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韻的詩箋，有味的生活

胡蓉

【課例背景】

隨著教齡的增長，語文教學的思考也越來越多，這種思考不僅僅來自我們的教育環境和教育理念的更新，更來自我的學生——

應該說，中學時代是一個人在生命中最有朝氣，最富熱情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最善于思考，樂于思考的階段。而寫作應該是他們宣泄、傾訴各種情感的最佳方式，把自己的喜悅、苦悶訴諸紙上，然后或與人分享，或孤芳自賞。生活中不能實現的理想可以在精神世界里得到替代性的滿足。但是，十分遺憾，事實上，我們的學生十分害怕寫作。對于寫作，他們非但得不到任何的享受，他們一直都是在忍受和承受。

【教學設想】

要改變學生對寫作的態度，首先應改變教師的教學方略，寫作課不應再以教師的單方面說教為主體，設置太多的規矩，而應該把自主權還給學生，在宏觀引導的基礎上，給予學生盡可能大的想象、思考的空間，挖掘其內心深處的創造潛能。

本學期的必讀名著是《艾青詩選》，在九年級上冊教材把第一單元的學習呈現為：欣賞、朗誦、創作三個環節。它注重學生在活動中通過自學、朗讀、合作、探索走進詩歌的世界。而第三環節創作要求學生通過仿寫，品味并學習詩意的表達。

艾青《詩論》中說“真、善、美，是統一在先進人類共同意志里的三種表現，詩必須是它們之間最好的聯系”。那么想讓學生關注生活，傾訴情感，詩歌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且詩歌的字數少，不像600 字的作文，學生應該沒有那么強的抵觸心理。

于是我打算在本單元創作環節引導學生來試試詩歌這種寫作模式，從模仿詩歌入手，借助艾青《詩論》中的詩歌理論打開學生詩歌寫作的窗子，引導學生展開想象的空間，敢于創新，勇于寫作。

【教學片斷實錄】

老師展示昨天《課時特訓》上的優秀作業（仿照穆旦詩歌《我看》的片段寫一節小詩）。請孩子們小組合作討論：仿寫詩歌仿什么？

（設計意圖：模仿寫作，先從熟悉的仿句入手，從模仿句子到模仿小節，在相互切磋中加深對詩歌創作的領悟，進一步了解詩歌中常用的隱喻、象征等藝術表現手法，共同提高。）

學生們嘰嘰喳喳，好在仿句題也做了無數次，很快得出結論：

1.仿形式（押韻、修辭）

2.仿內容（邏輯關系）

3.仿情感（褒貶）

師：很好，這樣看來好像寫詩也沒有那么難哦。那我們就繼續寫寫看。請大家翻到課時特訓第6頁，完成第四題：

詩歌是瞬間的藝術。顧城捕捉到生活中的一個瞬間，通過“灰色”“鮮紅”“淡綠”的組合，將自己的獨特“感覺”傳達給讀者，耐人尋味。請以《感覺》為題，借助至少一種色彩（或聲音、氣味等）寫一首詩，表達你的發現和感悟。

寫好后小組間相互交流，根據你們對詩歌的鑒賞，推選出你們認為優秀的詩歌。

（設計意圖：通過模仿寫作，培養詩意思維。從內容形式的模仿到情境的模仿，通過同伴交流，自評互評，讓學生初步感受到創作詩歌的樂趣。）

我在教室里打著圈轉著，看著一篇篇稚嫩卻優美的詩歌從他們的筆下流淌而出……

因為有了剛才仿寫的底氣，他們熱情高漲，寫完后彼此協助、賞讀、修改，這時，有兩個小組爭執聲大了起來，我疑惑不解地走過去，捕獲了兩篇不一樣的詩歌：

感覺（戚子姜）

鳥兒的窩是綠色的? 手中的掃把是粉色的? 同學們咯咯的笑聲是銀色的? 父母的微笑是金色的

我的心開了個口子? 漏出了五彩斑斕的顏料? 為世界涂上色彩? 于是? 我的心便沒了顏色

感覺（王馳淵）

我的家總是停電? ? 窗簾也總是拉著? ?所以我聽? ? 也只能聽

蟬聲，我想現在是夏天吧? ? 笑聲，我想有人在玩耍吧? 風聲，我想那風是暖的吧

可我的母親并不讓我加入這一切? ? 我問她，她只說對不起

所以我聽? 也只能聽? ?啪嗒，啪嗒? ? 那是什么聲音

我笑著把這兩篇詩歌拿過來投影給大家：

這兩首詩到底好不好，那邊已經有人吵起來了，那我們一起評評看吧。

生1：一點都不好，因為格式都沒有。

生2：不好不好，太憂傷

生3：可是我覺得很真實啊……

生4：我覺得第一首詩怎么那么像我有時候的感覺。

生5：王馳淵的詩我有點讀不懂啊……

教室里炸開了鍋……

我愈加開心，問他們：《艾青詩論》中告訴我們，人為什么寫詩？

生1：詩人行動的意義，在于把人群的愿望與意欲以及要求化為語言。

生2：人類通過詩人的眼凝望著世界。

師：對啦，人類以詩人的眼感受了美與丑，善與惡，歡樂與悲苦。也就是說，詩歌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表情達意，郭沫若先生也說“詩是什么？詩是一種感覺，只要老實地將你對事物的感覺寫出來，便成為詩了。”

我們問問兩位小作者，他們寫這首詩時是什么心情吧？

子姜說，我考試考砸了，就是這種感覺。王馳淵說，我的主人公是盲人。

教室里靜了一秒，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老師，寫得太好了，這么一感覺，竟然覺得這兩首詩再好不過了，算是我們班今天寫得最好的詩啦！”

師：那你剛才為啥說不好呢？

生：我不知道他是盲人啊，一說主人公是盲人，我覺得真恰當，還有一點憂傷。

師：對啦，這也告訴我們而作為讀者讀詩時需要代入 “時代背景”。當然詩歌的創作背景，既可以是家國大背景，也可以是個人的小背景。否則很容易走冤枉路的。

（意圖：順便提醒孩子們讀詩時“知人論世”的重要性）

師：艾青在《艾青詩論 》中告訴我們寫詩的秘訣就是用正直而天真的眼看著世界，所感覺的，用樸素的形象的語言表達出來。所以，創作詩歌，最重要的的是情境。他自己的詩歌也被成為“無韻的詩箋”，他認為“詩的韻律，就是生活的旋律，詩的音節，就是生活的節拍。”所以寫詩不要太過拘泥于詩歌形式。表情達意才是根本目的。比如剛才兩位同學在仿寫的基礎上跳出來，制造出更適合自己心境的情境，豈不是更勝一籌？

（相關知識鏈接：情境，不完全是意境，它有情節性，但其情節性又不同于小說等敘事文學，是指詩人虛擬和假設的一個處境，按卞之琳所說，是戲劇性處境。）

（設計意圖：既然學生有感而發，跳出了仿寫的框，創設出了自己的情境，那這比我預設的還走快了一步，我也就沒必要一定要把他們拽回來，重新按部就班地走，既然想讓學生拓展思維，放手去寫，就大膽鼓勵，不要受到太多的限制。只有思維放開了，才有深入的可能。）

生：原來是這樣，我剛才只想著要仿形式，寫出來一點味道都沒有。

師：好的詩歌能夠打動人心，引發共鳴。只學其形，不得其神，連自己都打動不了，怎么打動別人呢？ 寫作可以給別人看，也可以給自己看，既要有新意也要傳遞真情實感，沒有新意、缺乏情感的詩歌就像是沒有子彈的槍，永遠也征服不了讀者。

【后記】

意外之喜（一）：

經過這堂課的洗禮，孩子們認真讀了《艾青詩選》后面附錄的部分《艾青詩論》選段，進一步加深了對詩歌的理解，在答相關的題目時游刃有余。如《課時特訓》上有道題目：請以艾青詩歌為例，談談對現代詩歌自由化的看法。

學生這樣答：

我認為艾青的詩歌是無韻的詩箋。從外在看，它們是無韻的。“詩的韻律，就是生活的旋律，詩的音節，就是生活的節拍。”生活原本就是一種變化的，參錯的，繁雜的東西，無韻的詩才是真正的生活。如《大堰河—我的保姆》，《乞丐》，《補衣婦》，都用了散文化的詩句，不拘泥于詩歌形式，很少注意韻腳的限制或字數的整齊。因為“格律是文字思想與感情的控制，是詩的防止散文的蕪雜與松散的一種羈勒，但當格律已經成為了僅只囚禁思想與情感的刑具時，格律就成了詩歌的一種障礙與絞殺。”正因為它們的無韻，才更生活。

這讓我更加相信讀詩是寫詩的基礎，而寫詩又會促進孩子們讀詩的能力。

意外之喜（二）：

孩子們心中已埋下詩歌的種子，隨時會破土而出。

學期末上《曹劌論戰》時，我引入黎巴嫩詩人紀伯倫的《我曾七次鄙視自己的靈魂》，結果部分學生瞬間迸發了寫詩的熱情，自發完成了一份仿寫作業。

【反思】

這是一堂特殊的寫作課，因為生成超出了我的預設，但事實證明效果卻要比預期的好。就像布魯姆所說的，人們無法預料教學所產生的成果的全部范圍，沒有預料不到的成果，教學也就不成其為一種藝術了。所以說真正的好課不是老師出彩，而是學生出彩，老師的預設多，對課堂的控制多，雖然有利于教學進度及目標的達成，但課堂上學生的參與就會少，這種學習未必能深入學生的思維和靈魂。

其一，教師在課前深入解讀相關資料，有助于課堂的宏觀調控。蘇霍姆林斯基說，教師所知道的東西就應當比他在課堂上要講的東西多10倍，以便能應付自如的掌握教材，到了課堂上能從大量的事實中選出最重要的來講。

因為本學期的必讀名著是《艾青詩選》，在本組老教師的引領下，我們集體研讀了艾青《詩論》，在深入了解詩歌創作的理論知識后，引導學生進行詩歌創作時，才可以有底氣，根據學生的實際寫作情況，進行相應的理論指導。并根據課堂氣氛及時調整教學計劃，沒有一味的強調格式，而是鼓勵學生以我手寫我心，以情動人。正如艾青所說的：“具有信仰的虔誠，對人世懷著熱望，對藝術懷著摯愛，在生活的日子里，忠誠地、或是倔強地、勇敢地說著話語，即使不是詩的形式也是詩。”

其二，“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學生“創新的火花”一旦迸濺，我們教師應及時或延時予以充分的肯定，及時的反饋，能夠滿足學生自我肯定的需要，進一步激活學生的潛在能力。

課后我將學生的優秀作品在班級做了展示，隨后在學校微信公眾號“蓓蕾新發”上做了專輯展示。實踐證明，當學生的成果得到確認和保護后，他們才會獲得一種自我價值實現的喜悅，這種喜悅的經常性取得也是學生保持寫作信心和寫作耐心的重要動力。

不難想象，如果我在學生交完作業后不作任何反饋的話，他們剛剛被激起的熱情就會被遏制，興趣難免會戛然而止……所以有趣而有效的寫作課應該是關注學生的情緒體驗和情感體驗，關注學生情感態度價值觀的生成。

其三，語文教學從來都不是一節課的事，因為“頭腦不是一個要被填滿的容器，而是一支要被點燃的火把”。而我們的任務則是播下火種。

從學生上交的習作中不難看出，只要老師引導得巧妙，能夠激發學生的創造欲，他們就完全有能力超越自己，一些語文功底較差的學生也可以寫出好詩。并且會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了表達的欲望，慢慢地習慣把寫作當作他們宣泄、傾訴各種情感的最佳方式。這就很容易形成一種良性循環，讓他們在思想撞擊的過程中不斷反思，不斷創新，逐步樹立起自己對寫作、對語文、進而對整個社會的信心，學會訴說，懂得感悟——這，才是作文教學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