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艷
關鍵詞:教學;著作權;合理使用方式;
中圖分類號:D923.4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0)01 — 0167 — 03
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在公共利益和著作權人權益兩者之間進行利益平衡,通過法律將本屬于侵犯著作權的行為規定為侵權的例外,某種程度上使著作權人的權利受到了一定限制。有些國家將這種權利限制稱為“版權例外制度”,我國關于著作權的合理使用主要是指基于研究、評論、報道、教學等目的,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但應當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權人依照本法享有的其他權利。在具體內容上,我國的合理使用制度很大程度上借鑒了大陸法系國家的立法模式,采取逐一列舉式,主要吸收了一些法治發達國家的法律條款。
目前關于著作權合理使用的司法實踐已突破了現有立法框架,尤其是進入“互聯網+”時代以來,作品使用范圍進一步擴大,使用方式逐漸多樣化,課堂教學中的著作權合理使用關于“課堂”“少量復制”等概念的內涵到外延再到作品的使用方式都發生了較大變化。本文通過分析課堂教學合理使用方式拓展的必要性和可行性,提出如何拓展課堂教學中合理使用使用著作權作品的方式。
(一)立法方面
我國現行《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對合理使用的十二種情形進行了列舉,基于“課堂教學”的目的就屬于合理使用著作權的情形之一。師生在教與學的過程中,為了學校課堂需要翻譯或者少量復制已經發表的作品,則屬于合理使用的情形范圍。而為保護著作權人的權利,在使用過程中也相應限制為不得出版發行。在具體法律規范中將課堂教學過程中合理使用問題,相對明確如何界定合理使用受著作權保護的作品,但對于“學校”及“少量復制”等內涵沒有進一步的規范加以限定,司法實踐中仍有待加以明確,通過教學分享保障和發揮知識在促進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作用,本文主要就合理使用方式予以分析。
在合理使用情形認定的具體細化方面,《著作權法實施條例》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都作出了相應規定,包括三步檢驗法等具體內容,這對課堂教學當中合理使用情形有了進一步闡明。目前規定的課堂教學中合理使用的方式,基本限定在翻譯、少量復制、信息網絡傳播,在課堂教學實踐中尤其是處于數字時代,是根本無法滿足教學需要的。例如,藝術類專業往往需要在研究經典作品基礎上開展教學工作,教師指導音樂表演專業學生演奏或演唱作品,作曲專業學生改編作品,影視戲曲舞蹈專業學生表演作品、錄音制作專業學生錄制作品,以及以演繹創作方式將作品改編為話劇、動漫、電影等,均是基于課堂教學需要在教學實踐中使用著作權作品的具體方式。
(二)司法實踐方面
關于因學校課堂教學使用他人作品侵犯著作權的糾紛,主要圍繞學校的范圍界定如是否包括營利性教育機構、課堂外延的界定、使用作品的方式等爭議點。本文雖主要討論研究作品的使用方式,卻和這兩個前提的確定密切相關。
以畢淑敏訴淮北市實驗高級中學侵犯著作權糾紛案為例,著名作家畢淑敏因其所著的暢銷小說《紅處方》既沒有經其許也沒有署名,被淮北市實驗高級中學網站刊載,并供網絡用戶閱讀和下載,便將該校告上了法庭,要求學校停止侵權,向其賠禮道歉并賠償經濟損失。一審法院駁回原告所有訴訟請求,二審法院認為實驗中學的行為已對畢淑敏著作權中的署名權造成了侵害,侵害了畢淑敏著作中的人身權利,予以改判。本案凸顯了互聯網時代知識傳播媒介的演變帶來的合理使用法律適用問題,校方認為其網絡傳播作品的行為,屬于課堂教學合理使用作品,但在著作權法對使用方式上,具體的規定限定為翻譯和少量復制,本文認為二審改判并非否認網絡傳播作品這種使用方式的合法性和正當性,而是認定通過對不確定的網絡用戶傳播作品并不構成“為了教學目的”這個要件。
司法案例對課堂教學合理使用著作權作品的方式認定具有典型意義,這在北影錄音錄像公司與北京電影學院侵害著作權糾紛上訴案中有所體現。在二審判決中法院認為,電影學院組織應屆畢業生將小說《受戒》翻拍為電影,以此作為學生完成的畢業作品從而鍛煉學生的實踐能力,在校內放映該片也是為了教學觀摩及評定,拍攝和放映屬于課堂教學必要的組成部分。所以電影學院使用作品《受戒》應為合理使用,不構成對北影公司專有使用權的侵犯。法院也特別強調,基于課堂教學需要的合理使用應嚴格限于從事電影教學的藝術院校,并僅可在必要的課堂教學范圍內進行。從二審法院判決思路可以看出,基于電影學院作為電影人才培訓這種藝術院校的特點,它的教學方式還存在與一般使用著作權作品存在很大差異性,練習拍攝電影是電影學院的學生基本課程,必定是學校進行課堂教學活動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可見,對于課堂教學合理性使用問題,除了一般規定的文字理解外,還應該充分考慮現在不同課堂教學的特殊性,例如電影作品、舞蹈作品等,如果對不同專業加以區分,很難匹配關于合理使用的立法目的。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充分發揮知識產權審判職能作用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和促進經濟自主協調發展若干問題的意見》指出,“在促進技術創新和商業發展確有必要的特殊情形下,考慮作品使用行為的性質和目的、被使用作品的性質、被使用部分的數量和質量、使用對作品潛在市場或價值的影響等因素,如果該使用行為既不與作品的正常使用相沖突,也不至于不合理地損害作者的正當利益,可以認定為合理使用。”從最高人民法院的意見可以看出,關于合理使用的認定標準并非只局限在目前法律條文所列舉的幾種具體情形,最高人民法院的意見既是對司法實踐中遇到具體問題的指導意見,也反映了最高院對合理使用范圍的價值判斷標準。
基于人類文明延續、知識推廣與普及的必要性,國際組織及各國在著作權法中均將因教育需要使用作品的情形納入合理使用范圍內。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及相關權常設委員會于2016年11月召開第三十三屆會議,由阿根廷提交的提案《有關圖書館和檔案館的限制與例外以及教育和研究機構及其他殘疾人限制與例外的提案》就提及“考慮到技術和教育實踐的變革,引用權和其他例外必須在內容和范圍上加以擴展”。
美國版權法對合理使用的免責規定也是明確的,基于教育為目的所進行的某些演出和展出屬于免責范圍,在學校和課堂的范圍則界定得更加清晰,比如屬于非營利的教育機構,通過面對面的教育所使用的作品,又比如在教室里面或相類似的地方,教師或學生所演出或者展示的作品也屬于免責范圍。并且也進一步規定,若屬于依據復制件進行演出電影或其他音像作品,應該符合版權法合法制成的復制件。當然,隨著科學技術不斷向前發展,合理使用作品的方式也在不斷的發生著變化和范圍拓寬。美國的Campbell案對于合理使用不演變和發展具有很好的指導意義。有學者指出,Campbell案提出了轉化性使用檢驗法,很大程度上推動了美國合理使用制度的發展。在Campbell案的影響下,著作權保護利益的天平開始向使用者傾斜,以促進作品的多樣化創作、傳播,從而達到繁榮文化的目的。
雖同屬于英美法系,在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的立法模式上,英國區別于美國采取了列舉式,應教育需求新頒布的版權法對此進行了大幅度的修改,包括:允許以交互播放的形式向學生傳播、增加因教育目的而復制作品數量、允許遠程學習者通過安全的網絡獲取教育材料。1988年《版權法》對課堂教學合理使用的適用范圍限定極為嚴苛,而在使用方式上規定較為全面:“本條所涉及的教育單位對作品的使用系指該種單位為教育目的而對作品之任何方式的使用”,且列舉了匯編、表演、節選、廣播、錄制等使用方式,前提是不構成法律規定的侵犯復制權的行為。根據英國新修訂的版權法,因教育目的而復制他人作品的數量,是出于非商業目的的教學演示,且在已作出充分說明的情況下,教育機構可以在任意12個月內對一件作品5%以內的內容進行復制。這些規定并且同時適用于表演或及其錄制品。
日本作為世界上知識產權保護較為嚴格和苛刻的國家之一,為迎接大數據、人工智能時代的降臨,新修訂了《著作權法》并于2019年1月1日起施行。日本本次對相關內容進行修改的核心,是允許互聯網和高科技企業可以不經過著作權所有者同意直接使用著作權作品。著作權使用從“正面清單制度”轉向了“負面清單制度”,從使用著作權作品原則上必須得到其所有權者的同意,并以開列出“正面清單”的方法,規定哪些狀況下能夠獲得豁免,轉變為原則上不需要著作權所有者的同意,而只會懲罰明顯地損害了所有者權益的惡性行為。同時,基于教育目的對著作權作品的使用方式,除了廣播和復制,新法還拓展了新的使用方式,即教師在學校授課中,并不需要經過著作權所有者的許可,就可以利用電子產品將書籍、圖片數據作為教材,傳送給學生學習使用。這些修改全面體現了日本政府為適應人工智能時代對法律的及時調整與更新。
綜合比較美國、英國、日本等國家關于課堂教學所涉及的合理使用著作權規定而言,我國著作權法所規定的課堂教學合理使用作品,其方式局限于翻譯和少量復制,顯得范圍過于狹窄。以藝術類專業課堂教學為例,專業性強且重在將課堂教學轉化為實踐,所以在課堂教學中表演、改編、攝制藝術作品,都屬于必不可少的授課方式。為滿足教育發展和適應不同教學類型存在特殊性需要,建立在以非營利性目的為前提下,在立法上可以考慮借鑒其他國家的做法,適當拓展合理使用作品的方式。在著作權法關于課堂教學合理使用的具體規定上,與我國當前教育呈現的百花齊放形勢不相適應,具體司法實踐中也已出現除翻譯或少量復制之外使用作品的侵權認定案例產生差異。吳漢東教授建議拓展合理使用作品的方式,將現行法關于課堂教學合理使用著作權的規定修改為:“為非營利性的教學目的,播放、表演、翻譯或者少量復制已經發表的作品,供教學人員在課堂教學中使用,但不得公開再現,不得影響作品的正常使用,損害著作權人的合理權益。”結合目前司法實踐案例判決情況,現實中還包括改編、錄制、攝制等方式。
本文認為,以列舉的方式規定學校課堂教學合理使用作品的情形,這樣既可以很好的與我國當前對課堂教育合理使用作品的司法實踐相結合,也避免因為規定不明而產生此類問題的紛爭。像前述北影錄音錄像公司訴北京電影學院侵犯作品專有使用權糾紛案,司法實踐的意見就包括攝制作品應嚴格限于從事電影教學的藝術院校,并僅可在必要的課堂教學范圍內進行。實際上,攝制電影作品、表演藝術作品不僅是藝術院校的教學需要,綜合院校的藝術專業也需運用此類教學手段。我國第三次修改《著作權法》的送審稿對合理使用采用了兜底條款,而且還有較為具體的三步檢驗法相關內容,這為拓展合理使用方式帶來的侵權風險解決了后顧之憂。最后,除了以列舉法拓展合理使用的方式之外,還應明確法律中關于“學校”“課堂教學的形式”的具體定義,排除以營利為目的的教學需要,并明確慕課、遠程教學、網絡公開課等是否屬于課堂教學的范疇。
〔參 考 文 獻〕
〔1〕鄭成思.版權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284.
〔2〕有關圖書館和檔案館的限制與例外以及教育和研究機構及其他殘疾人限制與例外的提案〔EB/OL〕.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官網https://www.wipo.int/portal/zh/, SCCR/33/4,Proposal Concerning Limitations and Exceptions for Libraries and Archives and Limitations and Exceptions for Educational and Research Institutions and for Persons with other Disabilities.2019.2.28.
〔3〕相靖.Campbell案以來美國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的演變〔J〕.知識產權,2016,(12):83.
〔4〕胡開忠,趙加兵.英國版權例外制度的最新修訂及啟示〔J〕.知識產權,2014,(04):76.
〔5〕最高人民法院.北影錄音錄像公司訴北京電影學院侵犯作品專有使用權糾紛案〔J〕.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公報,1996,(01):21.
〔6〕吳漢東.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研究〔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344.
〔責任編輯:侯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