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人 黃芳
摘? ?要: 接受美學將研究視角從作者與作品轉移到讀者身上,給予讀者對作品的絕對闡釋權。旅游翻譯研究不應局限于語言轉換層次,應以人為本,從讀者本身出發進行探析。本文從接受美學“認知”“期待”“審美”三個層面分析張家界天門山旅游景區英譯,歸納旅游文本英譯策略。研究結果表明,旅游文本要達到有效譯介,譯者需要了解譯語文化,注重表達規范,靈活變通,明晰譯語語用特征,把握讀者審美觀念,注意譯文立體建構。
關鍵詞: 接受美學? ?旅游英譯? ?翻譯策略
我國旅游業已進入高速發展時期,入境旅游人數逐年上升,旅游經濟蓬勃發展。中國旅游業對于跨文化交際的需要日益增加,旅游翻譯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跨國旅游中,旅游地本身的文化內涵傳達與否,對中西旅游業能否融會貫通就顯得尤為重要,勢必對旅游翻譯的質量提出更高要求。
如要跟上國際旅游業的發展,中國還要進一步提高旅游翻譯質量[1](56-59+65)。總的來看,中國旅游資料外譯多出現“拼寫”“遺漏”“語法”“表達”“中式英語”“用詞不當”“語言累贅”“文化誤譯”等八大類錯誤[2](49-52+64)。雖然近年來有所改觀,但多數旅游景點、城市未解決相關翻譯問題,問題范圍之廣,仍不容小覷。由于旅游交流的目的性和旅游文本的文化性,從本質來看,以上提及的旅游翻譯錯誤都是對受眾闡釋的阻撓和背離。接受美學將研究視角從作者與作品轉移到了讀者,給予讀者對作品的絕對闡釋權,強調讀者對文本的感受,與旅游公示語翻譯服務外賓,以文襯景,提升游興的目的交相輝映。本文結合接受美學理論,以張家界十大景點之一的天門山景區公示語英譯為例,從認知、期待、審美三個角度探析旅游文本英譯策略。
一、接受美學與旅游翻譯
接受美學是跨學科的產物,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后期出現的文學評估理論,以姚斯(Robert Jauss)與伊瑟爾(Wolfgang Iser)的思想為代表。接受美學的理論基礎主要是現象美學和闡釋美學,吸收了海德格爾(Heidegger)、伽達默爾(Gadamer)“先見”“視域融合”等闡釋學原理,又借鑒了布拉格學派結構主義理論家穆卡洛夫斯基(Murkarovsky)的“空白”思想,薩特(Sartre)恢復讀者地位的理念,將馬克思的“循環思想”納入內涵[3](47-51)。該學派的理念在于回歸讀者,作品由讀者的審美決定。正如姚斯所述:“若沒有讀者(addressees)的積極參與,就不能感知文學作品的歷史生命。”[4]因為只有讀者的接受層度才可決定作品的美學價值[5](119-144)。伊瑟爾更進一步認為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可以建構意義,是作品積極的且具有創造性的接受者。他們讓作品中的不確定性(uncertainty)變得明晰,最終達成文學作品的意義、美學價值[6]。綜上而言,接受美學關注的焦點超越語言本身,轉而將視角投射在接受者,即讀者身上,他們的闡釋,對原文的美學價值及作品的延續會產生決定性的作用。
旅游翻譯是為旅游活動、旅游專業和行業進行的翻譯,屬于專業翻譯,旅游翻譯是一種跨語言、跨社會、跨時空、跨文化、跨心理的交際活動[7](59),而且在跨文化、跨心理交際特點上表現得更直接、更突出、更全面[8](30-33)。游客不同的文化慣習、詩學傳統、審美趣味、情感特征等社會、文化勢必會影響他們對翻譯景介的闡釋,進而影響游客心理。從國內相關研究來看,自我國第一篇探究旅游翻譯的文章問世以來(陳小凡,1988),我國的旅游翻譯研究蓬勃向上,多討論旅游翻譯策略(張彥鴿,2007;白藍,2010;李江春,2012;孫潔菡,2015;李紅娟,2016;鄧蓉娟,2017等);旅游翻譯教學(曾倩,2011;馮建平、楊迎華,2017;陳剛,2017);旅游翻譯的傳播與接受(文軍等,2002;謝庚全,2015;牛新生,2013;李強,2018等)。國內旅游翻譯研究視角不斷拓寬,但是主要集中在目的論(侯迎慧,2010;馬蓉,2011;梁秀紅,2014等);生態視角(郭英珍,2012;鄒建玲,2013;李強,2018等);認知視角(李江春,2012;湯敬安,余葉子,2019等)。可惜的是,利用接受美學探討旅游翻譯的高水平文獻至今只有一篇(洪明,2006)。當前全球化不斷深入的形勢使對旅游文本語言轉換的探討,以及單方面研究文本接受程度不能滿足進一步提高旅游翻譯質量的要求。旅游文本的文化性及讀者的主觀性驅使旅游翻譯策略的研究方向靠近讀者,以及所處的社會文化語境。因此,以受眾為中心的接受美學介入相關研究大有裨益。
二、接受美學關照下旅游文本英譯策略探析
接受美學重點關注“視域融合”“讀者期待”等概念,旨在從形而上而非單純語言的層面闡釋讀者與作者的關系。從接受美學視域出發譯者應當從適應讀者認知心理、滿足讀者期待、考慮讀者審美三個角度對譯文進行調整。
1.關照認知的英譯策略
接受美學主張以讀者的認知與闡釋為文本的標桿,游客對旅游文本的心理認知自然是旅游文本的歸屬。游客在社會環境、教育體制、文化傳統、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差異勢必導致對旅游文本信息提取、加工、反映的偏差。由此,旅游文本不僅為游客提供景觀的基本信息,還跳出了信息傳遞的藩籬,上升到認知心理交流的層面。最大限度地縮減認知差距,使文本基本信息與深層含義明晰化為旅游文本翻譯的首要任務。正因如此,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應最大限度地拓寬游客的認識面,達到有效的譯介,而非閉門造車,生搬硬套,或過分發揮,偏離源本。下舉幾例說明。
例1:
原文:求兒洞
譯文:Son-craving Cave
改譯:Cave for Worship
例1的“求兒洞”是張家界天門山十六洞天之一,據當地傳說,送子觀音在此地顯圣,故在此地虔心求子可得后代。此地名帶有濃厚的中國傳統特色。因為中國曾為封建大國,盛行宗法制,人們十分看重傳宗接代,在西方文化當中罕見。可以說,外國游客,特別是歐美人士在沒有相關文化儲備的情況下看到這樣的標識會產生疑問,甚至恐懼心理。這樣的翻譯對地名的傳達、文化內容的傳播起負面作用。鑒于此,筆者將“求兒洞”改譯為“Cave for Worship”,將Cave一詞前置,符合英語世界先主要后次要的敘事手法,突出“洞”這一含義,保證基本意義的傳達,其次,for體現了該洞的用途,Worship從語言層面傳達了“求、拜”這一含義,在文化層面規避了西方人士的盲區。總體而言,改譯最大限度地擴大了受眾的認知范圍,避免文化沖突,契合了受眾的認知心理預期。
例2:
原文:山頂游覽環線東線,自索道上站東側起至天門山寺櫻桃灣廣場止。
譯文:The east route, the circle line tour on the top, is from eastern of the upper Cableway Station to the Cherry bays square.
改譯:The East Route of the Loop Line on the mountain top is from the east side of the Upper Cableway Station to the Cherry Bay Square.
例2更側重于分析旅游翻譯在句法層面對讀者心理認知的影響。許多旅游景點,特別是自然旅游景點都會設立諸多游覽路線,而對游覽路線、纜車、擺渡車、輪渡的說明關系游客的旅途選擇,以及景區運營效率。對指示性的景區標識語而言,紛繁復雜、模棱兩可的翻譯會誤導游客,影響顧客游興。上例譯文錯將“東線”與“游覽環線”的從屬關系譯為同位語形式,勢必導致信息傳遞錯誤,背離西方人士追求精準的表達方式。其次,英文中特殊名詞需大寫首字母,以示區別。如譯例,“east route”“circle line”不做區分,或做部分區分:“upper Cableway Station”“Cherry bays”會模糊讀者的認知,縮小認知范圍。再次,句法層面的翻譯一定要將信息明晰化,如譯文“on the top”沒有任何語境,孤立出現,會讓目標語讀者出現閱讀障礙,阻礙認知。
總結而言,為了照顧讀者認知,譯者應主動了解客源國的文化傳統,避免文化盲區;在語言組織上需要切合譯入語表達規范,并且在措辭上符合他國的邏輯思維,在認知層面照顧讀者需要。
2.關照期待的英譯策略
“期待”是接受美學最常見的概念之一。由于讀者或闡釋者的權利無限放大,他們對文本的期待會最終影響對文本的解讀。然而,他們的期待主要來自用語習慣及過往經驗,因此,在旅游文本的翻譯中需力求信達,避免中式英語,依托實景客觀翻譯。下舉幾例說明:
例3:
原文:防火通道,游客止步
譯文:Fire Engine Access, No Admittance
改譯:Firemen Only
雖然防火通道有“fire engine access”這一譯法,但讀者的期待是此通道為消防車設立,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此外,禁令標識語需要短、精、準,要一目了然,但譯例稍顯冗余,并不醒目,從形式上與英美人士的期待不符。就英語國家“staff only”出現的頻率來看,若要表示“止步”這一含義,則英語國家人士更期待閱讀到切合語用習慣的表達即“... only”。如譯文一般,顧客或許會甚覺生硬,不能達到與讀者的視域融合和交際目的。
例4:
原文:請排隊等候
譯文:Line up and wait as directed by the arrow
改譯:Please line up
前文提及,公示語具有短、精、準的特點。若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沒有實際體會到公示語的特征,就未能滿足期待,喪失文本功能,反而讓讀者生厭。譯文不僅顯露出Line Up 這一核心信息,還另補“wait”一詞,與前詞意義重復,不免在意義傳達上出現冗余現象。此外,譯者更是添加了“as directed by the arrow”,試圖說明排隊的方式,但是現實語境會在讀者腦中建構出“排隊”的情景。因此,他們的期待是出現一個簡短、明確的標識,指示他們排隊的動作,而不是教游客如何排隊。所以,根據英語國家的標識語慣習,改譯為簡單的“Please line up”。
例5:
原文:裂隙兩側壁立千仞
譯文:A deep precipice towers into the clouds on the both sides of the crack
改譯:Two high precipice tower into the clouds on both sides of the natural moat
例5出自天門山鬼谷天塹景點介紹。原文指代天塹兩邊巍峨聳立的高峰。原譯“precipice”用詞準確,指代指示牌前垂直而立的山崖。但是“deep”一詞往往用以形容山谷等中低兩高的自然景觀,如“deep valley”,然而此處應滿足游客欣賞兩方懸崖之高聳的期待,所以“high”一詞更貼切。其次,crack一詞所指為裂縫,而非天塹,若誤將裂縫譯為天塹則會背離讀者的期待,影響游客對景點基本情況的了解。
例3至例5展示的譯例是達成翻譯“視域融合”的反面案例。總結而言,譯者若要照顧讀者的期待,在旅游文本翻譯中需依照語域靈活處理文本內容,使其符合目標語讀者的用語期待;還需要深入了解客源國語用特征,準確翻譯,避免缺失或冗余,造成交流障礙,影響讀者闡釋。
3.關照審美的英譯策略
旅游景點,特別是自然景點以美著稱,自然而然,相關景介或旅游文本的翻譯應該契合目標語讀者的審美需要。但是,漢語對景物的描寫大多文筆優美,用詞凝練、含蓄、充滿音韻之美,景物刻畫講求情景交融[9](85-89),體現的是漢民族天人合一、萬物齊一的審美觀念。西方在景物描寫上側重于信息,善求實,好突出景觀的客觀數據,少有多余的刻畫、描寫,在這背后是西方羅格斯哲學的痕跡。雙方美學價值觀念的差異讓審美方式產生差異,只顧源語文化的審美觀,忽視目標語文化的審美習慣不能達到有效的譯介。下舉一例說明:
例6:
原文:乘坐纜車緩緩飄行在林海之上,絕美的原始空中花園風景盡收眼底,白云裊裊,滿目碧翠,時有飛鳥在腳下掠過,時有樹梢花朵似探手可及,如在碧波上蕩舟滑行,悠然愜意。
譯文:By taking the cable car and slowly floating above the forest, you get a full panoramic view of the beautiful, original, mid-air garden landscape, with white clouds curling upwards. And green on every side, there are often birds flying beneath your feet and you can often reach out to touch the flowers of the tree tops. It is just like a care free boat ride down a river of jade.
改譯:You will have the panoramic view of the spectacular natural hanging garden with up-curling clouds and verdant plants on the car above the forest sea. Sometimes, birds would flit through beneath the car and it always seems that treetops and flowers are within your reach. It is like rowing in blue waves.
本段原文譯文都出現在天門山觀光纜車處,目的是介紹乘坐觀光車的審美體驗。原文行文流暢,多四字詞語,重構意境,是典型的中文自然景介。仔細觀察譯文不難發現,譯者通篇采用的是字當句對的翻譯方法,但是文中不乏出現將“時有樹梢花朵似探手可及”譯作“you can often reach out to touch the flowers”,漏掉“似”字的語言轉換錯誤。拋開語言轉換不談,譯文未適當做到對讀者的審美關照。前文提到,英語旅游文本以直觀信息傳達為主,外國游客的審美重點并非所謂的修飾,而是直敘的重點,因此“緩緩飄行”“悠然愜意”這類修飾詞直譯為英文雖然在形式、意義上完全正確,但由于外國游客在修飾語這個層次上的審美觀與中國游客不相符合,若直接照搬則會背離英語景介文本主張精簡的原則,讓譯文的整體美感盡失。其次,“白云裊裊”“滿目碧翠”的信息重心即為“白云”與“碧翠”,原文作者應用轉喻手法,用“碧翠”之名指“植被”之實,因此,譯文在此應該剝離語言外殼,將中心意象首先譯出,另作簡短修飾。再次,中文常常指代模糊,如“腳下掠過”并非指在人腳下掠過,而是在纜車之下,同理“碧波”更不是如玉一般的河,而是碧綠的河流。旅游文本翻譯一味死守原文或超出界限均會增加讀者的閱讀負擔,破壞流暢的審美體驗,甚至讓景觀與游客之間出現更深的鴻溝。
總結來看,首先,在審美關照層面,譯者應該把握譯語受眾的審美觀念;其次,譯者要將具體的詞句轉換上升至“格式塔”[10](54-57)層面,即從詞、句、篇各方面立體構建審美意象滿足游客需要;再次,要理解中文景介的修辭,在翻譯過程中適當對原文進行解構,以便在譯文中更為地道傳神,符合顧客的審美習慣。
三、結語
本文借用接受美學視域下的各概念,將旅游翻譯研究視角從語言轉換、翻譯傳播轉向讀者個體,并嘗試以實地調研收集的天門山景區英譯材料為例,從照顧讀者個體的認知、期待、審美三個層面管窺旅游英譯策略。分析結果表明,高質量的旅游英譯本應重視譯入語讀者的文化習俗、語用習慣與審美價值,并且譯者要善于變通,注重表達規范,重視譯文的立體建構及語用特征。
旅游業以游客為中心,旅游翻譯研究理論應從客源國游客本身出發探討,不能割裂語言與社會、語言與個體的內在關聯。因此,接受美學介入翻譯研究值得進一步挖掘,為中國旅游國際化貢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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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題基金:本文受湖南省科技計劃項目“吉首大學張家界學院引進美國文教專家從事外國文教工作”贊助(項目編號:2019YZ30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