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綠扶紅

周一海

小區里種了許多香樟樹。我一直認為春天香樟的新葉應是嫩綠的，卻不想有的枝頭新葉是紅色的，在春陽下嫩簇簇的，像位鬢邊帶花的害羞新娘。香樟樹的樹蔭里除了陽光，也藏著很多光陰故事。

2019年是女兒的高考年。原本根據預估分研究過多遍的高考志愿填報政策，隨著最新的分數線和招錄計劃的變化而發生了改變。想到寒窗數年讀書的不易，我們想幫她把每一分發揮到最大效用。這句話說起來簡單，可是操作起來卻面臨太多不確定因素甚至是退檔風險，我害怕一鍵下去就改變女兒的人生。短短幾天，我帶著女兒去高招會尋求信息，又無數次進行網絡搜索。填報志愿真是一門理性和感性思維相結合，科學與藝術相結合的學問。你對孩子的愛有多深，你的決定就有多艱難。

關鍵時刻，我能依靠的是我已經75歲的父親。他頂著大太陽，邁著走十分鐘路就會麻木的腿，給我送來了兩沓厚厚信紙。這是他為我女兒寫的兩種志愿填報方案，加上他之前寫的三稿方案，一共是五稿。父親不會用電腦，他靠研讀報紙上的高考招錄政策和《志愿填報指南》《招生計劃》兩本大書以及對我女兒的了解寫出了方案，又一筆一畫謄抄清楚。

《?；丶铱纯础防镉芯湓挘骸吧畹臒栏鷭寢屨f說，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談談?！?74歲的母親每天都會像巡視員，到我和妹妺家里看看，看我們有沒有需要她做的事。她常帶親手做的菜給我們，有時是肉圓、紅燒肉，有時是煨得香噴噴的排骨湯。她做的冷盤豬耳全是耳尖;她拌的西芹全都去了筋，只放鹽與麻油，卻鮮嫩滑爽，美味無比;她用清湯下的米餅有米的原香;她用曬干的萵苣葉煮出的臘八粥香糯可口;她會腌脆嫩的蘿卜干、萵苣干，美味的秧草，她會不定時給我更換搭粥小菜，而且做成拼盤，一次帶上幾種，都是人間美味。

栗子大量上市時，母親每去超市買菜都會帶一點回來小火慢煮好，用小罐盛好帶給我。栗子很大，是她一個個選的。我幾乎每天吃過晚飯后都會吃上幾枚大栗。那些透著琥珀般光芒的栗子，一刀剖開，黃燦燦的栗肉立刻散發出栗最原始的甜香。

寫及此時，父親來電話了，他囑我明天降溫添衣，又讓我關照女兒上海要下雨了，記得帶傘。他說他現在每天都會看一看孫女就學城市的氣象預報……窗外果然已起風，玻璃被吹得嗚嗚響。窗前的香樟樹即便落了許多葉，但在路燈下依然堅挺繁茂，忽然驚覺我們在這繁茂的“樹蔭”下已無風無雨地過了許多年。

后來上網查詢才知，香樟新葉呈紅色是因為光照和花青素，是一種自然現象，而我更愿意借一句“生生世世綠扶紅”來解釋它。春天，香樟樹初生時很稚嫩，黃中帶一點點紅，然后一天天長大，變綠。樹冠不斷長新葉，周而復始從紅到綠。當一夜好風新“花”綻放時，父輩們永如綠葉，呵護著“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