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當席卷全美國的反種族歧視浪潮進入到“推倒雕像”階段時,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感覺:美國人是不是要掀起一場革命?人類社會進入現代政治文明以來,推倒歷史人物的雕像,往往是廣泛而深刻的社會運動的“標配”,以至于不推倒幾尊雕像,那就算不上在革命。
眼下美國發生的這些事,平權運動高潮期的1968年都曾上演過。那是一個革命的年代。如今的美國沒有,也不可能發生革命。因為美國人早已丟掉了“革命精神”。
一說到革命,總能讓人聯想到激進。再往下聯想,可能還有刀光劍影、火燒城池和人頭落地。這只是革命的表象,或者說理解革命的維度之一。如果這樣看美國,那很難把這個國家與革命聯想在一起。
但事實并非如此。如果把革命理解為重塑式創新,即人與人關系的深刻變化以及社會組織形式的深度調整,那么美國人在歷史上曾經非常革命,這一點甚至可以說是成就美國偉大的核心因素。
美國歷史學家亨利·斯蒂爾·康馬杰,在1950年曾撰寫過一本名為《美國精神》的書。這本書基本上是名人傳記式的美國輝煌歷史,康馬杰也沒有給“美國精神”下一個權威的定義。用他自己的話說,是“那個我稱之為美國精神的難以捉摸的東西”。
但從康馬杰的敘事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對美國人冒險精神、革新意愿、進取意志的偏愛,以及對美國歷史上成功“調整關系”的肯定。這種美國精神,可以說就是革命精神。
托克維爾在《論美國的民主》開篇中這樣寫道:“我在合眾國逗留期間見到過很多新鮮的事物,要說最引起我注意的,那非身份平等莫屬了。我很容易地就發現了這件大事給社會的進展所帶來的重大影響。”
如今的美國沒有,也不可能發生革命。因為美國人早已丟掉了“革命精神”。
他所說的“身份平等”,相對于當時歐洲大陸貴族對平民的二元社會結構來說,就是一種革命性的人與人關系的調整。雖然當時美國社會的身份平等還沒有完全實現,但誰也不能否認,這種調整的意愿為后來廢奴運動做了鋪墊。如果沒有身份關系上的革命性變化,誰也不能保證后來美國會出現經濟大發展的“鍍金時代”。
廢除奴隸制并沒有解決黑人的平權問題,所以后來的美國繼續革命。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平權運動,沒有從根本上解決種族歧視問題,但誰也不能否認,那場運動是美國誕生首位黑人總統的歷史先聲。
對于美國的革命精神,歷史學家戈登·伍德也有肯定式的論斷:“如果用實際發生的社會變化的大小、用人們相互間的關系的轉變多少來衡量激進主義的話,美國革命就根本不是保守的;恰恰相反,它也像歷史上任何一場革命一樣激進,一樣革命。”
不過,奧巴馬成為美國總統,更像是美國革命的歷史余波。對于種族多元的美國來說,種族歧視的普遍存在,意味著身份平等的問題沒有根本解決,人與人關系的調整沒有完全到位。無論在種族問題上多么極端的人,都不得不正視有色人種在美國社會存在的現實。
所以,“關系調整”的意愿與成效,是檢驗美國是否還具有革命精神的關鍵指標。但在革命尚未成功之時,美國選出了一位明顯帶有“白人至上主義”傾向的總統。這樣的總統以及其所代表的政治、社會力量,不太可能延續歷史上的美國革命,如果不是希望回到革命前的歷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