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與建構：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國家治理思想及當代啟示

徐國亮 鄭志康

(山東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雖未明確提出過“國家治理”的概念和命題，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沒有關于“國家治理”的相關論述和思想，在早期的《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共產黨宣言》以及后來的《法蘭西內戰》、《哥達綱領批判》、《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國家與革命》等歷久彌新的經典文本之中，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在揭露、批判和反思資本主義國家治理內在固有弊端的基礎之上，集中闡明了他們對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設想。(1)參見馮留建：《馬克思主義國家理論與中國國家治理現代化》，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6頁。立足新的歷史境域，重新回到思想源頭，深入探討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國家治理思想，領悟其思想精髓和本真要義，對于推進當代社會主義國家治理實踐尤其是推進我國的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具有重要的啟示價值和借鑒意義。

一、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批判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所處的時代，正是資本主義“狂飆突進”的時代，物質財富的增加和生產力的巨大進步遮蔽了資本主義國家治理本身的虛偽性和固有弊端。鑒于此，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以革命家特有的姿態展開對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現實批判，試圖從根本上揭開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虛偽面紗。需要提請注意的是，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并非以一種外在的批判姿態簡單的宣布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荒謬之處，“因為這種做法除了僅僅宣泄政治義憤之外，絲毫也不能從學理上動搖或顛覆對手”(2)何中華：《重讀馬克思》，山東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3頁。；也沒有以一種絕對化、片面化的知性思維全盤否定資本主義國家治理實踐，因為以這種思維方式外在的分析事物本身，恰恰有悖于辯證性這一馬克思主義的最本然要求。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是以一種訴諸于實踐的辯證姿態在肯定資本主義國家治理內具合理成分的同時給出資本主義國家治理虛偽性的恰當理由。在對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進步性作出恰當肯定的同時，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也從根本上揭開了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幽蔽面紗。

首先，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以哲學家特有的批判眼光穿透資本主義社會繁花似錦的表象洞見并揭示了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實質和目的。一方面，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指出，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實質“不過是資產者為了在國內外相互保障自己的財產和利益所必然要采取的一種組織形式”(3)《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84頁。。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原始社會“一開始就存在著一定的共同利益，維護這種利益的工作，雖然是在全體的監督之下，卻不能不由個別成員來擔當”(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59頁。。因此，原始社會的治理在歸根結底的意義上來說是關照到所有生命個體的共同利益的。但是到了階級明顯分化的資本主義社會，資本主義國家成了“統治階級的各個人借以實現其共同利益的形式”(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12頁。，資本主義國家治理也就成了資產階級財產利益關系的組織形式。另一方面，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指出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目的只是維護以資產階級為代表的少數人的統治和利益，“小資產階級的所有階層，以及農民階級，都完全被排斥于政權之外”(6)《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1頁。。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現代的國家政權不過是管理整個資產階級的共同事物的委員會罷了”(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02頁。，在資本主義統治和治理之下“完全同在專制國家一樣，在那里，政府的監督勞動和全面干涉包括兩個方面：既包括由一切社會的性質產生的各種公共事務的執行，又包括由政府同人民大眾相對立而產生的各種特有的職能”(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60頁。。既然在資本主義統治和治理之下如同在專制國家一樣，既然資產階級占統治地位的政府與人民相對立，這就注定資本主義國家治理在歸根結底的意義上不可能把維護人民的利益作為價值旨歸，而只會把資本增值和維護本階級利益作為一切工作的重心。在《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斗爭》中，馬克思在分析國家負債與赤字問題時，就曾揭露資產階級以財政赤字為契機攫取利益的卑劣行徑。每一年度的財政赤字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形成新的公債，而每一次新的公債不僅“使金融貴族獲得新的機會去盤剝被人為地保持在瀕于破產狀態的國家”，還“使他們獲得新的機會通過交易所活動來掠奪投資于國債券的大眾”(9)《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1頁。。

其次，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以內在的、反身性的批判姿態揭露了資本主義國家治理手段和方式的虛偽性。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看來，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手段和方式具有很強的隱蔽性和欺騙性，他們把自由、平等、博愛宣布為超階級、超歷史的“普世價值”，表現出一副替全體社會成員乃至整個人類的共同利益而言說的姿態。但實際上，自由、平等、博愛真正說來只不過是資產階級狹隘利益和獨斷話語的“修辭”方式，是資產階級實現其統治和治理的辯護工具。對于“自由”，馬克思恩格斯指出“在現今的資產階級生產關系的范圍內，所謂自由就是自由貿易，自由買賣”，但“在自由競爭情況下，自由的并不是個人，而是資本”(1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59頁。。在《關于自由貿易的演說》中，馬克思恩格斯告誡人們“不要一聽到自由這個抽象字眼就深受感動！”因為“這不是一個人在另一個人面前享有的自由。這是資本所享有的壓榨工人的自由”(1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73頁。。列寧則更直接地指出，所謂“資產階級共和國中的‘自由’實際上是富人的自由”(12)《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95頁。。這表明，在資本主義社會，自由的主體只是操縱資本本身的資產階級或者說真正自由的只是人格化了的資本，包括無產階級在內的其他一切階級的“自由”是一種毫無現實力量的依附資本的“自由”。對于“平等”，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盡管“平等要求的資產階級方面……是作為全人類要求來闡述的”(1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669頁。，但實際上資產者的平等完全不同于無產者的平等，無產者的平等指向的是消滅階級本身，而資產者的平等只不過是資產階級用以剝削壓迫無產階級從而使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幌子”。對于“博愛”，馬克思恩格斯指出：“把世界范圍內的剝削美其名曰普遍的友愛，這種觀念只有資產階級才想的出來。”(1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57頁。在總結分析歐洲革命運動經驗時，馬克思進一步指出，二月革命勝利后，巴黎各處墻上出現的具有歷史意義的“博愛”大字，“用真實的、不加粉飾的、平鋪直敘的話來表達，就是內戰，就是最可怕的國內戰爭——勞動與資本間的戰爭”(15)《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2頁。。這意味著資產階級所謂的“博愛”根本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普遍的愛，而只是一劑麻醉無產階級思想的麻醉藥和一塊供資產階級隨時剝削甚至發動戰爭的“遮羞布”。誠然，從歷史的角度看，資產階級以宣告超階級、超歷史的永恒的“普世價值”為言說姿態，并不完全是他們人為制造的一場“陰謀”，其中不乏真誠之意，因為資產階級所提倡的“自由、平等、博愛”在推翻封建社會的腐朽統治中曾發揮動員全體社會成員的積極作用，但在資產階級獲得統治地位之后，它卻不可避免地淪為馬克思所謂的“虛幻共同體”的意識形態修辭，即是說成為資本主義國家統治和治理的有力武器。一旦自身的利益受到來自對立面階級的威脅，資產階級立刻就會“把共和國的‘自由，平等，博愛’這句格言代以毫不含糊的‘步兵，騎兵，炮兵！’”(16)《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09頁。

再次，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以政治家的敏銳洞察力揭橥出資本主義國家治理制度的欺騙性。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看來，資本主義國家治理所作出的制度安排表面上迎合包括無產階級在內的其它一切階級的需求，實際上只不過是資產階級用來獲取人民信任以鞏固自身統治地位和維護自身狹隘利益的“形式”罷了。也就是說，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制度安排在歸根結底的意義上代表的是資產階級這一“少數人”的意志，維護的是這一“少數人”的利益，根本不可能真正迎合人民的需求，維護人民的利益。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首先把目光聚焦于資本主義政治制度，揭示了資本主義民主制的虛偽性。當然，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并沒有以一種非辯證的批判姿態對資本主義民主制加以簡單拒絕，而是首先以歷史主義的態度賦予資本主義民主制以合法性和正當性，充分肯定其在歷史上的積極作用。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資本主義民主帶來的思想啟蒙和政治解放在推翻封建專制制度的歷史革命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列寧也指出：“資產階級民主同中世紀制度比較起來，在歷史上是一大進步。”(17)《列寧專題文集·論資本主義》，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38頁。在給予資本主義民主制以恰當肯定的同時，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一針見血地指出資本主義民主制的欺騙性。馬克思指出：“資產階級口頭上標榜是民主階級，而實際上并不想成為民主階級，它承認原則的正確性，但是從來不在實踐中實現這種原則。”(1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589頁。例如，資產階級雖然到處聲稱每一個公民都平等的具有普選的權利，但現實是資產階級以資產的多寡為標準和條件將大多數人排除在普選之外，剝奪了他們本應具有的權利。正如恩格斯所言：“政治上的權力地位是按照地產來排列的。現代的代議制國家的選舉資格，也是這樣。”(19)《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9頁。列寧在分析資產階級民主制時同樣撕碎了資產階級民主披裹的虛假外衣。他指出：“資本主義社會里的民主是一種殘缺不全的、貧乏的和虛偽的民主，是只供富人、只供少數人享受的民主。”(20)《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91頁。列寧進一步告誡無產階級說，“你們一分鐘也不要忘記這種‘民主’的資產階級性質”，因為“不管怎樣民主，都是資本主義國家，都是資本家用來控制工人階級和貧苦農民的機器。至于普選權、立憲會議和議會，那不過是形式，不過是一種空頭支票，絲毫也不能改變事情的實質”(21)《列寧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7頁。。由此可見，所謂的民主不過是資產階級自導自演的一場“民主騙局”，它“對富人是天堂，對被剝削者、對窮人是陷阱和騙局”(22)《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頁。。當然，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并沒有止步于此，而是進一步揭開了資本主義法律制度的虛偽面紗。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看來，雖然資產階級號稱通過制定法律來維持社會秩序和維護人們的利益，但實際上只有在資產階級的利益受到侵害時法律本身才真正發揮效力。馬克思恩格斯指出，資產階級的法律無非是資產階級專政的總理論和總綱。列寧甚至指出，憲法雖然是資本主義國家法律制度的核心，但憲法的最核心要義就是維護資產階級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甚至“以前所有一切憲法，以至最民主的共和憲法的精神和基本內容都歸結在所有制這一點上”(23)《列寧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22頁。。由此可見，資產階級法律制度雖然冠冕堂皇的宣稱保障人民的權益，實際上卻不讓無產階級稍微充分享受這些權益，它維護的始終只是資產階級的利益。

二、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建構

任何一個不抱偏見的人，都無法否認解構本身在某種意義就意味著建構或者說已經內在的給出了建構的可能性空間。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建構恰恰就是建筑在對資本主義國家治理解構的基礎之上的。也就是說，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以歷史主義的批判姿態對資本主義國家治理本身加以徹底解構的同時在某種程度上就已經給出了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可能性方案。當然這種可能方案決不是在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范圍內兜圈子，或者說在資本主義國家治理地基之上試圖增加點什么，而是在“批判舊世界中發現新世界”。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建構主要表現在他們對國家的本質及職能、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政黨領導以及制度安排的闡述等方面。

首先，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闡明了國家的本質及職能。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恩格斯通過考察國家在氏族制度的廢墟上興起的三種形式——最典型的雅典氏族制、羅馬封閉貴族制以及從征服廣大國外領土中產生的德意志國家形式——的基礎上，系統闡明了國家的起源和本質。在恩格斯看來，國家絕不是像黑格爾所斷言的是倫理精神的外在呈現，也不是一種強加于社會的外在力量，而是“社會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的產物”，是“從控制階級對立的需要中產生的”(2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8頁。。它“在一切典型的時期毫無例外地都是統治階級的國家，并且在一切場合在本質上都是鎮壓被壓迫被剝削階級的機器”(2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93頁。。在對國家本質的認識上，馬克思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指出國家在本質上不過“是一個階級用以壓迫另一個階級的有組織的暴力”(2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22頁。。列寧也指出，國家的本質是“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的機器，是迫使一切從屬的階級服從于一個階級的機器”(27)《列寧全集》第37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70頁。。既然國家與階級總是內在相關的，并且本質上就是階級統治的工具，這就決定了它的根本職能或者說首要職能就是維護自身統治和政治秩序的政治統治職能。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政治統治是不依賴任何其它力量而獨立發揮效力的國家的唯一職能。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國家不僅具有政治職能，還具有社會管理職能，并且“政治統治到處都是以執行某種社會職能為基礎，而且政治統治只有在它執行了它的這種社會職能時才能持續下去”(2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59-560頁。。馬克思恩格斯進一步指出，隨著無產階級專政國家的建立，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已不再是主要矛盾，國家的政治統治職能將讓位于社會管理職能即社會管理職能將“失去其政治性質，而變為維護真正社會利益的簡單的管理職能”(29)《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77頁。。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國家本質和職能的論述在闡明國家職能變化方向的同時，也昭示了社會主義國家治理方式的應然走向。

其次，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前提是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專政是作為階級斗爭的必然結果和通達共產主義“自由王國”的必經階段現實出場的。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看來，只有建立無產階級專政，通過這個專政的力量，無產階級才能一下子打碎和徹底摧毀舊的資產階級國家機器，把自己從剝削、壓迫它的那個階級中解救出來，才能掌握國家政權并以此為武器對社會進行治理，最終通達消滅階級的共產主義自由王國。馬克思在總結1848年革命運動遭遇失敗的教訓時就曾指出：“只有它的失敗才使它確信這樣一條真理：它要在資產階級共和國范圍內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處境只是一種空想，這種空想只要企圖加以實現，就會成為罪行。于是，原先無產階級想要強迫二月共和國予以滿足的那些要求……就由一個大膽的革命戰斗口號取而代之，這個口號就是：‘推翻資產階級！工人階級專政！’”(30)《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3-104頁。需要指出的是，無產階級取得統治地位之后，并不意味著“階級的專政”就必然會失去存在的必要和可能，進而自行退場。恰恰相反，無產階級取得政權之后，為了鞏固和維護無產階級統治地位，防止國家政權被敵人顛覆和竊取就必須要繼續實行“階級的專政”。列寧在《國家與革命》就曾明確闡釋了這一點，他指出在無產階級專政國家“剝削者已被擊潰，可是還沒有被消滅”(31)《列寧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7頁。，他們仍然有重掌政權的企圖，因此必須對他們實行專政。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雖然強調無產階級專政必須使用暴力的方式鎮壓剝削者的反抗，但他們并沒有簡單的將無產階級專政等同于鎮壓，而是在強調“階級專政”的同時也格外注重“階級的民主”，也就是說無產階級專政不僅僅是“階級的專政”也是“階級的民主”。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無產階級專政絕不等于無產階級專制統治，也不是不受法律規約的個人獨裁，更不意味著“取消民主”，而是要發展異質于資產階級虛假民主的真正民主即無產階級民主。列寧甚至指出：“無產階級專政是破壞資產階級民主和建立無產階級民主。”(32)《列寧全集》第37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59頁。質言之，無產階級專政破壞的是資產階級“少數人”獨享的民主，建立的是無產階級“大多數人”共享的民主。

再次，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關鍵在于無產階級政黨領導。馬克思主義認為，無產階級政黨是革命和建設事業的領導核心，也是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領導力量和核心。盡管馬克思恩格斯所處的時代，無產階級尚未取得真正意義上的領導權，但馬克思恩格斯十分重視社會主義國家治理中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問題。在他們看來，無產階級政黨是“各國工人政黨中最堅決的、始終起推動作用的部分”(33)《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4頁。，只有保持無產階級的獨立性，始終堅持無產階級政黨領導，才能使無產階級作為獨立的階級團結行動起來實現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目標。在反思總結巴黎公社運動失敗的教訓時，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最關鍵的原因就在于缺乏政黨的領導。在領導探索蘇維埃國家治理的過程中，列寧也十分重視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在他看來，無產階級政黨是蘇維埃國家的最高領導力量，在社會主義國家治理中發揮著領導核心作用，無論何時“對于應該有共產黨的領導這一點，我們不能有任何懷疑”(34)《列寧專題文集·論社會主義》，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38頁。。列寧認為無產階級政黨是“有組織的整體”，是教育組織無產階級和全體勞動群眾的先鋒隊，具有獨特的政治優勢。只有發揮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核心作用，才能抵制“群眾中不可避免的小資產階級動搖性，抵制無產階級中不可避免的種種行業狹隘性或行業偏見的傳統和惡習的復發”(35)《列寧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74頁。。他還旗幟鮮明地強調，“國家政權的一切政治經濟工作都由工人階級覺悟的先鋒隊共產黨領導”(36)《列寧專題文集·論無產階級政黨》，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53頁。，其它一切政黨都必須擁護俄共(布)的領導地位，決不允許暗地里實行資產階級多黨制那一套。需要指出的是，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不僅強調社會主義國家治理要堅持無產階級政黨領導，還進一步探索和回答了怎樣發揮無產階級政黨領導力量的問題。其一，無產階級政黨要始終與人民群眾保持血肉聯系，代表和維護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雖然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認為無產階級政黨與其他的工人黨相比，最大的優點就是他們不提出特殊原則，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利益不同的利益”(3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13頁。，始終代表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但他們同樣清醒的認識到，對于領導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先鋒隊來說，最大危險恰恰是脫離群眾的危險。因此他們強調，在社會主義國家治理中，無產階級政黨要“更深入群眾”“更密切的聯系群眾”。其二，要注重發揚黨內民主，“保證全體黨員甚至最落后的黨員都積極地參加黨的生活，參加討論黨所面臨的一切問題和解決這些問題”(38)《蘇聯共產黨決議匯編》第2分冊，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54頁。，使無產階級政黨充滿生機和活力。其三，要不斷提升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能力。恩格斯在《給〈薩克森工人報〉編輯部的答復》中指出，無產階級政黨領導干部要多多向工人學習，以提升自身的領導素養和能力。列寧也強調，無產階級政黨要不斷提升領導能力，堅持“第一是學習，第二是學習，第三還是學習”(39)《列寧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86頁。。

最后，建立完善各項國家制度是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必然選擇。在馬克思主義看來，建立和完善國家制度，使無產階級政黨的各項活動規范化、制度化，是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應然選擇，也是社會主義國家治理必然遵循的制度邏輯。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無產階級專政制度化的闡述集中體現在他們從制度層面對巴黎公社實踐總結和分析之中。巴黎公社誕生后，馬克思在經過一番考察的基礎上指出，“公社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它實質上是工人階級的政府，是生產者階級同占有者階級斗爭的產物，是終于發現的可以使勞動在經濟上獲得解放的政治形式”(40)《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2頁。。恩格斯也指出：“1871 年，工人階級自從有自己的歷史以來第一次在一個作為首都的大城市中掌握了政權。”(4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66頁。“巴黎公社已經不是原來意義上的國家了”(4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7頁。。這意味著，巴黎公社與以往歷史上的任何國家都不同，它不是少數人剝削多數人的國家，而是多數人對少數人專制，對人民實行民主的新型社會主義國家。既然是新型社會主義國家，巴黎公社的治理自然實行了全新的制度安排。根據馬克思恩格斯在《法蘭西內戰》中的論述，巴黎公社的制度安排主要表現為：在經濟制度方面，巴黎公社取消了資產階級生產資料私有制，初步實行生產資料公有制，確保生產資料能夠為全體社會成員共同支配和使用。在政治制度方面，巴黎公社顛覆了資產階級議會制，實行普選制度、監督制和罷免撤換制度，保障人民的選舉權、決策權和監督權，從而實現了絕大多數人在政治上的平等；在文化教育制度方面，公社以“宣布教會與國家的分離”“剝奪一切教會所占有的財產”的方法摧毀了外在的異己的壓迫人的精神力量即“僧侶勢力”，廢除抽象的蟄居于彼岸世界的宗教特權。為了重新喚醒被宗教麻痹的廣大人民群眾，公社要求一切學校要為人民群眾服務，免費向人民開放，不受任何強制勢力的約束；在法律制度方面，公社另起爐灶，摒棄舊有的表面獨立的司法制度，變更司法人員的產生路徑，使司法人員“也如其他一切公務人員一樣，今后均由選舉產生，對選民負責，并且可以罷免”(4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9頁。。如此一來，司法公職人員就無法僅憑自己的主觀行事，從而能夠確保程序的正當性和合法性。馬克思對公社這一系列制度給予高度贊揚，稱頌巴黎公社“給共和國奠定了真正民主制度的基礎”(4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57頁。。當然公社這一系列的制度本身表明，社會主義國家的任何專政活動必須是民主化、制度化的活動，這也是此后社會主義國家治理必須汲取的一條寶貴經驗。有鑒于此，在十月革命勝利后，列寧十分重視蘇維埃國家的制度建設。例如，在政治制度建設上，列寧主張實行“工人民主制”以保證全體黨員都能夠參加黨內生活。

三、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國家治理思想的當代啟示

隨著歷史車輪的不斷向前，作為此在性的我們所處的時代已遠遠不同于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當年生活于其中的那個時代，原生態意義上的國家治理場景或許已經不可能再重演，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國家治理思想卻依舊在場，對于當今的社會主義國家治理尤其是推進我國的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依舊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和借鑒價值。

第一，社會主義國家治理要堅持無產階級專政。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看來，資本主義國家治理的本質是資產階級專政，代表的是資產階級的利益，維護的是資產階級的統治，因而只有徹底瓦解資產階級政權，推翻資產階級統治，建立無產階級專政才能開啟真正意義上的社會主義國家治理。更具體的說，只有使無產階級由被剝削、被壓迫階級上升為“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統治階級，且對包括資產階級在內的一切剝削階級實行專政，對包括廣大人民群眾在內的無產階級實行民主，才能打開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可能性空間。誠如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而“獲得勝利的政黨如果不愿意失去自己努力爭得的成果，就必須憑它以武器對反動派造成的恐懼，來維持自己的統治”(4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77頁。。毋庸諱言，這個武器就是無產階級專政。當然，由于各國的國情不同，各國的無產階級專政都將帶有自己的特點，而不可能是同一個模式。正如列寧所說的：“在無產階級專政的這種或那種類型上，……每個民族都會有自己的特點。”(46)《列寧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77頁。具體到我們國家而言，無產階級專政的中國形態就是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即“對人民內部的民主方面和對反動派的專政方面，互相結合起來”(47)《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75頁。，這是我國的立國之本。毛澤東就曾指出，人民民主專政對于我們國家的國家治理來說，“是如同布帛菽粟一樣地不可須臾離開的東西”(48)《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02頁。。縱觀國家治理的歷程不難發現，我們黨在領導國家治理的過程中之所以能夠攻克重重難關、化解內在矛盾、破除固有藩籬，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國家治理的各個方面都取得顯著成就，一個重要的內在緣由恰恰就在于始終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可以說，沒有對“人民民主專政”的堅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就不會闊步向前，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就會淪為一句毫無力量的空話。鑒于此，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在國家治理的過程中要始終堅持“把四項基本原則作為立國之本”，“不能有絲毫動搖”(49)《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7月2日第2版。。只有旗幟鮮明、毫不動搖地堅持人民民主專政，才能有效地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從而開辟“中國之治”的新境界。

第二，社會主義國家治理要始終堅持無產階級政黨領導。“山無脊梁會塌方，人無脊梁會垮掉”，國無脊梁會衰亡。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極端重視無產階級政黨對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領導作用。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看來，無產階級政黨是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領導核心，在社會主義國家治理中發揮著中流砥柱作用，能否始終堅持無產階級政黨領導直接關乎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的成敗。列寧就曾明確指出，“國家政權的一切政治經濟工作都由工人階級覺悟的先鋒隊共產黨領導”(50)《列寧專題文集·論無產階級政黨》，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53頁。，在這一點上不得有絲毫動搖。當代中國共產黨人在新中國成立以來的革命、建設、改革實踐中也逐步明確，國家治理必須要堅持黨的領導，充分發揮黨領導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毛澤東就曾強調指出：“中國共產黨是全中國人民的領導核心。沒有這樣一個核心，社會主義事業就不能勝利。”(51)《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03頁。進入新世紀后，“黨領導人民有效治理國家”作為國家治理的重要命題在頂層設計層面得以落實。黨的十八大報告圍繞“保證黨領導人民有效治理國家”，明確提出要更加注重改進黨的領導方式和執政方式。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更是明確指出：“要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關鍵是堅持黨對一切工作的領導，確保黨始終總攬全局、協調各方。國家治理體系是由眾多子系統構成的復雜系統，這個系統的核心是中國共產黨，人大、政府、政協、法院、檢察院、軍隊，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各企事業單位，工會、共青團、婦聯等群團組織，都要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52)《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政治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34頁。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正是由于始終堅持黨對國家治理的領導，不斷深化黨對國家治理領導的科學認識，才使得國家治理現代化進程得以健康有序推進。因此，立足新的歷史境域，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必須堅持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健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黨的領導制度體系，把黨的領導落實到國家治理各領域各方面各環節”(53)《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人民日報》2019年11月6日第1版。。

第三，社會主義國家治理要堅持完善各項國家制度。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看來，建立和完善國家制度是社會主義國家治理必然遵循的制度邏輯，只有堅持和完善各項國家制度，才能確保社會主義國家治理目標的實現。雖然歷史上巴黎公社以失敗告終，但馬克思恩格斯卻給予巴黎公社特別是其所作出的制度設計和安排以很高的評價，稱它奠定了共和國的制度基礎。這恰恰是因為巴黎公社所實行的制度在當時轉化成了良好的治理效能，并且有力克服和規避了資本主義國家制度的內在缺陷和固有弊端。我們黨自建國以來就致力于國家治理的制度體系的探索和建構。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更是對建國以來國家治理的制度體系進行了大規模創新。但國家治理制度體系的建構完善是一項系統工程，距離成熟定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1992年，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就曾說到：“恐怕再有三十年的時間，我們才會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54)《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2頁。習近平明確指出：“今天，擺在我們面前的一項重大歷史任務，就是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為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為人民幸福安康、為社會和諧穩定、為國家長治久安提供一整套更完備、更穩定、更管用的制度體系。”(55)《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人民日報》2014年2月18日第1版。因此，我國在國家治理現代化建設進程中必須要堅持完善國家各項制度，特別是要在堅持和完善國家的根本制度、重要制度和基本制度上下功夫，“使各方面制度更加科學、更加完善，實現黨、國家、社會各項事務治理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要更加注重治理能力建設，增強按制度辦事、依法辦事意識，善于運用制度和法律治理國家，把各方面制度優勢轉化為管理國家的效能”(56)《切實把思想統一到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上來》，《人民日報》2014年1月1日第2版。。只有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將制度勢能轉化為制度性能，將制度優勢轉化為制度優越性，進而將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才能確保國家治理現代化目標的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