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盟長調民歌的傳承與發展

摘要：科爾沁右翼前旗烏蘭毛都蘇木地處于興安盟北端，有著為數不多的山地草原，生活在這片草原的牧民世世代代過著游牧生活傳唱著長調民歌。烏蘭毛都蘇木是科爾沁長調民歌的主要流傳區域，這里不僅保留著傳統的演唱技巧，且極具特色。隨著游牧生活向半農半牧經濟生活的轉型，導致長調民歌失去生長的土壤慢慢退出歷史舞臺走向衰落。本文主要以烏蘭毛都地區的長調民歌為研究對象，通過居住式參與觀察的方法對烏蘭毛都長調民歌的主要傳承人，傳承現狀及發展過程中所面臨的問題進行探討。

關鍵詞：烏蘭毛都;長調民歌;傳承;發展;思考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2020） 03-0147-03

一、引言

烏蘭毛都蘇木是興安盟科爾沁右翼前旗的政府所在地，這里有著面積最大的山地草原，是興安盟境內為數不多的純牧業為主的地區。烏蘭毛都蒙古族先民在漫長的歷史發展和特殊地域環境下創造了多姿多彩的民間藝術，它融入于牧民生活，通過一代代卓越的民歌手們“口耳相傳”的傳承方式流傳至今。筆者與科爾沁長調民歌的結緣，源自于2012年在內蒙古大學藝術學院小音樂廳聽到烏蘭毛都牧民歌手白音都冷的演唱。為了解烏蘭毛都地區長調民歌的發展脈絡和傳承現狀，曾多次深入牧區通過居住式參與觀察的方法對整個區域的音樂文化有了一定的認知。

二、興安盟地區長調民歌的區域分布

興安盟地區是蒙古族重要聚居區之一，也是科爾沁音樂文化的重要發源地。這里有著十分豐富的傳統音樂資源，除長調民歌以外，近代興起的胡仁烏力格爾、好來寶、敘述民歌等民間藝術更是成為了科爾沁符號藝術。過去，興安盟地區曾有大量的長調民歌流傳，蒙古族著名音樂理論家烏蘭杰教授結合多年的田野采風基礎上編撰的《科爾沁長調民歌①》也充分印證了這一點。通過調查后得知，目前科爾沁右翼前旗烏蘭毛都蘇木、桃合木蘇木及滿族屯蘇木，扎賚特旗的白音烏蘭蘇木、國國營牧場及科爾沁右翼中旗代欽塔拉蘇木是興安盟長調民歌的主要流傳區域。其中以科爾沁右翼前旗烏蘭毛都蘇木的烏云家族、扎賚特旗的常瑪家族最具代表性。她們的演唱不僅保留著傳統長調民歌的風格，更能體現出地域性特征。

烏云家族是烏蘭毛都蘇木赫赫有名的扎薩克圖長調民歌家族的后代，其父親穆勒其格爾家族的眾多成員均為王府長調歌手。受到家族的影響烏云從小對當地的長調民歌耳濡目染，從父輩身上繼承了獨特的演唱技巧的同時也掌握了大量的長調民歌。烏云的兒子白音都仍也是遠近聞名的長調歌手，從小聆聽當地長調民歌，自身的天賦加上后天的努力學習成為了年輕一代的代表性歌手。他利用閑暇之余采訪當地民間歌手，搜集整理了很多民間歌曲。他多次參加比賽和演出，獲得了當地人的喜愛和認可，并于2012年出版了個人首張長調民歌專輯《金色富饒大地》（武漢影視藝術傳媒有限公司2012年）。現如今，烏云和白音都冷均成為自治區級科爾沁長調民歌傳承人，他們積極調動當地長調牧民歌手的積極性，通過“言傳身授”的方式培養了許多年輕一代的接班人，為烏蘭毛都長調民歌的活態傳承奠定了基礎。

扎賚特旗長調民歌主要分布于沿著綽爾河兩岸的國營牧場和白音烏蘭蘇木，這里生活著唯一傳承長調民歌的常瑪家族。常瑪生于20世紀30年代，父母是當地有名的民間歌手，年幼的常瑪受到家族的熏陶學會了多首長調民歌。她的演唱極具代表性，是當地公認的頭號歌手，也是扎賚特旗長調民歌的重要傳承人。她演唱的多首長調民歌被收錄在烏蘭杰教授出版的《扎賚特旗長調民歌②》專著當中。常瑪的女兒薩木嘎和蓮花傳承了母親演唱的長調民歌，能夠演唱30多首原汁原味的長調民歌，先后被授予“自治區級扎賚特旗長調民歌傳承人”的美譽。近年來，薩木嘎將自己所掌握的長調民歌傳授于兩位外甥女莫德格瑪和道力雅干以及孫女木其樂，形成了以常瑪為中心的四代家族傳承體系。她們積極參加各種比賽和演出，并錄制科爾沁長調民歌的專輯，為扎賚特旗長調民歌的傳承與傳播做出了貢獻。

三、烏蘭毛都蘇木長調民歌的傳承現狀

烏蘭毛都長調民歌是科爾沁長調民歌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依靠蒙古民眾‘‘口耳相傳”的方式流傳至今，這里天然的環境為長調民歌的產生與發展具備了有利條件。烏蘭毛都蘇木常住人口的構成中，除了當地原住民以外，也有眾多從呼倫貝爾、錫林郭勒、通遼、赤峰、遼寧阜新等地遷徙至此的外來戶。多區域音樂的交融增加了烏蘭毛都蘇木的民間音樂形式的豐富性，在當地牧民音樂生活中即有長調民歌、短調敘事民歌、也有好來寶和烏力格爾。隨著城市化的發展，眾多地區都進入了信息化高速發展的時代，烏蘭毛都蘇木也不例外。再加上傳統游牧生活向半農半牧的過度導致大量的牧民轉向村落定居的生活，原生環境的改變使得長調民歌慢慢走向衰落。目前當地會演唱烏蘭毛部長調民歌的民歌手越來越少，這一獨特的演唱方法也瀕臨失傳。

筆者深入牧區生活，通過口述訪談的方式考察后發現在烏蘭毛都蘇木下轄的6個嘎查當中，勿布林和草根臺嘎查是長調民歌的主要流傳地區。據了解③，在上世紀50，60年代烏蘭毛都地區本地人口較少，牧民們過著傳統的游牧生活，傳唱著長調民歌。每逢盛大節日牧民們歡聚一堂，大家會隨著宴會儀式的進行演唱不同的長調民歌，這時期流傳著數量眾多的長調民歌。“文革”期間牧民們以演唱革命歌曲為主，很少有人演唱長調民歌。在70，80年代，當地演唱長調民歌的牧民歌手日益減少，一部分牧民因長時間的擱置出現了只記得旋律，不記得歌詞的現象。收音機的出現豐富了牧民的音樂生活，人們不再局限于只演唱當地民歌，更多的人開始效仿哈扎布和寶音德力格爾老師的演唱方法，導致部分牧民的演唱與本土長調民歌有了很大區別。到了90年代，烏蘭毛都民眾的生活生產方式經歷了“游牧一定牧一定居”的過渡。再加上老一輩藝人的相繼去世，會演唱傳統長調民歌的人越來越少。進入21世紀以來，獲取信息的便利、學歌途徑的多樣化讓年輕人迅速接受了大量新出現的創作歌曲及流行歌曲。這些音樂形式受到大眾的喜愛成為了主流音樂，而長調民歌遠離牧民生活迅速走向衰落。

目前烏蘭毛都蘇木長調民歌的活態傳承群體主要有三種;第一種是長調民歌傳承人.因身份的特殊性他們被受聘到學校任音樂教師，承擔著培養長調民歌接班人的任務。第二種是常住于此的牧民歌手，他們傳承長調民歌的途徑主要通過傳統那達慕節日及婚禮宴會來完成，這些人即是長調民歌傳承主體也是核心力量。第三種是藝術院校的年輕學子，他們受過系統訓練，能夠有效的將專業演唱方法與民間演唱方法相結合，并通過舞臺的方式去展現著家鄉長調民歌的魅力。

值得高興地是，居住在草根臺嘎查的烏云家族的四代人通過“耳濡目染，口耳相傳”的方式將原汁原味的烏蘭毛都長調民歌傳承至今。烏云及兒子白音都冷都掌握著大量的長調民歌，且她們的演唱極具特色，較好的保留了當地長調民歌的原生性特征。除此之外，當地牧民歌手布仁賽音、韓虎、烏云其木格、烏日嘎、賀其樂圖等優秀的民間藝人身上也保留著傳統的長調民歌。

四、烏蘭毛都長調民歌迅速衰落的原因分析

游牧生活與我們日益漸遠的今天，與之相連的傳統民間藝術也在慢慢消失。烏蘭毛都長調民歌的迅速衰落不僅有著歷史原因，也有著深刻的現實原因。

（一）老一輩傳承人的相繼去世

烏蘭毛都長調民歌通過一代代卓越的牧民歌手的傳唱流傳至今，傳承人在傳承鏈條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過去烏蘭毛都地區不僅有大量長調民歌的流傳，也有眾多優秀的牧民歌手。近年來烏蘭毛都蘇木老一輩傳承人不是年事已高，就是相繼去世，結合長調民歌有著“不可再生性”的特點，老一輩傳承人的去世直接導致傳承人隊伍的嚴重縮減，也是這一寶貴民間藝術走向衰落的根本原因。

（二）大量曲目已經失傳

大量的長調民歌曲目隨著老一輩傳承人的去世面臨失傳，針對這一現象科爾沁右翼前旗政府結合文體局、文化館全體人員深入農牧區進行田野采訪，并在搜集整理當地民歌的基礎上編著了《科爾沁蒙古族民歌100首》，其中記錄了37首烏蘭毛都長調民歌。目前烏蘭毛都蘇木傳唱的長調民歌曲目大約20多首，主要依附在烏云家族的身上，大多數牧民歌手只能夠演唱5首左右的長調民歌。多數的牧民歌手都會選擇寓意好、旋律性強的長調民歌進行學習，另外有一部分宗教歌曲女人時不可以演唱的，有著嚴格的忌諱。牧民“選擇性”的學習長調民歌，加上演唱時的禁忌致使長調民歌流傳曲目數量銳減。

（三）新一代接班人鏈條的斷裂

隨著時代的發展，生活水平的提高，越來越多的孩子為追求更高質量的教育，選擇遠離家鄉去城鎮求學。信息化的便利讓他們有了更多接觸其他藝術形式的機會。他們的審美受到大眾音樂的影響發生了很大改變，更多的孩子與時俱進，學習當下流傳的流行音樂，從而拋棄傳統音樂。民間傳承是重要的傳承途徑，離不開生活和環境。目前長調民歌“接班人”鏈條的斷裂使得牧區傳承人有心無力，師承關系的得不到延續必然給烏蘭毛都長調民歌的傳承與發展帶來危機。

（四）生活生產方式的改變是關鍵

傳統游牧生活向半農半牧經濟方式的轉型，使牧民們從“遷徙生活”變成了“定居生活”。游牧生活中的牧民擅長內心情感的抒發，半農農牧生活中的牧民則更傾向于向他人訴說。烏蘭毛都長調民歌與馬匹息息相關，有很多贊美馬匹的歌曲。隨著生活質量的提高，工業產業替代了馬匹的用途，再加上養馬的牧民越來越少，從而促使與馬有關的長調民歌漸漸被淡忘，直至退出了舞臺。現如今，當下牧民的音樂生活中科爾沁敘述民歌、好來寶、烏力格爾等藝術形式占據主導地位，而長調民歌面臨衰竭。

綜上所述，烏蘭毛都長調民歌整體上呈現出低落的態勢，面臨著嚴峻的現實問題。賴以生存環境的不斷惡化，致使長調民歌與牧民生活越來越遠。我們應當重視烏蘭毛都長調民歌的活態傳承，使長調民歌繼續在這片沃土上生根發芽。

五、關于興安盟長調民歌傳承與發展的幾點建議

雖然興安盟長調民歌在傳承與保護工作上取得了階段性的成功，但仍存在許多不足之處，對此筆者提出了自己的幾點建議。

（一）重視傳承人保護，建立傳承基地

“非遺”熱潮的興起，使傳統民間藝術得到生機迅速生根發芽。作為非遺文化的重要承載著的傳承人則更加至關重要，他們對民歌的發展起著決定性的作用。現如今，很多優秀的民間藝人都被國家和政府授予“傳承人”的美譽，他們有義務、有責任傳承和傳播民間藝術。目前大多數傳承人在傳授民歌時缺少相對固定的傳承基地，往往臨時找個場所進行民歌的教學和傳播工作。政府應當成立‘‘科爾沁長調民歌協會”并加強對傳承人的保護力度，調動大家積極性，給予物質上的補助。建立民間長調民歌傳承基地，安排固定的學員并對他們進行定期培訓，為長調民歌的持續發展奠定基礎。

（二）成立專門研究團隊，挖掘本土文化

近年來，眾多學者專家對科爾沁地區的民歌進行了搜集和整理，并出版了諸多民歌專著。針對興安盟長調民歌的研究工作開展不久，雖然藝術工作者們通過不懈的努力取得了取得了較大的成績，但仍有許多民歌仍未被挖掘出來。興安盟民歌資源十分豐富，應當成立科學的研究團隊繼續深入純牧區進行實地調查，繼續挖掘民歌資料，尋找尚未被發現的民歌手及他們所演唱的歌曲。民歌研究過程任重而道遠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我們應該堅持繼承和保護民族藝術，避免民族音樂的消失。

（三）培養新一代長調民歌和馬頭琴人才

培養新時代的長調民歌接班人是重中之重，從各個蘇木、鎮、嘎查選取有天賦的青少年進行目的性的培養對民歌的發展至關重要。人才的培養不僅依靠民間藝術家們的指導，更要依靠學校的系統訓練，民間與高校的結合必然會涌現出大批的優秀人才。長調民歌和馬頭琴蒙古族最具代表性的姊妹藝術，長調民歌的演唱離不開馬頭琴的伴奏，馬頭琴演奏者唯有掌握傳統的三種定弦五種演奏法才能更好的表現出長調民歌的韻味，二者之間相互配合，相得益彰。建立文藝隊伍并通過舞臺的方式去呈現出來，做到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從而發揮了積極作用。

（四）民歌進入課堂，定期舉辦比賽

學校是傳承和傳播民間藝術的重要基地，能夠對長調民歌進行有效地保護和推廣。一個文化的崛起需要從娃娃抓起，中小學時期是培養孩子興趣的重要時期。尤其是純蒙古語授課的學校應該重視民族文化，有必要將當地長調民歌納入音樂課程當中，孩子們接受民間藝術的熏陶，才能對民族音樂更加熱愛。除此之外，定期舉辦長調民歌比賽能夠有效帶動教師及學生的積極心，通過比賽去鍛煉自己，從而樹立自信心，建立民族自豪感。目前烏蘭毛都蘇木中小學積極開展各種文藝活動，并邀請代表性傳承人進校授課，效促進孩子個性化發展的同時又能弘揚民間藝術，是一個“雙贏”的策略。

六、結語

興安盟地區是科爾沁長調民歌流傳的主要核心區域，其中烏蘭毛部長調民歌在幾百年的傳承與發展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演唱風格。長調民歌的發展離不開草原，離不開駿馬，更離不開牧民游牧生活。我們不僅要保護傳承人，更要保護長調民歌誕生的原生環境，只有這樣長調民歌才能夠代代相傳經久不衰。伴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對傳統音樂的保護意識也越來越強，一批批優秀的青年開始重視民族文化，通過“走出去，學進來”的方式為長調民歌的持續發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動力。我堅信長調民歌這一民族音樂的瑰寶會在科爾沁草原上永久流傳。

注釋：

①烏蘭杰，科爾沁長調民歌[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5.

②烏蘭杰.扎賚特旗長調民歌[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③資料來源于與自治區級科爾沁長調民歌傳承人烏云女士的口述訪談，時間為2015年8月8日.

參考文獻：

[1]趙香連.內蒙古興安盟扎賚特長調民歌的現狀調研[D].呼和浩特：內蒙古師范大學，2016.

[2]國艷，烏蘭毛都蘇木音樂生活變遷的調查與研究[D].呼和浩特：內蒙古大學，2014.

[3]瑚娜.傳承與變遷[D].呼和浩特：內蒙古師范大學，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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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興斌.科爾沁地區蒙古族長調民歌保護與傳承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學，2009.

作者簡介：關諾敏，中國音樂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傳統音樂研究。