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偉琪 晏英
(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太原 030006)
“天皇”是日本特有的歷史名片,天皇制傳承不斷,至今仍在延續(xù)。如今的日本天皇更像一個文化符號,充滿著神秘;但在百年前,天皇卻是整個侵華戰(zhàn)爭的幕后導演和推手,充溢著野心與陰謀。從《日本天皇的陰謀》①到現(xiàn)今的天皇制,不僅僅是制度的內(nèi)涵變化,更是時代的變遷與發(fā)展。
《日本天皇的陰謀》(Japan’s Imperial Conspiracy)是美國作家戴維·貝爾加米尼(David Bergamini)的作品。他出生于日本,之后隨父母來到中國,親眼目睹了日軍在中國的滔天罪行,深感震驚;珍珠港事件后他逃離到菲律賓,卻被日本侵略者關進了集中營,幾乎被虐待致死。二戰(zhàn)結束后,他立志還原真相,憑借最真實的史料揭露裕仁天皇及其軍國主義分子的陰謀。本節(jié)將主要根據(jù)該書的史料來揭露二戰(zhàn)前天皇對我國的種種陰謀。
1931 年,在中國東北爆發(fā)的九一八事變的起因是“柳條湖事件”,這是日本入侵中國的導火索,引發(fā)了一連串的“蝴蝶效應”。事實上,這只“蝴蝶”卻是日本多年來精心培育孵化而成的。早在1921 年的11 月,也就是九一八事變的十年前,大正天皇病重,皇太子裕仁攝政。從那時起裕仁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帝國計劃與擴張野心,便開始暗中籌謀與準備。
首先,多方培養(yǎng)忠誠于自己的力量。“三羽烏”(日語為三只烏鴉)即三名赴德國考察的軍官永田鐵山、小煙敏四郎、岡村寧次,在歐洲秘密建立了“巴登巴登”集團,大肆召集親信加入,培養(yǎng)擁有“絕對的尊皇”主義思想的忠君勢力。裕仁極力支持“三羽烏”在國外繁殖?;蕜萘Β?。同時,裕仁在皇宮庭院創(chuàng)立了陰謀學校,灌輸少壯軍官惟天皇是從的思想,尊崇天皇的權威。
其次,精細籌謀入侵中國計劃。東北是裕仁精心選擇的突破口,但奉系軍閥張作霖不甘心聽從蔣介石的命令和日本的要求。裕仁便派巴登巴登集團的重要人物河本于1928 年6 月4 日在沈陽制造了“皇姑屯事件”,暗殺了張作霖。1928 年底,裕仁為繼續(xù)入侵中國鋪路,派“陸軍天才”石原莞爾擬訂奪取滿洲的作戰(zhàn)計劃,并在暗中積累武器軍備。在裕仁的支持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黨羽們開始大肆尋找借口制造挑釁事件,“柳條湖事件”便發(fā)生了。
由此可以看出,日本入侵中國的野心由來已久,裕仁天皇自1921 年甚至更早便開始籌謀這件事情,無論是培養(yǎng)人才還是建立學校,無論是政策支持還是軍事援助,無一不在為一個目標助力,那就是侵略中國。而這只是第一步,天皇的陰謀還遠沒有結束。
占領東北之后,日軍揮師南下,企圖吞并華北。與九一八事變的導火索相似,1937 年的盧溝橋事變同樣因為日軍借口一件小事而爆發(fā)。這種看起來“偶然”的戰(zhàn)爭,實際上也經(jīng)過了天皇精心的謀劃與布置。裕仁天皇早在兩年前就開始謀劃在中國華北的戰(zhàn)爭,于1936 年便制定了詳細周密的計劃,甚至包括如何在盧溝橋挑釁。7 月7 日的那個晚上,不過是按照劇本上演的預設劇情罷了。
對于盧溝橋事變,裕仁不僅做了完備的戰(zhàn)前策劃和準備,還極力促進了事件的擴大,他充耳不聞文武大臣為了國家利益對盧溝橋事變的阻止,也不管不顧反動者通過街頭暴亂對此事的反對,完全默許了日軍在華北的陰謀,甚至縱容日軍的殘暴罪行。只為了繼承從他祖父和曾祖父那里傳遞下來的治國綱領——“向海外擴張”。
南京大屠殺是人類歷史上空前殘暴的屠殺行徑,逾30 萬中國人民喪生于日本的暴行之下。這長達六周的殘暴行徑是一場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大屠殺,決非個別孤立的偶發(fā)事件。
裕仁首先安排了指揮官進行統(tǒng)一的軍令指揮,任用的兩人都是裕仁天皇的親信大臣——松井石根和皇族朝香宮鳩彥親王。松井是公認的“中國通”,熟知中國的軍情和地形,同時懷有征服中國的野心。朝香宮鳩彥親王即南京大屠殺的指揮官,在完成南京大屠殺的任務后,得到裕仁的極大贊賞。
裕仁雖沒有親自到前線,卻在幕后給予了巨大支持。日本重大問題的最后決策權均操于天皇之手,南京大屠殺從部署到結束,都是在天皇的屬意下進行的。而裕仁在完全清楚日軍的所作所為后,并沒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加以制止,而是默許事實,甚至暗加支持。
自九一八到盧溝橋,自華北到淞滬,日本的侵略鐵蹄遍及中國大地?!度毡咎旎实年幹\》一書充分說明,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戰(zhàn)爭期間,作為日本戰(zhàn)時最高統(tǒng)治者的裕仁天皇與侵華戰(zhàn)爭之間聯(lián)系緊密,扮演了極為重要且難以替代的角色。裕仁天皇的戰(zhàn)爭責任是無法逃避的。
1945 年8 月15 日,裕仁天皇接受《波茨坦公告》,向世界宣布無條件投降。中、蘇、澳等戰(zhàn)勝國都強烈要求追究天皇的戰(zhàn)爭責任,并廢除日本的天皇制。然而美國卻不顧大多數(shù)國家的反對,要求保留天皇制,且不予追究裕仁天皇的責任??此撇徽5淖龇ū澈箅[藏的是各方的心思。究其原因,皆有端倪。
2.1.1 民眾對天皇的宗教式崇拜
“天皇”這一稱號有一定的思想基礎,它是中日文化融合的結果。“天皇”一詞受到了中國道教思想中“天皇大帝,北辰星也”的影響③,又是日本固有的民族傳統(tǒng)信仰“神祉崇拜”的延續(xù)。因此,日本天皇的地位無限崇高,天皇本人也成為了神的化身。此外,這種崇拜還被神化于家長制的權威之上。家長制是日本延續(xù)至今且被嚴格遵守的制度,受到此觀念影響的日本民眾對天皇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尊敬與仰望感,認為天皇代表著無上的權威,其相當于全日本人民的家長甚至高于“家長”的地位。在日本人的內(nèi)心世界里,天皇是一種信仰,又是祖?zhèn)鞯木窦耐?。早?943 年8 月,美國駐日大使格魯就曾明確地指出日本國民對天皇有一種宗教式的崇拜④,如果主張廢除天皇制,日本人就會為天皇而誓死戰(zhàn)斗到底。
2.1.2 天皇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裕仁天皇時代《大日本帝國憲法》明確規(guī)定“天皇神圣不可侵犯”“大日本帝國由萬世一系的天皇統(tǒng)治之”“不得以任何理由褫奪天皇之皇位”“天皇不受任何法律約束”等等,可見天皇的“神位”以法律的形式被確定下來,成為所有日本民眾自覺遵守的法律約定,是扎根于日本政治與文化的精神支柱。此外,天皇是日本軍隊唯一的統(tǒng)帥,要求所有軍人士兵遵從“忠實”“勇敢”“順服”之根本精神,實質上是利用武士道精神和封建傳統(tǒng)觀念控制軍隊,使其絕對效忠天皇。此時,天皇已經(jīng)不單是一個皇權的代表而變成了一個國家形象與力量的化身,天皇至高無上。多數(shù)日本人都深信日本與天皇不可分割,若執(zhí)意要廢除天皇制,可能會造成日本前所未有的社會暴亂。
美國投下的兩顆原子彈徹底征服了日本人的心,也為其戰(zhàn)后進入日本做了鋪墊。日本戰(zhàn)敗后,其各方面實力消耗巨大,只能全方位依賴美國支持。美國若想接管日本,首先面對的就是天皇制的問題。日本是狂熱的民族,天皇制是融入民族血脈的東西,如果廢除天皇制,可能在日本引起軒然大波,甚至發(fā)生戰(zhàn)爭,造成大規(guī)模傷亡。為減少與日本民眾的正面沖突,美國選擇了更為安全的戰(zhàn)略,即保留天皇制,這既有利于戰(zhàn)后初期日本政治和社會的平穩(wěn)過渡,又有利于美國對日本的民主化改造。此外,英國鮮少涉及在日的利益,因此在波茨坦會議期間,英國首相丘吉爾曾幾次勸說杜魯門謹慎考慮廢除天皇制,應盡力避免美國的巨大損失⑤。英國的慫恿無疑堅定了美國保留天皇制的決心。
二戰(zhàn)之后,東西方天然存在的不同固有屬性愈發(fā)引起兩方的敵對情緒,反法西斯同盟逐漸崩潰,美蘇關系惡化。為了打擊蘇聯(lián),美國加快了拉攏日本的腳步。蘇聯(lián)于1945 年4 月5 日宣布廢除《蘇日中立條約》,是在對日警告蘇聯(lián)將加入對日戰(zhàn)爭。日本為了自保,避免蘇聯(lián)參戰(zhàn),不得不加快了與蘇交往。美國對此異常警覺,認為蘇聯(lián)想把日本納入共產(chǎn)主義的軌道。出于對戰(zhàn)后國際局勢的部署和對自身實力的考慮,美國必須遏制蘇聯(lián)的共產(chǎn)主義勢力。如果廢除天皇制,只會讓這些共產(chǎn)主義者備受鼓舞,也似乎暗示著美國代表著的資本主義世界對社會主義世界的退讓。因此,美國開始慎重考慮日本保留天皇制的要求,拉攏日本以實現(xiàn)對抗蘇聯(lián)。
日本簽訂戰(zhàn)敗書后,盟軍總部便開始在日本逮捕大批戰(zhàn)犯,戰(zhàn)勝國要求懲罰天皇、廢除天皇制的呼聲越來越高。這時日本國內(nèi)的?;逝砷_始了積極的運作。一方面請出政界元老向美國政府進言,向麥克阿瑟等人游說天皇制在日本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又策動一些戰(zhàn)犯為天皇開脫戰(zhàn)爭責任,通過恩威并施的方式,讓他們把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不至于牽連到天皇。例如東條英機,之前一口咬定裕仁犯下了滔天大罪,但在?;逝蓪ζ浞蛉宋繂栔螅指目跀埾滤凶镓煟踔翆λ^的背叛天皇心存愧疚⑥。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日本的天皇文化根深蒂固,美國為自身利益而順應時局,迎合了日本方面的強烈要求,不僅沒有治罪天皇,還將天皇制保留下來。在為美國占領日本和改造日本提供便利的同時,違背了反法西斯國家和熱愛和平的人們的意愿,埋下了不穩(wěn)定因素。難以預測天皇制的保留是否會復活軍國主義,增加日本政局的不穩(wěn)定性,但可以看到的是,因為天皇制的存在,至今仍有許多日本人并沒有從這場慘絕人寰的侵略戰(zhàn)爭中吸取到深刻的教訓,反而選擇了逃避和遺忘,拒絕承擔戰(zhàn)爭責任,瘋狂粉飾侵略行為。例如修改教科書、參拜靖國神社、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則”等行為都難以擺脫天皇制存在所帶來的消極影響。
新的《日本國憲法》即和平憲法對天皇做了以下規(guī)定:“天皇系日本國及日本國民統(tǒng)一的象征;天皇只進行國事行為;其地位以國民總意志為依據(jù);天皇無權參與國政;天皇行使國事須經(jīng)內(nèi)閣的建議及承認?!雹咦源耍旎视伞吧瘛弊?yōu)榱巳恕F涞匚缓蜋嗔Σ辉僦粮邿o上、萬世一系,而是來自于國民,需要自下而上的授權。從前專制集權的天皇變成了一種象征性的文化存在,這正是戰(zhàn)后美國對日本民主改革中最為亮眼的核心成果。
在二戰(zhàn)之后,多個國家廢除了原有的君主制,例如越南、伊朗、德國、意大利、希臘等等。日本的天皇制雖然在美國改革之后有了現(xiàn)代民主色彩,但在民主改革浪潮一浪高過一浪的今天,平等思想愈發(fā)深入人心,日本的天皇制是否仍有存在的必要?
象征天皇制不再享有過多的政治權力,其存在與否并不會對民眾的日常生活產(chǎn)生過多的影響,因此天皇在日本民眾心中似乎不復往日般重要,進而出現(xiàn)了很多日本民眾對天皇并不在意、甚至有一些對天皇表示反感的現(xiàn)象(如圖1)。

圖1 第10 次日本民眾意識調(diào)查
根據(jù)2018 年NHK 所做的民調(diào)可以看出2018 年對天皇持“尊敬”態(tài)度的達到近幾十年民調(diào)的最高點,對天皇“反感”的比例達到歷史新低。這體現(xiàn)出日本民眾對天皇的好感日益上升。主要原因可能是明仁天皇即將退位,民眾對其在位期間的大體表現(xiàn)表示認可,同時對新天皇的即將上位表示關注。而從整體時代來看,民眾對平成天皇的好感,明顯大于昭和時代。
雖然在2018 年的民調(diào)中對天皇尊敬與好感的比重占大多數(shù),對天皇表示“無所謂”的比重占到近些年來的最低,但不能忽略的是依然有22%的民眾并不在意天皇是否存在、是否發(fā)揮作用。而且那些對天皇個人表現(xiàn)或魅力的肯定也并不能表示就是對天皇制本身的肯定。我們能夠就此得出的結論是,大多數(shù)日本民眾在如今仍然對天皇懷有比較積極的態(tài)度。
2013 年3 月14 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國會上帶領自民黨議員呼吁修改憲法,主張把天皇的地位從“國家象征”升級為“國家元首”;之后在2013 年的4月28 日舉行的“主權恢復日”紀念活動中,安倍更是在典禮結束后對端坐在御座上的平成天皇高呼“天皇陛下萬歲!”⑧,這顯然是安倍經(jīng)過精心策劃的舉動,主要目的是借助天皇動員國民,為修憲打下群眾基礎。在2016 年,終于不堪忍受安倍晉三的日本天皇決定選擇提前退位,但是安倍卻百般阻止,不愿就此失去這一宣傳力量。2019 年德仁天皇即位時,安倍向天皇宣讀賀辭后三呼“萬歲”。由此可見,安倍一直在借助天皇維護自己的形象或推動相關法案,致力于重新喚醒并發(fā)揚光大這種根植于日本國民內(nèi)心的天皇信仰,進而重塑國民認知,使相當數(shù)量的國民支持自己的政治主張來提高和增強安倍政權的政治地位和影響力。
因此,不論是民眾態(tài)度還是政治需要,日本的天皇依然被需求,且需求程度依然不低。我們可以認為,在當今時代以及在日后的較長時間里,如果日本沒有發(fā)生根本性的變革,天皇制度或許會繼續(xù)穩(wěn)定存在。加之如今德仁天皇即位,雅子皇后等皇室成員熱度不減,民眾對日本天皇的關注度和好感可能會繼續(xù)上升。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特殊性。在20 世紀前半葉,天皇制鼎盛,裕仁天皇謀劃了侵略中國的陰謀,暴行肆虐,慘無人道;在20 世紀后半葉,二戰(zhàn)結束后,天皇制雖然被保留,但美國介入日本后進行民主改造,象征天皇制削弱了天皇的大部分權力;到21 世紀,天皇已變?yōu)榱巳毡镜囊环N文化象征,民眾對天皇制的態(tài)度也產(chǎn)生了很大變化,能夠更加客觀冷靜地看待。至此,不過百年,時移俗易,這是時代的進步,是民主的開化,更是浩浩湯湯的歷史潮流,不息向前。
注釋
①[美]戴維·貝爾加米尼.日本天皇的陰謀[M].張震久,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②晏英.侵華戰(zhàn)爭中的日軍“三羽烏”[J].日本侵華南京大屠殺研究,2018(2):44-49;139-140.
③翟新.日本天皇[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2.
④劉金源.日本天皇制保留原因初探[J].日本研究,1995(4): 14-19.
⑤[英]丘吉爾.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回憶錄第六卷勝利與悲劇[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5.
⑥翟新.日本天皇[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2.
⑦劉銀亮.現(xiàn)代日本社會[M].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大學出版社,1999.
⑧蔡一麟.日本天皇制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