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德洛的狂想曲

/ 黃耀鵬

4月9日，白宮首席經濟顧問拉里·庫德洛（Larry Kudlow）在福克斯電視臺接受采訪時，呼吁在華美企撤回美國。他稱：“一種可能吸引美國企業從中國回流的政策是，將回流支出100%直接費用化。”

他進一步解釋稱，“回流支出”包括廠房、設備、知識產權結構、裝修等，都由美國埋單。

4月10日，福布斯雜志稱，日本政府宣布，撥款22億美元支持日企撤離中國。不過，該消息并未出自日本政府人士之口。每年預言“中國崩潰”的章家敦據說替日本政府代言。

國外還有分析認為，長期而言，可能慢慢會有更多的外資公司撤離中國。對藍領雇員人數最多的車企，這次又被點名。

情緒發泄而已

事實上，外資企業撤離中國這種事，過去幾年一直在發生。它們大多數轉移到勞動力成本更低的東南亞、印度或者非洲地區，有些直接裁掉了中國區的工廠和研發。

前者如三星、耐克，后者如甲骨文和奧林巴斯。其中成本考慮和對競爭不利態勢的判斷，是“遷出”基礎。簡單說，這是商業行為，基于商業判斷。

現在畫風突變，突然來了行政干預。等等，好像也不是行政命令。首先，庫德洛無法簽署命令，其次他沒錢。行政命令由總統特朗普簽署，批錢權力在于國會。庫德洛對福克斯電視臺采訪的回答，連建議都算不上，最多算是給一些失落的民眾一點情緒宣泄的口子。因為疫情影響，目前美國失業率可能為14.7%（如果疫情在二季度無法遏制，該數字可能擴張至20%），急于找替罪羊的想法再正常不過。

不能指望所有民眾都是理智的，畢竟英國民眾也“因為5G信號塔傳染新冠”而將其點燃為火炬。

不過，萬一有人是認真的呢？

撤離等于自戕

好吧，假定從2018年開始的行政介入商業行為，發展到歇斯底里的程度，參眾兩院和民共兩黨、白宮，都鐵了心要和中國脫鉤，并嚴令在華美企回歸本土，否則將美企領導人認定為叛國罪。而日本領導人決定追隨，采取同樣步驟。

至少中國品牌和德法韓車企董事會成員們，會在夢中笑醒。最美妙的夢境也無法描述，競爭對手們居然蠢到自戕。

2019年中國市場2144.4萬輛乘用車銷量中，日系和美系車市占率為21.3%和8.9%。前者微升，后者微跌。現在，假定兩者決定撤資，30.2%市場空間重新由其他車企分配，對于其他車企的高管們而言，絕對值得開一瓶名貴的香檳來慶祝一下。

美企、日企撤離費用分別由各自政府掏腰包全額包銷，但是，中國伙伴已經知道他們要跑路，股份如何轉讓？股份中隱含的知識產權和品牌使用權如何在未來的經營中界定？

有意思的部分來了。外資所持的50%股份只能轉讓給中方伙伴，無法在二級市場上拋售。那么中國人打算出多少錢？按市值再加點溢價？作為惟一的買家，中國伙伴可能給出一美元報價。既然不考慮后續合作，對方又無法轉讓給第三方，那么當年標致撤離廣州合資公司的狼狽樣子，可以作為參考。

合資企業不會因為外方撤離而倒掉，運作多年的合資自主會派上大用場。美國人和日本人拱手讓出多年經營的市場，份額丟得一干二凈，最終只得了點搬家費。他們在本土市場的增量（假如有的話），能夠彌補丟掉中國市場的損失嗎？這些損失，美國政府能年年給報銷嗎？惟一的好消息是，他們不必因為遣散數十萬計的工人而支付天價補償。

如果改賣純進口車，他們競爭得過合資和自主企業嗎？當年所有外資車企進入中國的理由，一個都沒有消失，而且大多數被強化：世界第一大市場、成熟的供應鏈、熟練產業工人、苦心造就的本地研發力量。在市場地盤穩固的時候，從每年銷量2000萬+的市場上離開，到哪里去找替代市場？就算找到了，折騰一番的目的是什么？

在所有商業考慮中，搬遷費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庫德洛作為CNBC前電視節目主持人，居然能做首席經濟顧問。說好的華盛頓/華爾街旋轉門呢？

如果美國選擇和中國脫鉤，一定從中國無法生產或者以合理成本生產的關鍵產品入手，汽車制造顯然不具備任何壟斷特質。即便是黑社會，威脅對方也要找對方害怕失去的東西，而不是“信不信我砍自己一刀濺你一身血”。

如果庫德洛是認真的，瑪麗·芭拉和韓愷特會笑得打跌，無論他們經過多嚴格的訓練。幸好，鑒于福克斯電視臺一貫的立場，庫德洛只是講給想聽他們的人。

行政無法長期干預商業

嚴肅地講，國家行政力量固然可以在特殊條件下或者短期內干預商業決策，但無法在所有條件下和長時間這么做。如果商業領袖們聽命于白宮，那么他們就會被董事會解雇。

馬斯克為什么要把迄今惟一的海外工廠設在上海？因為中國有市場、有錢、有人、有地、有齊全的產業配套、有基礎設施、有政策，還因為中國人愿意支持創新和獲得風險收益。

只要中國能夠吸引外來資本和智力，就始終能創造出先進生產力。這是美國以往賴以崛起的資本，現在他們變成“義和團”思路，符合“失意者”向右轉的規律，我們可不能沒腦子，放棄在手的優勢。

美國的制造業不會回流，無論白宮采取什么措施、承諾多少優惠。2018年6月，在威斯康星州，富士康董事長郭臺銘和特朗普給液晶面板廠挖的土還在，面板廠呢？10萬美國崗位呢？40億美元補貼呢？空對空。

即便在北美貿易區，美國嚴格規定了汽車的美國零件價值比例，通用和福特還是不約而同地將中低端產品放在墨西哥生產。從長期看，經濟規律比任何行政力量都強大。

美國現在越來越頻繁地動用行政力量干預市場，說明他們在商業競爭中處于劣勢。如果固執地讓美國本土“高端”勞動價值去擰螺絲，財富積累效率會大大降低。他們丟掉的中國空缺，很快會被其他力量填補。美企平白無故主動丟掉天字一號的市場地盤，就因為庫德洛輕飄飄幾句話？

美國急迫地想遏制中國崛起，一直缺少放在各領域都管用的好辦法。關稅這種雙輸的殺器也被證明，其威力一開始最大，現在正在鈍化。可以說，除了戰爭，招都試遍了。有時病急亂投醫，說點不靠譜的話，也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