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詩意與世俗精神

摘要：柳永對宋代城市發(fā)展和世俗生活的書寫具有開創(chuàng)性和紀實性，其城市詞中營構了豐富多彩的城市意象，涵蓋了獨特的都市氣象和社會風俗，是對北宋市民生活幸福自適的真實寫照。柳永的城市詞還以一種高揚、積極的態(tài)度熱情地書寫了北宋的城市發(fā)展和世俗生活，表現(xiàn)出宋代的城市詩意和世俗精神，傳達出城市生活真實而美好的意味。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闡釋，城市的詩意與詩意的城市交融相通，流動而深刻，為世俗生活增添了非凡的意義。

關鍵詞：城市詩意 世俗精神 柳永 城市書寫

中圖分類號：I207.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2-0121-02

在宋代詞壇中，柳永作為一名專業(yè)詞人有著特殊重要的地位，他獨具一格的詞作在社會上廣為流傳。除了“填詞紅人”這個身份，柳永還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城市詞人”，他的絕大多數(shù)詞作都與城市有關，或直接或間接地描寫了城市生活的各個方面。柳永所生活和創(chuàng)作的時段正值北宋社會安定、經濟繁榮和文化高漲的“盛明”之世，其人生命運與文學創(chuàng)作與城市發(fā)展密切相關。柳永坎坷的人生經歷和特殊的社會文化地位，使他的詞作更加貼近都市景象，貼近市民生活，而他也得以在世俗生活豐富的土壤中進行民間通俗文藝的創(chuàng)作。

一、城市詩意的營構與體驗

在城市意象的描摹與構建上，柳永為城市生活賦予了新的感覺和想象空間。

首先是對“朝野多歡”的城市景象的描寫。柳永曾浪跡于多個繁華的大都市，在《破陣樂》中就描寫了北宋時期君臣士庶一同游賞汴京金明池的盛況，場面繁華富麗。上片先寫金明池上“露花倒影”的迷人景色，后寫“喧天絲管”的游樂場面;下片先寫君臣“鸞觴禊飲”的宴飲游樂，后寫“競奪錦標霞爛”的庶民游覽活動。值得注意的是，詞中“霽色榮光，望中似睹，蓬萊清淺”和“漸覺云海沈沈，洞天日晚”的表達，把這種“朝野同歡”的場面寫出了一種好似神仙的美好境界。可以說，這里的“蓬萊仙境”和“洞天福地”就是柳永在繁榮昌盛的社會現(xiàn)狀下所構建的詩意化的城市意象。柳永既描繪了唯美至極的“露花倒影”，又以濃墨重彩寫出“霽色榮光”“洞天日晚”這樣開闊大氣的意象，獨具匠心，全詞勾勒出汴京氣象開闊的都市風貌和社會風俗。

柳永對最留戀的汴京，還寫到了“九衢三市風光麗”（《看花回》），“艷陽景，妝點神州明媚”（《長壽樂》）。在《透碧霄》《笛家弄》等作品中也通過追憶、鋪敘的方式寫出了都城汴京的繁華。除此之外，寫蘇州城，柳永描繪其是“萬井千閭富庶，雄壓十三州”（《瑞鷓鴣》），好一派繁榮富足的龐大氣勢，或是“古繁華茂苑，是當日、帝王州。詠人物鮮明，土風細膩，曾美詩流”（《木蘭花慢》）古風猶存;寫益州城，則如《一寸金》所述為“地勝異、錦里風流，蠶市繁華，簇簇歌臺舞榭。雅俗多游賞，輕裘俊、靚妝艷冶”全民同歡，精彩紛呈;寫揚州城，是“酒臺花徑仍存，鳳蕭依舊月中聞”（《臨江仙》），這是屬于揚州城的風流遺韻和旖旎風光。可見，柳永筆下的城市都是獨具氣韻的。

在柳永的城市詞中還有一首《望海潮》，其中對杭州城的描寫至今仍被人們津津樂道，千古流芳。自古繁華的三吳都會，在柳永筆下既有社會經濟的繁榮，又有人與自然和諧并處的詩情畫意。此時的柳永為了拜會他那正任兩浙轉運使的老朋友孫何而寫下此詞，交予歌女吟唱，希望借此機會得到孫何的提拔。作為一首干謁詞，柳永確實是盡展才華，寫出了如此引人入勝的“杭州詞話”。此詞描寫了杭州城市的多個方面，既有“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的粗筆勾勒，又有“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細筆描摹，鋪張直敘，有如“敷陳其事而直言之”的賦法。整首詞宛如一幅《清明上河圖》，其中的自然風光與繁華景象相得益彰。再看“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至此，一幅廣闊豐富、多姿多彩的都市生活畫卷已在我們眼前徐徐展開。全詞富有一種“大”而“新”的藝術格局和審美氣度，都市生活的詩意洋溢內外，令人如癡如醉。

柳永確實是一個非常浪漫的人，他從繁華的都市中提取出眾多心動因子，再用渾然天成的語言加以呈現(xiàn)，撩人心弦。一句“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便引人無限遐想，那繚繞的煙霧也許帶有潮水水汽的清新，抑或帶著人煙的香味，這樣的云霧籠罩著柳樹也籠罩著大地，裝飾了華美的橋梁。不知橋的兩邊是否有情人相望，橋上又有何人駐足。朦朧之中，風簾翠幕后是誰在凝望，如此種種都讓人遐思滿腹，心神蕩漾，這就是柳永詞的無窮魅力。又如再簡單不過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僅八個字卻蕩出了杭州景致的韻味——桂花飄香，沁人心脾，漫漫荷花，相看兩不厭。既有都市繁華，又有風景怡人，柳永確實描繪出了一個“宜居且幸福指數(shù)高”的杭州城。詞中“煙柳畫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等筆觸，至今仍是最富詩意的杭州印象。

二、世俗生活中的城市詩意

宋代商業(yè)繁榮，市井生活豐富，城市娛樂姿態(tài)多樣，作為一個都市浪子，柳永對城市的發(fā)展變化感觸最深。在他的城市書寫中，呈現(xiàn)出了整個時代貴族文化與世俗文化并存的狀態(tài)。而正是這種雅俗兼容的藝術風格，以及柳永獨特性和新穎性的詩意書寫，使得他的城市詞更貼近城市之真實，也更懂得城市之美好。

在宋代社會經濟發(fā)展的背景下，柳永寫城市的情感生活是世俗化和商業(yè)化的，如他多次寫到“千金買笑”的娛樂商業(yè)關系，“算等閑、酬一笑，便千金慵覷”（《迷仙引》），“一曲陽春定價，何啻值千金”（《瑞鷓鴣》），便是表達出他對這些煙花女子命運的同情和理解。又如《如魚水》“向繡幄，醉倚芳姿睡，算除此外何求”仕途失意的柳永，輾轉于煙花巷陌之中，與民間歌妓有著深厚的情誼，他對這些煙花女子的情感表達，大多是赤裸、直接的，而所有的描述也將她們塑造為一個個鮮活、真實的人。柳永便是以這樣一種縱情肆意的方式，關注“人”的情思，細膩地書寫人物間復雜豐富的情感體驗和真實感受。

不同于傳統(tǒng)城市書寫中渴望遠離城市喧囂的心志，或是對山林田園的向往和歸去之思，柳永打破了傳統(tǒng)士大夫城市書寫中對城市的否定、消極態(tài)度，而以一種高揚、積極的態(tài)度，熱情地書寫了北宋的城市發(fā)展和世俗生活，寫出太平之治下人們物質與精神的雙重享受。例如描寫元宵佳節(jié)熱鬧景象的“皇都今夕知何夕。特地風光盈綺陌。金絲玉管咽春空，蠟炬蘭燈曉夜色”（《玉樓春》），“都門十二，元宵三五，銀蟾光滿。連云復道凌飛觀。聳皇居麗，嘉氣瑞煙蔥蒨。翠華宵幸，是處層城閬苑”（《傾杯樂》），朝野內外一片吉祥富麗，壯美神奇，又有“鳳樓十二神仙宅。珠履三千鹓鷺客。金吾不禁六街游，狂殺云蹤并雨跡”（《玉樓春》）。可見，宋代宵禁制度逐漸松弛，城市繁華熱鬧的氣氛之下，燈紅酒綠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在這種愜意、自由的生活狀態(tài)下，游冶狎妓、歌舞升平已然成為一道別樣的都市風情，是城市發(fā)展和時代發(fā)展下世俗精神的一種體現(xiàn)。

所謂“承平氣象，形容曲盡”，柳永詞的城市書寫將城市的繁華景象和市民的世俗生活描寫的淋漓盡致，并通過詩意化的書寫，將城市構建成一個能夠安居樂業(yè)的理想生活場所，一個令人心馳神往的“人間仙境”，這些都是北宋市民生活幸福自適的真實寫照，傳達出城市生活真實而美好的意味。

三、宋代城市詩意的闡釋

城市的詩意，其內涵和外延是流動的。不同階層的人物有不同的詩意，“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是貴族士大夫宴歡游樂的詩意;“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巷陌縱橫。過平康款轡，緩聽歌聲”是市民生活情趣盎然的詩意;“楊柳岸，曉風殘月”戀人相思是一種詩意;“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離愁中的堅毅和執(zhí)著是一種詩意;“禁漏花深，繡工日永，蕙風布暖”捕捉時光流逝的痕跡，和風與香氣是一種詩意;“恣幕天席地，陶陶盡醉太平，且樂唐虞景化”城市的觥籌交錯、酒綠燈紅也是一種詩意。城市的詩意無時無刻不發(fā)生著，以意義和精神能量豐富著城市，我們可以從中窺見宋朝城市文明的斑斕璀璨，以及閃爍其中的世俗精神和市民生活狀態(tài)。

詩意的城市，每個人都能在城市中尋找到與內心的精神契合的一隅，然后擁抱詩意的生活。柳永是一位富有城市情結的藝術家，他用超人的感受力和觀察力為大多數(shù)平凡而普通的人營造了生活的詩意，表現(xiàn)人們鮮活的生存狀態(tài)和當下城市生活的幸福感受，讓“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成為人們共同的向往。“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人們需要這種詩意來充盈內心，社會發(fā)展也需要新的文學風格相適應。詩意的城市里，人們能夠獲得一種相對和諧的生存狀態(tài)，然后物質和精神得以相通，現(xiàn)實與夢想有了接壤之處，塵世的城市生活便也有了意義。

總之，柳永對城市的書寫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和紀實性的，他開拓了真正具有時代意義的城市題材，豐富了詞的表現(xiàn)內容。正是他多年來游歷于城市之間的所見、所聞、所感，在“真”的基礎上進行情感升華與藝術創(chuàng)造，記錄下了宋代城市的詩意與詩意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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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世鵬

[作者簡介]向靜儀，華南師范大學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