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hony Choon Yeong Ng, 杭震宇, 譚清美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南京 211106)
團隊精神是團隊成員基于相同的目標,為了團隊整體利益和目標,與團隊成員相互協作,充分發揮自身的創造力和創新性的意愿[1]36。從個人層面看,團隊精神能夠激發個人的創造力,使個人獲得全面發展[2]。從團隊總體層面看,團隊的工作績效比單人工作績效的總和更顯著[3],團隊精神帶來的“協同效應”對提高組織的工作績效和創新性有著重要意義。因此,團隊精神是企業對人才基本素質的要求,也是企業內部的靈魂所在[4]。
為了增強團隊精神,不少組織者開展了一系列集體活動,如素質拓展訓練、聚會等,以提升隊員的集體感、歸屬感,以及團隊的團結性[5]100。隊員之間的良好互動及關系能提升團隊的效能,對團隊目標的實現有著重要的促進作用[6]。在集體活動中,參與者往往會對不參與者產生負面印象,發表負面評論,以致不參與者與他人的關系績效大大降低[7]。當一名隊員與其他隊員缺乏必要的溝通交流時,很有可能被其他成員認定為“異己”,招致惡意評價,對個人建設和團隊建設造成負面影響。可見,高效的團隊互動不僅要求有正確的互動方式,還要求團隊成員有良好的合群素質。
現有研究發現,在普遍合群的大環境壓力下,有的人即使不喜歡某個群體的氛圍和行為方式,但由于極度在乎外界的評價或者自身的利益,會通過偽裝自己來達到看上去合群的目的,從而產生了假裝合群的說法[8]。中國青年報有調查顯示,2008名受訪者中,91.1%的人坦言自己曾有假裝合群行為,58.0%的人認為假裝合群思想使自己無法說不,壓抑了內心的真實想法[9]。
分析文獻發現:首先,目前針對假裝合群的研究很少;其次,絕大部分文獻僅從作者視角發表對假裝合群行為的看法和建議,缺乏實證分析。此外,幾乎所有文獻都從恐懼視角分析假裝合群行為的動機,即個人由于害怕被群體邊緣化而采取假裝合群行為[9]。此類文獻將假裝合群行為與從眾心理聯系起來,批評這種行為導致個人失去了自我意識[10]。然而在實際生活中,假裝合群行為的類型和動機可能是多樣的,但目前針對此類問題的研究仍處于真空狀態。綜上,有必要從組織者和參與者雙方視角進一步探討,分析假裝合群行為的形成機制及其影響因素。
目前雖然缺乏針對假裝合群行為的研究,但合群行為的研究卻相對較成熟。根據合群素質理論,合群素質可劃分為合群意識、合群品德、合群能力三個層次[11]113-114,且有研究結果顯示,兒童、青少年、大學生等不同群體的合群性存在著較顯著的差異[12-14]。本文擬采用經典扎根理論的方法[15-16],借鑒合群素質理論的視角,從合群意識、合群品德、合群能力三個方面探究不同年齡群體的假裝合群行為。
合群素質包含三個層面,即合群意識、合群品德、合群能力。首先,合群意識是產生合群行為的前提條件。早期社會心理學家認為合群是人類的一種先天本能[17]。馬克思主義學者相信合群是人的社會性本質,是人之為人、脫離動物狀態的首要條件[18]33-42。而另一些學者則認為人類的合群意識是后天在不斷接觸社會的過程中學習的成果。如Stanley Schachter認為相對于未感受到恐懼的人,被恐懼感籠罩的人具有更強烈的合群傾向[19]。隨后,Sarnoff和Zimbardo針對恐懼、焦慮與合群意識展開的實驗也驗證了這一理論[20]。但無論是先天論還是后天論,合群意識對合群行為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其次,合群品德要求個人有誠信的品質、寬廣的胸襟和奉獻的精神[11]112-113。良好的個人品德是社會主義道德建設的目標要求[21],對個人的全面發展也有著重要的意義[22]。此外,良好的合群品德能在一定程度上確保合群的持久性。最后,合群能力要求個人有一定程度的適應能力、溝通能力和選擇能力。
依據合群素質理論,雖然假裝合群者可能具有合群意識,但是其合群品德與合群能力存在較強的不確定性。首先,假裝合群行為的一個重要前提是一個人對受邀參加的活動有抗拒心理。其次,假裝合群者前去參加活動具有一定的目的性。此外,假裝合群者在群體中通常具有隨大流的行為習慣。本文認為鑒別假裝合群行為的重要指標有:一是受訪者起初對受邀參加的活動的喜厭程度,二是受訪者前去參加活動的原因,三是受訪者起初在活動中的表現。為了提高研究假裝合群行為的有效性,本研究使用上述三個指標作為訪談的主要引導問題。
團隊建設是指有計劃和目的地組織團隊,并對團隊成員進行訓練、提高的活動[1]48。研究發現,團隊成員之間的互動對團隊效能有顯著影響,人際關系在緊密的團體內能夠促進團隊目標的實現[23]。積極的團隊互動能使團隊更團結,從而帶動團隊的整體工作效能和競爭力[24]。
學者將團隊互動的過程劃分為三個方面:溝通、相互支持與沖突、領導行為[25]。溝通是團隊互動中的基礎環節。工作時的有效溝通能使成員實現知識共享,提高工作績效[26]。溝通可以增進團隊成員之間的信任度和配合度,提高團隊的凝聚力和默契度[27]。不可避免的沖突也是團隊互動的一種類型。經典文獻將沖突分為任務沖突和關系沖突[28]兩類。前者指不同成員由于對任務持有不同態度或觀點而引發的沖突;后者則指成員之間因個性、喜好、價值觀等差異造成的人際關系沖突。研究發現,任務沖突會對團隊建設產生積極影響,而關系沖突則會對團隊建設造成消極影響[29]。領導行為與團隊互動有關聯性;領導與團隊成員之間的日常互動是影響團隊效能的重要因素[30]。然而,這類研究一般過于關注在工作情境下隊員認知層面的互動和沖突,忽略了情感因素的影響。
因此,學者們開始關注情感對團隊互動的影響[31]。團隊內的情感是團隊互動過程的產物,同時,它又反過來促進團隊內的互動。當人與人之間形成基于情感的信任時,他們往往會更加關注對方的需求并愿意作出回應[32]。在團隊內,這種情感信任會提升團隊成員的歸屬感、認同感、滿足感,增加團隊成員的合作行為、利他行為,有助于形成互幫互助的團隊氛圍[33]。
本研究采用經典扎根理論的方法,并采取理論抽樣結合滾雪球抽樣的方法來選取樣本[34]。由于在兒童和低年級的青少年學生兩個群體中開展團隊建設活動的情況很少,從高中起伴隨著社團、學生會等組織的發展,社團活動、素質拓展等團隊建設活動才開始增多[35],很多研究青少年團隊問題的學者選擇將目光聚焦于這部分相對成熟的群體身上[36]。此外,大學生身為班級或組織的一分子,很多人都有參加轟趴、團日活動等團隊建設活動的經歷,而職場人士經常參加的是素質拓展訓練等旨在建設團隊精神的活動。因此,我們在高中生、大學生、職場人士三個群體中選取合適樣本,分析不同人生階段人們假裝合群的心理和行為。
我們采用半結構式訪談的方式收集訪談數據,訪談時長為30~60分鐘。在每次訪談結束后,我們將訪談內容整理成文本資料,并編碼和對比分析[37]。在數據收集階段初期,我們主要從自己的社會關系網絡中尋找合適的訪談樣本,并使用問卷篩選出可能有過假裝合群經歷的樣本。問卷中我們向訪談對象詢問了3個問題,分別為:“你覺得自己合群嗎”“你有過雖然抵觸某個活動,但最終還是去參加了的經歷嗎”“你有過雖然內心不愿,但還是主動融入新圈子的經歷嗎”。確定訪談樣本后,由于時間和地點的限制,我們更多采用線上訪談的形式。后續主要以受訪者提供的人脈資源及線索作為抽樣的依據[38]89繼續訪談。
數據收集早期,我們將受訪者所處的社會環境、采取假裝合群行為的動機、假裝合群行為的內容等引導問題作為訪談的提綱,將訪談的核心鎖定在與個人的假裝合群經歷相關的內容上。我們首先會向受訪者解釋假裝合群的含義,然后使用以下題目進行訪談:“你假裝合群行為的經歷是怎樣的”“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后來你跟活動參與者相處得如何呢”“如果現在有類似的情況,你還愿意去參加活動嗎”。在訪談過程中我們發現,有部分受訪者原先不知道假裝合群這個詞,在聽到釋義之后會表現出抵觸和閃躲,或者可能猜測到接下來訪談的問題。為了確保訪談的真實性和有效性,我們吸取教訓,在后續的訪談中避開假裝合群這個詞,在釋義中用相同意思、更加親切易懂的語言代替,如“你主觀上起初是不愿意去參加活動的,但為了融入那個群體,你還是去參加了”。此外,我們將問題“你假裝合群行為的經歷是怎樣的”修改為“你參加自己主觀意愿上并不想參加的活動的經歷是什么”,將“你為什么要采取假裝合群行為呢”改為“你既然不喜歡為什么還要去參加活動呢”。
在接下來的訪談過程中進一步判斷其經歷的本質是否是假裝合群。這個階段我們主要使用開放式編碼的方法分析數據,得出“成本效益分析”“假裝合群經歷”“活動時間長度”“參與度”“歸屬感”“活動后私下互動”“外向型性格”等一系列的一級編碼。
經過進一步的數據收集和分析比對后,我們發現一些主題開始聚焦,并產生了“事件特征對假裝合群行為的影響”“成本效益分析對假裝合群行為的影響”“年齡對假裝合群行為的影響”“以往經驗對假裝合群行為的影響”“影響活動中個體參與度差異的因素”“不同參與度群體后續的發展”“臨時關系的穩定性分析”“未來互動對臨時群體發展的影響”“組織者的假裝合群行為的影響”“對假裝合群行為的看法”等二級編碼。
我們使用選擇性編碼的方式分析數據,利用此輪訪談過程中聚焦的主題來引導后期數據收集的過程。我們參照各類主題內容,補充訪談題目來使范疇飽和[39]。如我們補充題目“你(活動高參與度者)與活動中結交的朋友們后續發展如何呢”來研究高參與度者的合群動機以及結果等。我們分析、合并數據,形成了“影響假裝合群行為的因素”“假裝合群者發展差異”“活動后臨時群體的發展情況”“高參與度者的真假合群動機和結果”的三級編碼。
當訪談無法為研究提供新的信息,即接近數據飽和點時,我們停止訪談,轉而使用理論編碼,分析和比對獲得的數據,最終匯編成一套完整的理論[38]105。
本研究一共采訪了43名對象。受訪者中有4名高中學生(1名男生、3名女生),平均年齡17.0歲,分別就讀于江蘇省海安高級中學和海安縣立發中學。受訪的大學生一共有21名(11名男生、10名女生),平均年齡19.6歲,分別就讀于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江蘇警官學院、南京師范大學、上海對外經貿大學、南京財經大學、南京大學、山東大學,所學專業涉及應用經濟學2人,法學1人,計算機科學與技術1人,核科學與技術1人,工商管理1人,公共管理2人,土木工程1人,外國語言文學1人,電氣工程1人,交通運輸工程1人,臨床醫學1人,管理科學與工程1人,電子、通信與自動控制技術1人,航空、航天科學技術2人,材料學1人,情報與文獻學1人,新聞學與傳播學1人,環境科學技術1人。受訪的職場人士一共有18名(8位男士、10位女士),平均年齡37.8歲,擁有10年以上工作經驗的13人、擁有5年至10年工作經驗的3人、其余均擁有半年以上工作經驗,他們分別來自教育業5人、金融業2人、建筑業1人、制造業5人、運輸業1人、醫療衛生業4人;受訪的職場人士中,有3人擁有高中學歷、3人擁有專科學歷、10人擁有本科學歷、2人擁有碩士學歷。

表 1 假裝合群行為研究編碼
大多數受訪者被問到假裝合群行為時,回憶起的經歷大多數涉及素質拓展活動、班級團日活動等團隊建設領域的活動。一般來說,一開始受訪者厭惡參加這些活動。基于訪談所得數據,我們演繹出了一套可以闡述個人在收到活動邀約但并不情愿前往時,如何選擇是否采取假裝合群行為,以及假裝合群行為對未來決策和交際圈影響機制的理論。
首先,我們分析個人收到邀約后,選擇是否要采取假裝合群行為的過程,針對活動中三種不同參與度,研究其影響機制和這三類假裝合群者的合群情況,組織者的假裝合群行為這一特殊情形,以及假裝合群者與臨時群體之間的后期發展狀況。針對高活動參與度的假裝合群者,本文探討這部分人群的真假合群動機,并分析他們最終的社交結果及問題。

表2 三級編碼的闡述
受訪者收到活動邀約且不想參加時,個人的合群意識與合群傾向會迫使受訪者思考是否采取假裝和群行為。我們發現不同年齡的群體采用的選擇機制基本一致,且影響受訪者是否采取假裝合群行為的四個因素為事件特征、利益衡量、閱歷、經驗(見圖1)。
1.事件特征的影響:喜厭程度評估影響選擇
在受訪者收到來自某個群體的活動邀約時,可以獲知活動形式、活動參與名單以及活動持續時間等信息。不少受訪者認為對活動形式的喜厭程度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自己的選擇。當自己對該活動形式不感興趣甚至厭惡的時候,參與活動的可能性會降低。其次,活動人員與自己的關系也會影響受訪者的選擇。研究發現,活動參與名單對受訪者選擇的影響程度會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而變化。此外,如果該活動具有持續性且自身參與度較低時,受訪者表示會抗拒參與活動。但是相對于活動喜厭程度和活動參與名單,活動持續時間對選擇的影響較小。
2.利益衡量的影響:成本與效益的對抗
無論屬于哪個群體,受訪者表示收到活動邀約時,首先會進行一定的利益衡量,這個過程包括成本分析和效益分析。
一方面,受訪者會首先“計算”參與活動的成本。如果活動時間與個人原先的時間安排有沖突,從成本分析角度而言,此次活動給個人造成了一定的損失。活動損耗的時間成本與個人原本時間安排的情況有關,具有個體差異性。此外,參與活動可能會造成資源虧損問題。一名受訪者反映當他對活動反感且該活動存在較高的經濟成本時,他不情愿參加。
另一方面,受訪者會“計算”參與活動的效益。大多數受訪者反映,如果活動能給自己帶來利益,參加活動的意愿會提高。如參加自己未參加過的活動可以開闊眼界等。此外,積極融入新的群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關系績效,并對受訪者未來面對選擇時的效益分析產生正面影響。
3.閱歷的影響:閱歷越豐富越主動假裝合群
在人的成長過程中,不同社會環境、社會角色、關系網絡下的經歷會逐步豐富個人的閱歷,而閱歷又影響著思維方式的轉變。研究發現不同群體在利益衡量問題上呈現出不同的傾向。
高中生尚處于由父母供養的階段,一般來說他們的社交壓力僅來自校園。他們假裝合群的目的可能僅僅是為了交到更多的朋友。對這個群體來說,不合群成本較小,對假裝合群行為的影響也較小。大學生假裝合群行為的范圍基本限于宿舍、社團、組織等,與高中生相比,他們的社會關系網絡較復雜,個人的社會角色更豐富。對大學生群體來說,較低的不合群成本對他們采取假裝合群的行為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職場人士的社交范圍擴展到工作單位、鄰里關系等。這個群體更為復雜的社會關系網絡和更為豐富的社會角色導致他們衡量的利益問題更多,不合群成本也更大。他們假裝合群行為的目的則更多在于名利,甚至存在缺失合群品德的情況。
閱歷是個人從日常生活及工作經歷中總結出的經驗。不同人生階段群體的閱歷存在差異,導致他們對于成本效益分析的思維方式有所不同。高中生在利益衡量過程中更多考慮成本分析,職場人士更傾向于效益分析,而大學生介于兩個群體中間,依個體而異。
此外,閱歷更豐富的群體展現出了更強的包容性。他們可以接受的假裝合群的程度更深,甚至有受訪者表示自己雖然厭惡此類活動,但愿意主動適應甚至主動組織這類活動。而閱歷較淺的群體表現出的包容性明顯較弱。
4.假裝合群經驗的影響:正面經驗提高正面選擇的可能性
一方面,對同類活動有經驗的受訪者面臨新的選擇時,會將以往的正面經驗作為積極因素納入利益衡量體系,從而增大采取假裝合群行為的可能性。反之,負面經驗會降低受訪者參與活動的意愿。
另一方面,對于缺乏活動經驗的受訪者,他們首次選擇的情況可以分為假裝合群和拒絕參與兩種。在拒絕參與活動的情況下,雖然受訪者拒絕了妥協,但是好奇心會驅使他從活動參與者的動態中獲取活動的舉辦狀況;如果與受訪者的負面期望不符,受訪者表示會產生后悔心理,未來選擇參與活動的可能性會提高。采取假裝合群行為的受訪者則會總結此次活動經歷,為未來選擇積累經驗。
雖然假裝合群者都選擇了參與活動,但他們在活動中的參與度存在差異。我們將采取假裝合群行為的受訪者按照活動中的參與度分為三個部分:零參與度群體、低參與度群體和高參與度群體。
1.影響個體活動參與度的因素
首先,影響受訪者活動參與度的因素之一是自身性格。我們發現,極小部分受訪者帶有一種“防彈衣”思維,對社交活動有輕微的焦慮感。“防彈衣”思維是指一個人對他人的接近有著極高的敏感性,他們通過不斷懷疑、不予信任、拒絕被靠近等自我封閉措施來保護自己的利益。由于心理的不信任,他們在活動中的參與度很低。性格外傾的受訪者參與度普遍較高,他們更容易融入新的群體,能夠輕松找到存在感;而性格內傾的受訪者參與度普遍較低,更容易碰到社交瓶頸。
其次,是否有人“伸出援手”幫助假裝合群者融入活動也是影響個體參與度的重要因素。“伸出援手”指的是他人通過邀請受訪者積極參與活動中的小游戲,或者引導受訪者與大群體交談等形式,來幫助受訪者融入活動之中。其中,組織者的“援手”尤為重要。這對組織者的能力和細心程度提出了較高的要求。組織者在設計活動流程時要考慮到活動形式和內容能否覆蓋并帶動所有成員。在活動過程中,組織者需要在組織內部營造一種舒適、和諧的氛圍,及時幫助不能“跟上大部隊”的成員,讓較為敏感的參與者放下戒備,融入群體。
2.三個群體的不同局面
由于思維、性格和他人“援手”等因素的影響,三種參與度的群體在組織中的發展狀況存在著差異。
零參與度群體。在活動互動中,由于自身“防彈衣”心理過重、他人“援手”缺失或未起作用等因素,這部分難以被帶動的群體成為零參與度群體。活動中 “零參與”的感受給他們帶來了雙重負面影響。一方面,活動中的零存在感會使受訪者產生對活動的厭惡情緒,大大降低未來參與活動的可能性。更為嚴重的是,參與感和歸屬感的缺失可能會引起受訪者對組織的負面情緒,導致工作績效降低;另一方面,組織者和其他參與者與對零參與度者活動表現的預期期望和實際情況發生沖突,容易對零參與度群體產生一種不合群的印象,對零參與度群體的關系績效產生負面影響。他人的疏遠對于零參與度群體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迫使他們漠視組織甚至退出組織。
高參與度群體。高參與度群體雖然最初對活動抱著抵觸心理,但是受到自身外傾性性格和他人“援手”等因素影響,往往能輕松融入大群體,給組織者和其他參與者留下好印象,關系績效得到提升。活動中的參與感和存在感使得這類受訪者對組織產生了更加強烈的歸屬感,工作績效進一步提升。成功合群的經驗將會對受訪者未來是否參與活動的選擇起到正向的作用。此外,關系績效和工作績效上的優異表現會給受訪者帶來光環效應,對受訪者未來在群體中的地位有正面影響。但是,其長期發展結果具有不確定性,我們將在下文詳細闡述。
低參與度群體。相對于前兩種受訪者,低參與度的受訪者面臨的局面更為復雜。在大活動中,低參與度的受訪者也難逃落單的命運,自身的性格和他人的幫助使他們在活動中有一定的參與度及存在感,但不足以帶動他們成為高參與度者。他們往往會抱團取暖,形成不合群中的合群式的子群體,繼續維持他們的低參與度。這類受訪者既沒有零參與度群體的灑脫退出,也沒有高參與度群體的心甘情愿,而是介于中間的兩難境地。未來他們在面臨選擇時,利益衡量更復雜。
研究過程中我們發現,無論是低參與度群體形成的“抱團式”子群體,還是高參與度群體在活動后組成的群體,短期內都屬于穩定性較差的臨時關系群體,下文我們將探討這類臨時關系群體的發展狀況,并總結出一套臨時群體發展機制(見圖2)。
1.臨時關系的穩定性分析
由于活動時間和形式的局限性,受訪者對群體內其他人員的了解僅來自活動過程。在后續發展中,這種在不完全信息的環境下建立的群體很容易暴露出缺乏信任、與期望相悖等問題。其次,除了特定的活動(如素質拓展訓練、節日活動)外,組織或公司等群體中的人際聯系都只限于工作交流的范疇,但這種看似長期且穩定的互動卻難以增進情感信任,不能給群體關系帶來可觀的正面影響。
綜上,臨時關系的穩定性很差。如果活動后群體內的互動與個體的偏好、需求相吻合,穩定的朋友關系將在長期發展中建立。但是,如果活動后私下互動的性質及結果與受訪者的原期望發生沖突,甚至對受訪者造成預期外的損失,這種負面互動將會加速臨時關系的破裂,降低受訪者未來選擇參加活動的意愿。臨時關系群體發展成為穩定關系群體的可能性較小。
2.組織者的假裝合群行為對臨時群體未來發展的影響
活動結束后,組織者和群體之間的互動在臨時群體未來的發展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針對組織者這一特殊角色,我們總結出假裝合群行為與組織者之間的相互影響機制(見圖1右上虛線框),并分析組織者的假裝合群行為對自身和組織的影響。
我們發現,活動后組織者與參與者的積極互動會使參與者產生更強的歸屬感,對未來群體的發展有積極作用。但組織者和參與者之間的關系是不對等的,一個組織者可能同時與多個參與者互動。這種高強度一對多的互動會使得組織者產生成本和情緒上的負擔。此時,受訪者就面臨著一個兩難抉擇。如果默默承擔壓力,這種假裝合群行為將會贏得一個耐心、熱情的好形象,也會使群體更加團結。但如果組織者到達了情緒疲憊的極點,放棄合群的偽裝,雖然內心一時暢快,但是對自身而言,苦心經營的好形象毀于一旦,關系績效大大降低,對未來的工作績效也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并且,這種失敗的組織經驗會降低組織者未來采取假裝合群行為的可能性。對參與者而言,負面經歷將對他們未來受邀時的選擇過程及結果產生負面影響。
本研究發現,受訪者在全新的社交過程中總習慣藏身于社交面具背后,抱有防備心理和被洞悉錯覺。為了給社交對象留下良好的印象,人們會給自己戴上面具來展現最好的自己。防備心理意味著受訪者在新社交過程中拒絕信任他人,對自身的隱私和利益有著強烈的保護欲。被洞悉錯覺指受訪者在與他人相處時,由于高度戒備而產生的自己被別人看穿真面目的錯覺。這種錯覺會導致受訪者更害怕社交和向別人展現真實的自我,甚至尋求更徹底、更長期的偽裝來阻止他人看穿自己。
一次偽裝之后,偽裝者很可能會持續偽裝以避免被他人識破。這種偽裝行為的逼真程度、持久度、未來結果都取決于個人的偽裝能力。據此,我們將長期高參與度的假裝合群者分為成功偽裝者和失敗偽裝者,并總結形成了這兩類高參與度假裝合群者未來社交圈的不同發展狀況模型,見圖3。
成功偽裝者指能夠輕松獲得社交對象的認可,并能夠長期維持他人心目中積極形象的高參與度假裝合群者。一般來說,他們能與社交對象保持長期的正常互動。他們通常富于經驗、隨機應變,且在活動中占有主動權。失敗偽裝者指只能維持短期積極形象的高參與度假裝合群者。在后期互動中,他們通常處于被動狀態,很容易露出馬腳,從而陷入一種尷尬的境地。這種負面經歷對他們未來是否選擇參與活動有著負面影響。
綜上,失敗偽裝者的積極互動是短暫的,他們存在社交時間短暫問題;成功偽裝者的情況似乎也不樂觀。進一步訪談發現,他們在真正需要幫助時難以從朋友圈中尋求到實質性的幫助,成功偽裝者也存在社交泡沫問題。因此,即使是高參與度的假裝合群者,合群結果也不太理想。
本研究采訪了來自不同年齡階段的人士,收集并分析了大量定性數據,探討了假裝合群行為的形成機制及結果和影響假裝合群行為的因素。目前學者認為假裝合群行為僅受恐懼心理影響[9],而本研究表明影響假裝合群行為的還有許多其他因素。研究發現,受訪者在主觀意愿上不想參加收到的活動邀約時,其是否選擇假裝合群行為受到事件特征、成本和效益、閱歷、以往經驗等因素的影響。這一發現補充了當前對假裝合群的影響因素的研究。
經過數據分析,我們發現高度參與假裝合群者通常習慣于在活動中偽裝自己。失敗偽裝者難以長期維持偽裝,常存在社交短暫問題。成功偽裝者雖然看似社交達人,但是他們往往存在社交泡沫問題。因此,假裝合群行為的結果都是不太樂觀的。我們追蹤了活動結束后假裝合群者與活動其他參與者之間的關系發展,發現這種不完全信息下建立的群體屬于臨時關系群體,穩定性較差,未來發展情況并不樂觀。我們還發現組織者的假裝合群行為意外地對群體的未來發展起著積極作用。這個發現與目前文獻對假裝合群行為的否定態度相悖。
目前,學者們對假裝合群行為的研究較少,本研究結論為假裝合群的相關文獻做了重要的補充。
第一,當前主流文獻在解釋個體采取假裝合群行為的動機時,偏向于針對恐懼心理[9]和集體主義導致的合群傾向進行分析[18]62。本研究發現,受訪者在面對選擇時,考慮的因素還包括了事件特征、成本和效益,此外,閱歷、以往經驗對個人選擇也有重要影響。未來學者在分析假裝合群動機時,應將事件特征、成本和效益等納入考慮因素。
第二,目前學者沒有對假裝合群者進行分類研究,而是將所有假裝合群者視為一個無差異的群體[5]99-100。但實際情況中,假裝合群者間也存在著個體差異。本文根據活動參與度的差異,將假裝合群者進行了劃分,并探究了劃分標準(活動參與度)。我們發現,不同參與度的假裝合群者的合群效果有很大差異;假裝合群者的活動參與度受到“防彈衣”心理、他人“援手”等因素影響。建議學者在未來研究中依據不同標準對假裝合群者進行分類細化研究。
第三,大部分學者對假裝合群行為的研究都側重于該行為在當前產生的負面影響[40],而未深入研究存在假裝合群行為的群體未來發展狀況。我們發現,由于活動的局限性,活動中形成的臨時關系群體穩定性較差,未來發展并不樂觀。建議學者未來擴展研究面,對假裝合群行為進行更深層次、領域更廣的研究。
第一,活動中的參與度對團隊建設的結果有著重要影響。建議組織者設計一系列能帶動所有參與者的高質量活動,給參與者提供充足的相互了解的機會,并且在活動中及時幫助不能高度參與活動的群體。此外,鑒于他人的“援手”行為對于提升參與者的參與度存在積極的影響,建議組織者可以在活動中安排提供“援手”的人員來幫助參與者提高參與度,以穩固團隊關系。
第二,在素質拓展、聯誼等團隊建設活動中產生的子群體具有臨時性和不穩定性,長期發展結果不太理想,只有維持密切的聯系才有可能讓這個臨時群體發展成固定群體。而這種聯系需要一定程度的基礎共同性,否則難以實現群體內興趣愛好、時間規劃等的協調。建議組織者提高組織團隊建設活動的頻率,不斷加固團隊成員之間的關系,增強團隊的默契度和團結度。此外,鑒于本文研究發現跨度很大的團隊建設活動,如跨部門聯誼、聯合素質拓展訓練等,對團隊建設的積極影響不顯著,不建議過多組織此類不具明顯意義的活動。
第三,當前主流的團隊互動文獻都只從領導視角考慮了領導者對團隊的影響,但未考慮團隊活動對領導者的影響[30-32]。活動后過多的積極互動對組織者造成了一定壓力,容易使組織者產生精神疲憊感和放棄心理,但是組織者的積極互動對個人形象建設和群體未來發展起著重要的積極作用。建議組織者在后期互動中可以適當采取假裝合群行為,面對壓力保持積極的態度;將這個發現應用于團隊建設和團隊互動中,對團隊領導的選拔和后期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首先,受訪者的思考范圍大多局限于被邀請參加主觀上不喜歡、不愿意參加的活動的情況。實際生活中,可能存在個人主動邀請自己不喜歡的人或者主動組織主觀上不喜歡的活動的情況。但是我們未尋找到很多此類樣本,未深入探討此類情形。有興趣的學者可以對此展開研究。
其次,本文研究的情境為素質拓展訓練、聯誼等團隊建設活動。訪談過程中發現有兩名受訪者提到工作情境下的假裝合群行為。這項發現不在本研究的調研范圍內,未來研究可以針對工作情境下的假裝合群行為做進一步探討。
在組織團隊建設和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個人與群體的關系、個人對合群的態度不斷變化,此類研究對個人社交、團隊建設和未來社會發展走向都有著重要意義。多年來,學者對于假裝合群行為的研究都只停留于假裝合群行為的普遍程度和對個人的影響,從作者視角出發提出一些針對假裝合群行為的建議較為主觀,缺乏實證研究。本文從形成機制、影響因素和結果方面深入探討了假裝合群行為。假裝合群行為在如今組織和社會中是普遍存在現象,學者們應當重視。我們希望未來學者能夠更多地將目光聚焦于假裝合群行為,對此現象展開進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