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亮 殷優(yōu)娜 孫剛
摘 ?????要:借鑒人類學、文化學、翻譯學、傳播學等多學科相關知識,立足于全球化背景,從跨文化視域探討當今中國武術文本的英譯策略。目前中國武術英譯中存在“一詞多翻、同名異譯”“生硬僵化、機械翻譯”“牽強附會、顧名思譯”等主要問題以及由此而產(chǎn)生的武術文化缺失的困境。提出依據(jù)不同文化語境進行“音譯”“直譯”“意譯”“借譯”“音譯+解釋”“音譯+意譯”“文化移植”等策略對英譯中的文化缺失加以消弭的實踐路徑,并提出加強培養(yǎng)武術翻譯專門人才、建設武術翻譯專門機構及與其他中國文化事項英譯的交流。
關 ?鍵 ?詞:體育文化;武術文本英譯;中國武術;文化移植;國際化視野
中圖分類號:G8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20)02-0037-07
Abstract: By using such methods as literature study and comparative study, by referring to related knowledge of multiple disciplines such as anthropology, culturology, translation and communication etc., based on the background of globalization, the authors probed into the strategies for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odays Chinese Wushu text from perspective of cross-culture. Aiming at the main problems existing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Wushu, such as “several translations for one term, different translations for the same term”, “rigid and mechanical translation”, “far-fetched translation” etc., and the resulting predicament of Wushu culture absence, the authors put forward the strategies for eliminating culture absence in English translation, such as carrying out “transliteration”, “l(fā)iteral translation”, “free translation”, “borrowing translation”, “transliteration + explanation”, “transliteration + free translation” and “cultural transplantation” according to different cultural contexts, and further put forward such strategies as cultivating Wushu translation professionals, establishing a dedicated Wushu translation agency, and strengthening the communication with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other Chinese cultural affairs.
Key words: sports culture;english translation of Wushu text;Chinese Wushu;cultural transplantation;perspective of internationalization
全球化背景下,國際間的跨文化交流日益頻繁,尤其是隨著我國“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持續(xù)推進,以及全面復興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重大國策的深入實施,加快中國文化“走出去”儼然成為新時代的強音。中國武術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載體,已然成為中外文化交流中的重要媒介,成為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的重要抓手。顯然,文本對外譯介應首當其沖。
英語是國際通用語言,因而武術英譯文本無疑成為推動中國武術國際化進程和民族文化傳播的重要因素。然而,現(xiàn)實當中的武術英譯文本卻存在著兩大方面的問題:一是數(shù)量匱乏,按照“中國武術”最常用的術語表達搜索,經(jīng)過排除關聯(lián)性不強、非英語版本以及重復出現(xiàn)的圖書,最終統(tǒng)計出圍繞“中國武術”的英文版圖書僅為554本,其中拳種技法內(nèi)容占216本;從出版社分布看,國外出版社463本,中國大陸僅56本[1];二是質量不理想,“由于譯者技能的不足,極易產(chǎn)生武術術語英譯一詞多譯、誤譯和錯譯等混亂現(xiàn)狀。專業(yè)知識和語言能力很難兼有,譯者常常采用錯誤的譯法”[2]。究此兩方面問題之根底,跨文化的視域成為其中關鍵。因此,基于跨文化視域研究中國武術的英譯問題也就具有了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和時代價值。
1 ?中國武術文本英譯的源語言文化解讀
廣袤的大自然不僅為中華文化增添了詩情畫意的生命之美,而且也為中國武術提供了豐富的自然元素和文化基因,從而使中國武術煥發(fā)出自然生命精神之美。如中國武術中常見的螳螂拳、鷹拳、蛇拳、猴拳等象形拳,外象其形,內(nèi)取其意,形隨意轉,意到神生,折射出和諧的生命審美旨趣。中國武術文本中的“烏龍絞柱”“鷂子翻身”“白鶴亮翅”“枯樹盤根”等動作名稱以及相應的武術招式招法,將武術技藝與自然現(xiàn)象有機結合起來,儼然一幅幅風景雋永、生機無限的美景,傳遞著令人心曠神怡的自然意象。諸如“動如濤、靜如岳、起如猿、落如鵲”“刀如猛虎力無邊、劍似飛鳳上下翻、槍如游龍隨身轉、棍似旋風打一片”等武術拳諺,同樣傳遞著韻味無窮的自然生命美韻。中國武術文本有著極強的文學性。換句話說,中國武術的語言文字表達具有極強文學色彩,這也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
因而,中國文化是一種關注宇宙生命精神的生命文化,體現(xiàn)了宇宙生命律動之美韻。基于這種生命觀而形成的整體思維、意象思維模式不僅架起了人與自然溝通的意識橋梁,而且奠定了中華文化詩情畫意的審美基調。武術術語、拳諺、文本體現(xiàn)的審美意象以及變化圓轉、虛實相生等技法要義,正體現(xiàn)了這種生命文化蘊含的審美圖景和生命意境。所以,中國武術文本英譯也脫離不開對這些生命意境的審美表達。揭示中國武術語言文本形成的民族文化背景是對武術英譯文本的源語言進行解碼與編碼(翻譯再造)的關鍵所在,也是防止民族文化缺失的思想基礎。
2 ?跨文化研究為中國武術文本英譯提供學理基礎
跨文化研究是20世紀后期在國際上逐漸興起的學術思潮。跨文化研究首先在人類學中得到了發(fā)展,爾后在心理學中得以拓展,晚近在管理學、傳播學、教育學、語言學、社會學、醫(yī)學、國際關系、政治學和文化研究等領域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3]。在跨文化研究中,一個共識性看法是:人類文化有表層和深層之分。前者是我們感官經(jīng)驗到的事物和現(xiàn)象,而后者則是深蘊在這些事物和現(xiàn)象后面的觀念、價值和意識形態(tài)等[4]。因而,跨文化研究不能淺嘗輒止于不同文化間的表層現(xiàn)象解說,更要對深層的文化觀念、價值和意識形態(tài)進行探究。文化翻譯本身就是一種跨文化闡釋的形式。翻譯過程需要跨越不同語言界限,跨越不同文化傳統(tǒng)疆界,從而進行不同語境下的文化解碼和語言轉換。
3 ?中國武術文本英譯歷程中的問題與反思
3.1 ?國外研究現(xiàn)狀
中國武術文本的英譯問題,國外學者從不同視域已有涉獵。早期的李小龍著有Chinese Gung-Fu(《基本中國拳法》,1963)。美國華人太極拳名家梁棟材所著Tai Chi Chuan for Health and Self-Defence: Philosophy and Practice (《健身防身太極拳》,1974) ,書中對4部太極拳經(jīng)典文獻進行英譯并評注。Tem Horwitz(特姆·霍維茨)等合著的Tai Chi Chuan:The Technique of Power(《太極拳:力量之道》,1976)中第7章選譯了部分太極拳經(jīng)典論著。羅邦楨等合譯The Essence of Tai Chi Chuan: The literary tradition(《太極拳經(jīng)論要訣》,1979)。美國當代漢語研究專家道格拉斯·懷爾(Douglas Wile)翻譯Tai-Chi Touchstones: Yang Family Secret Transmissions(《楊家太極拳秘訣》,1983)、Lost Tai-Chi Classics from the Late CHing Dynasty(《遺失的晚清太極拳經(jīng)典》,1996)。Howard Reid 等合著的THE WAY OF HARMONY: A Guide to Self-Knowledge Through the Arts of Tai Chi Chuan,Hsing I,Pa Kua,and Chi Kung (《和諧之路:通過太極拳、形意、八卦和氣功的自我指導》,1988),部分內(nèi)容對太極拳、形意拳、八卦掌的術語進行翻譯。美籍華人楊俊敏翻譯了大量的太極拳經(jīng)典著述,如Tai Chi Secrets of the Ancient Masters: Selected Readings with Commentary(《太極拳先哲秘要》,1999)等。還有芭芭拉·戴維斯(Barbara Davis)的The Taijiquan Classics: Annototed Translation(《太極拳經(jīng)典:一種注釋性翻譯》,2004);美籍華人梁守渝的BAGUAZHANG:Theory and Application(《八卦掌:理論和應用》,2008)。亞歷克斯·戈爾斯坦(Alex Golstein)的The Illustrated Canon of Chen Family Taijiquan(《陳氏太極拳圖說》,2007)翻譯了太極拳名家陳鑫的著作。托利·威廉姆斯(Troy Williams)的Focus Taijiquan: A Study of the Taijiquan Classics(《關注太極拳:太極拳經(jīng)典研究》,2011),對太極拳經(jīng)典論著進行了翻譯。
簡而言之,就所掌握的國外武術英語文獻看,目前國外大多集中于對太極拳經(jīng)典著述的英譯研究,其他的還有諸如對形意拳、八卦掌等傳統(tǒng)武術以及有關理論的英譯研究。翻譯大多采用韋氏拼音方法,如Tai Chi Chuan等;有些采用漢語拼音翻譯方法,如“Taijiquan”“Baguazhang”等。
3.2 ?國內(nèi)研究現(xiàn)狀
1986年中國武術研究院組織專家編寫第1本英文版《武術》推廣教材和《國際武術教練員培訓班教材》;1987年中國武術協(xié)會組織人員編寫《國際武術裁判員訓練班教材》;1988年解守德、李文英編寫《英漢漢英武術常用詞匯》[5]。20世紀90年代國際武術聯(lián)合會組織編寫了英文版的《國際武術聯(lián)合會章程》《國際武術競賽套路》和《國際武術競賽規(guī)則》等。與此同時,香港不僅出版了英漢對照版的《中國功夫》系列叢書,還翻譯出版蔡龍云、陳昌棉、楊善耕等的著作。世紀之交,外文出版社與英國柏樹圖書公司合作共翻譯出版20部武術系列叢書,包括李天冀的《中國武術指南》、李德印的《太極拳》等[6]。2008年北京奧運會前后,武術文本英譯及其研究與日俱增,主要涉及武術的宏觀介紹、不同武術拳種、武術技術技法乃至武術文化等領域,在很大程度上對推動中國武術國際化傳播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然而,受中國武術流派眾多、中西文化差異以及不同譯者對武術的認知、翻譯策略、翻譯水平不同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目前武術英譯文本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問題。
3.3 ?問題與反思
1)“一詞多翻、同名異譯”的問題與反思。
就武術文本英譯而言,“一詞多翻、同名異譯”是指同一個武術專有名詞卻有多種譯文的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較為普遍,容易使異域讀者感到困惑不解,從而對于武術的國際化傳播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僅就“武術”一詞的翻譯,就有“Wushu”“Kungfu”“Gung Fu”“Martial Arts”“Chinese Martial Arts”等不同譯本。其他的諸如“散打”被譯為“Sanda”“Sanshou”“free combat”“combat boxing”等;“太極拳”譯作“Tai Chi”“Tai Chi Chuan”“Tai Chi Chuan”“Taiji” “Taijiquan”“Taiji boxing”“Shadow boxing”等不同的版本。
究其原因,一是有些采用韋氏拼音,有些采用漢語拼音進行翻譯。韋氏拼音早于我國現(xiàn)行推廣的漢語拼音,容易形成“先入為主”的心理定勢。尤其是海外譯者早期大多以韋氏拼音來翻譯武術術語的居多;二是由于中國武術在歷史發(fā)展進程中形成了名目繁多的武術術語,甚至不同時期同一武術現(xiàn)象的名稱也不盡相同,這樣就給譯者帶來了一定的難度,從而產(chǎn)生了將武術置于不同歷史視野下進行釋義和翻譯,從而導致不同的譯文名稱這一現(xiàn)象,因而也極易使人們(尤其是非母語國家人士)產(chǎn)生困惑(為什么同一動作的名稱不同),造成誤解;三是流派眾多的中國武術形成了繁雜多樣的武術術語,民間流傳更是多樣,一直以來沒有統(tǒng)一規(guī)范這些武術術語和范疇,沒有形成權威的統(tǒng)一標準,從而使譯者對源語言文本較難把握。
2)“生硬僵化、機械翻譯”的問題與反思。
“生硬僵化、機械翻譯”是指按照字面意思生硬翻譯的現(xiàn)象。由于專業(yè)資料的匱乏、文化交流的不暢通及精通中國武術又熟悉英語文化背景和翻譯技巧的譯者較少,武術英譯中的機械翻譯現(xiàn)象較為普遍。特別是有些只是簡單借助現(xiàn)代網(wǎng)絡翻譯工具就直接生成的譯文,拗口晦澀,有些更是錯誤百出。比如,對于“野馬分鬃”這一動作,有人譯為“mustang parting its mane”[7],再反譯過來就是“野馬分自己的鬃”。又如:“長拳”“紅拳”“短拳”本是指不同風格特色的武術拳種,卻被生硬地譯為“l(fā)ong boxing”“red boxing”“short boxing”[8],看似字面工整對應,實則令人莫名其妙。字對字的對等翻譯,表面工整一致,背后卻是民族文化本源意義的缺失、文化傳遞的謬誤。
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主要在于譯者對相關武術專業(yè)知識不熟悉,對相關文化背景不了解,因而只能按照字面意義進行翻譯。而網(wǎng)絡翻譯尚不具有隨語境進行語義靈活轉化或語法、語式隨機變化的人工智能。
3)“牽強附會、顧名思譯”的問題與反思。
“牽強附會、顧名思譯”是指不了解某一詞句的確切含義,僅從字面上牽強理解,做出不確切翻譯的現(xiàn)象。例如,“金雞獨立”這一武術術語,有人曾將其譯成“the golden cock stands on one leg”。殊不知,在英語中“cock”一詞既指“雄雞,公雞”,也指“雄鳥,雄禽,雄蟹”,在俚語里還指“男性的生殖器官”。如用“cock”翻譯,不僅造成文本的源語言美感頓失,還易引起不雅的聯(lián)想,因而應譯為“rooster”更合適。“rooster”意指“公雞,雄雞”,更能形神兼?zhèn)涞貍鬟_中國文化“雄雞”的形象。又如,有人將“力劈華山”這一武術術語翻譯成“strength splits Mount Hua”[9],看似字面工整,主謂賓結構完整,實則有些牽強。源語中的“力劈華山”并不是“力量劈開華山”這種“主+謂+賓”結構,而是“狀語+謂+賓”結構,應理解為“用力地劈開華山”,這是用夸張的手法形容動作氣勢,而非是“strength”(力)作為主語來實施動作“splits”。由此,把“力劈華山”翻譯成“strongly splits Mount Hua”或“splits Mount Hua with power”更合適。
形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主要是中西文化差異造成語言翻譯中的源文化與目的語的語義不完全對等,翻譯技巧上的不當則容易使讀者思維上產(chǎn)生錯位,理解上形成偏差。因而,武術文本翻譯必須立足源語文化,在源母語的隱語模式下選擇適宜的目的語,以期尋找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喚起讀者思想共鳴、文化共鳴的審美表達方式,而不能牽強附會、“顧名思譯”。
4 ?中國武術文本英譯的跨文化審視
4.1 ?中國武術文化意象的跨文化審視
武術文本離不開中華文化的審美表達,中國武術文本英譯也要設法將這種審美意境傳遞給國際社會,才能真正起到傳播中華文化的目的。意象或意象組合構成意境,所以,武術意境也可以看作是一個整體的意象群,它超越了單一的武術技術本身,透視出武術技術、武術文化、武術精神、武術情感的整體景象,體現(xiàn)“超乎象外,得其環(huán)中”的武術心境,給人帶來的是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的整體審美感受。
解決武術審美意象的英譯問題至關重要。譯者不僅要諳熟英漢兩種語言,還應具有較高的文化修養(yǎng),甚至通曉中國詩歌、文言文典籍以及地道英語的表達方式,才能真正在武術典籍中的文言文、白話文之間進行語內(nèi)翻譯以及與英文之間的語際翻譯,從而才能傳遞武術意象源語言本意并且讓外國人能夠理解翻譯之意。誠如邱文生[10]所說:“由于語言符號的轉換,文化意象的語言環(huán)境(語境)發(fā)生了變化,原文化意象賴以生存的‘文化語境必須在另一種語言所沉積的文化環(huán)境中重新構建。”了解中西文化差異,是找到翻譯中最佳契合點的必經(jīng)之路。只有這樣,才能運用合適的翻譯策略最大限度地縮小原文與譯文間的距離,從而將原文中感受到的審美體驗,用比較確切的文字傳達給讀者。
4.2 ?不失民族本色,轉變文化身份,樹立全球意識
多元文化混雜交融的時代背景下,“民族性”猶如一把雙刃劍,在凸顯中國武術民族文化價值的同時,也極易陷入“民族中心主義”的誤區(qū)[11]。因而,在武術文本英譯中,既要不失民族文化本色,又要樹立全球化意識,兼顧兩種文化,尋求雙方便于理解溝通的翻譯策略。
霍米[12]指出:“語言的‘異質性是不可譯的核心,超越了主題的透明度。不同語言體系之間的意義傳遞不可能是完整的。”因而,一些與異域文化難以對應的武術詞匯,我們不妨讓“受眾”轉變一下文化身份,學習一下中國文化,盡量保留中國文化特色。武術文本英譯必須置于一定的文化語境之下,根據(jù)實際問題運用翻譯策略,才能最大化消解英譯中因語言差異而造成的文化遮蔽或缺失問題。
5 ?中國武術文本英譯的實踐路徑
5.1 ?音譯
中國武術中一些特有的術語在英語中很難找到適宜的對應詞,這是武術術語的民族性使然。比如,“武”字本身就是一個會意字,從甲骨文詞源學角度來看,“武”表示士兵“持戈而立”,后發(fā)展為“持戈而行”,因而,“武術”一詞本身就是“意象”。而當今對武術的英譯中,不少譯文采用“martial art”“martial arts”或“Kungfu”“Gung Fu”,顯然都不能體現(xiàn)“武術”一詞的源語義。“martial art”從字面意思來看是指“軍事藝術”“尚武藝術”或“戰(zhàn)斗的技藝”,僅僅強調了武術的藝術性色彩,而武術中健身、技擊、修心等內(nèi)涵并沒有被傳遞出來,所以“martial art”比武術的內(nèi)涵要小;而從西方民眾對“martial art”的認知情況來看,其外延又比武術廣泛,不僅包括中國武術還包括跆拳道、空手道、柔道等格斗術,顯然是指武技類的格斗術。所以,盡管跆拳道、空手道、柔道等也有它們各自的英語名稱,但在西方人的認知世界中,中國武術、跆拳道、空手道、柔道等技擊術也被泛泛統(tǒng)稱為“martial arts”。所以,武術與“martial art”或“martial arts”在意義上是不對等的。“Kungfu”是根據(jù)“功夫”之音而譯。雖然“功夫”一度成為中國武術的代名詞,一代功夫巨星李小龍的武打影視在國際上的風靡更使“功夫”一詞深入人心,但是,“功夫”更側重于技擊的實戰(zhàn)應用,也不能代表武術的全部,而且,如果不在一定的語境下,僅從名稱的外延來看,“功夫”也可應用于其他領域,比如“他學習下了一番功夫”。因而,“Kungfu”一詞與武術也不能完全對等。
由此,不妨采取音譯的方法,直接將武術統(tǒng)一譯為“Wushu”,既能避免與跆拳道、空手道、合氣道等“martial arts”混為一團的誤解,還能讓西方人學習到了“武”的文化淵源和深刻內(nèi)涵,又能體現(xiàn)中華民族的文化自尊和中華武技的民族特色。其實,國際武術聯(lián)合會已統(tǒng)一了武術的英文譯名為“Wushu”[13]。其他帶有“太極”“陰陽”“五行”“六合”“八卦”等中華民族文化印記的武術術語,諸如“太極拳”“形意拳”“五行拳”“六合門”“八卦掌”等,無論直譯還是意譯都無法準確再現(xiàn)原文內(nèi)涵,不妨統(tǒng)一采用音譯的方法譯為“Taijiquan”“Xingyiquan”“Wuxingquan”“Liuhemen”“Baguazhang”等。其他的武術拳理中帶有這些中國文化特定概念和意蘊的詞語可以音譯的方式呈現(xiàn),比如“氣”“陰陽”等可音譯為“Qi”“Yinyang”等。
還有,有人把“氣沉丹田”譯成“inhale deeply into the abdomen”[14],反譯過去就是“向腹中深吸氣”。這種譯法實際上是將丹田等同于腹部。而丹田一般指“前從肚臍(神闕),后至陽關、命門部分(小腹部)。不是單指某一點,也不是單指一平面,而是指由外而內(nèi),從上到下的立體部位”[15]。應仿照中國哲學及中醫(yī)學領域翻譯的方式翻譯為“Dantian”,這樣就能忠實反映武術源語言本真,保護了武術文化傳承的完整性與真實性,讓外國人在學習中國武術的同時學習和領悟中國文化,從而彰顯民族的文化自信。
由此,對于武術文本中某些帶有強烈民族文化印記或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固定概念及表述,在音譯時不必束手束腳地考慮英譯的可接受問題,皆可以通過音譯的方法進行翻譯。通過音譯既保留了中華武術的民族特色,也使非母語國家的武術愛好者學習到其中的文化淵源,不斷增進民族文化在世界文化之林中的話語權。實際上,日本的karate(空手道)、kendo(劍道)、judo(柔道)、韓國的taekwondo(跆拳道)這些不同民族的“martial arts”也都是通過音譯而來的。
5.2 ?直譯
武術文本往往含有許多與自然現(xiàn)象、日常生活密切關聯(lián)的專業(yè)術語,尤其是富有自然生命美韻的表述,給人帶來審美愉悅的感受,可以采用直譯的方法,既不失源語言本義,又使之富有生機。
比如,傳統(tǒng)武術器械“月牙鏟”將“月牙”這一自然現(xiàn)象與“鏟”這一日常生活實用工具有機結合起來,從而形成“月牙”和“鏟”意象的意象群,通常可直譯為“crescent shovel”。“流星錘”同樣體現(xiàn)了“流星”意象與“錘”意象的意象群,可直譯為“meteoric hammer”。還有諸如“燕子穿林”“白蛇吐信”“野馬分鬃”“抱虎歸山”等可分別直譯為“a swallow flying into woods”“a white snake spitting its tongue”“to smooth/part the mane of a wild horse”“to hold the tiger in arms and take it back to the mountain”,武術動作的源語和直譯出來的譯語都很生動形象、富有張力。“金雞獨立”和“鯉魚打挺”直接譯為“pose as golden rooster on one leg”和“take a carps leap”,畢竟比意譯的動作短語“stand on one foot”和“jump up from the lying position”耐人尋味,詩意的美感令人浮想聯(lián)翩,盡顯中華審美情趣和文化韻味。
5.3 ?意譯
意譯指以文本的內(nèi)涵和意義為根本,結合上下語境靈活傳遞原文思想情感的翻譯方法。對于許多武術諺語、術語、名稱,采用直譯的方法不能很貼切傳達原文的意思,只好采用意譯的方法。
例如,“花拳繡腿”就不能從字面直譯原意,而應突出原文的寓意。而意象即“寓意之象”,在翻譯的過程中分析利用意象,以意象作為載體傳遞意義和內(nèi)在含義是必須之舉。拳諺云:“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一個習武之人不練內(nèi)在的功和勁,只演練空架子,他所練的便是“花拳繡腿”。因此,深層理解原文寓意后可將其譯為“showy but not practical Wushu”。這種方法的主旨要求譯者憑“象”尋“意”,通過自己的語言表達原文所隱含的意義,使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由“意”得“象”,受到啟迪和教育。又如,對于醉拳中的“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可通過變通的方式將之譯為“drunk in appearance but strong-willed,unsteady in steps but sober in mind”。這種譯法雖然損耗部分源語意義,卻可以讓外國人參悟到這句話的真正內(nèi)涵。
5.4 ?借譯
借譯是指在翻譯過程中直接借用譯入語已經(jīng)約定俗成的名稱的方法。這種方法更有利于西方讀者明白所譯文本,并易于接受譯文。如在翻譯武術散打動作名稱或術語時,完全可以借鑒拳擊中的術語,因為散打的很多拳法和拳擊非常相似。
如“前翻滾”譯為“forward roll”,“前倒”譯為“fall out”,“器械”譯為“weapons”等。再如,武術散打中的“沖拳”與西方拳擊中的“直拳”是類似的動作,所以“沖拳”這一武術術語可直接借譯為“straight”。但按照漢語習慣,通常會直接譯成“straight fist”或“straight punch”,而拳擊中只用“straight”表達。同樣地,武術散打中摜拳和抄拳可分別借譯拳擊中的“cross(擺拳)”和“hook(勾拳)”,也不用加“fist”。劍術的動作術語亦可借鑒國際擊劍術語,如“刺劍”“云劍”“撩劍”,英譯時只需將前面的動詞譯出即可,即分別譯為“thrust”“spin”“uppercut”,而“sword”一詞完全可以省略。
5.5 ?音譯+解釋
為更為明確闡釋翻譯文本的內(nèi)在意蘊,最大化消除誤釋,翻譯時可進一步說明其確切含義或補充一些相關背景內(nèi)容,稱為“音譯加注”。為使不熟悉中國文化的外國人正確理解武術術語和諺語,有些武術術語英譯時可采取“音譯加注”策略。例如“蛇拳”可在其音譯名“Shequan”后加注“a style of Wushu which imitates a snakes attacking movements”。武術基本動作“轉身擺蓮”可譯為“sweep around with a leg like a blooming lotus that is turn around and kick horizontally”。再如“南拳北腿,東槍西棍”這條武術諺語,一方面表達了武術流派的地域性特征,另一方面又是傳遞了中國武術的博大精深這一內(nèi)涵。而常見的譯文為“south is fist,north is leg,east is spear and west is cudgel”,讓讀者困惑不解,這時就應增補更詳盡的信息,進一步加注“That is a general speaking for Chinese Wushu families,South China is the origin of Quan (fist techniques),North China is famous for Tui(leg techniques),East China is the home of Qiang (spear as weapon) and West China is the source of Gun(cudgel as weapon)”。
有人把太極拳中的“手揮琵琶”翻譯成“play guitar(彈吉他)”[16],雖然使英語讀者更易理解,但失去琵琶在中國文化中特有的韻味。琵琶是中國歷史悠久的主要彈撥樂器,多用于演奏中國古典音樂。琵和琶指的是兩種右手彈奏手法,琵是右手向前彈,琶是右手向后挑。琵琶不僅是一種中國傳統(tǒng)樂器,還是一種文化的象征。吉他雖也屬于彈撥樂器,但源于西方,具有西方獨特的審美情調。將“手揮琵琶”譯做“play the guitar”,以吉他之形代替琵琶之形,雖然讓西方人消解了對琵琶理解的障礙,但不能使中華傳統(tǒng)文化得以傳播,造成琵琶所蘊含的民族文化本義的缺失,也失去了“手揮琵琶”帶給人的審美體驗。倘若譯為“Play the Pipa”,再進一步加注“Pipa is a kind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usic instruments”,既保持了民族特色,又傳達了文化差異,讓外國讀者一目了然的同時,也使得中華文化的背景信息得以傳遞。
5.6 ?音譯+意譯
英譯中,為便于溝通和理解,根據(jù)需要在同一文本中采取許多種譯法混合翻譯,這種方法稱為“混合譯法”。
中國武術與西方搏擊術在很多方面有共同之處,它們都是基于人體的肢體展示,因而在“人”這一支點上是相通的,比如手法、腿法之功法練習,翻轉騰挪之運動形式等。所不同的是基于文化背景的不同而形成了不同的思維方式和價值理念,因而存在著“文化空缺”,這樣在英譯中就可對比中西文化習慣,盡量達到順利溝通的目的。比如,對“青萍劍”“少林棍”“佛漢拳”“陰陽八卦掌”等術語翻譯基于文化共通性,劍、棍、拳、掌法之類的范疇性概念可譯其“意”,而具體的概念則譯“音”,于是便形成“Qingping sword”“Shaolin cudgel”“Fohan fist”“Yinyang Bagua palm”等“音譯+意譯”的混合式英語表達。這種混合譯法策略,既能補償意譯術語時的文化流失,凸顯中國武術的民族文化特色,又能通過中西達成共識的文化理念突破跨文化交際中的語言障礙,從而達到溝通交流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