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子芮
摘要:目前,我國未成年人犯罪存在低齡化趨勢,如何治理與防范低齡未成年人犯罪,在學界和社會引起廣泛的討論。對此,一方面,要堅守“教育、感化、挽救”方針,不能“快刀斬亂麻”;另一方面,對于主觀惡性強、社會危害性大的未成年犯應當通過“小而準”的立法改革精準懲罰,同時凈化社會環境,提前干預潛在未成年犯,及時遏制犯罪行為。
關鍵詞:未成年犯 低齡化 社會環境 刑事責任年齡 非刑罰處罰
中圖分類號:D924.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4-0043-02
近年來,未成年人殺人、性侵、故意傷人事件頻發,一次次地使人們對刑法中規定的“未滿14周歲為絕對不負刑事責任年齡”的實際價值,究竟是“保護傘”還是“庇護所”產生懷疑。此類疑慮也無可厚非,目前未成年人犯罪的確存在成因的幼稚化、沖動化,以及犯罪手段的暴力化、多樣化的現象,這也說明當生理與心理發展不同步時,強壯而幼稚的未成年人反而成為最難防范及管理的“潛在罪犯”。
一、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趨勢
隨著我國物質生活水平不斷提高,我國未成年人生理狀態普遍早熟,生理成熟年齡與20世紀60年代相比男性提前了2.17歲,女性提前了1.12歲。從14歲低齡罪犯占比數據分析,2009年的未成年犯樣本中,14歲罪犯占12.1%,而在2013年的樣本中,14歲的未成年犯占比高達27.75%,上升幅度15.65%。[1]從初次犯罪年齡分析,我國首次違法犯罪年齡提前,“13歲犯罪”現象突出。[2]此外,近年來我國的犯罪平均年齡也存在下降趨勢,12.2歲是青少年開始違法的平均年齡,有9.8%的受調查對象7~13歲就開始了第一次違法犯罪。[3]這些數據說明青少年生理成熟提前的同時,其心理成熟非但沒有相應提前,反而有延后的趨勢。[4]
二、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原因分析
1.生長環境惡劣
在當前社會,家庭因素成為許多未成年犯的犯罪動機。一方面,由于家庭結構殘缺(父母離異、死亡等),或者家庭暴力易使未成年人產生心理扭曲。另一方面,家長的無限寵溺同樣也會影響孩子社會的認知。此外,學校也潛藏著犯罪行為發生的因素,基礎知識的缺乏、同學的霸凌、教師管理方式不當等,都可能成為未成年人犯罪的動因。從宏觀角度分析,我國物質生活條件的提高并沒有帶來精神生活的進步,未成年人心智反而受到了社會不良風氣的消極影響。[5]
酒吧、游戲廳、網吧等營利性娛樂場所不斷涌現,而文化宮、科技館、圖書館等有益于身心發展的公益性場所并未隨之建設。網絡媒體上泛濫的暴力血腥、淫穢色情信息,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心智尚未健全、辨別能力低的少年兒童,再加上監管力度不足,導致不良的社會環境中誘發未成年人犯罪的因素不斷增多。
2.絕對不負刑事責任年齡“一刀切”
我國刑法規定14歲以下是完全不負刑事責任年齡,這一規定沒有考慮因成長環境不同而產生的個體化差異,使形式上和實踐上的刑事責任年齡產生較大偏差。[6]同時,“未滿14周歲”被當作“免死金牌”,不少未成年犯將條文解讀為“14歲前無論燒殺搶掠都不用承擔任何刑事責任”。在此情形下,許多手段惡劣、行為殘忍的加害者,由于年齡未滿14周歲,而只能進行教育,如此便陷入了“犯罪—教育—再犯—再教育”的惡性循環,不僅受害人與民憤無法得到撫慰和平息,更使少年犯對于刑法的嚴厲性產生錯誤認知,此后肆無忌憚地挑戰法律底線。由于刑事責任年齡的硬性規定,使現實問題只能陷入“養大了再打”“養肥了再殺”的“養豬困境”。[7]每一次發生低齡未成年人惡性事件,都會掀起要求降低刑事年齡的熱潮,而國家則不得不嘗試將這些最重視、最迫切的問題納入法律體系。不可否認的是,這般“完善”過程只是“縫縫補補又三年”的被動的、應激性立法。
3.非刑罰處罰規范不足
非刑罰處罰是針對情節輕微、免于刑罰處罰和根據其犯罪的罪行雖可處以刑罰,但因社會危害性低,同時依照“教育、感化、挽救”方針,放棄刑罰而采取寬松的處分方式。[8]非刑罰處罰與刑罰在形式上是排斥關系,二者本質作用都是針對犯罪行為所采取的處分措施。我國刑法中規定了未成年人可實施的非刑罰處罰:由家長或監護人加以管教,由政府收養、訓誡、責令具結悔過、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由主管部門予以行政處罰或行政處分。由于我國經濟、文化發展水平不均衡,以上非刑罰處罰不能滿足處理不同類型的未成年犯的需要,在實踐中由于適用種類少,導致對行為性質較為惡劣的未成年犯沒有給法院提供與其行為相適應的分級的處罰措施,最終導致在審判未成年犯時兩種極端選擇:從重的“一罰了之”,從輕的“一放了之”。
三、阻止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與法律的完善
1.凈化家庭、學校、社會環境
首先,父母不僅在物質上,更要在精神上給予子女足夠的安全感,避免使用暴力手段對其心理造成損傷,還要注意幫助提高兒童提高辨別是非和自我控制能力;為子女提供溫馨的家庭環境,防止兒童因缺失情感慰藉產生畸形的欲望需求。其次,學校要加強法制與道德教育,幫助學生樹立正確的思想觀念,避免培養出有智而無德的學生。針對校園暴力,應當引導受迫害的學生及時反饋;對霸凌的學生,及時幫助其排解負面情緒,其中較為嚴重的學生可以送至專門的未成年人心理治療機構,但要避免對其標簽化、異類化。另外,為了使同齡人之間相互積極影響,應當安排合適的“同伴制度”。最后,社會環境的凈化尤為重要,嚴格限制未成年人進出網吧、夜店等娛樂性場所,從源頭上防止未成年人養成不良習慣。對已有暴力征兆的未成年人要通過適當手段提前干預。加強正能量宣傳,積極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通過良好的社會風氣幫助未成年人樹立正確的思想觀念。
2.借鑒“惡意彌補年齡”制度
針對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現象,與懲治低齡未成年刑事違法行為關系最緊密的就是刑事責任年齡,許多學者認為應該將刑事責任年齡起點降低至13周歲甚至12周歲,以有效抑制青少年犯罪低齡化趨勢,但這種舉措也是被動的方式。在未來的發展中,是否要持續降低年齡?應當以何為標準?下調刑事責任年齡并不是唯一方法,我們可以借鑒英美法系中取得良好成效的“惡意彌補年齡”規則,即規定未滿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犯了極其嚴重罪行,能夠證明其有顯著的惡意時,可以推翻最低刑事責任年齡制度,對其行為定罪。[9]我國也有將未成年人個人品德、心理因素納入司法判定的試行,例如2017年3月2日發布的《未成年人刑事檢察工作指引(試行)》第二節規定,將社會調查報告作為重要參考依據,其中包括對家長、教師、同學的調查,以及對未成年人的心理測評等,這為“惡意彌補年齡”這一彈性制度提供了本土土壤。
3.增加非刑罰處罰種類
對于增加非刑罰處罰,世界各國都有值得借鑒的范例,例如聯合國1984年通過的《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標準規則》中要求:“應使主管當局可以采用各種各樣的處理措施,對其具有靈活性,從而最大限度地避免監禁,有些可以綜合起來使用。這類措施包括:(a)照管、監護和監督的裁決;(b)緩刑;(c)社區服務的裁決;(d)罰款、補償和賠償;(e)中間待遇和其他待遇的裁決;(f)參加集體輔導和類似活動的裁決;(g)有關寄養、生活區或其他教育設施的裁決;(h)其他有關裁決。”[10]考慮到我國的實際情況,可以增設以下三種非刑罰處罰方法:(1)社會服務。對于主觀惡性不強的未成年人,為了幫助他們正確認識社會、擺正自己的社會地位,可以讓他們前往公益場所,進行定期且長期的勞動或服務。(2)集體輔導。數據顯示超過90%的未成年犯,在犯罪后都會產生強烈的悔意[11],加上未成年人犯罪呈現團體化、未成年人相互影響也十分顯著,組織對未成年犯進行團體輔導是有效且必要的。(3)限制出行范圍并要求定期提交報告。對于具有社會危害性且悔罪意識不強的未成年人,可以限期將其活動范圍限于學習、生活區域,同時要求在此期間定期向法院提交報告,讓其了解犯罪行為的嚴重性和刑法的嚴厲性。
四、結語
未成年犯低齡化有多個成因,不能將責任僅歸咎于刑法,更不能將其治理完全推給立法,培養積極健康的未成年人應當是全社會的共同職責。近年來,我國對于保護未成年人權益的立法已經取得了顯著進展,但片面強調教育也是不可取的,如今應當加快獨立的未成年人刑事體系建設。對于絕大多數未成年人采取以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措施,而對于教育無效的未成年犯則要嚴格管理,絕不姑息,把握“包容”與“縱容”的尺度,找到保障權益和打擊犯罪之間的最佳平衡點,才能推動我國未成年人立法朝著更加科學的方向穩步前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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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路琦,董澤史,姚東,等.2013年我國未成年犯抽樣調查分析報告:上[J].青少年犯罪問題,2014(3):29-42.
責任編輯:楊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