲取豐富的書法教育資源，加強交流，充分利用網絡書法教學平臺、現代信息技術進行生動活潑的書法教學。

具體教學可依《綱要》中所列字體進行。教師指導學生初識篆、隸、草、楷、行五種字體，了解字體的大致演變過程，了解最具代表性的書家、碑帖和作品，學習并欣賞，推薦名家作品。楷書方面重點介紹趙、歐、顏、柳、褚；行書王、顏、蘇、趙；隸書乙瑛、禮器、史晨、曹全碑；篆書泰山、嶧山碑；草書《急就章》《平復帖》《中秋帖》《蘭亭序》等；除介紹上述相關書家外，相應介紹如皇象、鐘繇、陸機、王羲之、智勇、孫過庭、張旭、懷素、黃庭堅、米芾、王鐸以及近代的吳昌碩、于右任、林散之、沙孟海、啟功等書法大師。介紹他們的學習經歷、書學成就、學問修養，使學生從中發現美、品味美，從而培養他們的性情與品格，以達到掌握技藝、陶冶情操之目的。

五、提升全民書法修養

提升全民書法修養本是中國書法家協會該極力倡導的事情，無論從其影響力、聲譽、規模還是從其引領性、專業性、權威性方面均無人替代，然“九層之臺,起于壘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沒有小學、中學階段的童子功訓練，就不可能出現以后的書法名家或大師，只有針對中小學學生進行良好的啟蒙教育，打下堅實的基礎，培養出一大批書法人才，才能提升全民書法修養，這是不爭的事實。

從校外聘請書法家、書法教育工作者以及有書法專長的家長作為學校兼職指導教師也有著積極的作用，在監督書法教師資質的同時，對繼承與弘揚中華民族優秀文化、提升全民書法修養也有著更加重要的意義。通過系統的學習，使學生不單掌握書法一般的技能技巧，更重要的是培養審美能力，賜予他們一雙審美的眼睛，能判別書法的優與劣、雅與俗。全民書法修養一旦得到提升，那些射書、吼書、裸書、亂書、性書、丑書等就不會有他們生存的環境，那些假冒偽劣“書法”也就失去了其兜售的市場，騙子們自然會偃旗息鼓。所以，中小學書法教育的重要性也在于此。

六、德藝雙修詩書育人

書法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是漢文化獨有的藝術形式，她可以陶情冶性、剔浮去躁、凈化性靈，正所謂“靜以修身”，也可以強身健體、磨練意志、了解歷史、培養良好的心理素質及審美能力，這是書法的潛在功能，同時，也可以培養學生良好的道德品質，不光上文所舉歷朝歷代的大書家如此，現當代書法名流亦如此。

當代著名書法家啟功先生之所以能得到書法界的公認，除了他過硬的文化素質、人文歷史修養，最主要的還是他高潔、仁厚、儒雅的人品與淡泊、堅凈的藝術品德。秦檜的字很少有人張貼欣賞，胡長清的字早已被人們鏟除殆盡，扔進垃圾堆，究其根源無非是其人其品的問題。同樣，當下個別“書法大腕”“藝壇大伽”即便位高權重、書藝超群、自恃再高也鮮有人真正喜歡他們的作品，雖然潤格天價，日進斗金，但真正“收藏”者無非是一些胸無點墨的土豪或附庸風雅的大款，很多收藏者無非是沖著他們的名頭而來，奔送禮而去，熙熙過后，各自一番怎樣的心情，估計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另外，以惡俗手段炒作自己，坑蒙拐騙，借技騙財的無良之輩更為世人所不齒。試想這樣的“書家”縱執掌神筆又能如何？恐怕終會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中小學階段是學生人格形成、知識增長、體格健全的黃金時期，除教給他們豐富的專業知識、基本技能外，還應能吟詠背誦一定數量的古詩詞，使他們知道書法不單要掌握書寫技巧，文化的濡養、品德的形成也顯得更加重要。

2020 年4 月23 日，全國政協常委、著名書法藝術家、中國書協主席蘇士澍先生在北京接受《書畫名家》報記者劉利民、通訊員王澎波先生專訪時曾說：“只要對繼承發揚優秀傳統文化有益，對書法的推廣普及有促進，就愿做一些服務性的工作。”還說：“‘寫好中國字，做好中國人’，加強中小學生書法教育也是啟功先生生前的意愿，早在1980年，啟先生就開始呼吁加強書法教育，嘗試培訓過書法老師，并堅持了三年多。”幾十年來，在蘇士澍先生以及書法界志士仁人的奔走疾呼下，中國書法藝術教育除進入全國各大院校外，已正式進入了中小學課堂，普及工作也如火如荼地展開，書法教育開始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歷史階段。相信在全國廣大書法教育工作者的通力合作下，中小學書法教育的前景將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