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黑夜想你沒辦法
——溫家窯風景》的方言英譯研究——以勒菲弗爾的操縱理論為視角

■楊雁惠 劉文艷/

天津財經大學

一、前言

方言作為承載著悠久歷史和文化的傳統語言載體也受到翻譯界學者的關注。小說《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窯風景》是以山西應縣方言為文學語言進行創作，再現了“溫家窯”這個偏遠、貧苦村落的生活形態以及當地的鄉風鄉情。筆者以勒菲弗爾的操縱理論為指導，試從社會和文化視角來探究譯作產生的原因，以及譯本的社會文化功能。

(一)方言作品的翻譯研究現狀

方言是珍貴且豐富的語言資源。在現當代文學作品中，雖然方言仍然受到中國作家的青睞，但由于方言在交流和傳播中的局限性，包括魯迅、沈從文、莫言在內的大部分作家都只是有限地在人物話語中使用，并未大量使用方言進行文學創作。目前國外方言翻譯的研究主題主要包含：方言的翻譯理論，方言翻譯策略、方言翻譯與社會文化語境研究、方言翻譯與作者譯者研究。而方言翻譯研究在國內仍然屬于邊緣領域，研究成果較少。

(二)關于《到黑夜想你沒辦法》的英譯研究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When I Think of You Late at Night是漢語原著《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窯風景》的英文譯本，由美國漢學家陶忘機(John Balcom)翻譯，并于2009年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小說中大量方言表達給研究者帶來不小的挑戰，目前學界內對這部方言小說的英譯研究仍然寥寥無幾。已有文獻的研究重點主要集中在語言所體現的文化差異，本文試從譯者角度為切入點，分析譯者所處的社會文化背景來結社看譯文產生原因，研究譯者對譯文的操縱。

二、勒菲弗爾(A.Lefevere)的操縱理論(Manipulation Theory) 與指導意義

勒菲弗爾(A.Lefevere)認為翻譯即對原作的改寫，改寫主要受到譯入語環境中詩學、意識形態和贊助人三方面的影響。詩學體現于以下兩部分：其一是文學手段、體裁、母題、原型人物和情節以及象征；其二是文學在社會環境中的角色；意識形態是影響譯者翻譯策略的重要因素，這里的意識形態可以是當代政治的意識形態也可以是譯者自己的意識形態。贊助人這個概念可以理解為“權力”，可以指個人、組織、宮廷、出版商、或媒體，他們直接或者間接控制譯文的表達方式或者表達內容。著名漢學家翻譯家葛浩文曾在采訪中評論道，像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在內的一些美國的大學出版社，他們不會“唯利是圖”地只關注一些暢銷書，他們也在堅持出版中國文學的翻譯。因此，《到黑夜想你沒辦法》的英譯本受贊助人影響因素相對較小，在本文不做討論。譯者的意識形態和譯入語社會中的主導詩學是影響作品形象的兩個決定性要素，是此次筆者研究的重點。

三、意識形態對《到黑夜想你沒辦法》英文譯本的操縱

翻譯活動往往被認為帶有侵略性，因為譯文中會不可豁免地攜帶著其他國家的意識形態。所以，意識形態也影響著譯者翻譯策略的選擇。

《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窯風景》中敘述的故事，作者用應縣方言生動刻畫了這一時期苦寒封閉的晉北農村生活。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中，人們無法卻又極度渴望滿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葛浩文曾對美國人喜愛的中國小說類型做過簡要的概括：一種是“性”，一種是“政治”，還有偵探小說(季進，2009)。從小說的題材來看，《到黑夜想你沒辦法》這部小說無疑獲得了一張可以被目標語社會的意識形態所接受的“入場券”。

例1：

原文：……英勇的中國人民豈能夠，

俯首對屠刀，

盼只盼柏山的同志早日來到……”

譯文：…How meekly the brave Chinese nation submits

To the butcher’s knife

Hoping,hoping for the early arrival of Comrade Boshan…

原文摘自《曬陽窩》一篇，是溫寶演唱的新戲中的一段唱詞。戲曲曾是中國人民生活中主要的娛樂方式，也是一種傳播意識形態的重要藝術手段。除四舊后，戲曲主題有了明顯改變，新戲的主題積極向上并且富有革命色彩。譯者以直譯的翻譯策略來再現這段唱詞，向目標語讀者傳達了中國人民對中國共產黨的擁護，保留了原文中的意識形態。

在這部作品中，有不少光棍形象。無法娶妻使他們的性本能無法得到排解，在長期的性壓抑和旺盛的荷爾蒙的操縱下，人們出現了一些違背社會道德倫理的荒謬行為，比如亂倫。

例2：

原文：老柱柱和二柱朋鍋后，……

譯文：After Old Zhuzhu and Young Zhu started sharing the same woman.

“朋鍋”是一種比較畸形的社會現象。歷史上，在山西和內蒙地區，由于男女比例失衡和個人經濟原因，單身漢會去一對夫妻家與他們一起勞動和生活，組成一個新的家庭。小說中，“朋鍋”一詞出現過多次，“sharing the same woman”是“朋鍋”一詞第一次出現時的譯本，這種譯法相對于原文更為露骨，優點是可以讓西方讀者更容易理解這個詞。但譯者只強調了兩性關系，隱藏了源語中這種社會現象產生的歷史背景,體現了譯者在翻譯中對源語中不先進的意識形態的過濾，更多考慮目標語社會中意識形態的特點。

例3：

原文：愣二

譯文：Leng er

小說中的人物命名也蘊含著作者的巧思。歷史上，在包括晉方言區在內的很多地區中，一些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們喜歡用人物特點，尤其是缺點來給其他人取名字或綽號，例如：愣二(Leng Er)，這個稱呼帶有明顯的貶義，形容此人有些癡傻，小說中“愣二”這個人物的命運與其名字相照應，最后因為求愛不成而瘋癲致死。在譯入語社會文化語境中，不存在與之類似的取名文化，且這種取名文化本身也有悖主流的社會倫理。因此，譯者對這個名字進行改寫時，使用了音譯法過濾了源語中不先進的文化。

四、詩學觀對《到黑夜想你沒辦法》英文譯本的操縱

亞里士多德在西方文化史上首次構建了詩學的概念。“廣義的詩學”指的是文藝理論，“狹義的詩學”指的是詩的研究。勒菲弗爾在操縱理論中對詩學的定義與西方詩學的概念一脈相承，他將詩學的影響因素分為兩部分：一是由文學手法、體裁、主題、象征、人物原型和情景構成的清單；二是文學在整個社會中的角色，即詩學的功能。

這部小說中，作者善于使用“要飯調”即地方民歌這種文類來營造故事情景，傳達人物情感，也是作者的寫作風格。地方民歌本身有極強的韻律感，其中的意象、押韻方式、對仗方式對譯者提出了不小的挑戰。

例4：

原文：黑牛牛白馬馬臥草灘

瞭妹妹瞭得我兩腿酸

譯文：Black cattle and white horses rest in the grass

Seeing her far away,my legs give way.

例4是柱柱家的在穿過楊樹林走入了一片草地時，一個坐在坡梁上的男性對她唱的一段“要飯調”。這里的“妹妹”并不是指有血緣關系的親屬，也不是指年齡比自己小的女子，僅是一種對女性的稱呼。譯者將“妹妹”這個詞翻譯為“her”，這種方法可以減少讀者對人物形象的誤解。原文中“灘”和“酸”構成尾韻，譯文中沒有在同處上再現尾韻，而是在對文本第二句翻譯時，以“away”和“way”構成尾韻，再現了源語中的文學手法。

例5：

原文：山藥蛋湯湯熬成了。大魚魚小魚魚下水了。紅的辣椒段兒和綠的蔥絲兒跟大魚魚小魚魚胖魚魚瘦魚魚在鍋里翻騰著，直翻騰得大伙兒咕嚕咕嚕咽唾沫。

譯文：The potatoes were boiled as soup and then the dough fish,large and small,were added.Pieces of red hot pepper and the sliced green onion rose and sank with the dough fish,fat and thin,large and small,in the boiling water,making everyone swallow their saliva.

除民歌外，作者還善用修辭來增強表達效果。例5是年輕的光棍們湊糧吃一頓飽飯的片段。作者在視覺和聽覺的描繪中使用了比喻和排比的修辭手段提高了原文的感染力，令讀者們也能飽嘗一頓感官上的盛宴。原作中，沒有生命的莜面魚被比喻成了靈動的、有大小，胖瘦之分的活魚兒。譯者在翻譯“魚魚”時，譯者增譯了“dough”來向目標語讀者解釋這里的“魚”是指面粉制作的，這種翻譯策略的使用可以準確傳達原意，滿足了詩學的社會功能。除了使用翻譯策略外，譯者對原文的操縱還體現在對句式的改變中，原文中作者以形容詞修飾名詞的四種排比詞“大魚魚小魚魚胖魚魚瘦魚魚”來形容水中的“魚”形態各異，在譯文中，譯者選擇對“大、小、胖、瘦”這四個形容詞進行并列，避免將名詞重復，這符合英文表達習慣，屬于譯者根據譯語中主流詩學對原文表達做出的改寫。

五、結語

筆者在操縱理論指導下對這部方言小說的譯本分析后發現，譯者陶忘機在翻譯《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時主要受到意識形態和詩學兩方面的影響。意識形態方面，譯者主要受到個人意識形態的操縱，會將原文中不先進的意識形態進行文化過濾。在詩學方面，譯者主要考慮譯入語社會中主流詩學影響，最顯著的體現就是以英文標準語做此部方言小說的翻譯語言來提高譯文接受度，此外，譯者會對譯文結構上也做一些調整，從而符合英文表達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