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全球視野為依托分析明清時期的白銀沉浮

謝珂珂

2019年高考塵埃落地，白銀在全國卷（Ⅱ）27題出現，考查的內容涉及明清商業繁榮。筆者帶著疑問，深入挖掘2010至2019年全國卷試題，發現“白銀”出現頻率為5次，佐證了白銀的重要性。對白銀的研究是學術前沿的最新動態，這種金屬也是經濟活躍的潤滑劑，在盛極則衰的經濟周期性規律中其扮演的角色值得推敲。“貨幣在全球化的觸角中，始終因貿易而勾結，貿易將中國與全球化齒輪加速下的世界聯系在一起，而其中的‘潤滑劑自然是白銀，白銀持續流入中國，構成了一種新的貿易模式沖擊朝貢貿易。” [1]據濱武下志的研究，15世紀前后的西太平洋地區出現了一個以中國為中心、以白銀為統一貨幣、無關稅壁壘的政治經濟聯盟，這也是當時世界上覆蓋面最大、人口最多和結構穩定的區域性國際體系，即形成了一個具有“中心—邊緣”結構的共榮體系。“然而自16世紀一場偉大的，以‘文藝復興為主題的啟蒙運動拉開帷幕，同時，北歐和西歐各國開始外海大冒險，歐洲的經濟軸心由南而北，從地中海沿岸向大西洋東岸地區轉移，在政治革命、文化革命和科學革命的綜合推動之下，‘世界時間的鐘擺終于從東方猛烈地動搖向西方。” [2]

本論文主要探究17世紀白銀危機與明王朝覆滅之間的關系，以及中國從乾隆晚期深度依賴拉美白銀，釀成了19世紀前期“銀貴錢賤”危機;最后分析19世紀中期白銀復盤及背后隱藏著學術流派的博弈，都顯示了此時中國與世界白銀供給的密切關系，印證了在全球世界市場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一、明末至清初時期在“海禁—朝貢”體制下，中國早起卷入全球化貿易浪潮之貨幣

（1）東西方貿易的分野

西方隨著地理大發現與殖民貿易的推進，大西洋沿岸的三角貿易日趨繁榮，大量的白銀涌入東西方市場，烘托出經濟興盛與危機端倪并存的局面。西方物價上漲，階級出現錯位現象，加速了西歐封建制度的解體，西方歷史進入拐角點。2011年（大綱全國卷）18題1603年，一位旅居西班牙的法國人說：“我在這里聽到一個諺語：本地除白銀外，所有東西都價格高昂。”主要是因為西班牙對殖民地瘋狂掠奪白銀，最終引發了通貨膨脹。然而東方明朝隆慶元年（1567年），隆慶帝（明穆宗）宣布解除海禁，調整海外貿易政策，允許民間私人遠販東西二洋。從此民間私人的海外貿易獲得了合法的地位，東南沿海各地的民間海外貿易進入了一個新時期。隨后大量海外白銀的流入及張居正“一條鞭法”之類的改革措施沖擊著洪武體制，這一宏大的潮流轉換也決定明代的貨幣體系轉變，從勉為其難的大名寶鈔最終走向銀本位的確立。明晚期為防范沿海倭寇，權貴們奉行“大陸孤立主義政策”，宣布“不許沿海軍民人等私自下番交通外國”，海外貿易遭到毀滅性打擊。同時馬尼拉的帆船貿易戛然而止，“1634—1636西班牙決定限制西屬拉丁美洲白銀流入菲律賓的數量，在馬尼拉西班牙人與中國人長期緊張關系最終爆發”[3]，日本德川政府決定禁止從澳門來的商人在長崎進行貿易，切斷了晚明強勁地吸納全球白銀的“大泵”[4]，再加上17世紀整個世界的農耕區受到寒冷氣候的困擾，全球性白銀危機的出現，東西方采取迥異方式導致歷史分流。

（2）白銀是全球化貿易的基石

中國循規蹈矩地繼續演繹王朝迭代的周期性規律，在混亂的東海沿海，鄭氏集團迅速崛起，獨霸南太平洋地區的貿易繁榮，馬尼拉帆船貿易繼續恢復往常的繁榮，大量白銀從民間涌進大陸，據學者研究，從1567年到1644年這段時間，海外流入大明朝的白銀總數大約為3億3千萬兩，相當于當時全世界生產的白銀總量的三分之一。也有學者估算，“由萬歷元年（1572年）至崇禎十七年（1644年）的七十二年間，合計各國輸入中國的銀元由于貿易關系的至少遠超過一萬萬元以上。”2014年（全國新課標Ⅰ卷）27題、2010年全國卷（Ⅰ卷）37題印證清初的對外貿易。

2014年（全國新課標Ⅰ卷）27題，據記載，清初實施海禁前，“市井貿易，咸有外國貨物，民間行使多以外國銀錢，因而各省流行，所在皆有”。這一記載表明當時中國在對外貿易中處于優勢地位，此題考點是人教版必修二《古代商業的發展》中的第三個子目標“官府控制下的對外貿易”，涉及明清轉型之間的社會現象，中國延續王朝迭蕩的痕跡，亂象局勢滋生，東南沿海鄭氏集團擁有與西班牙“無敵艦隊”相匹敵的強大海軍，壟斷南海貿易，馬尼拉帆船貿易繼續恢復往常的繁榮，由此大量白銀從民間涌進大陸，這反映了在傳統對外貿易中，中國處于出超地位，白銀大量流入。而2010年全國卷（Ⅰ卷）37題“明后期付元初在《論開洋禁書》中說：“西洋”（今泰國、柬埔寨等地）的蘇木、胡椒、犀角、象牙，“皆中國所需要”;占有呂宋（今菲律賓）的葡萄牙、西班牙人，“好中國綾緞雜繒”，湖州絲在原產地一斤值白銀一兩，運至其地則“得價二倍”。中國手工產品在東南亞與東亞地區都保持其影響力，反映了貿易的區域化發展。

18世紀后期，中國經濟結構開始幾乎全部依賴國際白銀，呈現出“康乾盛世”，人口迅猛增加，白銀從康熙800萬兩白銀到乾隆7000萬兩，佐證中央財政日漸豐腴。2015年（新課標全國Ⅱ卷）45題說明清代前期正一品文官年薪俸銀180兩，正七品知縣45兩，正九品官員33兩，這些銀兩除養家糊口外，還要支付隨從、幕僚的酬金及辦公費用，普遍入不敷出。雍正帝明確規定加征的稅額，統一管理，用于發放以“養廉”為名的津貼，說明白銀在清代官府的流通，側面反映了工商業的繁榮，催生了新的階層轉變。據余英時考據，士與商的界限變得模糊，流行一種“棄儒就賈”的趨勢，風氣漸盛，引發了知識界的“思想地震”;總之士與商觀念的轉變主要是新經濟的沖擊，白銀是新經濟活躍的基石，在經濟繁榮的光環之下，白銀危機悄然地醞釀而成。

二、1808—1856全球性的“銀貴錢賤”危機的出現影響深遠

帝國銀荒因何而起？“北京的蝴蝶拍動一下翅膀就能改變大西洋上空的空氣環流，拿破侖戰爭歐洲處于四分五裂，應對日益繁重的財政危機，白銀內需急求，自然無法維持正常的貿易，拉美獨立運動以及全球經濟的變化遠遠大于蝴蝶產生的作用，國際市場面臨蕭條的現象，他們從遠方沖擊影響了大清帝國的衰落，加劇中國的白銀危機。”[5]白銀危機驅使中國成為資本主義世界市場的附庸，列強大量收購農副土特產品，大宗商品茶日趨商品化。為了扭轉茶的供求關系，英國人還試圖擺脫對中國茶葉的進口依賴，在印度北部人煙稀少的阿薩姆地區成立茶葉公司，驅逐從事游牧業的原住民，并且大量砍伐森林、開辟茶山，同時還投資建立鐵路、公路等運輸網，從此印度紅茶取代中國茶葉成為歐美市場的主要貨物基地。由此導致中國東南沿海經濟結構的變動，依靠茶葉為生計的工業者，紛紛破產，加劇了階級矛盾，激變了一場空前絕后的國內南北戰爭，長江流域的的產茶區毀之殆盡，中國茶葉在國際市場出現滯銷現象，城鄉網絡的樞紐體系徹底崩裂，錢莊的橋梁作用失去應對的機制。與1930年代世界經濟大蕭條對比，清王朝的弊端是中央政府缺乏對貨幣的統一管理，導致國內市場混亂不堪。

三、19世紀前中國銀荒引發當時學者官員關于政府在貨幣政策或經濟領域中應扮演何種角色焦慮

19世紀前中期的銀荒比公元前81年漢朝的《鹽鐵論》、1068年宋“延和殿廷辯”爭辯更為激烈，背后則是不同群體（放任派與干預派）的思想模式，面對日益嚴重的銀貴錢賤危機以及南方政局的對峙，干預派崛起，加強國家的對市場的干預，思潮逐漸向桐城學派轉移。19世紀中后期白銀復盤，提供了新的商業稅收，為平定太平天國運動提供資源，2019（全國Ⅱ卷）27題稱呼 “明代大商人的資本一般為白銀數十萬兩，多者上百萬兩。到清代中期，大商人的資本一般在一百萬兩以上，甚至多達千萬兩”。這表明清代中期表明商業活動的規模進一步擴大，深層次是國際市場的復蘇，歐洲需要大量中國商品以及拉美銀礦的恢復供應，清代中期國內政局穩定，出現同治中興，洋務新經濟，大量白銀進行回流，商業規模擴大化。

綜上所述，白銀的沉浮透露出的是一國經濟繁榮與衰退的大轉輪，白銀在歷史上也是一國社會秩序紊亂、崩塌至王朝興替的催化劑。高中真題頻繁出現“白銀”，恰巧反應以上現象，即商品的依賴性。我們應面對全球化浪潮，時刻警惕貨幣的危機。

【注釋】

[1]（日）濱下武志著;朱蔭貴，歐陽菲譯：《 近代中國的國際契機——朝貢貿易體系與近代亞洲經濟圈》，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第38頁。

[2]吳曉潑：《浩蕩兩千年》，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7年，第221頁。

[3]徐瑾：《白銀帝國》，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7年，第130—131頁。

[4]彭慕蘭：《大分流——歐洲、中國及現代世界經濟的發展》，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9頁。

[5]林滿紅：《銀線》，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