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
學科“核心素養(yǎng)”一經(jīng)提出,迅即成為中學歷史教學實踐、研究的熱點,取得了成果,也存在遺憾,譬如,教學實踐和研究中,往往不自覺地將核心素養(yǎng)的五個方面分別對待、單獨處理,造成了素養(yǎng)的割裂。
“歷史學科核心素養(yǎng)是學生在接受歷史教育的過程中(學習歷史過程中)逐步形成的具有歷史學科特征的正確價值觀念、必備品格與關(guān)鍵能力,是歷史知識與歷史見識、能力和方法,以及情感態(tài)度與價值觀等素養(yǎng)的綜合體現(xiàn),在積淀歷史智慧、凝練歷史品格、錘煉歷史思維能力、升華歷史情操等過程中發(fā)揮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1]可見,歷史學科的五個核心素養(yǎng)是一個有機整體的五個方面,整體指向?qū)W生綜合運用多種歷史思維的培養(yǎng),不可分割。核心素養(yǎng)的這一綜合性特征,要求課堂教學中應追求素養(yǎng)五個方面的整體落實,要從教學內(nèi)容出發(fā),精心設(shè)計教學活動,把學科素養(yǎng)作為“整體”進行綜合滲透。下面,筆者就以《統(tǒng)一中國的第一個皇帝秦始皇》一課教學中對于秦始皇外貌形象的討論為例,談些看法。
材料展示:
材料一:司馬遷《史記·秦始皇本紀第六》:“蜂準,長目,摯鳥膺……”[2]
材料二:李昉(等)《太平御覽·卷第八十六·皇王部》:“虎口,日角,大目,隆鼻,長八尺六寸,大七圍。”[3]
兩則材料均與秦始皇的外貌形象有關(guān)。我首先隱去材料出處,提出問題:材料描述的人是誰?學生猜測后,我揭開謎底:秦始皇。接著設(shè)問:兩則史料對秦始皇的描述有何不同?為什么對同一個人的外貌形象描述會有這么大的不同?一個人的外貌形象描述可能會受到哪些因素影響?哪一個描述才符合真實的秦始皇,如何證實這個描述更可靠?請根據(jù)你的積累,畫出你覺得的“最真實的”秦始皇,并加以文字說明。
這一環(huán)節(jié),圍繞歷史人物外貌形象展開,充分利用了史料的趣味性,挖掘了史料間的沖突性,創(chuàng)設(shè)了“謎”一般的教學情境,問題設(shè)計有層次有新意,順應了高中學生求知欲望、探索精神強烈,樂意關(guān)注新奇事物的心理特點,因此,學生學習的好奇心被迅速激發(fā),探究激情被快速點燃。隨著教學的層層推進,學生不知不覺中就“觸碰”到了歷史學科的核心素養(yǎng)。
1.直面“史料實證”。史料實證是指對獲取的史料進行辨析,并運用可信的史料努力重現(xiàn)歷史真實的態(tài)度與方法。[4]秦始皇到底長什么樣?為探真相,首先需要收集史料。這里援引了兩段文獻史料,兩段史料都對秦始皇的外貌形象進行了描述。“史料實證”講究“孤證不立”,但在此處,兩則史料的描述差異極大,出現(xiàn)了“雙證難立”的情況。如何解決?這就需要對搜集到的史料進行辨析。文字史料在記錄和傳播過程中,會有多種因素影響到史料的使用價值。一般而言,文字記錄的主觀性較強,這會對記錄的客觀性產(chǎn)生影響,從而削弱史料在研究中的證據(jù)意義。歷史研究要立得住腳,必須明辨史料,對史料產(chǎn)生、傳播的時代及背景因素等做分析,去史料中主觀之偽飾,存史料中客觀之真實,盡可能追求史料價值最大化。
這兩則史料,一則出自漢代,一則出自宋代。漢代距秦代時間上較近,宋代距秦代時間上較遠,好像漢代的描述應該更可靠些。但漢代秦而立,為統(tǒng)治的合法性考慮,對秦評價偏低,這種氛圍可能導致漢對秦始皇的外貌形象描述不實。而宋距秦時遠,與秦不存在王朝更替的利益沖突,描述反而可能會比較客觀。那么,到底那則史料描述更準確?“孤證不立”,我們可以再次回到這個史料實證的重要原則,繼續(xù)搜集史料,鼓勵學生課外搜集多樣史料,力爭多種史料互證,擺證據(jù),講道理,論從史出,哪種描述證據(jù)多,最終就傾向于哪種描述。具體設(shè)問中,“兩則史料對秦始皇的描述有何不同?”旨在引領(lǐng)學生對歷史研究的“材料”——史料進行初步閱讀,掌握其中信息,為下一步探究打下基礎(chǔ)。“哪一個描述才符合真實的秦始皇,如何證實這個描述更可靠?”則涉及到對史料的辨析和運用。可能,學生最終仍然無法形成秦始皇真實的外貌形象,但相對于在這個史證研究過程中體悟到的實證意識而言,學生的收獲會更多。
2.走向“歷史解釋”。歷史解釋是指以史料為依據(jù),對歷史事物進行理性分析和客觀評判的態(tài)度、能力與方法。[5]在對秦始皇外貌形象實證探究的過程中,學生會產(chǎn)生疑惑:“為什么對同一個人的外貌形象描述會有這么大的不同?”、“一個人的外貌形象描述可能會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這兩個問題的提出,使得學生在具體歷史信息了解的基礎(chǔ)上,必然地走向基于史料實證后的歷史理解和解釋。即:理解他人是如何通過自己獨特的方式去記錄、解釋歷史的,體悟各種不同的記錄和解釋方式,并評價不同方式記錄、解釋的意義和價值。秦始皇的外貌形象,不同時期不同人的描述不同,這既受到客觀條件的制約,如特定時期的特定社會環(huán)境影響:政治氛圍、價值觀念等;也受到主觀因素的影響,如描述者的個體立場、描述水平、性格癖好以及價值傾向等。
司馬遷《史記》中對秦始皇的評價,直接引用了漢代人賈誼的《過秦論》,其中有語:“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quán),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后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6]可見,司馬遷比較認同賈誼的觀點,在對秦始皇的認知中,比較突出他個性中的偏頗之處和他施行的暴政。客觀上看,這種認知受到了漢代秦而立的政治影響,一方面,既要塑造漢朝統(tǒng)治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又要為漢朝統(tǒng)治提供歷史教訓。主觀上看,司馬遷、賈誼都崇尚儒家學說,在此個體思想背景下,我們不難理解他們對于崇尚法家思想的秦始皇的以上認知。顯然,這樣的認知帶有深深的時代烙印和十足的個性色彩,而這勢必會影響到司馬遷對秦始皇外貌形象的描述。
在史料證據(jù)的基礎(chǔ)上,以歷史理解為基礎(chǔ),有意識地對歷史現(xiàn)象進行判斷和闡釋,提出自己的看法,這就是不斷在走向“歷史解釋”。
3.透視“時空觀念”。時空觀念是在特定的時間聯(lián)系和空間聯(lián)系中對事物進行觀察、分析的意識和思維方式。[7]時空觀念是闡釋歷史的重要角度,人的歷史思維只有在時空架構(gòu)下運作,依照事件發(fā)生、發(fā)展的時間順序和地理空間因素,才能準確建構(gòu)歷史事件,理清事件、人物及現(xiàn)象之間的聯(lián)系,從而增進對歷史的理解,形成合理的解釋。
仍然是這兩個問題:“為什么對同一個人的外貌形象描述會有這么大的不同?”、“一個人的外貌形象描述可能會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第一個問題中,描述結(jié)果不同的背后實際上隱含著描述行為產(chǎn)生時代的不同,第二問中,“描述可能會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則指向特定的時代。漢、宋兩代對秦始皇外貌形象的描述,從橫向、當時看,側(cè)面反映了各自時代的價值觀念,從縱向、歷時看,則體現(xiàn)了不同時代價值觀念的發(fā)展與變化。而將這兩方面整合,回到本教學環(huán)節(jié)的原點,在不同時空因素的塑造下,秦始皇的外貌形象豐富、立體了,這有助于我們從更宏大的視野全面地了解秦始皇。
4.蘊涵“唯物史觀”。唯物史觀是揭示人類社會歷史客觀基礎(chǔ)及發(fā)展規(guī)律的科學的歷史觀和方法論。[8]唯物史觀要求運用辯證的觀點和方法研究整體的歷史。在史料實證研究形象、歷史解釋闡釋形象、時空觀念架構(gòu)形象之后,學生對于秦始皇外貌形象、形象背后蘊藏的價值觀念以及產(chǎn)生這些價值觀念的依據(jù)等信息都有了充分的了解,因此拋出問題:“請根據(jù)你的積累,畫出你覺得的“最真實的”秦始皇,并加以文字說明。”什么樣的秦始皇才是最真實的?只有學生在全面考察、辯證評價,不斷完善對秦始皇的認知后,才能“最接近”真實的秦始皇,才能畫的好,說的準。這也正是唯物史觀指導下的歷史人物評價方法的靈活運用。
5.折射“家國情懷”。家國情懷是學習和探究歷史應具有的人文追求,體現(xiàn)了對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的情感,以及對國家的高度認同感、歸屬感、責任感和使命感。[9]當學生完成了對“最真實”的秦始皇圖文描述,他們便克服了對秦始皇的刻板印象,能夠全面地看待秦始皇的功過。統(tǒng)一中國,開疆拓土,建立新制,影響深遠,為其功;嚴刑峻法,徭役繁重,濫用民力,暴政專制,是其過。這種理性認知,有助于學生理解國家統(tǒng)一的重要意義,進而承擔歷史使命,增強民族國家的認同感,有助于學生認識暴役天下的惡劣影響,從而吸取歷史教訓,增強社會發(fā)展的責任感。
本環(huán)節(jié)教學,援引兩段材料,雖寥寥數(shù)語,但設(shè)問獨到,集中指向?qū)W科核心素養(yǎng)的五個方面,打素養(yǎng)落實的“整體戰(zhàn)”,引領(lǐng)學生很好地整體上“觸碰”、“體驗”、“積淀”了學科核心素養(yǎng)。當然,“整體戰(zhàn)”,并不意味平均著力,面面俱到,而要根據(jù)教學實際做出合理設(shè)計,譬如本文案例,即在側(cè)重于“史料實證”、“歷史解釋”素養(yǎng)的同時,融合滲透了“時空觀念”、“唯物史觀”和“家國情懷”素養(yǎng)。總之,選用典型史料,圍繞素養(yǎng)的各個方面,精心設(shè)計,推進教學,會更有利于學科核心素養(yǎng)自然的綜合生成。
【注釋】
[1][4][5][7][8][9]徐藍、朱漢國:《普通高中歷史課程標準(2017年版)解讀》,北京:高等育出版社,2018年,第50、58、60、56、53、61頁。
[2][6](漢)司馬遷:《史記·秦始皇本紀第六》,長沙:岳麓書社,2001年,第42、56頁。
[3](宋)李昉等:《太平御覽·卷第八十六·皇王部》,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4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