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大勇/圖
“春游芳草地,夏賞綠荷池。秋飲黃花酒,冬吟白雪詩。”宋代詩人汪洙的這首五言絕句道出了大自然一年四季獨特的風景和神韻,抒發了游歷、觀賞不同時令各異風景的歡心和愜意。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夏日炎炎下的荷花,是宇宙賜予夏天獨有的精靈,其出身、風姿、色澤和神韻均不同于一般凡花俗卉,被歷代詩家文人稱之為“絕代佳人”。在燥熱的夏天里,看她一眼,頓時覺得賞心悅目、清爽透身,“苦夏”亦變成愛夏了。難怪臺灣著名詩人洛夫在詩篇《眾荷喧嘩》中深情地吁喊:“要看,就去看荷吧,我就喜歡看你撐著一把碧油傘,從水中升起。”
其實,穿越幾千年的時空,就會看到我們的祖先早已經興致勃勃地種荷、觀荷和詠荷了。記載西周至春秋時期風情的《詩經》共305首詩作中就在多處有荷的倩影,其中一篇《邶風》兩篇《陳風》最為集中,比如《陳風·澤陂》中“彼澤之陂,有蒲有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在那清清的湖水中,新蒲嫩綠芙蕖鮮。對岸有一靚姑娘,我想愛你怎么辦?)”的詩句,描繪了一位小伙子欣賞湖中鮮艷的荷花,并把荷花與美麗姑娘一起欣賞的情景。
及至后來,人們便把蒞臨荷花池親荷、賞荷、贊荷、詠荷作為夏天游歷的絕妙去處,或一頂太陽帽,或一襲遮雨衣,或綠蔭下,或扁舟里,領略夏天不同時節荷花的絕美風姿,享受其他季節享受不到的獨有景致。
宋代詩人楊萬里春余夏初親臨荷池,被一幅荷景陶醉——汩汩活水流向小池,清澈的池水漣漪點點,荷葉田田隨風擺動,花露小角頂著紅紅的蜻蜓,這使他驚喜不已,于是,“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的初夏荷景呼之而出;盛夏時節的荷花是什么樣子呢?清代詩人吳泰龐盛夏之際來到棗鄉山東樂陵,在一泓湖水旁手搭涼棚放眼望去,株株蓮葉大如傘蓋,朵朵紅荷猶如秋日的紅棗映紅天際,一揮而就留給棗鄉“六月鮮荷連水碧,千家小棗射云紅”的幾百年的傳唱;夏末秋始的荷池已經出現衰敗,但在有情人的眼里,此時荷花也別有風景:“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攀荷弄其珠,蕩漾不成圓。”這就是唐代詩仙李白看到的暮夏荷花的美影。
不僅如此,若夏日里親臨日出后、夕陽時、月光下、風雨中的荷池,更能觀賞到不同時節中不同節點的荷趣和不一樣的景色。唐代詩人李商隱披著滿身朝霞趨步荷池,觀賞剛剛睡醒的荷花,只見搖搖曳曳的綠葉宛如少女之裙,亭亭玉立的紅花酷似姑娘之腮,欣然命筆,“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宋代政治家文學家王安石給夕陽西下時的荷花的定格,“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唐代詩人孟浩然喜歡月下賞荷,描繪了一幅“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的“明月荷花圖”。朱自清寫于1927年7月的《荷塘月色》對此用工筆作了描繪:“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唐代詩人鄭谷劃動一葉扁舟穿行在斜風細雨的荷塘里,一池荷影收入眼簾,融入心中,流于筆端,“移舟水濺差差綠,倚檻風搖柄柄香。多謝浣沙人未折,雨中留得遮鴛鴦”,給后人留下雨中觀荷多少美的想象空間。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濟南,是荷的故鄉。唐代地理學家李吉甫在《元和郡縣志》中就稱現在的大明湖為“蓮子湖”——“湖中多蓮花,紅綠簡明,乍疑濯錦,又漁船掩映……”夏日里到此地賞荷,那又是另一番的情趣和感受。比如宋神宗熙寧四年,即1071年6月,來濟南(當時稱齊州)做地方長官的曾鞏,對大明湖的荷花一見鐘情,他高歌一曲,唱出了“最喜晚涼風月好,紫荷香里聽蛙聲”的歡悅心情;又比如從小喜好“打馬”游戲的濟南著名詞人李清照,觀賞荷花流連忘返,以至于“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還比如身為山西人的金末元初文學家元好問于1235年夏末第二次來到濟南,時值“秋荷方盛,紅綠如繡”,在濟南的20多天里,被趵突泉、大明湖、鵲山、華山等處的荷花所陶醉、所感染,慨而嘆之,“看山看水自由身,著處題詩發興新。日日扁舟藕花里,有心長作濟南人”;更有現代作家瓊瑤,離開濟南多年,仍念念不忘濟南的荷花,在《還珠格格》里深情地寫道:“還記得大明湖的夏荷嗎?”……
夏日里,徜徉于荷花叢中,邊看邊思,邊思邊悟,還可能收獲另外一種流芳的“荷香”。“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李白這一詠荷、頌荷的名句,不是寓己寓人一個道理——“任何美都不是雕飾出來的”嗎?北宋文人周敦頤零距離觀賞荷花后,寫下《愛蓮說》一文,其中傳世名句——“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香遠益清”,用現在一句時尚的話說,這不就是對為人處事的“溫馨提示”嘛!
時下已是夏繁荷艷,走,賞荷去,在綠葉田田、紅荷灼灼的倩影里,享受一個不一樣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