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玉
村上春樹(1949—)是當今世界文壇最廣為人知的日本作家之一。目前,國內對村上春樹的主要研究還是集中于《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尋羊冒險記》等影響較為廣泛的作品上,對其創作初期作品的研究較少。其首部作品《且聽風吟》作為村上春樹作家生涯的起點,奠定了其前期系列作品的底色,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本文嘗試從敘事學角度分析這部小說的敘事特色。
《且聽風吟》講述了一個簡單的故事。主人公“我”是一個大學生,1970 年回老家過暑假,與朋友“鼠”整日混跡于酒吧。一天“我”去衛生間時見到一少女醉倒在地。于是“我”將其護送回家,并陪其過夜。翌日少女醒來發現自己身上一絲不掛,對我形成誤會。幾天后在唱片店的偶遇,使得“我”與女孩開始交往,逐漸親密。大學暑假結束,“我”即將返回東京,這段戀情也隨之結束,僅維持了短短的十八天。等到寒假再回老家時,“我”發現少女已無處可尋。
這部小說在敘事視角、敘事時序、敘事結構三個方面具有鮮明的特色。
“敘事視角,在結構上即敘事時所采用的視覺(或感知)角度,它直接作用于被敘述的事件”。[1]在這部小說中,敘述者并沒有充當權威的上帝這一角色,即運用傳統小說中常見的全知全能的視角敘述整個故事的發展脈絡,而采用第一人稱“我”作為敘述者來講述整個故事。這樣的敘事視角讓小說的創作主體、敘述主體和敘述對象呈現三位一體的特征。產生的閱讀效果是使讀者將敘述者“我”與作者自身統一成一個整體,小說的故事看起來像是發生在作者的身上,令本來荒誕的故事情節呈現出現實感。杰·魯賓(2006)在《傾聽村上春樹——村上春樹的藝術世界》一書中寫道,“村上春樹從一開始寫作就明確表示過他對那種全知全能的敘事態度感覺很不舒服——像造物主一樣為他的人物賜名,用第三人稱敘述他們的活動。采用第一人稱的‘我’是他決定在他的敘事中遠離一切權威感的本能性決定。”[2]
《且聽風吟》的敘事時間特點具有“故事時序”和“話語時序”的雙重時間表達。“話語時序”是指敘述者進行故事安排的時間順序,是在敘事文本中呈現出來的時間狀態。它可以基于敘事意圖對故事時間進行加工。因此,對于小說中敘事時序的處理成為作家敘事策略的表現形式。《且聽風吟》整體上采取回憶錄式的敘事方式,利用倒敘將故事原有的線性發生順序打亂,在簡單的故事情節中制造出懸念和沖突,增強故事的荒誕性,吸引讀者眼球。另外,倒敘的敘事方式擴大了作品的內容量,無形中拉長了故事的時間線。第七章中寫道:“小的時候,我是個是十分沉默寡言的少年。父母很擔心,把我領到一個相識的精神科醫生家里……”由此處可以看出,作者運用倒敘的手法將一個18 天內發生的故事拉長至“我”的童年,講述童年時期“我”由于少言寡語而進行精神治療的內容,而且第六章和第七章的敘事情節在內容和空間上也與前一章節毫無聯系,形成一種時空上的跳脫感。作者對時間進行的這種處理,造成小說中“我”所處的現在與過去相互交織、切換,形成一種時間跨度很大的感覺,令讀者感到這個18 天的故事很長、很悠遠。另一方面,此種敘事手法可以避免簡單的故事情節顯得單調,使情節富有變化性和復雜性,避免閱讀審美的疲勞感。
小說中除了利用倒敘的敘事手法之外,還采用了預敘的手法,即未來發生的事情提前敘述出來。例如:第一章中寫到“送給我這本書的叔父,三年后身患腸癌,……最后見面那次,他全身青黑透紅,萎縮成一團,活像狡黠的猴”;“祖母辭世的夜晚,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伸手把她的眼瞼輕輕合攏。與此同時,她七十九年來所懷有的夢,便如落在人行道上的夏日陣雨一樣悄然逝去,了無遺痕。”此處作者就利用了預敘的手法交代了叔父及祖母的最終歸宿,增加了出場人物命運的完整程度,使故事情節顯得逼真,令讀者取得更為貼近現實感的閱讀體驗。
《且聽風吟》在敘事結構與傳統小說大為不同。全文共由四十個章節的故事片段構成,除了個別章節故事情節相互關聯外,大部分章節之間缺乏故事情節的連續性,像是許多故事畫面剪輯拼湊在一起,沒有完成的開頭、高潮、結尾。每一個章節都能夠單獨拿出來作為也小故事閱讀。“村上曾說過,他不是按事件的順序依次寫來,而是單獨地‘攝取’每個‘場景’,然后再將其串聯起來。”[3]這種碎片化敘事與當時村上春樹的處境或許有關聯。創作這部小說時,村上春樹與妻子經營著一家爵士酒吧。“每天在酒吧的工作結束后,我就在廚房的桌子旁一坐一兩個小時,邊喝啤酒邊寫我的小說,最多兩小時。這正是我第一部小說句子和章節都簡短至極的原因。”[4]可以說,正是因為村上春樹每天忙里偷閑利用碎片化時間進行文學創作,無法構造鴻篇巨制的敘事結構,才造就了這種獨特的風格。
而且,不僅章節之間的聯系很弱,在每個獨立的章節里面,故事情節也出現了時間、空間的碎片化、跳躍性的特色。在第二十二章寫到“我”與少女吃飯、談論各種各樣的話題。但是在此章的最后,卻寫到“歸途車中,我驀地想起最初幽會的那個女孩,已是七年前的往事了”。這與前面作者所描寫的情節并無任何因果聯系,完全是作者將其猶如鏡頭切換般連接在一起。“我”一直在回憶,并且現在回憶的內容結構又與過去的某些記憶片段彼此包含、交錯,造就敘事結構的片段化,展現出“我”看似平淡無奇的學生生活是復雜的、多變的。
《且聽風吟》整部作品是由一段段猶如電影鏡頭一般的故事片段組合起來的,小說在敘事上打破了時空上的限制和故事情節必須有始有終的思維定式。林少華在《村上春樹的小說世界及其藝術魅力》中提到“村上的小說大多是板塊式結構,一章章明快地切分開來。在推進過程中不斷花樣翻新,不斷給人以意外之感。或者說構思不落俗套,視角新穎獨特,卓然自成一家”。[5]片段的故事集合雖然讓初次閱讀的人感到突兀,但這種敘事手法卻使得整部作品呈現出朦朧、象征等現代電影藝術的特點,令小說的畫面感十分強烈,形成了獨特的結構美。
《且聽風吟》這部小說,從敘事視角來看選擇第一人稱敘事視角,增加了故事情節的真實度,使讀者獲取真實的閱讀體驗。在敘事時序方面,利用倒敘的手法拓展了故事空間,使得故事內容更加豐富,情節充滿變化。而在敘事結構上,敘事結構的片段化使其突破了敘事時空的界限。這構成了這部小說在敘事藝術上的獨特風格,也使村上春樹從初入文壇就被貼上了“后現代”的標簽。
注釋:
[1]申丹.1998.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p197
[2]杰·魯賓.2006.傾聽村上春樹--村上春樹的藝術世界.馮濤譯[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3]同上。
[4]同上。
[5]林少華.2001.村上春樹的小說世界及其藝術魅力.[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