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維
(山東女子學院 社會與法學院,山東 濟南 250300)
我國目前的重婚現象呈現出形式多樣化、復雜化的特點,對和諧穩定的婚姻家庭關系造成沖擊。由于我國法律對重婚和重婚罪的規定模糊不清,司法實踐對重婚罪的認定存在諸多問題。據中國裁判文書網顯示,2007年1月至2018年7月,全國各級法院共上傳重婚罪文書5130件,包括判決書、裁定書和刑事通知書。這一數字與各級法院上傳的其他類犯罪文書數量相比相差懸殊,也和現實存在的重婚情況不符。也就是說,有相當數量的重婚案件并沒有進入司法程序,重婚罪認定存在司法弱化現象。刑法關于“有配偶而重婚的,或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結婚的,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的規定,在犯罪成立與司法認定上存在一定缺陷,已不能適應社會的發展。
第一,刑法關于重婚罪構成的規定曖昧不清。重婚罪罪狀為有配偶而重婚,或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結婚。該規定在法律上存在問題:一是重婚法律規定形同虛設。現行的重婚罪既包括法律重婚,也包括事實重婚。法律重婚即“法律婚+法律婚”。我國婚姻登記條例和婚姻法及其司法解釋逐步完善了我國結婚登記制度,同時隨著婚姻登記的聯網管理,法律重婚在實踐中的認定更為容易,所以當事人實施法律重婚幾乎不可能。二是對事實重婚認定標準的規定不明。事實重婚就是“法律婚+事實婚”。依據現行刑事法律規定,事實婚姻的認定標準和關鍵在于判斷何謂“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但是目前我國刑事法律以及司法解釋對此均沒有明確的界定,導致理論和實踐中對重婚罪認定標準產生分歧,削弱了刑法對重婚犯罪的打擊力度。
第二,刑法對重婚的表現形式認定有分歧。重婚一般分為法律婚+法律婚、法律婚+事實婚、事實婚+法律婚、事實婚+事實婚四種形式。依據現行法律,前兩種重婚屬于重婚罪的適用范圍,后兩種情況不屬于重婚。通說認為,如果構成重婚,第一個婚姻必須合法有效,包括事實婚姻和登記婚姻。這里所指的事實婚姻,必須是1994 年《婚姻登記管理條例》實施之前,符合結婚實質條件并且未辦理結婚登記的情形;法律婚姻是由婚姻登記機關登記的婚姻,并且行為人實施重婚行為時未經宣告無效或撤銷的婚姻。
第三,我國現行的刑事、民事法律法規對于重婚的規定相互矛盾,存在刑民法律沖突。我國刑法關于重婚罪的規定為:有配偶而重婚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結婚的,處 2 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最高人民法院1994年的批復以及《婚姻登記管理條例》規定,有配偶的人與他人以夫妻名義同居生活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以夫妻名義同居生活的,仍應按重婚罪定罪處罰。但是依據婚姻法規定,1994 年以后的事實婚姻,由于沒有進行登記,不再被承認其法律上的效力,從而不受婚姻法的保護。但是,刑法卻規定后一個事實婚姻仍然可能構成重婚罪。這種對于同一法律問題的不同規定,有人認為屬于我國法律的沖突。因此有學者認為,事實婚姻不受法律保護,公民先有事實婚后有法律婚者,或者前后兩次(以上)持續存在,而階段上有重合的事實婚,均不構成重婚,因為無配偶權之存在,后一“婚姻”無論是否有效,均不侵犯配偶權,當然也不可能侵犯賦予公民配偶權的婚姻家庭制度和一夫一妻的婚姻關系(1)賈凌、曾粵興:《重婚罪解讀》,《學術探索》2004年第3期。。
我國婚姻法和婚姻登記(管理)條例對事實婚姻的態度幾經反復,隨著社會的發展在不同時期規定不同,存在“態度搖擺不定、效果差強人意”的特點。
涉及事實婚姻的重婚大致有三種情形,第一種是前一個婚姻是事實婚姻,后一個婚姻是法律婚姻;第二種是前一個婚姻是法律婚姻,后一個婚姻是事實婚姻;第三種是前后兩個婚姻都是事實婚姻。關于上述三種情況的重婚,刑法界爭議的觀點主要有:第一,因為事實婚姻本身為無效婚姻,不受法律保護,因此其不能成為重婚罪的客體(2)王作富:《中國刑法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 年版,第 711 頁。。第二,由于我國法律對事實婚姻的合法性持否定態度,因此前后兩個事實婚姻在法律上均不具有正當性,對重婚罪的客體——一夫一妻婚姻制度沒有造成侵犯,當然也不構成重婚罪。第三,婚姻關系不同于其他的法律關系,它除了財產關系更重要的是人身關系,人身關系又涉及夫妻關系和父母子女關系,引申出監護、撫養等一系列問題。所以,無論是法律婚還是事實婚,只要是違反了一夫一妻制原則,均應認定為重婚。
事實婚姻情況下能否構成重婚罪?以1994年《婚姻登記管理條例》為界限,之前的具有實質性的事實婚姻均具有法律效力;之后的事實婚姻如果想得到法律的認可,當事人必須補辦結婚登記,否則不承認其法律效力。但是根據現行《刑法》及其司法解釋,1994 年《婚姻登記管理條例》施行后,有配偶的人與他人以夫妻名義同居生活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以夫妻名義同居生活的,仍應按重婚罪定罪處罰。我國刑法關于“有配偶而重婚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結婚的”,都認為是重婚。也就是說,前一個婚姻是在法律婚的前提下,后一個婚姻不管是法律婚還是事實婚姻,都侵犯了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制度,構成重婚罪。依據現行法律,能否構成重婚罪需要達到一定的條件,即要求第一個婚姻是合法有效的、受法律保護的,符合一夫一妻婚姻制度。后一個婚姻可以是事實婚也可以是法律婚,主要區分就是以1994 年《婚姻登記管理條例》為界限。重婚者是前一個合法婚姻沒有解除,仍然合法有效的前提下,又與第三人結成法律婚姻或者事實婚姻;相婚者是明知他人擁有合法婚姻(法律婚或者事實婚)的前提下,仍然與他人結成法律婚姻或者事實婚姻。重婚者與相婚者都構成重婚罪,侵犯的客體是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
我國法律對事實婚姻的效力認定缺乏一貫性,對事實婚姻的態度曖昧不清、搖擺不定,缺失社會性別理念和視角,既沒有考慮現實也沒有兼顧傳統,更沒有充分認識到這一制度對男女兩性的不同影響和后果,亟須完善和調整。法律對事實婚姻認定上的缺陷導致司法實踐的無所適從:一是補辦結婚登記的規定形同虛設。《婚姻法》及其司法解釋都規定了1994年2月1日以后,以夫妻名義同居的男女,如果沒有辦理結婚登記,應當補辦結婚登記。但是沒有規定補辦的程序和機關,這就給以夫妻名義同居的男女雙方離婚帶來了麻煩。二是事實婚姻關系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易受到損害。由于補辦結婚證的規定難以落實,以夫妻名義同居的男女雙方只能認定為同居關系,雙方不能按照離婚的法律后果處理財產關系、子女撫養以及遺產繼承。按照同居關系處理上述法律關系,勢必影響當事人因婚姻關系而產生的財產權益。
另外,最高人民法院1994年的批復規定,婚姻登記條例實施后,有配偶的人與他人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以夫妻名義同居生活的,仍應按照重婚罪處罰。該批復已于 2013 年1月 18 日廢止。有人認為該批復屬于司法解釋,其中規定的“事實重婚”犯罪,也應該隨該司法解釋的廢止而廢止,主張法律婚與事實婚的重合不構成重婚,不應再納入重婚罪調整范圍。這種觀點顯然是錯誤的。首先,因為該批復屬于司法解釋性文件,它是隨著《婚姻登記管理條例》的廢止而廢止的,是《婚姻登記條例》取代《婚姻登記管理條例》,屬于法律修改的自動廢止,并不意味著相關規定的無效;其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廢止第九批司法解釋的決定,在廢止理由一欄標明“婚姻登記管理條例已廢止,刑法已有明確規定”,即肯定了事實重婚也構成重婚。關于重婚罪的認定,因為刑法在犯罪構成上規定模糊,司法解釋幾經確認、廢除,難免造成理論上和司法實踐中對重婚罪認定的左右搖擺與諸多歧義。盡管如此,只要重婚罪中“一夫一妻制度”的客體構成要件仍然存在,當事人實施了有配偶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結婚或者以夫妻名義同居的客觀行為,就構成重婚罪,其中當然包括法律婚和事實婚姻,它們都應當以重婚罪定罪處罰。
學術界關于重婚案件在程序上如何受理存在不同主張。有的人認為,由于重婚罪所侵犯客體的特殊性,有可能涉及當事人的配偶權等人身權利,甚至涉及當事人的隱私問題,屬于私法權益,所以應當將其歸于“不告不理”的范疇內(3)李銀河、馬憶南:《婚姻法修改論爭》,光明日報出版社1999年版,第284-288頁。;有的人主張重婚罪需要公權力的適度干預,取消重婚罪公訴轉自訴制度,建立自訴后強制轉公訴制度(4)季鳳建:《建立重婚罪自訴后強制轉公訴制度》,《中國婦女報》2016年3月25日第4版。;還有人堅持認為將重婚罪列入公訴范圍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為還牽涉到舉證等諸多問題,所以主張重修法律,并完善配套的司法解釋體系,以便于在實踐中進行操作(5)陳尚志:《重婚罪:自訴抑或公訴》,《江蘇警官學院學報》2007年第5期。。根據刑事訴訟法和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的規定,重婚罪屬于公訴案件的范疇。同時,“對于人民檢察院沒有提起公訴,被害人有證據證明的輕微刑事案件”,屬于人民法院直接受理的自訴案件,重婚案件屬于這一類。這造成了重婚罪既是公訴案件又屬于自訴案件的尷尬處境,為重婚罪的司法弱化埋下了伏筆。重婚罪在訴訟程序上公訴、自訴的混同,給司法實踐造成如下難題:一是重婚罪自訴的前提是“被害人有證據證明的輕微刑事案件”,也就是說重婚罪如果存在嚴重情形的話則不屬于自訴案件范圍,但是法律和司法解釋均沒有明確規定重婚罪的嚴重情形。二是重婚罪自訴傾向嚴重,加大了當事人的舉證責任。重婚罪證據的獲取難度大、風險高,一不小心在取證過程中可能觸犯法律,當事人依靠自己的力量收集證據,加大了成本與風險。
有學者提出運用“嚴重脫逸社會相當性理論”作為刑事、民事區分的評判標準,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所謂嚴重脫逸社會相當性的行為,就是嚴重超出歷史所形成的社會倫理生活秩序范圍,而為社會通念所不許可的法益侵害行為(6)于改之:《我國當前刑事立法中的犯罪化與非犯罪化——嚴重脫逸社會相當性理論之提倡》,《法學家》2007年第4期。。換言之,一個行為只有超出社會相當性時,才能構成違法;只有嚴重超越社會相當性時,才可能構成犯罪。其中,社會相當性是指根據當前社會大多數社會成員的價值觀,具有被當時歷史地形成的社會倫理秩序所承認或許可的性質(7)于改之:《刑民分界論》,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05-206頁。。我國婚姻法在總則部分規定了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禁止重婚、夫妻應當互相忠實等原則。法律是道德的最低底線,違反一夫一妻和夫妻的忠實義務的重婚行為,應該屬于嚴重脫逸當前社會大多數社會成員的價值觀的行為。它在侵害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同時,也嚴重侵犯了配偶權,是具有嚴重脫逸社會相當性的行為,已經不僅僅是違法的問題,而是犯罪。這里的重婚即指已經擁有法律或者事實上的配偶的人,在沒有解除該配偶關系之前,又與他人結婚(包括法律婚和事實婚)的行為,包括“法律婚+法律婚”“法律婚+事實婚”“事實婚+法律婚”“事實婚+事實婚”四種情況。用刑法懲處嚴重脫逸社會相當性的重婚行為具有理論上的正當性,對于重婚行為,刑事和民事立法、司法均應當采取積極的態度應對。
婚姻是各種社會關系的基礎,基于婚姻形成夫妻關系、父母子女關系以及其他家庭關系,并由此衍生出各種人身和財產關系。婚姻法不能完全漠視婚姻實體的現實存在和其衍生的各種身份、財產關系的法律事實(8)夏吟蘭等: 《21 世紀婚姻家庭關系新規制》,中國檢察出版社 2001年版,第245 頁。。事實婚姻由于缺失婚姻登記的法律要件,不具有婚姻的效力,處于事實婚姻中的當事人的權益處于法律不予保護的危險境地。不可否認的是,事實婚姻本來就具有婚姻的本質屬性。依據目前法律和公眾的接受程度,婚姻的本質是男女雙方為了共同生活的目的而結為夫妻的合意,婚姻締結必須建立在男女雙方完全自愿平等的基礎上?;橐龅牡怯洸粚儆诨橐龅谋举|范疇,而大多數事實婚姻卻符合婚姻的本質要求。目前世界上不是所有國家都實行婚姻登記,仍然有一些國家和地區奉行非登記主義的婚姻制度。就婚姻登記的性質和屬性而言,有人認為屬于行政公示,有人認為屬于行政確認,還有人認為屬于行政許可。無論婚姻登記的性質如何,它僅僅是國家對結婚這種民事行為進行的行政監督和管理,不能改變婚姻的本質和屬性。其最終目的在于確立婚姻的合法性,便于國家管理,維護婚姻的嚴肅性,有效保障婚姻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事實婚姻雖然沒有經過登記,但是男女雙方基于自愿原則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具備婚姻的本質屬性,僅僅因為欠缺登記的形式要件而不具有合法性,不能因此抹殺事實婚姻屬于婚姻的本質屬性。中國幾千年的婚姻締結傳統與方式,行用幾千年的結婚儀式,自一開始就具備人文性和公示性(9)金眉:《論我國事實婚姻制度之完善》,《南京社會科學》2017 年第 10 期。。在老百姓的認知上,結婚儀式當然賦予婚姻有效性。有條件承認事實婚姻,可以有效解決“刑事法律上的有婚可重與民事法律上的無婚可離”的矛盾與尷尬。有條件承認事實婚姻的法律地位與事實婚姻合法化是不同的兩個概念,在法律極力倡導婚姻登記的當下,強調婚姻登記是取得婚姻合法化的唯一途徑的同時,對于事實婚姻中涉及共同財產分割、子女撫養等情況,不能一刀切地認定為同居關系,這樣才能保護婚姻家庭領域弱勢一方的合法權益,體現人文關懷,增加法律的溫度。
伴隨著社會的進步與發展,年輕人的婚姻和戀愛觀念悄然發生著變化,不婚族人群數量在不斷增加,同居關系大量存在,事實婚姻不可避免。如果事實婚姻被一概認定為同居關系,在同居關系不被法律認可的情況下,同居雙方當事人不存在夫妻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當然不享有配偶權,因同居行為而產生的人身和財產關系處于不確定狀態,容易產生諸多糾紛。一旦同居關系解除,不能適用婚姻法關于處理夫妻人身關系和財產關系的規定,同居關系中弱勢一方的權益便得不到有效救濟,非婚生子女的合法權益也得不到有效保護。同時,事實婚姻關系不同于簡單的民事關系,涉及夫妻、子女等一系列家庭關系,如果一概否定事實婚姻的合法性,勢必造成處理夫妻共同財產和子女撫養等方面的不公平。不承認事實婚姻的法律地位,容易造成重婚罪認定上的障礙。有條件承認事實婚姻的法律地位,是事實婚姻可能構成重婚罪的客觀基礎。有條件承認事實婚姻,可以彌補重婚罪規定的漏洞,對于“事實婚+法律婚”和“事實婚+事實婚”重婚行為進行刑法規制,維護一夫一妻婚姻家庭制度。
1.準確界定“重婚罪”和“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
有學者建議將重婚罪定義為:行為人在同一時間內與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異性建立和保持婚姻關系?!耙苑蚱廾x共同生活”是判斷事實重婚的重要標準,目前法律法規和司法解釋都沒有明確的概念和范圍界定,給司法實踐帶來諸多麻煩。建議對重婚罪中“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做如下界定和解釋:一是有法律婚或者事實婚配偶的人,與第三人舉行了結婚儀式的;二是有法律婚或者事實婚配偶的人,與第三人生育兒女的;三是有法律婚或者事實婚配偶的人,與第三人保持比較穩定的同居關系,并共同生活6個月以上的或者居住地鄰居誤以為其為夫妻的;四是其他足以證明有法律婚或者事實婚配偶的人,與第三人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的。這個標準可以隨著社會的發展進一步完善,最終目的是為司法實踐提供判斷重婚罪的參考標準,尤其是為法官有效行使自由裁量權提供可操作的依據,改變重婚罪認定標準不清、司法弱化的現實。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對事實重婚的行為進行規范,有效解決重婚罪認定難、定罪難的司法現狀,重塑司法權威。同時,對試圖規避法律的人起到一定的警示和震懾作用,讓試圖以身試法的人望而卻步,有效遏制重婚現象。
2.制定科學的重婚罪量刑幅度
現行刑法對重婚罪的打擊和震懾作用不夠,法律規定模糊不清,導致司法機關對重婚案件的查處力度不夠,對重婚案件缺乏足夠的重視,不利于打擊重婚犯罪,威脅到和諧家庭與和諧社會的建設。建議借鑒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立法經驗,適當提高重婚罪的法定刑幅度。這是對重婚現象嚴重化的立法回應,體現國家法律對重婚罪持否定態度的立場,可以產生警示作用,加大刑法對重婚犯罪的重視,提高重婚罪在刑法中的地位。針對重婚的各種復雜情況,需要完善重婚罪量刑情節,增加重婚罪結果加重情節,以充分體現 “寬嚴相濟”和“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對重婚者不僅可以處以自由刑,還可以附加罰金。建議將《刑法》第258條修改為:“有配偶而重婚的、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結婚或者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的,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一)因重婚犯罪致受害人重傷、死亡或者重大精神疾患的;(二)重婚者不履行扶養義務致被受害人及其子女死亡、重傷,或生活水平降低至重婚之前的;(三)重婚者曾經犯重婚罪,屢教不改的;(四)重婚者在同一時間內與多人重婚的;(五)其他造成嚴重后果的重婚行為?!?/p>
3.將重婚案件明確規定為公訴案件
目前我國刑事訴訟法將重婚罪訴訟規定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受害人直接向法院提起自訴,另一種是檢察院依職權提起公訴。根據刑事訴訟法及其司法解釋,國家法律對于重婚罪的態度更傾向于“自訴為主,公訴為輔”。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除了立法、司法者觀念上的偏頗,更多地還是制度設計上出了問題。主要表現為:一是立法者沒有充分認識到重婚罪對被害人人身權的侵犯,認為重婚僅僅是家庭內部問題,應該將是否起訴的權利賦予當事人。二是重婚罪侵害的客體是“一夫一妻婚姻制度”,屬于公法調整的范圍,但是司法者認為重婚罪侵害的客體是配偶權,屬于婚姻當事人的個人利益,應該歸屬私權自治范疇,應該適用“不告不理”原則。三是司法者認為重婚犯罪有確定的原告人與被告人,犯罪情節不復雜,案情簡單,不需要公安機關調查取證,傾向于當事人自己取證。所以,重婚罪這種既可以自訴也可以公訴的訴訟制度設計,強化了公安機關對重婚案件按照自訴案件處理的認識。重婚案件作為自訴案件,實際上加大了受害人的舉證責任。受害人想要獲取足夠合法且充分有效的證據非常困難,法官也時常提醒當事人,重婚罪舉證責任的重點應在于“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而不是同居關系(10)陳璐:《重婚不是婚姻“撞車”那么簡單》,《中國婦女報》2019年3月13日第6版。。對于事實重婚,一方面要求受害人的證據來源合法,取證時不得侵犯他人隱私,包括第三者的隱私。一旦被認定獲取證據方式違法,就面臨所取得的證據不被法院采信而失去證據功效的局面。另一方面,受害人如果沒有證明重婚罪的充分證據,重婚罪的自訴案件將面臨被迫撤訴或者被裁定駁回的風險。由此可見,重婚罪在訴訟程序上被默認的自訴方式,加大了重婚案件受害人的舉證責任,放縱了重婚犯罪。實踐證明,公訴、自訴并行的重婚犯罪起訴方式,已經不適應當前社會的發展,脫離社會的客觀實際,對打擊重婚犯罪不利。建議將重婚罪納入公訴案件范圍,明確規定公安機關收案、偵辦重婚犯罪的程序與職責,檢察機關依職權調查取證、提起公訴,以從根本上有效解決重婚罪面臨的尷尬境地,破除重婚罪自訴案件受害人取證難、舉證難的困境,避免受害人被迫達成諒解,侵害被害人利益的情況發生。實現刑法對重婚犯罪的有效打擊,從根本上保護重婚犯罪受害人的利益。
從法律層面講,婚姻家庭制度建設不僅僅是民法的任務,也是刑法的任務,事關公民人身權利和家庭關系,理應引起立法者和司法者的重視?;橐龇▽κ聦嵒橐龅姆裾J,導致了刑民法律對重婚行為認定標準的不一,造成了理論和實踐中的理解混亂和操作困難。刑事方面,應厘清重婚罪的犯罪構成和量刑標準,明確其公訴案件的性質;民事上,有條件承認事實婚姻的法律地位,切實落實“保護婦女兒童合法權益”的婚姻法原則。唯有如此,才能發揮重婚罪設置應有的作用,遏制重婚現象,維護一夫一妻婚姻制度,保護婚姻家庭領域弱勢群體的利益,踐行性別平等理念,彰顯人性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