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麗

姓名/沈雯馨星座/摩羯座職業/“當下頻道”創始人
美國洛杉磯一間產房外,沈雯馨和團隊已經快36個小時沒合眼了。
為了拍攝一位美國代孕媽媽A my為一對中國伴侶產下孩子的全過程,沈雯馨主動申請在現場做翻譯,才得到拍攝機會。從破羊水到生產,鏡頭在醫生、代孕者、孩子之間迅速切換。這段拍攝素材被用于內容視頻頻道“當下頻道”2019年的年度特別企劃中—這一年的主題是“代孕”。
“當下頻道”是沈雯馨2016年8月所創立的一個新興內容視頻頻道。在B站上,它的簡介里寫道:“用視頻啟發不同青年圈層的好奇心、感知力和同理心。”
代孕在美國是合法議題。客戶只需要支付費用,并擬定雙方認可的合同,就可以通過中介找到愿意代孕的女性。越來越多有代孕需求的中國人因此奔赴美國。
“代孕”是怎么回事—這是沈雯馨好奇的問題。2019年年初,沈雯馨帶著團隊在美國待了一個月,跟拍了三組代孕人群。從促排到受精卵的形成,到人工受孕、如何植入人體,再到最后的生產……他們與不同的跟訪對象一起記錄下整個受孕到生產的過程。
代孕只是這支年輕團隊所關注的眾多問題之一,除此之外,在斯里蘭卡賣寶石的中國商人、在韓國東大門做直播的買手、一支爆款雪糕的誕生等話題,都是“當下頻道”的鏡頭聚焦的內容。
沈雯馨是上海人,因為偏科,她在高一就作了出國的決定,那時高中留學潮剛剛興起,每年到美國讀高中的中國留學生還不到100人,沈雯馨是學校同屆學生里唯一的中國人。
2012年大學畢業時,美國金融危機尚未平息,沒有什么好的工作機會,于是沈雯馨回到上海,先后在德勤和一家港資社會企業任職。工作3年后,她再次離開,陪丈夫前往美國讀書。
“全職太太“的身份讓沈雯馨的生活慢了下來,每天運動健身、買菜做飯,這段“閑暇”的時光也讓她可以停下來反思自己到底喜歡什么、要去哪里,“視頻在當時給了我一個生活上的支點。”
2016年,papi醬走紅,羅振宇以2200萬元拍下其天價廣告。短視頻平臺的關注度也在同年暴增,各類內容創作者涌入賽道。沈雯馨也察覺到了這個機會。
彼時,YouTube的短視頻內容已經呈現多元化的趨勢,而中國的短視頻內容還停留在模仿papi醬的變速搞笑類階段。沈雯馨想做一些不那么沉悶又能沉淀價值的內容,“當下頻道”由此成立。
頻道創立初期,受經費所限,題材主要以上海本土內容為主。上海的老房子、永康路拆遷、人民公園相親角……這些都是早期“當下”記錄過的話題。那時團隊只有沈雯馨和兩個實習生,為了養活兩個實習生,她在拍視頻之余還靠“寫PPT”賺過錢。“我的父親是個商人,他從小給我的教育就是你有什么能力做什么事情,盡量不要借貸,現金是王道。”沈雯馨說。
2016年11月,“當下頻道”接到了第一個商單,之后伴隨著短視頻的飛速發展,公司也逐步進入良性循環:團隊擴大、器材升級,視頻內容也不再僅限于上海。“繼續往前走的的時候,我們就回到了反思的問題:‘當下究竟是什么?我們要做什么?為什么要做這件事情,以及最后要去哪里?”這幾乎是每個內容創作團隊都要面臨的拷問。
那時,團隊觀察到健身餐正風行,“賣草”成了門紅火的生意,沈雯馨和團隊做了一個視頻,關注新天地商圈的一盒色拉為什么要賣98元。他們請來沙拉店的老板娘,解析一盒沙拉背后的成本結構和商業模式,這讓沈雯馨意識到消費也許是個很好的選題方向。
“我們這一代人是在消費主義的浪潮下成長起來的,當你再問我們是誰的時候,你只要去看,我們在什么地方花錢,在什么地方花精力,在消費什么,其實就能夠在一定意義上定義你是誰。”沈雯馨認為,在過去,主流和非主流有著清晰的劃分,但是資訊爆炸后,信息分發的渠道去中心化了,年輕人不再以主流與非主流劃分,而是變成一個又一個圈層,并且這些圈層并不一定是割裂的關系,有時它們是重合的。
“我就是希望能通過報道當下的消費現象,最終來探討‘我們到底是誰。”沈雯馨說。
沈雯馨曾經在上海的傳統媒體實習過,跑的是老牌的熱線欄目,工作內容就是寫快訊。當時因為在報道里加入了自己的觀點,她被編輯批評過,因為新聞快訊只要事實,不需要觀點,“現在很不一樣的一點是,你做自媒體沒有觀點的話大家就不會看了。”
在大學里,沈雯馨學的是經濟與社科相關的交叉學科,會涉及到人類學的內容,在沈雯馨看來,人類學的視角奠定了她看問題的價值觀,即以一種疏離的方式看問題—讓熟悉的東西變得陌生,讓陌生的東西變得熟悉,這也逐漸成為“當下頻道”看問題的視角,“讓你對司空見慣的事情多一些疑問和好奇,對特別不可思議或者不可理喻的東西也能覺得OK。”
然而,這也帶來了創作上的“風險”。關于代孕的《外包的生命》三集視頻發布后,在嗶哩嗶哩的評論區,沈雯馨收到了近2000條評論,其中不乏激烈的聲音,認為他們沒有展示出代孕的殘忍性,指責他們在為代孕背書。
“代孕這個話題,我們的評論區非常血腥。”沈雯馨說道,“觀眾會把報道代孕和支持代孕、合法代孕是不是強迫代孕這些問題混在一起。”
但這些評論同時也給了她一些反思:“當時我們代入的是買方角色,是更精英、更優渥的那個角色,沒有更好地代到賣方的角色身上。這是有點醒我的。”這也讓她在之后的創作中思考如何更好地平衡報道,“有成長是好的,總比不知道自己有盲區來得好。”
如今團隊規模逐步擴大,沈雯馨把更多精力放在運營和商業化上,“我今年30歲了,是團隊里年紀最大的。我現在對自己的角色定位是更好地幫助團隊成員創作,幫他們到一個更高的位置。我覺得能夠做到幫助別人實現價值從而創造價值,就是我現在的定位跟成長吧。”
Yi YiMagazine
S Lucia Shen
Yi:你經歷了好幾個轉變的節點,職業上的還有人生上的,現在回顧起來,有后悔的時候嗎?
S:沒有,不可能調整的。我覺得如果讓我再做一次選擇的話,好像沒有什么事情會做得跟現在不一樣。我的不同可能是在于,其他人站在一個A點,他可能是ABC這樣往下走。我的話,就是亂七八糟的點,分布在各個地方。但是那些點,你再回過頭看的話,每一部分都沒有浪費。我之前做的跟投資、資訊有關的事情,跟現在做自媒體,雖然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它們也有沉淀在現在的內容中。大學里學到的人類學的方法論,現在我也有用到視頻制作的公式里。所以,我覺得每一步都沒有浪費。
Yi:讓你印象較深的一個人類學觀點是什么?
S:之前看過一本書很有意思,名字我忘了。它講到,人類的婚戀一直都是很有儀式感的事,放在動物界,就是一個求偶的過程。當我們進入社交媒體時代以后,它講的就是社交媒體如何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的求偶方式,以及如何重塑我們的儀式感。比如以前是寫信、寫情書。現在美國青少年就是在Facebook上把兩個人的狀態改成“in relationship”(交往中)。如果沒有改的話,證明這不是一段正式的關系,我們還不是男女朋友,而改了就代表一種儀式感。你會看到這些新的技術和新的媒介在改變我們的儀 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