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債：規模、效率與風險*

繆小林 石若瑾

一、引言

2008 年全球性金融危機席卷世界，造成國家經濟普遍不景氣現象，中國“四萬億”投資計劃雖然幫助我國經濟實現了“軟著陸”，避免發生系統性經濟危機，卻同時給地方各級政府帶來了沉重債務負擔，再加上分稅制改革的影響，地方政府財政支出壓力逐年遞增，促使融資平臺成為地方政府籌資建設的重要手段（World Bank，2010）。2011 年國家審計署報告顯示，到2010 年底全國地方政府債務余額共計107174.91 億元，其中融資平臺公司債務占比46.38%接近總規模一半。一方面，早期融資平臺等地方投融資公司屬于避開制度限制的金融創新行為（Azuma & Kurihara，2011），中央政府對此也持默許態度。另一方面，這類地方債形式上較為隱蔽，且不受上級政府和中央政府的監督制約，可以短時間內解決融資困境，刺激地方經濟快速增長。但其這類隱性債務經過長期積累，拓寬了地方政府財政缺口，償債壓力不斷增長，極易導致地方債務風險膨脹。為此，2010 年國務院發布《關于加強地方政府融資平臺公司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發布《關于加強融資平臺貸款風險管理的指導意見》，共同對我國地方融資平臺舉債加以限制，要求全面清理整頓地方融資平臺債務，同時加強對平臺融資管理以及銀行機構信貸業務管理。盡管如此，從2013 年國家審計署公布的地方債審計數據來看，到2013 年6 月底，地方政府債務余額仍然比2010 年末有所增長，省市縣三級政府累計債務余額為105789.05 億元，年均增長率達到19.97%。地方債規模增長勢頭迅猛，風險積聚加快，且表現出超過經濟實際增速的超規模增長態勢（龐曉波和李丹，2015）。2015 年新《預算法》修訂實施后，地方政府被賦予限額內“自發自還”權利，地方政府債務規模進一步膨脹。截至2018 年年末，全國地方政府債務余額共計183862 億元，同比增長11.36%①相關數據來自國家財政部官方網站。，增長趨勢明顯。在地方債規模逐年擴張情況下，風險也逐年累積并不斷攀升，引發了國內外學術界對于地方債務風險的廣泛關注和思考。

我國“十三五”規劃綱要提出，2020 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均要在2010 年基礎上翻一番。2019 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對我國經濟增長、居民就業、脫貧攻堅、環境保護、對外貿易等方面更做出了具體要求。這些目標和要求的實現，都需要地方政府進一步加大財力投入，但基于當前地方政府財力不足現實，仍需要繼續依靠舉債進行發展。從國際經驗來看，為恢復經濟穩定和發展，不斷采取寬松財政政策擴張政府支出，不斷拉大政府財力缺口，容易導致地方財政的不可持續，加劇地方政府對債務的依賴，并且拉高地方政府債務風險。例如：2009 年后歐洲國家相繼發生主權債務危機，不斷膨脹的舉債規模不僅未能扭轉經濟頹勢，反而嚴重影響了其本國內部經濟體系正常運轉，觸發債務風險，更經由金融系統將危機傳導至整個歐共體，成為阻礙歐盟協同發展的重要不穩定因素。

本文以財政運行效率作為地方債務風險研究核心，主要目標是通過構建地方債務風險傳導的路徑機制，分析當對地方政府繼續施加“沖擊”（即增加地方政府舉債規模）時，地方政府的風險變化情況。同時，在考慮分析地方債務風險的其他相關因素影響后，探究非債務增量因素對地方債務風險的影響和風險化解途徑，從而達到防控地方債務風險的目的。

二、我國地方債務風險現狀分析

受全球經濟危機影響，我國自2008 年下半年開始，全國范圍內總體經濟趨勢走低，內需不足，嚴重阻礙我國經濟持續發展進程。為此國務院逐漸放開對地方政府債券融資限制，革新地方政府債務舉借手段和形式。2008 年以來我國地方政府融資方式由“暗”轉“明”，中央政府不斷探索逐漸建立并完善“開前門”和“堵后門”相結合方式，不斷規范地方政府債務舉借途徑，著力防范化解地方債務風險。特別地，在新形勢下我國地方政府債務結構和債務資金管理都發生較大變化，伴隨經濟轉型和金融創新，杠桿融資成為企業和政府資金融通的重要方式。但隨著經濟增速放緩，對地方政府償債能力下滑的預期成為我國地方政府的潛在風險（張皓翔和盧福永，2019）。據此，本文對地方債務風險進行總體評述和分地區研究。

從我國地方債務風險總體情況看：國家財政部和審計署公開的2008-2018 年全國地方政府債務數據顯示，2018 年末我國地方政府債務余額18.39 萬億元，是2008 年3.49 萬億元的5.27 倍，且是2015 年的16 萬億元的1.15 倍。我國經濟增速與地方政府債務規模呈反方向發展趨勢，符合我國地方政府舉債發展地區經濟的現實，且2015 年后這一趨勢仍呈繼續擴大之態。從數量關系看，在2015 年明確地方政府可自行發債后，地方政府債務規模雖增長了15%，但地方債務風險指標卻出現回落，負債率①負債率=年末債務余額/GDP，依據《馬斯特里赫特條約》這一風險指標的國際警戒線為60%，可以看出我國總體地方債務風險是遠低于這一水平的。下降了3.61 個百分點，全國地方債務風險總體情況趨好（見圖1）②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財政部和審計署官方網站。不包含港、澳、臺地區數據。。

圖1：2008-2018 年我國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情況

從地方政府債務總量情況看，債務規模較高的省份為江蘇、山東、浙江和廣東，這四個地區年末地方政府債務余額均超過10000 億元，而除西藏外，債務規模較低的地區為寧夏、青海、海南、甘肅等地；從地方政府債務增長情況看，除西藏外，河北、黑龍江、天津等地的債務增速較快，云南、內蒙古、貴州等地的債務增速較緩；從地方債務風險情況來看，風險較高地區有青海、貴州、海南、云南等地，風險較低地區，除西藏外，有廣東、河南、北京、江蘇等地。綜上發現，除西藏外，地方政府債務規模較高和增速較快的地區多集中于東部發達地區，而西部地區則出現地方政府債務規模低、增速不快但風險水平較高的現象（見圖2）①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財政部和審計署官方網站。不包含港、澳、臺地區數據。。

圖2：2018 年我國31 個省、市、自治區地方政府風險分布情況

三、地方債務風險：傳導路徑和理論邏輯

防范化解地方債務風險，規范地方政府舉債行為，加快存量債務置換和清理，提高債務資金使用效率，盤活地方政府債務存量資金是一直以來中央政府不斷追求并完善的地方政府債務管理目標和發展方向。然而，縱觀我國地方政府債務發展歷程，債務規模擴張形勢明顯，地區間受經濟狀況、區位條件、財政管理等因素影響，地方政府舉債力度和債務資金使用情況均大不相同，地方政府債務管理水平和債務資金配置效率的地區差異程度被不斷拉大，導致地方債務風險問題凸顯。實際上，目前關于地方債務風險作用和傳導，在不同財政運行狀態影響下大致可分為兩條路徑，分別表現出地方債務風險積聚和風險緩解兩種不同結果（見圖3）。

圖3：不同財政運行狀態下的地方債務風險結果

一是在財政運行高效率狀態下，地方政府債務資金得到有效配置，既定期限內債務資金回報最優，不僅能夠實現地方政府到期還本付息的舉債承諾，還能通過有效資金運轉對一定規模的存量債務進行清償，抑制地方債務風險累積，形成了能夠有效緩解風險的地方債務風險作用機制。

二是在財政運行低效率狀態下，地方政府債務資金配置不合理，資金使用效率不高，債務到期償債壓力較大，依靠債務資金自身運轉無法兌現舉債承諾，甚至一些地方政府需要通過 “借新還舊”“債務置換”等手段暫時壓制風險。但在這種狀態下形成的地方政府新增債務，通過不斷積累惡化風險，最終必將造成地方政府債務高規模和高風險并存的局面，加劇地方債務風險治理難度。

從以上兩種狀態下的風險結果可以看出，前者的地方債務風險情況不僅可通過債務舉借得到緩解，且地方政府債務管理水平和風險作用機制均較為成熟，具有自主發展優勢和能力。而后者的地方債務風險情況較為嚴峻，不具備有效的資金配置模式，需要對地方政府債務進行全面監控，以防止地方債務風險進一步惡化。顯然，判斷我國地方債務風險作用機制和結果的標準是基于政府財政運行狀態，或者說影響地方債務風險的內在核心就是債務資金配置效率。但需要說明的是，受債務數據限制本文實證部分關于效率的分析選擇了更能體現地方政府能力的財政資金配置總效率，來對債務資金配置效率進行近似替代。

四、地方債務風險的實證分析

（一）風險內核：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評價

圍繞我國新時期經濟可持續發展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等政策方針，明確地方政府財政運行和治理的基本內涵，并基于財政運行效率是地方債務風險作用機制內核假設，實證研究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陳詩一和張軍（2008）、繆小林和史倩茹（2016）、姜愛華和辛婷（2019）等均從不同角度對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情況進行過研究，本文在考慮政府產出的社會性和經濟性基礎上，構建了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指標體系（見表1）。

表1 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評價指標體系

根據上述構建的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指標體系，本文借鑒繆小林等（2016）研究，選取數據包絡分析模型（DEA）進行我國地方政府財政配置效率的實證測度分析，分別從時間維度①受數據限制，本文數據選擇2008-2017 年的數據。和地區維度②因數據問題，本文選擇除港、澳、臺地區及西藏自治區外的30 個地區進行分析。兩個方面對地區財政資金配置效率結果進行分析。

1. 2008-2017 年我國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總體情況

表2 報告了我國2008-2017 年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的效率測度結果。其中，由于本文效率測度投入指標中包含連續兩年具有相同趨勢規律的人均預算內財政支出，得到純技術效率水平值始終為“1”，即地區能夠實現財政支出最優狀態，這與繆小林等（2016）的結論相一致。從總技術效率上看，年度效率水平的高低完全取決于地方政府的規模報酬狀態。數值顯示，除2008 和2010 年達到總技術有效外，其余年份均處于規模報酬遞減狀態下財政資金配置的非有效狀態，且在2010 年后，地方財政資金配置總技術效率水平出現逐年遞減趨勢。到2017 年，總技術效率水平已跌至0.7050，這充分表明我國地方政府不斷增長的財政支出未能形成與地區經濟、社會職能發揮相匹配的產出，造成財政資金損失浪費，從而驗證本文第三部分提出的地方政府處于財政運行低效率模式。

表2 2008-2017 年我國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情況

2. 2017 年我國地區間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差距情況

表3 2017 年我國30 個省（市、自治區）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情況

表3 報告了2017 年我國30 個省（市、自治區）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效率結果以及各地區技術效率值的年平均水平。首先，從總技術效率年平均結果來看，僅浙江、山東、河南、湖南和廣西5 個地區效率水平達到最優（占比16.67%），排名墊底的新疆、內蒙古和青海年平均總效率值分別為0.6565、0.5522、0.4799。其次，從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的總技術效率、純技術效率和規模報酬效率三個方面重點分析。從總技術效率結果來看，河北、山西、遼寧、江蘇、浙江、山東、河南、湖南、廣西和四川實現了地方財政資金最優化配置，占全國地區總量的三分之一，這些地區財政運行符合本文提出的高效率發展模式。對純技術效率進行結構分解發現：（1）在純技術有效條件下，北京、天津、內蒙古、上海、安徽、湖北、廣東、海南、重慶、陜西、甘肅、寧夏和新疆財政資金配置的總體無效是由規模報酬遞減造成的，即這些地區存在財政資金投入冗余帶來的地區財政運行低效率狀態；（2）在純技術無效條件下，除云南屬于規模報酬遞增導致的地方財政資金配置無效狀態外，其余地區均處于規模報酬遞減造成的地區財政運行無效狀態。存在這種問題的省（市、自治區）財政治理難度較大，表現為地方財政資金無法正確引導經濟進行可持續發展，只能通過機械增加財政投入的方式彌補地區財政缺口壓力，存在較高的發展風險。

（二）地方債務規模對風險影響的模型設定

圍繞地方政府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影響進行實證研究，檢驗地方政府在債務融資過程中發生損失或形成危害的可能性，根據本文前面提出的地方債務風險作用機制，構建一階交互模型的聯立方程組如下：

其中，i=1，2，…，30 表示全國30 個省（市、自治區），t=2008，2009，…，2017 表示時間。Riskit表示地方債務風險水平，選擇國際公認的負債率指標來衡量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總水平；SCit表示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借鑒洪源等（2015）研究，用地方政府在市政建設領域投入資產總量與地方自有財力之間的差額來衡量；TEit是財政資金配置總體效率；CONit是影響地方債務風險的其他控制變量。參考洪源等（2018）、張莉等（2019）研究，具體選擇市場化水平（F1it）①市場化水平指標是根據王小魯等（2016）對地區市場化程度測算得到的市場化指數表示。、經濟實際增速（F2it）①經濟實際增速指標用地區實際GDP 增長率表示。、產業結構變化（F3it）②產業結構變化指標用各地方第三產業增加值與地區GDP 之比表示。、貿易開放程度（F4it）③貿易開放程度指標用按當年匯率折算的地區貿易進出口總額與地區GDP 之比表示。、城鎮化水平（F5it）④城鎮化水平指標用地區城鎮人口與地區常住人口總量之比表示。、金融深化程度（F6it）⑤金融深化程度指標用金融機構貸款額與地區GDP 之比表示。和地方分權程度（F7it）⑥地方分權程度指標用地方政府預算內本級財政支出與預算內財政總支出之比表示。全面反映地方債務風險的外生影響。

考慮到地方債務風險影響因素的內生性問題，進一步加入地方政府債務規模、財政資金配置總體效率和地方債務風險外生影響變量的二階交互項作為解釋變量，對式（1）所建模型進行修正，得到綜合計量模型：

式（2）中，β衡量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邊際影響，χ衡量財政資金配置效率通過政府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影響的加劇程度，η反映地方債務風險作用機制中對外生影響因素的依賴，δ是相關控制變量對地方債務風險影響的邊際系數，α和μ分別為模型截距項和隨機干擾項。受面板數據收集時間限制、模型自相關和異方差等問題影響，采用簡單OLS、2SLS、混合OLS 以及IV 估計等方法回歸結果均存在一定偏誤，因此本文選擇廣義矩估計下的系統GMM 方法，將地方債務風險（Risk）和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SC）的一期滯后項⑦帶入工具變量后進行過度識別檢驗，其中Sargan 值為0.201，P 值為0.6536，無法拒絕原假設，即模型通過過度識別檢驗，選擇的工具變量為外生變量。作為工具變量帶入模型進行實證分析。

本文采用2008-2017 年全國30⑧由于數據受限，本文回歸樣本數據不包括港、澳、臺地區及西藏自治區。個省（市、自治區）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指標數據主要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2009-2018）、《中國財政統計年鑒》（2009-2018）、《中國國土資源年鑒》（2009-2018）、中經網數據、各省統計年鑒（2009-2018）和各省財政統計年鑒（2009-2018）。另外，2015-2017 年的市場化指數是依據地方經濟增速計算得出。指標描述性統計見表4。

（三）地方債務規模對風險影響的實證結果

1. 財政運行效率下債務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的關聯影響檢驗

表4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5 報告了我國地方政府債務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之間關聯影響結果。按（1）式模型的方程組分別對地方債務風險、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與地方新增債務一階交互項以及相關控制變量進行回歸。方程（1）結果顯示，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與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均在1%的顯著水平下對地方債務風險產生負向影響，影響系數分別為-0.0000125和-0.3346。方程（2）結果顯示，綜合考慮控制變量對地方債務風險影響后，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在5%的顯著水平下與地方債務風險有正向影響，而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對地方債務風險的影響則在1%的顯著水平下為負，即地方債務風險會隨地方政府債務增量的提高而擴大，同時隨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的提升而縮減。可以發現，在方程（1）和（2）中，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與地方債務風險的關系具有方向不確定性，這一結果論證了本文最初提出，地方政府債務規模與債務風險不存在簡單正向影響的現象相符合，也支撐本文進一步加入債務規模與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一階交互項的研究思路。方程（3）結果顯示，考慮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與新增債務規模一階交互項對債務風險影響后，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在1%的顯著水平下對地方債務風險產生正向影響。且交互項在1%的顯著水平下為負，說明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有效抑制了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擴大作用，即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越高，地方政府增加舉債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拉升的邊際影響越小，地方政府通過增加債務舉借化解風險的方式越可能實現。從方程（4）結果可以看出，在增加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與新增債務規模一階交互項后，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加劇影響明顯提升，顯著系數從0.00000614 變化為0.000236。這說明考慮財政效率因素的交互影響后，地區財政資金配置效率強化了地方政府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影響的敏感性，即在保持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不變條件下，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越高，地方債務風險化解效果越好，相反，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越低，地方債務風險擴張情況越明顯。

表5 地方政府債務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的關聯影響檢驗

2. 財政運行效率下債務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的依賴條件檢驗

表6 報告了地方政府債務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的依賴條件檢驗結果。依據（2）式模型，在分別加入外生影響因素的二階交互項后，對地方債務風險、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與地方新增債務一階交互項以及相關控制變量進行回歸。方程（5）結果顯示，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在1%的顯著水平下為正，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一階交互項和市場化水平二階交互項的影響分別在1%和5%的顯著水平下為負，這說明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能夠有效抑制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影響，且提高地區市場化水平將有助于在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下，降低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形成地方債務風險的可能性。方程（8）結果顯示，在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有效抑制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影響前提下，地區貿易開放程度在10%的顯著水平下為正，這說明地區經濟貿易對外開放程度的提升，將在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下擴大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形成地方債務風險的可能性。一個可能的解釋是，當地方政府加大對外開放程度，使地區經濟更多地受到國際趨勢影響，從而放大經濟發展中的不確定性因素，使地方政府財政運行機制復雜化，加劇地方債務風險水平。方程（10）結果顯示，在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有效抑制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影響前提下，地區金融深化程度在1%的顯著水平下為正，表明地區金融深化程度越高，在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下將越會擴大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形成地方債務風險可能性，這可能是因為金融深化程度的提升拓寬地方政府舉借資金渠道，使地方政府融資變得更加容易，在沒有強化相關約束條件下，必將進一步擴大地方債務風險。方程（11）結果顯示，地方政府分權程度較高的地區，在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下將降低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形成地方債務風險的可能性，即地方政府財政自主權的提高，能夠有效降低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影響。另外，方程（6）、方程（7）和方程（9）結果顯示，在考慮地區經濟實際增速、產業結構變化和城鎮化水平與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和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二階交互項的影響后，其實證結果均不顯著。

表6 地方政府債務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的依賴條件檢驗

3. 討論：分類型下債務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的關聯影響檢驗

上述實證結論是建立在新增總量債務規模基礎之上的地方債務風險影響研究，那么新增債務規模的結構對債務風險又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同樣在政府財政運行效率中介條件下，地方政府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識別是否會因結構變化而發生改變？對此，我們利用（1）式模型，選取2015-2017 年全國30①由于數據受限，本文回歸樣本數據中不包括港、澳、臺地區及西藏自治區。個省（市、自治區）的面板數據②數據來源于中國地方政府債券信息公開平臺http://www.celma.org.cn。，將新增債務規模區分為新增一般債務規模和新增專項債務規模，進一步按結構分類研究新增債務規模對債務風險的影響，實證結果如下：

表7 報告了一般債務新增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關聯影響結果，表中SC1 代表一般債務新增規模。方程（1）結果顯示，財政資金配置效率在10%的顯著水平下對地方債務風險產生負向影響，影響系數為-0.0829。方程（2）結果顯示，在考慮其他外生控制變量影響后，財政資金配置效率對地方債務風險負向影響的顯著程度提升為1%的顯著水平，影響系數值也提高至-0.3910，一般債務新增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之間的相關影響方向發生變化但結果并不顯著。方程（3）結果顯示，引入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與一般債務新增規模的一階交互項后，一般債務新增規模在5%的顯著水平下對地方債務風險產生正向影響，且一階交互項在1%的顯著水平下為負，也就是說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能夠有效抑制一般債務新增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擴張影響。方程（4）結果顯示，在考慮外生控制變量影響后，核心解釋變量影響方向并沒有改變且結果依舊顯著，這也驗證了方程（3）結果的穩定性。從而可見，一般債務新增規模對債務風險的影響與上文關于地方政府新增債務總量的研究結論相一致，即著力提升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能夠對地方債務風險化解起到明顯推動作用。

表7 一般債務新增規模對債務風險的關聯影響檢驗

表8 報告了專項債務新增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關聯影響檢驗結果，表中SC2 代表專項債務新增規模。方程（1）和方程（2）結果顯示，不管是否考慮外生控制變量的影響，財政資金配置效率都在10%的顯著水平下與地方債務風險存在負向影響，即財政資金配置效率的提高可以降低地方債務風險水平，但專項債務新增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之間的影響關系均不顯著。方程（3）結果顯示，在加入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與專項債務新增規模的一階交互項后，專項債務新增規模在5%的顯著水平下為正，一階交互項在1%的顯著水平下為負，說明雖然專項債務新增規模增長會使地方債務風險水平擴張，但地方政府可通過提高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來抑制債務風險膨脹。方程（4）結果顯示，引入外生控制變量后，專項債務新增規模和一階交互項對地方債務風險作用方向與方程（3）結果相同，但不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專項債務本身在債務使用和清償方面的特殊性導致。

表8 專項債務新增規模對債務風險的關聯影響檢驗

根據實證結果可以發現：一般債務新增規模與地方政府新增債務總規模研究結論相一致。對于使用地方政府一般公共預算收入進行債務償還的一般債務來說，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是防控化解地方債務風險的內在核心，地方政府可通過深化財政體制改革，提高財政供給效率等方式，在滿足地區發展的舉債要求基礎上將地方債務風險控制在安全范圍內；專項債務因其本身在債務資金使用和償還方面的特殊性，專項債務新增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影響研究較為復雜，只大概分析財政資金配置效率總體情況無法真正深入探究影響地方債務風險的實質。換句話說，地方政府專項債務的債務風險分析更為復雜，可能的風險水平更高，地方政府在專項債務規模決策時需要更加謹慎，并且加強專項債務監管力度，進一步防范地方債務風險。

五、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從財政運行效率角度出發，基于地區經濟可持續發展目標，重點研究地方政府債務規模增長下的地方債務風險。從地方債務風險作用機制的理論分析來看，風險累積的內在核心是政府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且地方政府債務規模不良累積現象的出現也是財政低效率運行的結果。我國現行財政體制和地方政府經濟穩定職能，共同推動了地方政府的發展融資化和資金債券化進程，由此形成的地方政府債務若在財政非有效運行模式下，經過長時期累積不僅會給地方政府帶來高額債務負擔，加大財政運行壓力，還會造成地方債務風險惡性膨脹，從而無法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目標。實證檢驗結果表明：

圍繞經濟可持續發展的供需平衡要求進行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評價體系的構建和測度。在時間維度上，自2010 年后我國地方政府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水平呈現逐年遞減趨勢，且表現為地方政府不斷增長的財政支出未能形成與地區經濟、社會職能發揮相匹配的產出，造成財政資金損失浪費；在地區維度上，全國除港、澳、臺地區及西藏自治區外30 個省（市、自治區）年平均技術水平有效地區僅占比16.67%，2017 年達到總技術有效水平地區僅占總數的三分之一，且除云南外其余地區均表現為財政投入資金冗余，說明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水平有待提升且任務艱巨。

計量模型回歸發現，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與地方債務風險之間的影響或依賴關系可能隨條件改變發生變化，但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能夠有效抑制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擴大作用。進一步對財政資金配置效率與地方政府新增債務的依賴條件進行檢驗發現，提高地區市場化水平將有助于在財政資金配置效率下，降低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形成地方債務風險的可能性；地區經濟貿易對外開放程度的提升，使地區經濟更多地受到國際趨勢影響，放大經濟發展中的不確定性因素，擴大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形成地方債務風險的可能性；地區金融深化程度越高，地方政府舉借資金渠道越寬，地方政府融資越容易，越會擴大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形成地方債務風險可能性。另外，對地方政府新增債務結構進行分類研究發現，一般債務新增規模與地方政府債務新增總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關聯影響一致，但專項債務新增規模由于其自身特殊性原因，使得新增規模對債務風險的影響更為復雜，研究難度更大。

根據上述結論，本文得到如下啟示：第一，對地方債務風險的評價，不能僅通過地方政府債務規模來衡量，需要找到控制風險的內在核心，即政府財政運行效率，并對不同效率水平下的地方債務風險進行分類處理。對在財政運行高效率模式下的地區，可以繼續適量增加債務舉借規模，鼓勵地方政府加大債務杠桿，加速經濟發展水平的提升；而對處于財政運行低效率模式下的地區，需要嚴格控制地方政府債務規模，督促地區進行財政資金配置改革，著力防范化解地方債務風險。第二，地方財政資金配置效率的確能夠有效抑制地方政府新增債務規模對地方債務風險的擴大作用，但現階段我國正處于防范和化解地方債務風險的關鍵階段，需要打通多渠道風險化解機制，通過綜合地方政府債務結構、債務資金實際分配和投向、市場化程度、經濟貿易對外開放水平、金融深化程度和政府分權程度等更多風險影響因素，不斷完善地方債務風險治理機制，科學高效化解風險，增強地方政府財政運行穩定性，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