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別康橋》中的“新娘”妙喻別解

徐志摩的傳世經典之作《再別康橋》中有個出色精妙的比喻：“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這個比喻究竟“妙”在何處，說法不一，約有三種看法：第一，“活物”說。即好在把金柳比作人，“使無生命的景語，化作有生命的活物，溫潤可人”[1]。第二，陌生化說。如“喚起陌生化的新鮮審美感覺，不落俗套，新鮮自然”“處于陌生與熟悉之間，達到最佳審美臨界點”[2]等等。第三，“價值相似”說。如認為柳樹與夕陽中的新娘在外形上、顏色上、聲音上都毫無相似之處，兩者的共同之處在于它們美好、動人的性質，如此等等。

三種說法均有不盡人意之處。“活物”說的缺陷在于，如果僅僅妙在詩人把柳比作人了，則這樣的妙句就可以造上千萬個，何止“新娘”這樣一個妙比？“陌生化”說使用了不少評價比喻的共性作用時常用的套語，具有“普適性”，流于空泛，缺少針對性。同樣是暗喻，詩中的另一句“那榆陰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也是新奇、陌生的，但與“新娘”一句相比，為什么要遜色許多？“陌生化”說難以解釋。“價值相似”說難以自圓其說——詩人為什么不用少女或少婦來作比？少女、少婦同樣具有美好、動人的性質，古今中外描寫少女、少婦之美的佳句不計其數，“價值相似”說難以回答這個問題。

那么，這個比喻究竟妙在哪兒呢？從心理角度來看，這個比喻隱含了詩人的惆悵和遺憾。徐志摩、陸小曼《愛眉小札》一書中說：“志摩在英期間，追求被稱為中華第一才女的林徽音，提出與張幼儀離婚，在家里掀起了軒然大波。最后終于離婚了，但徽音選擇了梁思成。”又據載，“1927年林徽音和梁思成訂了婚，1928年，他們在加拿大結婚。”[3]《再別康橋》正是寫于1928年8月詩人第三次來到英國，11月16日快要歸國的途中。這時，林徽音結婚不久，徐志摩故地重游，往事重現，頭腦里縈繞的是林的身影，看到金柳，自然地想到新娘，這是詩人內在情感的自然流露。“新娘”當為林徽音的化身，是詩人情感觸發的原形。“志摩下定決心，約了徽音出來，想把那個‘愛字告訴她，但說出口的.卻是關于康橋景色的優美。”[4]可見康橋是徐、林二人在一起時經常談及的話題。徐志摩把對林徽音的“愛”與康橋之美臨時劃了等號，這是詩人來到康橋自然想到林徽音的最好注腳。“新娘”妙喻句是詩人情之所系，是景句更是情句。徐志摩雖得知林徽音已在加拿大與梁思成結了婚，但他顯然這時仍然愛慕林徽音。正因為如此，才有下文的“波光里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艷影”即新娘之影，是特定的“這一個”，自然蕩漾不去，所謂“剪不斷，理還亂”。那位“新娘”已不屬于徐志摩，但永遠在徐志摩心底，詩句注入了詩人對情與美的感知。這就是為什么徐志摩對“新娘”一詞情有獨鐘的緣故，這就是以“新娘”作喻體的深層理由。

從本體和喻體的關系來看，婚紗與柳條有相似點。新娘的婚紗拖得長長的，而現實世界中柳樹的枝條飄柔曼長，畢竟是有著相似的地方的，完全能夠引起人的合理遐想。它們的共同特點是長、柔、美等，唯有不同的是顏色的不同，所以詩人用“金”和“夕陽”加以限制。所以可以說“新娘”與“柳”條具有某種形似。

總之，通過從表層到深層的分析可以發現，“新娘”之喻一石二鳥，蘊涵豐富，表現精妙。一句詩就是一幅畫，引人聯想，耐人尋味，實現了詩人的唯美理想，給人以美的享受。

參考文獻：

[1]《再別康橋》徐志摩·詩歌鑒賞[EB/OL]http：// www.360doc.com/content/19/0306/12/9570732_ 819586711.shtml[2020-04-15].

[2]周圣朝：《大學語文教學用書》，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31頁。

[3]趙遐秋：《徐志摩傳》，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年，第52頁。

[4]殷奎先：《人間四月情——徐志摩和他的三個女人》，長城出版社2000年，第124頁。

（作者：施發筆，江蘇警官學院基礎課教研部教授）

[責編崔達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